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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士风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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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赌服输,天经地义。赵兄既然输不起,又何必要在一开始放下话来?如今这般气急败坏,未免有失风度。”

    如环佩相击般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蒋凝秋一抬眼,便恰巧看到人群分开,一抹蓝色身影直直撞入视线之内。

    只这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

第19章 绝非纯良

    是他。

    目标一号。

    无需许愿灵出声提醒,蒋凝秋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前世,她曾经无数次看着这双眼睛黯淡下来失去了神采,这两片嘴唇没了血色变得灰白,这颗头颅离开了躯体,隐没在黑色的布袋之内,最终或许在不知名的某处枯朽,腐烂,风化成灰。

    那个在童谣当中被歌颂为贤相,却在清晨时分被刺杀于帝都街头的男人。

    兴芒城,建宁街道,勇烈侯府。这一切,都抵不过这个人活生生站在蒋凝秋面前,所带来的震撼之万一。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蓝衫青年微微偏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蒋凝秋感觉到一股过电般的酥麻从脚底猛地升起,顺着脊梁骨一路窜到头顶。

    两辈子活了三十来年,她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但现在却突然觉得膝盖有点疼。

    “你便是这茶楼的东家?”一个傲慢的声音传入耳中,将蒋凝秋唤回了现实。她循声望去,蓝衫青年对面还站了一人,隐隐与其成相峙之势,想来就是那所谓的“赵兄”。虽然也是一副文士打扮,衣衫做工与用料却是不菲,显然家境也更加殷实一些。此时,他正用一副居高临下的挑剔目光打量着蒋凝秋。“竟然还是个姑娘,贵府上难道没有主事的男人么?”

    蒋凝秋顿时就呵呵了。姑娘怎么了,府上没有成年男人怎么了?哪条律法规定姑娘家不许开店了?少年,你远行之前父母没有告诉过你,在京城不要随便看不起人吗?

    开门做生意,秉承的都是以和为贵。蒋凝秋自认也不是喜欢以势压人的性格,但这几年下来,她却真心觉得,有时候这架子还真得摆一摆,不然有的人就是不把你当回事。也不去回答那位赵兄的话,她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道:“路掌柜,怎么回事?”

    路掌柜正焦头烂额着,见东家到场顿时如释重负,连忙挤到跟前来,将冲突的原委大致说了一遍。

    事情说起来也简单。春闱将近,自各地前来赶考的士子都汇集在建宁城内。这茶楼地段好,装潢得又别致风雅,便整日聚了一群人在此吟风弄月。今日不知是谁提了个头,说是要以诗做赌,各自出题吟诗,由旁人评判优劣,输者要将事先商量好数目的银钱交给对方。

    提议一出,众人纷纷叫好。虽说大殷朝律明令禁赌,但这种斗诗赢钱的风气却是自前朝就流传了下来,向来被视为士子之间的风流雅事。于是各自摩拳擦掌,指望着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名利双收。

    几轮下来,不断有人兴致勃勃地加入,也不断有人黯然退出。始终屹立于场上,赚走了不少人回乡盘缠的,便是这位姓赵名方玉的仁兄。赵方玉每次都将数目定得极大,自然引得不少人上钩,怎奈他当真有几分真才实学,次次胜出,便越发志得意满起来。最后,竟是放下狂言,说今日此地,无人能从他手中赢走一分钱去。

    而那个名叫武云起的蓝衫青年,便是在此时出现的。

    一上来,便以一首简单的咏春绝句,给赵方玉结结实实来了个下马威。此后十首诗,十个题,赵方玉竟是再没能赢下一局,赚来的银钱也尽数归了对方。

    斗诗最刺激的便是看高手过招,赵方玉先前赢得太多,众人虽然佩服他饱读诗书,却又都不喜他那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如今见他连番吃瘪,便有人忍不住便为武云起出声叫好。这一喝彩,却是正触了赵方玉的霉头,指责众人分明想要报复他,故此评判不公。被他如此污蔑,看客们自然也不服气,双方便吵闹起来。最后,竟是将路掌柜找了过来,硬是要他做个公断。

