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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士风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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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状元,相貌倒也出众,只可惜太过倨傲,鼻孔朝天,从眼角看人,将来入了仕途若是不将这番气焰收敛收敛,只怕要狠狠跌跤。那榜眼,生得一般,看面相已过而立之年,只怕早已婚娶,现在连孩子都会写字了。唯有那探花郎,身若青松面似冠玉,神情沉静不亢不卑,当真称得上是才貌兼备,无双俊朗!
他这一路走来,也不知要悄然俘获多少姑娘家的芳心。上一个有此殊荣的,还是那鸿胪寺的谢少卿。可谢家的门第高得连一般的官宦之家都不敢奢望,论现实,哪比得过近在眼前的探花郎?这名叫武云起的后生当初高中会试头名已经名噪一时,来日进了官场,未必会比那趾高气昂的状元差什么!
“探花郎,这是我家姑娘给你的!”队伍缓缓行进,路边突然传来一声喊。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虽一身丫鬟装扮,可衣料饰物已然不菲,显然出自大户人家。她笑盈盈地瞧着马上的青年,扬起手,将一个小巧的物事用力丢了出去。
武云起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接。入手一看,却是个精致的香囊,下方绣着“叶如昔”三个娟丽的小字。
户部尚书叶沉涛之女……脑海中一连串信息飞快掠过,直到周围扬起起哄的声浪,武云起才恍然回神。看着手中这女儿家的东西,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它所代表的意义,不禁大为尴尬起来。
说起这丢香囊,其实也算是进士游街时的保留节目。大殷朝的女子向来大胆开放,敢于追求情爱,自古早起,便有向心仪的男子赠送香囊荷包以表心意的风俗。若是姑娘家看中了哪位年轻俊才,又羞于当众说出口,便将绣着自己姓名的香囊丢向对方;如果男方也有喜结连理的意愿,事后便可按图索骥,拜访上门。每次进士游街,这样的场景都会上演那么几出,倒也成就了不少佳话。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哪位进士被先丢了香囊,便是已有主的意思,其他人只能另觅目标。可是偶尔碰上太过优秀的后生,也不免会有好几家争相抛出香囊,以运气定姻缘。这叶小姐一出手,纯看客们还只是发出善意的哄笑,其他已经意动的姑娘们却是暗地里绞紧了帕子,后悔自己就矜持了这么一小会儿,便错失了良机。
那怎么办?争!看看谁的女红功夫更出色,谁的字儿更清秀,谁的名儿更好听!
“探花郎,看这边!”
“探花郎,接着!”
“探花郎……”
姑娘们的战斗就此拉开,想必数日后,又要成为建宁街头巷尾的一项趣闻。旁观者们看得津津有味,却苦了无端成为被争夺对象的武云起。眼见着香囊左一个右一个被抛了过来,饶是他向来处变不惊,也不曾经历过如此阵仗,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面上难得地浮现出几分窘迫之色,连耳朵都微微红了起来。
这副神情,被某个身处茶馆三楼的人尽收眼底。
………………………………
第22章 兄不友弟不恭
“哟,大殷朝新一代男神要诞生了。”蒋凝秋趴在窗台上,望着下面,酸溜溜地说。
“这不是会试时一直来茶楼的那个人么?后来他不告而别,阿姐还连着低落了几日呢。”蒋知秋嘴里塞了两个虾饺,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也学她一样,踮起脚来往下看。“不如阿姐也丢个什么东西?一会儿他该走过去了。”
蒋凝秋转过头来看他,皮笑肉不笑:“我把你扔下去如何?”
蒋知秋缩了缩脖子:“我……我去吃鸡腿。”
于是蒋凝秋继续看着外面磨牙。还真别说,这目标一号骑在马上的样子简直帅得让人走不动道,不用提那些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们,就是她这前世在各种媒体上看过不少帅哥的人看了,心跳都有些不争气地加速起来。
真是美色惑人,美色惑人啊!
这么想着,蒋凝秋觉得自己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情绪越发膨胀了起来。
“数据库告诉我,人类所能拥有的最丑陋的情感之一,就是嫉妒。”许愿灵说,“本来我以为你这种神经粗如大腿的人会是个例外,现在看来也不能免俗。不过比起香囊来说,我更推荐你兑换一瓶硫酸,对着目标一号丢过去,保准以后不会有其他人再觊觎他。”
“我的智商还在。”蒋凝秋没好气地回答。
“其实我有些疑惑。两个月前你对目标一号的情绪还是负面居多,但现在却已经到了会因为他拥有过多的女性追求者而生气的地步。但是根据我的记录,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几次互动,也只不过是最平凡的言语交流。那么你这种嫉妒吃醋的心理又是怎么产生的?”
