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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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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她的小手,高兴地摇晃着,还逗了她几句。
“哟小不点,不陪着窦老夫人和公主,到处乱窜,躲在这与芙蓉侃空,公主怪罪下来,汝又得哭鼻子!”
“老夫人、公主又没来,能怪罪什么。”小宛被他捏着手,小脸彤红,嗫嚅着道。
“没来?这么说,老夫人不要汝了吧?或者是被公主赶出来了?正好,汝这么厉害的臭丫头,公主那么严厉,怎么受得了汝,不过班家不嫌弃,汝干脆留在班宅算了。吾虽为书佣,到底也是在兰台给朝廷当差,汝给吾当个书童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公子留吾或不留吾,小婢都得留下……”
这秦小宛分明是骂人于无形,在报一箭之仇,一边的芙蓉和慕容越都捂着嘴偷笑。
秦小宛与他一见如故,自然嘴也不饶人。见过了虞四月和班固,又和班超斗了一番嘴。班超原以为是窦夫人过府来闲话呢,等到秦小宛跟在芙蓉、慕容越身后一齐进房,他竟然吓了一跳。
“汝……跟着吾干什么?别动手动脚,让人看见不好,班超可是读书人……”
“看见怕什么?再说,汝身上就那几样东西,吾什么都看过?吾身子公子又不是没看过,那天晚上吾压根没睡着。”秦小宛说完,一旁的芙蓉则惊讶地、甚至带着一丝不解地看着班超,让班超有百嘴难辩之感。
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婢,有的是要为主人或客人侍寝的,芙蓉在冯垦府上什么没见过?班超曾在窦府住过一段时间,此时她已经认定秦小宛肯定与班超有过瓜葛。真是能装,既然能与小宛这样,干吗对吾无动于衷?
芙蓉的心理班超一清二楚,他赶紧似图洗白自己,“小宛,汝竟然装睡……芙蓉,切勿乱猜,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又对小宛恳求道,“小姑奶奶,汝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非礼勿视,那天我可真的没偷看……求汝快出去,让嫂嫂看到会耻笑我的。”
“公子就那么怕大少夫人?婢儿是主父身边的人,不跟着主人,嫂嫂反倒该笑话我了……”秦小宛这话让班超更是惊讶,她不是叫雁旋为少夫人,而是直呼嫂嫂。
“汝别吓吾,何来婢子、主人?难道……”
芙蓉见他一脸疑问,便揭开谜底,“汝也真笨,小宛乃主父婢也!”
公开场合,芙蓉一直称呼班超为公子。可今天当着秦小宛的面,她突然以“汝”和“主父”称呼班超,那可是只有小妾才有资格称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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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素狼一只
只到此时,班超才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管他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秦小宛已经是班府的人,说得更明白一点,已经是他班超身边的人了。想到这里,脸竟然红了起来,再也不敢看她和芙蓉的眼睛。
“公子脸红什么?婢子是公子的人,想看就尽管看哪……”秦小宛在报仇,故意穷追猛打。
班超词穷,就是啊,没看人家汝脸红什么?甫一照面,斗嘴中班超就落了下风,赶紧不敢再多惹她了。一边的芙蓉捂嘴轻笑,目光中似是在责怪他嘴笨,就差出马帮腔了,让班超无地自容。
倒是秦小宛半年不见,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见到班超,落落大方的先恭恭敬敬地调理他一顿,然后才躬身万福,行婢子见主人礼。可谓不卑不亢,不亲不疏,不远不近,话语中还绵里藏针,态度倒是矜持开了。
班府有三院,班超住前院,马厩、车库俱在前院。班固住中院,中院最大,厨房、客厅和全家的起居俱在中院,接待贵客自然也是在中院。后院较小,夜玉和虞四月住后院厢房,樊儇住正房,寒菸来住时便住在正房陪着老夫人。秦小宛来了后,便也住在前院,与芙蓉、慕容越睡在外间榻上。
当天正好班驺、班秉也回来了,他们又到河西押了一趟镖,返回雒阳后,小鱼儿让二人带回一大包大秦和安息的水晶(注:即玻璃)首饰、灯罩、镜子、小儿玩具、西域脂玉镯等宝贝。
班家穷困,连当家的少夫人雁旋平常都粗布麻襦,仅有的几件首饰还是窦夫人和公主硬赏的,这些宝贝众人平常更难见到。老夫人和夜玉都出身前汉世族大户,她们可是识货。水晶就不说了,稀有而珍贵,尤其是这十几付脂玉手镯,并非上等玉,但那一只怕也要几千钱至上万钱。
夜玉皱着眉头,看着班秉、班驺问道,“果为出镖所得?”