    蒋凝秋听过来龙去脉,心中只一个感想:这姓赵的,情商还真不是一般的低。将来要是真入了官场,也是个分分钟被教做人的命。

    理清了前因后果,她也大概有了个头绪,思忖片刻开口道:“客人们之间的言语争执,小店本不该管。我才疏学浅,只怕为各位胡乱判了高低,也没有人会服气。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这斗诗的主旨应是以文会友,赌钱只不过是添个彩头,若是为此斤斤计较,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赵方玉也不是傻子,听出蒋凝秋话里针对的是自己,顿时就有些恼怒:“谁说是银钱的事了?我说的是……”

    “况且还有一事,望各位仔细掂量。”蒋凝秋听也不听,张口打断赵方玉的话,“京城不比他处,天子脚下,一举一动皆可上达圣听。会试三年一次,诸位既然都盼望着一朝高中,春风得意,此时便更应该爱惜羽毛,谨慎行事。言尽于此,各位都是聪明人,想必是明白其中关节的。”

    说罢,她也不去看众书生的神色各异,径自从桌上翻开一个倒扣的杯子,给自己沏了杯茶。

    赵方玉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心中又有些没底,表面上却还在嘴硬:“危言耸听!你说是便是了?”

    “我与赵公子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骗你。”蒋凝秋做足了悠闲的劲儿,头也不抬,慢悠悠地撇着茶上的浮沫。

    “……哼!”赵方玉气得七窍生烟,偏生又无从发作,最终只得狠狠瞪了蒋凝秋一眼,悻悻然离开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众人纷纷散去。蒋凝秋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刚低头抿了口茶,眼角余光却见到一抹蓝色在自己对面坐下,顿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兄台你坐远点好吗?我还没做好和你进一步了解的准备啊!

    “武……武公子还有何指教吗?”蒋凝秋僵硬地转过脸来,笑得很不自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武云起脸上扫来扫去。

    估计这功德许愿机也是个外貌协会的,不然怎么这几个排名靠前的目标,长得尽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她在梦中见过的此人已是丰神俊朗,光阴倒退二十年,武云起身上虽然少了那份历经沧桑后的积淀,却越发凸显出了造物主对他的青睐眷顾。五官精致却绝不女气,脸颊棱角虽不明显,侧面到下颌的弧度却极完美。最出众的便是那双眼睛,形似桃花,眼尾上挑得恰到好处,再多一分便失之妩媚,眼中波光流转,摄人心魄。明明是最风流的面相,却偏生带了一副淡漠禁欲的神情,两种截然矛盾的特质竟然在同一人的身上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不敢。还要多谢店家替我解围。”被蒋凝秋近乎失礼地打量着容貌,武云起却不以为忤,“虽说只是借了春闱的威风令众士子投鼠忌器,但毕竟是达到了效果。”

    蒋凝秋刚从面前的美色中回过神来,闻言不禁笑容一滞。心道你这哪是来谢我,分明是来损我打马虎眼把人吓走了吧!

    “那……若是我不出面,那位赵公子执意要辩个高低优劣,武公子又要如何收场?”她有些不服气地问。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论文采他原本便与我不相上下,旁人如何评判,都是合理。众人被他压制得久了,又不满于他盛气凌人,心中若是微微偏向我些,也属正常。他要较真便随他去,左右与人争执的不是我,哪怕当真惹出风波,也算不到我的头上。”武云起一派坦然。

    你还真是玩得一手好明哲保身啊!这是要故意用对方的素质低下来反衬你的高风亮节吗?蒋凝秋只觉得他句句都是槽点:“这么说,你是承认那些人评判时有所倾向了?”

    “那是他们的事情。”武云起也翻了一个杯子,为自己沏了茶,“与我无关。”

    ……脑补你是为了给他们出气并拿回银子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搀和进斗诗里面来的?”蒋凝秋无力地问。

    “为了确认一件事。”

    蒋凝秋一愣。还没等她问究竟是什么事,武云起却突然抬起头来,墨玉般的眸子紧盯着她:“太子与谢少卿近来可好?”

    “他们当然好……”蒋凝秋下意识回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你套我话!”

    “看来勇烈侯府与东宫交好的传闻,是真的了。”武云起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悠闲地啜了口茶。

    事情都串到一起,蒋凝秋总算是明白了。面前这家伙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特地撩拨起赵方玉的脾气引发冲突,闹大了扯到路掌柜处,进而钓出背后东家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

    亏得她刚才还在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洋洋得意,连上钩了都浑然不知。

    再看对面这位淡定自若、仿佛事不关己的仁兄,蒋凝秋只觉得武云起背后长出了一条大狐狸尾巴,冲着自己耀武扬威地摆啊摆。她不甘心地磨着后槽牙,心里忍不住腹诽,二十年后的你明明周身萦绕着为国捐躯的正直气场,年轻时怎能如此奸诈狡猾!