“……这和你有关系吗?一个人工智能怎么也这么八卦。”
“到了我这个等级的非生命体,已经可以体会喜怒哀乐等人类最基本的情绪,但是对于爱憎嗔痴之类的感情,却始终无法理解。你与他是很有趣的样本,或许可以帮助我完成这个课题。”
“我可没兴趣当你的小白鼠。”
许愿灵突然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蒋凝秋恨不得把他格式化了:“我刚刚读取了你的思维,原来如此。”
“你胆儿也太肥了!”蒋凝秋一声怒喝,拍案而起。一旁正胡吃海塞的蒋小侯爷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她,战战兢兢地说:“阿……阿姐,被丢香囊又不是他的错,你……你要是不说出来,武探花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关他什么事!……不对,关你什么事!吃你的!”蒋凝秋咆哮。
蒋知秋眼含泪花端着盘子跑了。
“被窥破心思后迁怒他人,这种表现叫做心虚。”罪魁祸首依旧在毫无自觉地发表言论。
蒋凝秋狞笑:“总有一天老娘要把你卸载了!”
“如果这是在星际时代,我甚至可以根据这句话将你以威胁罪告上非生命体保护法庭。”许愿灵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地厚,“不过看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的份上,我决定暂时不和你计较。”
人工智能说着,又在话尾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
“‘领地意识’,真是个有趣的概念。”
三日后。
按照往例,殿试放榜后五日内,朝廷将会在昭明殿举行恩荣宴,款待诸位新科进士,并在宴会尾声时当众宣旨,决定每个人的去向。对于这些初入官场的青年才俊们来说,此地便是他们踏进这沉浮宦海的第一步。
永昌帝膝下共十二子,其中近一半都夭折在了七年前的那场动乱之中,余下的也大多是重回建宁后所生。如今较为年长者,只有太子与三皇子两人。故此,当文武百官进得殿内时,看到的便是两位殿下分坐于御阶之下左右第一位,隐隐呈对峙之势的局面。
左侧尊位那人着一身独一无二的皇储朝服,袖口与下摆都绣着龙形暗纹。玄色打底,金色为边,越发衬得肤色瓷白,近乎透明。虽是男儿身,却生了一副比女儿家更阴柔妩媚的容貌,丹凤眼,眼尾极长,睫毛浓密分明,眼梢处微微向上卷起,媚得带了几分邪气。此时他正半斜着身子,手肘支在腿上;姿态闲适慵懒,神情漫不经心,眼底却暗含孤傲阴鸷,冷冷看着向殿内鱼贯而入的大臣们。
这一位不是旁人,正是元后谢氏嫡子,居东宫二十一载的大殷储君,周迟。
他坐在那儿,当真衬得上“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八个字。随着年纪渐长,周迟身上那股承天命者独有的凌厉威势,也越发凸显了出来。朝中的百官,尤其是辈分与爵位官职较低的,多数都不敢与他过多交流,只硬着头皮上去见礼后,便忙不迭地退下。
纵使目光持平,也好似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一般。
“殿下,臣来迟了。”
温润平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放眼整个大殷朝堂,除了皇帝外敢与太子如此说话的,仅此一人。
周迟抬起头来,眼中寒冷刹那间退散了不少,甚至微微露出了笑意。“伯襄,”他偏偏头,示意向自己身旁的位置,“坐。”
谢擎深并未推辞,在周迟身边坐下。这等王公大臣尽数出席的宴会,排座次时先注重的是家世门第,随后才是官职。他虽是晚辈,代表的却是远在越州的父亲豫国公与长阳谢氏,自身又是皇戚与太子伴读,因此坐在此处也是无可厚非。
“伯襄,你且看这一次的新科进士。”谢擎深落座后,便听见周迟开口。年轻的储君遥望着坐在一处低声交谈的大臣们,语气讥诮,目光森冷如鹰,“里面又有多少人,头上要顶着世家或权臣的门生身份。”
会试前举子们前去与豪门权贵攀关系,其实是一项互惠互利的举动。若是举子有幸高中,来日入朝为官,少不得要挂一个某某门生的名头,换取庇护与臂助的同时,也要同样为了对方的利益出力。这种攀缘附势之风在近几年愈演愈烈,朝中官员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彼此结党,给政令通行埋下了不少隐患。周迟站在执政者的角度上,自是对这等行为深恶痛绝。
谢擎深皱了皱眉。长阳谢氏家世煊赫,人才辈出,除了本家这一支外,旁系子弟亦有在朝为官者;远的不提,如今的御史大夫谢翼,便是他的嫡亲二叔。朝中与地方,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数十人众。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趁着会试临时招揽门生,故而两个月前凡是往谢府投递的拜帖,都让他一个不留地退了回去。
不过,同为门阀出身,谢擎深也理解其他世家为了巩固自身的政治地位、维持家族繁盛所作出的种种举措。当然,这种事情周迟不会理解也不可能理解,故而他斟酌片刻后,也只是道:“历年科举,谢家从未投机其中,请殿下明鉴。”
周迟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惊讶,挑起眉看向他,旋即笑道:“你在担心什么?孤自然信你。”说着在谢擎深手背上拍了拍,“谢家是孤的倚仗,你是孤的臂膀。孤不信任你们,又能信谁?”