班秉老成,庄重地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班驺则眉飞色舞地道,“师祖母,这趟镖吾打跑几拨沙匪,这是吾主母小鱼儿赏的……”
既然是赏的,两位老人也不再反对。雁旋是当家人,她负责分配,全家所有女眷一人分了一付。侍婢中,仅有芙蓉、金杏、慕容越和秦小宛四人,也一人分得了一付水晶耳坠和一只西域脂玉手镯。
班超自是不愚,用屁股想他也明白,这肯定是师母和嫂嫂出的馊瘪主意。金杏是兄长班固小妾,而另三人将来分明是要给他班超当小妾的。这可非同小可,班府婢女丫鬟们都羡慕得红了眼,她们都眼巴巴地盯着班府这两个公子呢。
班家虽然仍然落泊,可家风好,从前汉起即有口皆碑。这两个公子一个是雒阳大儒,已经位居兰台郎官之列,成为皇帝近臣。一个是忠厚沉稳可靠,且勇冠天下。做侍婢的,能成为这两个公子身边人,一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最起码,班府仁义,买卖、送人、甚至打死侍婢的惨事,断然不会发生。
两汉时代,按照汉《二年律》,妻是法定的,受法律或礼制保护。妻与夫享受同等权限,地位完全一样。如国家同样要给妻授田,休妻则要受礼制“七去”之限(注:即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且妻也有权休夫。而丈夫如杀死正妻,则会被官府判处死刑。
而妾和婢就没有这样的社会地位了,妾与婢地位同等或略高,可以买卖、送人。世家大族杀死犯错的小妾或侍婢,即便告官,有意者仅“徒一年”,无意者仅“罚金四两”,即便“徒一年”的判决已经够低了,但仍可以用钱赎,都不用坐牢。
晚上班超和班驺、班秉习武一直磨蹭至深夜,秦小宛和芙蓉、慕容越就在一边一直陪着。不管是徒手还是器械,一般都是班秉、班驺二人与班超对打,有时甚至再加上慕容越,结果也全是班超赢。
所谓近墨者赤,慕容越生性好动,长期跟随班超,竟然也会点拳脚器械,而班超也乐意教习她。一来二往,在班家众婢中,只有慕容越虽然属于花拳绣腿,也算有一些刀枪功夫。
只到夜深时班驺、班秉在厢房睡下了,班超才进屋睡觉。进入室内,洗漱完倒在榻上,不一会就鼾声如雷。秦小宛侍候他睡下,便退出门帘外。帘外靠墙是她和芙蓉、慕容越的大卧榻,烛光未熄。这可是她的初夜,她倍觉珍重。先坐木桶沐浴,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得香喷喷的,然后才卧于榻上,与芙蓉睡在一起。
这是秦小宛在班宅的第一晚,两室只隔竹帘。慕容越早已进入梦乡,而芙蓉知道小宛心事,便也悄然睡下了,闭着眼睛在看小宛做着无用功。秦小宛灭掉蜡烛上榻时,心里还有点忐忑或期盼呢,可内室分明已传出鼾声。
“看汝能撑多久……未必不会有求吾时?”秦小宛眼泪哗哗地流,咬着银牙恨恨地想。
在窦府时,侍婢、仆妇有数百人。或有贵客来临,陪寝的婢女多数会被客人折腾得一夜无眠。遇到狠主儿,侍婢们往往会被蹂躏得躺倒两三天都缓不过来。有些有异趣的贵客,甚至会利诱、甚至哀求侍婢们露出笑颜,或展现闺房奇技。她常常听姊妹们讲这些事,心里对男人是充满恐惧。男人都是狼,狼是会吃肉的,这是本性。
而她们这些侍婢命贱,就是一块鲜美诱人的小鹿肉,天生就是让男人吃的。
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读过圣贤书。先是阿母早逝,后又家道破落了,才落得被卖身为奴。这两年窦府的客人中动她心思的人不少,但幸好窦夫人、沘阳公主疼爱她、护着她,才让她虽为婢女却也锦衣玉食。