    不过虽然事已至此,她还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你就不怕我随口糊弄你?”

    “得了本人亲口证实,消息才能称作可信。蒋姑娘若是存心诓骗我,反应定然大不相同。”

    “……那现在消息都得到了,你也不用再在这茶楼里呆着了吧!”

    “这桌是我坐的,这壶银尖是我点的,我请蒋姑娘喝了杯茶,却换回了一句逐客令。”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武云起扬眉看向她,话里话外将自己说得好不无辜。

    蒋凝秋悲愤地望着面前喝了一半的杯子。叫你摆谱!

    “难不成蒋姑娘想要店大欺客,强行将我赶出去?”武云起再补刀。

    蒋凝秋落荒而逃。

    望着停在茶楼外的马车缓缓离去,蓝衫青年收回了投向窗外的视线。他举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目前,一切顺利。

    马车里。

    蒋知秋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坐在对面、黑着脸杀气腾腾的阿姐,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将脸挡在倒拿着的《中论》后面[注]。

    “啧。”许愿灵又跑出来说风凉话,“本来以为你这几年来有所长进,但今天一看,还是当初的水平。”

    “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蒋凝秋恶狠狠地问。

    “你要是能拿出对付赵方玉时的七成能耐反击,都不至于落到这种程度。”许愿灵却偏不让她如愿,“你不觉得你对目标一号的一言一行都有些反应过度,以至于自乱了阵脚吗?”

    “……你也知道他是目标一号!要是个路人甲我哪儿至于这样!”

    可人工智能接下来的发言却让蒋凝秋恍然怔住。

    “我在想一个问题。究竟是因为他是目标一号,所以你才对他格外敏感和注意,还是因为你对他格外敏感注意,他才被功德许愿机选定为了目标一号?”
………………………………

第20章 抱大腿

    究竟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对于这个难倒了古今中外无数闲人的问题,蒋凝秋当然也是回答不上来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一面吩咐路掌柜观察武云起在茶楼的一日活动,一面对着送过来的记录各种挑刺。

    最后,这种无聊的行为连许愿灵都看不下去了。

    “与其纠结于这些东西,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更有意义的事件上。你现在简直像个跟踪狂。”

    “是他送上门来让我跟踪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蒋凝秋用手指点着路掌柜送来的报告,理直气壮地回答,“在茶楼从早坐到晚,一连七八天都是这样。眼看着后天就是会试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不打算好好考了?”

    “我记得你前世死的时候还没结婚?”许愿灵突然问。

    “没结婚怎么了?”

    “听你这语气简直像有孩子要高考了一样。”

    许愿灵的比喻太形象,蒋凝秋竟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回去继续看报告。又扫了几行,她突然一拍大腿:“诶,你说他那天套我话,不会是打算通过我向太子那里走后门吧?”

    我的目标一号不可能这么无耻!

    “……你的脑洞有点大。”

    且不论蒋凝秋将武云起脑补得有多么居心叵测,两日后,建宁终于迎来了三年一度、牵动大殷半个官场的科举会试。

    之所以说半个官场,是因为如今大殷的选官制度,乃是由察举制与科举制双管并行。察举制承继于前朝,本意是考察各地的才德兼备之人,并将其举荐入朝廷,然而随着时日迁移,现已逐渐沦为世家子弟入朝为官的手段。为此,大殷朝第三代皇帝明宗周蔚另开科举,终于使寒门再度获得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直至今日,科举制度已经趋于完善。会试是整个科举流程的第三级,应试者为各州通过了乡试、具有举人头衔的士子们。共三场,分别始于二月初九、十二与十五日,所试科目有明经、明法、明算等。三月十五日放榜,考中者再于四月二十一日参加殿试,定下最终名次,就此踏入仕途。

    自从正月二十起,赶考的举人们纷纷来到礼部报名,整座建宁城就以比往常更甚十倍的程度热闹了起来。大小客栈人满为患,不少人家甚至将自己闲置的宅院腾出来,高价租给那些希望清静的书生们。书店的生意突然蒸蒸日上,文房四宝抢售一空,官宦家的孩子入国子监,富人家的孩子请西席,平民家的孩子进私塾,全城上下皆是一派“我有知识我自豪”的火热气氛。

    这种热情在会试开始初日,几乎达到了顶点。

    “简直像狂欢一样。”蒋凝秋的茶楼离贡院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坐在三楼的私人雅间里,她透过窗外看着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忍不住喃喃评价了一句。

    “换了是我,便去考那武举,也来拿个状元当当。”蒋知秋坐在她身边,正对着一盘蜜汁鸡腿大快朵颐,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不比这文举容易?”