谢擎深低声道:“殿下厚爱,臣受之有愧。”
“愧疚什么。”周迟摆摆手。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勾起唇角道,“说起来,孤当初倒还真是有些期望着,你能在那些举子当中挑出几个可造之材,带过来给孤看看。纵使此番会试不中,也是值得今后培养的对象。”
周迟只是随口一说,谢擎深却似是有所触动,但眼中又显出几分犹豫之色。他欲言又止了好久,刚要下决心开口,却看到一人向着这边走来,只得缄口不言。
“见过殿下,世子。”
来人年纪五十上下,穿一身朱红色的一品朝服,腰缠紫金蟒带,国字脸,蓄长须,相貌儒雅中带着威严,却是当朝丞相魏晨安。当年李敬先作乱时他奉天子之命前去他处镇压暴民,故而逃过一劫,直至建宁收复,方才回返。
谢擎深起身还礼:“不敢,小侄见过魏丞相。”声音中却明显带着疏离,与他平日对人谦谨温和的样子略有不同。
他需要还礼,周迟却不用。年轻的储君嘴角勾起一丝蔑然,语含讽刺地道:“孤还要感谢魏公为我大殷培育人才,桃李满天下。此番新科进士当中,也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是魏公的门生?”
旁人顾及皇家与自身名声,最多也只不过从递上拜帖的举子中挑出三五个出类拔萃之人;可魏晨安却来者不拒,只要是有来投奔的,便统统收罗麾下,当做自己门生。故此,周迟才明面夸他桃李满天下,实际上却是在说他广撒网多捞鱼,吃相实在难看。
魏晨安好歹是文臣之首,被他如此贬损讥嘲,顿觉难堪,脸色也青白起来。眼底划过一丝恼恨,却不敢让面前人看到,只得将头压得更低,权当没有听懂周迟的言下之意,装傻充愣地道:“臣惭愧,殿下说笑了。”
周迟轻嗤:“孤有没有在说笑,魏公心里清楚得很。”
他嘴上不饶人,魏晨安便只能挺着受着。眼瞧着两人便要僵持起来,忽听丞相后方传来一个声音:“皇兄,可是与我这岳丈有何误会?”
闻言,周迟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魏晨安面上却是骤然放晴,转过身去向那人躬身道:“臣见过三殿下。”
“诶,岳丈折杀小王!”那人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双手虚扶。他看上去比周迟年少一些,身形挺拔眉眼俊俏,嘴角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穿着一身亲王朝服,虽不如周迟的威严华丽,却也一样贵气逼人。此人正是郑惠妃所出、永昌二十五年封荣王,如今在吏部做事的三皇子周辽。
对父皇讨好卖乖,对朝臣拉拢示好,面对他时,却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明着暗着讽刺他东宫之位不稳,随时可能被自己代替。周迟心中冷嘲,面上却露出一个堪称和煦的笑容,只是从口中吐出的言语,依旧锋利得如同刀子:“在孤与丞相的对谈中随意插话,这便是三弟的礼数?”
周辽的神情一僵,面子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但周迟贵为储君,又是兄长,被对方训斥,他是不能反驳的。最终只得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皇兄教训的是,弟弟失礼了。”
周迟还未回答,忽见后殿转出一个内侍来,尖着嗓子高声道:“圣上驾到——”
这一声却是结束了两兄弟之间的交锋。魏晨安也终于得了解脱,连忙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臣起身,纷纷向着御座的方向拱手下拜:“恭迎陛下!”