来到班府,她有一股回家了的感觉。她挖空心思来班家,就是看上了木讷寡言的班二公子。她更不相信魁伟威猛的班家老二,会是一只不吃肉的狼。天底下有这样的狼么,除非他是傻子,她绝不相信。
第二天,夜玉从芙蓉处得知前院竟然一夜无事,美艳鲜嫩的秦小宛竟然也无所作为,便和樊儇真的愁开了。这混小子自小便酷爱舞刀弄剑,莫非真的不识人伦,这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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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班昭牵线
三个美婢摆在嘴边,这小子愣是不动心。不孝有三,不娶无子为大不孝。传宗接代乃是人生第一要务啊,这让阿母樊儇、师母夜玉愁上心头。
“阿母,师母,不怪二弟。怪吾这个做嫂子的……”
雁旋身为嫂子,自然更是痛心疾首。班府落难五陵原,那是一段辛酸、落泊的岁月。兄弟二人,班固以书斋为伴,而弟弟班超却一肩担起养家之职,而立之年,却连一房象样的媳妇都没娶上。
三人当年在觻得城是童年伙伴,现在兄长都有两个孩子了,可弟班超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雁旋心里戚然,颇不是滋味。她总觉得二弟弄成今天这样,是自己这个做嫂子的没尽到心,便下决心要给班超说一房能让他动心的媳妇。
于是,她挖空心思,四处打听,给班超介绍了几家闺女。让他伤心的是,她好心好意介绍的女子,班超却一个都看不上,这纳采自然也就送不出去。“莫名其妙,汝欲累死吾耶?莫非欲娶九天仙女?”
雁旋有点恼,她连着介绍的几个女子,都是大家族的女公子,最不济的也是商贾之家的女公子。长相、人品都不错,家世自然也都强过班家。可班超毫无兴趣,这一下让家里的几个大人都吓了一跳。
从古至今,在婚姻大事上,父母永远是乱操心、干着急。这不,夜玉曾对樊儇嘀咕,“夫人,超儿年过三十,莫非真的不识人伦?”
“汝没再点拨点拨芙蓉、小越和小宛?”
“小越年幼不懂,芙蓉是寡妇,何事不懂?小宛来时,沘阳公主定然也会教导她,岂会不知?总不能让人家女子自己……哎呀,吾都说不出口,这熊孩子真气死吾也。”夜玉也没辙了,“要不,快接惠班回来吧,天下事什么事也难不倒这丫头。”
老夫人樊儇正好也想闺女了,于是便亲自派班驺、班秉去接小女。十余天后,班昭带着儿子曹成兴冲冲地回娘家了。
果然,她来了没几天,便也给班超介绍了一个人,只要班超点头,立马便请人送纳采求亲。这天,一家人正膝坐于席上伏案吃着餔饭,班超在马厩内拾掇他的赤萧。等他终于跪坐于案前进食,班昭便说起白天串门的结果。
“又是一个怪物,驳回!”可没等她说完,班超就先入为主,根本不加理会。
几个小儿正在院内掷玩宝贵的大秦(注:即古罗马)水晶球(注:即玻璃球),那也是班驺和班秉出了一趟镖,从权鱼的货物里顺出来的宝物。“舅舅也是怪物!”“二叔也是怪物!”曹成、班珪等几个小儿听见了,一齐鼓噪道。
班昭对二兄的态度,有点不悦了,“汝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知道我要给汝说的是谁家女公子么?本朝第一世族,候爷大人的掌上明珠,独生小女。五岁即能文,是我朝第一世家大族的文章领袖……说起来笑死了……”
雁旋好奇地道,“什么这么好笑,快说说?”