    “蠢材!”谢鼎深坐在桌对面,有模有样地品着茶。只可惜,面前堆叠的空盘子已经暴露了他刚才也在大吃特吃的事实。听见蒋知秋的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嘲笑,说出来便觉得不妥,小心瞅了一眼蒋凝秋,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续道:“你是侯爵之身,哪个敢考你?和那些寒门庶民混迹一处,成千上万人挤破了头,饿犬扑食般巴巴地抢夺几十个名额,说出去岂不是要满城权贵笑话!”

    蒋凝秋听着这番话,只觉得有些刺耳。但谢家乃是大殷皇室之下的第一门阀,数代尊荣累世公卿,目标七号谢二少打小养尊处优,又本来就是狂妄自傲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当真是一点都不稀奇。再说她自己也算是这个等级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之一,更没有什么立场去谴责对方。

    “二郎,慎言。”谢擎深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辩驳,“寒门岂无能士,世家亦有庸才。如此目中无人,有辱谢家门风。”

    “阿兄教训的是,我知错了。”谢鼎深天不怕地不怕,对着长兄时却会瞬间切换到乖宝宝模式,蔫蔫答道。

    听听,听听。不愧是迷倒无数京城少女的一代大殷男神,思想觉悟就是不一般。蒋凝秋在心里给谢擎深点了个赞,却发现对方今日似乎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于是问道:“伯襄可是有何困扰?”

    “无事。”谢擎深向她笑笑,“只是有一位故人曾与我相约,今年参加科举。他应是早已到了京城,却不曾来寻过我。今日会试,我不免生出了些许记挂。”

    “阿兄还有在外结识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谢鼎深好奇地瞅着他,“莫不是……当初在‘南巡’时认识的?”

    逃离帝都流亡在外的那一年,对于皇家与王公大臣们来说,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皇帝与百官还朝,往后再提起那段日子,便都统一粉饰太平地称之为“南巡”。

    谢擎深颔首,神情一瞬有点恍惚:“一晃至今,也有七年了。”

    “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相貌如何,才学如何?”谢二少的好奇心被点燃,连珠炮地丢出了好几个问题。见谢擎深沉默不答,他又去问蒋知秋,“你当时不也在兴芒么,知不知道?”

    “我那时还没断奶呢!”蒋知秋黑着脸道。

    谢鼎深撇撇嘴,又转向蒋凝秋,摆出一副卖萌脸:“蒋姐姐……”

    “我当时和你阿兄还不太熟,可不了解他都交了什么朋友。”蒋凝秋笑着回答。

    等等。话刚出口,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该不会……谢擎深的那个朋友,就是武云起吧?

    目标二号和目标一号,两人之间早早有了交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了?”谢擎深见她直愣愣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疑惑。

    “啊?哦……没事,没事。”蒋凝秋回过神来,连忙干笑掩饰过去,目光急急移向他处。

    没这么巧吧?别的暂且不提,武云起要是真的认识谢擎深,早早去抱他这条粗壮的大腿不就得了,无论是接近周迟还是将来入朝为官,都会方便许多,不比她这条小细胳膊强了百倍?

    再说要是两人在兴芒便已相识,那武云起这抱大腿的技能可就真是从小就点满了,堪称眼神奇准。当年那么多落魄的公卿子弟,还能一眼挑中里面最有出息的那个。怎么可能嘛。

    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节,蒋凝秋终于舒坦了起来。有交集什么的,还是她多心了吧。

    会试于二月十六日如期结束。在京城吃住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因此籍贯离建宁较近的举子们便纷纷踏上了归乡之路。而路途较遥远,又自信能够榜上有名的,便继续留了下来。