“众卿家平身,落座。”一阵衣衫的窸窣声,随后,永昌帝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谢陛下!”
周迟直起身来,微微抬眼向上望去。待他看清坐在皇帝身边、雍容华贵的宫装丽人时,神情陡然一厉,五指在袖子下蓦地紧握成拳。
恩荣宴是何等场合,他这父皇好生糊涂,怎么还将郑惠妃那女人带了过来!
………………………………
第23章 盛世
郑怀婉,富州丰城人。永昌六年在长姊康王妃的牵线下入宫,封为郑嫔。九年,因生下皇子而晋升为妃,十二年再加“惠”字封号。
周辽生于永昌九年六月十三,而六月初六,便是皇后谢氏仙逝之日。
都说三岁的孩子懵懂无知,但周迟却记得清清楚楚。听到那个女人生了儿子的消息时,他那原本“茶饭不思,哀毁过甚”的父皇瞬间喜形于色,头也不回地赶去了娉婷宫,从此便再未来到母后棺木前看过一眼。
这些事他只埋在心底,连对谢擎深都不曾说过。旁人只道帝后鹣鲽情深,凤位空悬近二十年未曾再立,他却是早早看清了其下的虚伪。兴芒城中抱着牌位哭泣唠叨的男人,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做给谢家看的,他已懒得分辨。
而这个女人……周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鄙夷厌恶。如果是凭真本事在宫内外博得贤名,进而为儿子搭桥铺路,他或许还会高看对方一眼。可看她做了什么?大张旗鼓地宣扬对母后的缅怀之思,“学习”母后的言行举止,欺他年幼,一面想取代母后在他心中的地位,一面又在暗地里下毒手,妄图加害他的性命!
他母后当年那般绝代风华,雍容气度,只有长阳谢氏才能教得出如此优秀的女儿,岂是旁人能够轻易学去的?真是笑话!
众人向永昌帝见过礼后,各自归位。内廷总管马怀恩走上前来,尖声道:“圣上有旨,宣新科进士入殿觐见!”
号令一级级传了下去,早已在偏殿等了许久的进士们都是一振。于是纷纷抖擞精神,只待自己的名字被念到,便紧跟着前面的人走出去,按三甲的次序站在队列里。
周迟百无聊赖地听着。他原本就觉得这些进士大都趋炎附势,投机钻营,对恩荣宴便少了很多期待,再加上看见郑惠妃,更是被大大败坏了心情。目光在众人身上粗略一扫,本是无心,却冷不防有一人悄然抬起眼来,竟是毫不畏惧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就是那引得京城无数女子竞相投掷香囊的武探花?周迟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致,觉得这恩荣宴似乎也没有那么乏味了。
此人是会试头名,又高中鼎甲,若是事先投在了谁的门下,定是要大肆鼓吹一番对方的“栽培之恩”的,可自己似乎并未听到过类似的消息。说起来那状元好像也不曾向任何人递过拜帖,不过看那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倒也是情有可原的了。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周迟将头微微偏向谢擎深的方向,轻声道:“此番科举,倒也有还能看得入眼的。”
话说出口半晌听不到回应,周迟有些疑惑地转过眼去,却见谢擎深也望着新科进士们,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怔然。察觉到周迟的注视,青年蓦地回神,竟是避开了他目光中的询问,掩饰性地垂下眼帘。
周迟的眉毛扬了起来。却没有细问,只是复又看向殿中。
永昌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御阶下面站成几排的进士们,扬声道:“我大殷人才辈出,朕看在眼里,甚是自豪快慰。尔等皆是栋梁之才,往后为官,更要兢兢业业,莫辜负了满腔才学。”
皇帝的勉励,向来要由状元作为代表答谢的。赵方玉上前一步,拱手拜道:“陛下之言,断不敢忘。我等定当忠于国事,报效皇恩!”
永昌帝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你便是殿试状元,会试第二名的赵方玉?”
皇帝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赵方玉喜不自胜,拱手再拜,大声道:“学生……不,微臣正是赵方玉!”
任命的诏书还未下发,他现在便自称“微臣”,实际上是逾越了。但永昌帝此时心情好,也不以为忤,颔首笑道:“好,果然是年轻有为!”