班昭笑道,“吾这文友,与众不同。名为祖父为赐,祖父还允其婚姻自主。可笑的是,行笄礼时,她是自取字为‘采菡’。既有心嫁人,可雒阳各世家多送纳采,她却一概不理会……”
“字亦自取?这般急着嫁人?”一家人都被班昭说笑了。
原来,汉时女子十五岁左右要举行笄礼(注:即女子成年礼),“笄”就是簪子,笄礼就是盘发结笄,再取一个“字”,表示女子成人了。举行完笄礼,女子就可以出嫁了,叫“待字闺中”。
而取“字”也是有讲究的,一般由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取。自取“字”并待字闺中,等于公告天下,吾急着要嫁人,快来娶啊!
雁旋不解,“既欲急嫁,何故又拒绝世子求婚?”
班昭摇头道,“此奇女也,文章、书法冠绝世家女公子。彼是看不上世族纨绔之子也……”
班昭未说完,班超早听不下去了,“又是文章文章的,看到兄长与汝满脑袋文章,吾就够怕的了。又是一个女书虫,罢罢,罢罢……”
“汝就那么讨厌我与大兄?班家以史传家,书虫有那么讨厌么?”
班昭被惹恼了,将箸“啪”地一声,拍在案上。她身着直裾深衣,凤眼圆睁,臀部抬离双脚,上身挺直跽跪,一付斗鸡的样儿,怒视着对她从来都宠爱、呵护的二兄。
这是开战的前奏,兄妹三人从来如此!
班固是家长,老成持重,对这一幕熟视无睹,自顾安然进食。班超一见班昭摆开了这架势,这可是大辩论的前奏曲,便赶紧讨饶,“别别别别,兄只是打了一个比喻,听话,听话,坐下,先坐下……”
兄妹三人,班昭虽然最小,但两个兄长都深宠着她。特别是她的文采、学问,俱在两个兄长之上,因此,在家里斗嘴时,从来没人是她对手。
樊儇、夜玉、虞四月对他们兄妹间的打闹、辩论,从来不加理会。相反,倒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味道,静观着、甚至欣赏着班昭收拾两个兄长。当然,一旦班昭有可能落了下风,夜玉和雁旋会赶紧出来打圆场,有时甚至阿母都会公开拉偏架。
“小妹勿怪,小妹勿怪,稍安勿躁。这怪物臭嘴甜心,就是这臭嘴,让人十分讨厌!”嫂子雁旋赶紧“周旋”道。其实,与其说是周旋,不如说是挑火。
果然,班昭怒斥道,“吾偏不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汝亦读书人,还需吾说吗?三十而不娶,未必连这都要让阿母、师母操心?此是家事,该由阿母、师母做主,由不得汝天马行空!”
班昭从小便与二兄最贴心,在与大兄班固的斗争中,这兄妹二人从来是一个战壕。她也从来当二兄的事便是自己的事儿,因此此时当起家来,是声色俱厉,不容二兄抗辩。
班超不想拂了小妹好意,此时有口难辩,干脆听凭阿妹数落,闷头进食。
………………………………
第二十三章 邓女阅典
班昭发一通雌威,班超不敢反驳,此事便算定下了。
本来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雁旋见班超被阿妹拾掇得灰头土脸的,有点于心不忍,便又故意叹息一声道,“看汝小时还算机灵,一天到晚逼着吾给汝当大将军夫人,怎么长大便成枯木一根?汝到底要怎样,不会是我害了汝吧?早知如此,在河西时不理汝就好了……”
这话能乱说么,雁旋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此话一出,班超听得心惊肉跳的,赶紧看一眼兄长班固。可班固仁厚长者一般,正襟危坐,悠然进餐,象对他们的对话没听见一样。班超赶紧正色道,“长嫂如母,快别乱说。跟汝一点关系没有……”
说着,扔下碗箸,仓皇逃离家中。
婚姻是缘分,缘分未到时,亲人们着急,少男少女们最怕家人催娶催嫁。班超不愿娶,并非要先立业后成家,更不是因为他仅是一个小书佣,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年秋社晚上那惊鸿一瞥,至今让他魂牵梦饶。十年了,那个美丽的邓家女公子早已经长成。她嫁了吗?假如她嫁了,自己也只好顺应阿母、师母意愿,随便娶一个妇人罢了,尽好传宗接代之责。当年非她不娶的志向,也只当是痴人乱语罢……
班超骑上赤萧,一路胡思乱想着,向城南走去。见是上鱼府,班驺和班秉自然心里欢喜,便赶紧相随。
“又上鱼府,雒阳街坊传言彼看上权大人府中胡姬,莫非是真?”