    因此,当蒋凝秋再次看到某位仁兄稳坐在茶馆二楼时,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会试已毕,武公子怎么依旧整日坐在这里,便这么喜欢我这茶楼么?”都快看出花来了。要不是身为东家,蒋凝秋几乎要以为这里是什么秘密组织的接头地点,值得他如此研究。

    “蒋姑娘这几日频频过来与我搭话,不也是很有闲情逸致。”

    洒家与你不同,洒家是蒋府的掌事娘子,手下管着祖母和弟弟的两块食邑,外加几十处田庄和产业,洒家分分钟几千两上下,才不像你是个待业青年――一时间蒋凝秋很想这么咆哮,但一想到武云起所说的都是事实,也只能把话默默地吞了回去。在心里痛骂了一番自己对美色的脆弱抵抗力,她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那武公子究竟是在看什么,能不能为我解惑一番?”

    “这茶楼地处繁华,背后是勇烈侯府做东家,开张时有太子送匾额,谢家少主捧场,如今已成了京城中人新近趋之若鹜的地方。”武云起的目光向周遭一扫,将整间二楼尽收眼底,“来此者,除了一般平民之外,也有不少六部九寺的官吏。听他们相谈,可以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蒋凝秋缓缓合上因惊诧而张开的嘴巴。怪不得以前看文一写什么暗桩、情报处的就是茶馆,小说诚不欺我。不过……这人从会试之前便开始琢磨这些东西了?

    这就好比前世高考。人家都是考试结束后才开始报志愿,你怎么现在就去查学校了?

    “我敢如此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将疑惑都写在了脸上,武云起自是看得清楚明白,“若是心知自己在应试上有所欠缺,断不会如此托大。”

    他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平淡,可蒋凝秋依旧从中听出了几分潜藏的孤傲。

    蒋凝秋突然发觉,可能是由于前世梦境与功德许愿机的原因,她总认为两人的相遇带着一种被|操纵的宿命感,于是不自觉就产生了几分排斥。进而连带着先前对待武云起的态度,也总是掺杂了下意识的偏见与挑剔。现在仔细想来,除了第一次是被他设计了之外,余后两人之间的每次互动都是自己先发起的,而武云起也从未再问过她任何有关周迟的事情。

    对于自身才学如此骄傲的人,应该是不屑于趋炎附势的吧。

    “那,”她沉吟片刻后开口,心境已放平了很多,“武公子觉得,自己可是有望高中?”

    察觉到她语气的细微变化,武云起挑了挑眉。他也不点破,只拿一根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神色泰然,声音笃定:

    “会试头名,殿试……探花。”
………………………………

第21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酉时三刻,礼部衙门。

    “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好,好!”国子监祭酒肖德远手持一张考卷,读到兴处,忍不住击节称叹。提起笔来在卷子的左上角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他抬起头看了看指示时间的漏壶,端起浓茶喝了一口,借以提神。

    上个月会试放榜,共有一百五十六名举子考中。昨晚殿试刚刚结束,今日连同他在内的九名阅卷官便集中在这间屋子内,力求将卷子审阅完毕,明早呈交于永昌帝。后天清晨,即是张贴金榜之时。

    肖德远是总阅卷官,皇帝此次又钦点他代替自己定下头名与甲等,故此其余八人审阅过的卷子最终都会送到他这里。身为当世鸿儒,他最喜欢的就是发掘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俊才,此番得了这个差事,简直是正中下怀。

    今年的学生都不错,说不定能出几个国之栋梁,我大殷的将来有望……肖德远看着桌边堆着的厚厚一叠试卷,思及此处,忍不住老怀大慰。他正在恍然出神,忽然听见外间传来议论的声音,随后便看到门上映出一个影子,低声道:“肖祭酒,这儿有篇卷子,我等拿捏不准。可否请公前来一观?”

    拿捏不准?肖德远有些疑惑,应声走了出来,只见几名阅卷官站在一处,对一张卷子指指点点。见他出现,众人纷纷见礼,并让出路来。

    肖德远拿起卷子。才看了个开头,他便脸色微变,瞬间明白了同僚们的顾忌。心中也不禁一沉,暗道:还是出现了。

    殿试出题,历来由礼部挑出八个备选的,再交由皇帝圈定。可是这次科举,对于呈上来的奏折,永昌帝竟是看都没看,直接便定下了议题――边镇。

    皇帝如此不假思索,显然是心中早有计量。可这题目一出,众臣就越发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了。说起边镇,必然要提到镇抚使;而提到镇抚使,自然就无法忽视七年前的那场动乱的罪魁祸首们,李敬先,钱保,赵之问,还有……陈国祯。