“微臣惭愧,谢陛下褒奖!”赵方玉忙拜谢。
永昌帝一摆手,自有内侍上前来,将众人引至各自的位置。赵方玉随着人群转过身去,看着前方青年的背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自鸣得意。
自从那一日赌诗落了下风,他便将武云起看作了自己的大敌。会试时落后一名已是奇耻大辱,好不容易在殿试中一举夺魁得以雪耻,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在游街时狠狠出了把风头,又气得他这几天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但现在赵方玉却又觉得无所谓了。会试头名又能如何?出了风头又能如何?他武云起再厉害也就是个探花,哪里比得过自己这被皇帝金口玉言夸奖了的状元!
按照旧例,三鼎甲是要直接进入撷英馆为官的。他是六品修撰,武云起却只是七品编修,位列自己之下。起点已经如此,他以后就要时时压着武云起一头,让对方永远翻不了身!
众人都落座后,恩荣宴便正式开始。侍女往来穿梭,美味佳肴如流水般送上,屏风后面的乐伎奏起丝竹管弦,袅袅之音绕梁,数名曼妙女子翩翩起舞。大臣们对此都是司空见惯,此时已开始与身边人低声谈笑;新科进士们头一次经历这等阵仗,起初还十分拘谨,后来大多也放松了下来。
轻歌曼舞,珍馐玉馔,又有爱妃在侧,酒过三巡,永昌帝的兴致也渐渐高了起来。示意舞女们退下,他环视四周道:“值此良辰嘉景,众卿何不吟诗作赋,以助酒兴?”
百官闻言纷纷应和道好。魏晨安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此番即是恩荣宴,不妨就请各位新科进士们先来如何?至于这诗题,依臣之见,便犬盛世’二字。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永昌帝笑道:“丞相所言有理。赵方玉,便从你这状元开始吧!”
“微臣遵旨!”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露脸的机会,赵方玉在紧张的同时也略有些兴奋,连忙起身答道。他毕竟也是饱读诗书,略一思忖便已心中有数,上前一步,朗声诵道:
“盛世还生瑞世人,东风屈指岁华新。
祥烟不断千山晓,爱日无边万国春。
鸣玉珥貂扶紫极,櫜弓偃革转洪钧。
我民非敢私为寿,永作堂堂社稷臣!”'注'
“好,好,好!好一个‘永作堂堂社稷臣’!”永昌帝听罢不禁龙颜大悦,“来人,赏珍珠一斛!”
“谢陛下!”没想到还有额外赏赐,赵方玉喜出望外,连忙谢恩,坐下时又不忘炫耀地看了武云起一眼。
榜眼宋焕生随即跟上。他显然刚刚已打好了腹稿,也是张口就来:
“人心乐乐聚神州,秀丽烟霞胜十洲。
细柳高来齐拂岸,飞岛时下傍轻舟。
风摇碧浪藏鱼窟,园时朱樱满树头。
歌唱新声双揭调,花前别是一般流。
揎衫整羽揩金镞,圆月开弓射白鸥。
云与山连恒为白,春生夏长莫知秋。
三天得路迷仙府,百辟盈衢从冕旒。
务本含灵皆自化,和平盛世纵遨游!”'注'
“好诗!”永昌帝赞道,“也赏!”
宋焕生连忙也谢恩。
他甫一坐下,武云起便站起了身。
青年似是有些不胜酒力,白玉般的脸颊上泛起薄红,神情也显得有些慵懒。开口还未吟诗,先已告罪:“御酒琼浆玉酿,学生只不过浅酌了两口,便已微醺。现下思绪混乱,恐怕比不上状元与榜眼之万一,望陛下恕罪。”
永昌帝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调侃道:“你便是武云起?朕虽在宫中,却也已听见你的大名了。若不是膝下没有适龄的公主,朕还真想招你做个驸马呢!”
武云起拜道:“学生惶恐。献丑了。”说着直起身来,目光在殿内极快地扫了一圈,双唇轻启,念道:
“旱曦当空岁不熟,炊甑飞尘煮薄粥;翁媪饥雷常转腹,大儿嗷嗷小儿哭。
愁死来死此何时,县道赋不遗毫釐;科胥督欠烈星火,诟言我已遭榜笞。
壮丁偷身出走避,病妇抱子诉下泪;掉头不恤尔有无,多寡但照帖中字。
盘鸡岂能供大嚼?杯酒安足直一醉?沥血祈哀容贷纳,拍案邀需仍痛詈。
百请幸听去须臾,冲夜捶门谁叫呼?後胥复持朱书急急符,预借明年一年租。”'注'
他不急不缓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却是如同向众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般,霎时间将满室和乐喜庆的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
永昌帝早在听见第一句时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待到武云起将整首诗念毕,神色已是极为难看。昭明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群臣纷纷屏息凝神,连大口喘气都不敢,生怕皇帝下一刻便雷霆震怒,要这冒冒失失的小子血溅宫廷。
气氛已是紧绷到了极致,武云起却依旧神色平静,凛然无惧。顶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越众而出来到大殿中央,一掀下摆双膝跪地,朗声道:“学生在会试结束后曾去西南游历,见丰、厉两州受春旱所困,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然当地官员却为粉饰太平,团团勾结,隐瞒旱情不报,又强征赋税,令民生雪上加霜。诗中所言乃学生亲眼所见,句句属实,此处更有当地村长、里正等人的画押口述,足以佐证。”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来,双手高举奉上,“请陛下明察!”
此举一出,满座哗然。众人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惊疑不定。
这探花郎,分明是有备而来!
………………………………
第24章 未必是良配
原本喜气洋洋的恩荣宴,因为突然闹了这么一出,气氛瞬间急转直下。一时间殿内静得几乎能听见风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翻阅着证词的皇帝身上。
“哼!”看过所有的证据,永昌帝的脸色已是完全阴沉了下来,将那叠纸向案上重重一摔,“这些逆臣,竟敢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吴瑾何在?”
吏部尚书吴瑾连忙出列:“臣在。”
“着你去查办此事,一经证实,所有涉及其内的官员立刻革职,留待大理寺候审。还有叶沉涛,”永昌帝说着,又看向户部尚书,“着令西南各地的公仓,就近将钱粮拨去赈灾。你二人就此事列个章程,各写一封奏折,明日呈给朕看。”
“臣领旨!”叶沉涛也站出来,与吴瑾一同领旨。
永昌帝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依旧跪在阶下的青年。“武云起,”他意味深长地念着对方的名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学生自知人微言轻,恩荣宴后恐怕再难以得见天颜,但救济灾民之事刻不容缓,只能出此下策,借着酒劲斗胆上书。”武云起镇定对答,向皇帝深深一揖,“败坏了陛下的雅兴,请降罪。”
“你是为民请命,何罪之有?”永昌帝淡淡道,“起来罢。”
话虽这么说,但在场众人都看得出来,被这件事一搅合,皇帝明显心情差了不少。也没兴趣再听其余的进士们作诗,他摆了摆手,下令乐坊继续献上歌舞。
“伯襄,你看那魏老匹夫灰头土脸的样子。”周迟嘴唇微微翕动,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这下子他可是大大地丢了面子。”
谢擎深闻言看去,顿时明了。魏晨安为了拍皇帝的马屁,提议以盛世为题,暗示进士们歌功颂德,哪里料到竟会横生枝节。武云起呈上的那一叠陈诉,可不就是对这歌颂盛世太平之辞活生生的讽刺?
“老匹夫与那些失去了表现机会的进士,指不定要怎么记恨这探花郎呢。”周迟轻笑,“想不到,今年竟有此等人物,也不知他究竟是精明还是愚笨。”
谢擎深敛去眼中异样神色,低声道:“此人一心为公,不惜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堪称义举。”
“义举是义举,”周迟唇角微勾,带了几丝讽意,“只可惜好心未必好报。”
到了这个份上,恩荣宴再进行下去,已经是有了几分打肿了脸充胖子、强颜欢笑的意味。百官当中有人开始坐立难安,永昌帝似乎也是同感,于是待一曲奏罢,便命舞姬们退下,由马怀恩拿了一个金角朱漆的匣子,放在桌案上。
众人见状,都立刻提起了精神,心道今日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这匣子中所装之物不是别的,正是今年一百五十六名新科进士的任命诏书。
进士们再度来到大殿中央,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按照名次顺序跪下。只待上面读了自己的名字与官职,谢恩后接过诏书,便算是正式入了仕途。
匣子打开,永昌帝却是从里面先拿了一个出来,随后向马怀恩道:“宣吧。”
马怀恩展开一封诏书,念道:“状元赵方玉,授撷英馆修撰,钦此!”
“微臣接旨,谢陛下!”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真正将诏书握在手中时,赵方玉心里的石头才真正落了地。极力遮掩住自己面上的自得,他悄然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榜眼宋焕生,授撷英馆编修,钦此!”
“微臣领旨谢恩!”宋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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