    前三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但最后一个……难道圣上打算向西北用兵了?可这七年来皇帝做出的各种决策,众人都看在眼里,实在是找不出半分备战的意图,与朔方也向来是一团和气。那么在此时抛出边镇这个问题,还不是让大臣们上书议论,而是作为殿试的题目,让那些初出茅庐的士子们回答,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单大臣们惊疑不定,拿到这试题的举子们也是战战兢兢,不知该从哪个方面作答。最终,大多数考生都只是旁征博引,历数建立边镇的必要性,与数百年来的建树,再赞颂一下皇帝的圣明;有少数人提到了镇抚使这个敏感问题,但也都十分隐晦,并且表明要小心安抚边镇,一点点进行改变,以免再现当年的“李逆之乱”。

    但这篇考卷不同。作者用极其激烈的口吻批判了镇抚使独揽当地军政,朝廷无法令行禁止的重大弊端,并且十分强硬地主张削除藩镇,令权力重归中央之手,必要的时候甚至应不惜动用武力。文章词锋犀利,笔调老辣,分析丝丝入扣,鞭辟入里;洋洋洒洒,竟是无一处烦言赘语,堪称字字珠玑。本该是上品中的上品,可是……

    若说院、乡、会三试考校的是文采学识,那么殿试却又多了一样,便是揣摩圣心。

    这卷子一拿到手,阅卷官们就陷入了矛盾之中。评定高了,担心圣上龙颜不悦;评定低了,又觉得实在是埋没了人才。两相争执不下,最终只得请出肖德远定夺。

    被八双眼睛齐齐盯着,肖祭酒也犯了难。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他是极欣赏作出这篇文章之人的,但倘若皇帝的本意,只不过是想要巩固自己继续对边镇怀柔的决心,那么将此人推到最前面,说不定反倒是害了对方。他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终于叹了口气。

    “本是状元之才,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初入官场便如此锋芒毕露,将来必定要吃大亏。还是先磨磨他的锐气罢。”

    说罢,他自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支笔,在卷子上画了个圈,旁边点了三个点。

    “一甲……探花。”

    四月二十四日,殿试放榜。

    一大清早,建宁城的百姓们便齐齐聚在街头,向着皇宫的方向翘首以盼,等待着传胪唱名过后,金榜张贴,众进士在状元的带领下游街庆贺的热闹情景。

    围观进士游街,这已经是京城人民三年一度的必备娱乐。与会试时男儿们渴望鲤跃龙门、一步登天的狂热不同,今天出现在街边的多了不少姑娘家。奔放些的就大大方方地站在人群里,害羞些的就躲进停在路边的马车上,还有那矜持些的,便提前在街道两旁的茶馆酒楼里订了位置,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能中进士的,那都是大殷朝万里挑一的俊才,其中不乏能者,将来或在六部九寺担任要职,或掌握一方生杀大权。登科仅是入仕的第一步,趁着此时挑个周正体面的来做东床快婿,岂不是一桩双赢的美事?

    “当――当――”铜锣声在远处响起,人群有片刻的安静,但很快变得更加骚动。面东而望,只见一列队伍自皇城毓德门而出,沿着天门大街缓缓而来。八名仪仗官在前方鸣锣开道,其后,百余名新科进士按三甲分出顺序,骑着高头大马,在状元的带领下,接受两旁众人或艳羡或倾慕的视线洗礼。

    进士们的心里也和明镜似的。一朝高中,虽不敢说立刻飞黄腾达,可自己的身价地位,却已与过往有了天壤之别。若是此时能够有幸被哪家的姑娘青眼相加,这“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人生的两大快事便都凑齐了。于是那已有家室的还罢,年轻些的尽是个个昂首挺胸,恨不得将自己光辉美好的一面完全展露出来。

    当然,最受注目的,当然还是走在最前列的三鼎甲。有那跑去抢先看了金榜的好事者,此时已将三人的名姓在人群中悄悄传播开来――

    状元赵方玉,榜眼宋焕生,探花武云起。绝大多数相看者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这三人的身上,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那状元,相貌倒也出众,只可惜太过倨傲,鼻孔朝天,从眼角看人,将来入了仕途若是不将这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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