雁旋恨恨地道,还不满地瞅了一眼小宛。正在一边侍候曹成、班珩、班珪这三个小公子进餐的秦小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鼻子一酸,眼睛扑簌簌地就下来了。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娇媚小女子,天天就睡在外室,就象一块鲜美的肉就摆在狼嘴边,可人家班二公子这头傻狼愣是不动心,这让她很伤心、很无奈,也感到很失败。宁可到权府去玩胡姬,自己几乎送上门去了,人家就是无视,这让她能怎么办?能怪她一个女孩儿吗?
“旋儿莫乱说,超儿绝不是不堪之人!”夜玉将小宛抱在怀里安慰,并赶紧护短。虽然不是亲生,可班固、班超、雁旋和班昭兄妹四人,象她亲生的一般,她可容不得谁乱说一点不是。
班超三人穿越半个城市,从城西北恹恹不乐地来到城西南位于津门大街上的鱼邸。每当兰台没事的日子,班超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鱼邸。虽然杨仁大人发出“江湖令”后,潜藏在大汉的漠北人暂时都停止了活动,但班超牢记窦融大人嘱托,仍会定时到鱼邸走一趟。
权鱼财货势大,在雒水河边的南市有整整一条长街的门面,西域和大汉特产,在他的门面中应有尽有。自从班超从五陵原迁来雒阳后,班驺和班秉加入镖队,权鱼与小鱼儿、曼陀叶有了安全感。十年来总是有一股时时处在凶险中的感觉,已顿时远去。
当天晚上,权鱼用喷香的烤肉和西域奶酒款待班超三人。
镏金博山薰香炉内,幽香缕缕。伎人演奏胡乐,权鱼的夫人小鱼儿领舞,九个西域胡姬伴舞,从大秦国(注:即古罗马)、身毒国(注:即古印度)弄来的八名娇艳舞女正在跳着诱惑无限的肚皮舞助酒。箜篌、胡茄、胡笛、胡角伴奏,舞女们舞动杨柳细腰,颤旋着细腻、白雪般的柳腹,诱惑无限,令人血脉贲张。
自从班驺、班秉加入权鱼的商队后,现在整个权鱼府上都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第一次西行,班驺、班秉二人带着商队,先后与西北两拨著名悍匪胡焰和蒙榆,在沙漠上堪堪打了个平手。
权鱼既想帮班超更是想帮他自己,他一直在盘算着,如果勇冠天下的班超再能加入商队,岂不是要称霸莫贺延碛(注:从玉门关至楼兰城之间的大沙漠,汉时名莫贺延碛)和盐泽(注:即罗布泊,汉时称盐泽或蒲昌海)?那时,他将派出商队,偷偷穿越西域,直接到月氏国西边的安息(注:即古伊朗的帕提亚帝国)和大秦(注:即古罗马帝国)贸易。
在大秦,中原的丝绸能卖出黄金价啊。作为商人,他梦寐以求到那里去贸易……
“权兄,酒已够了,可否现在开讲?”
酒酣之季,班超“啪”地一声,将锏重重置于案上。酒喝得差不多了,班超叱退歌舞,这是步入正题的信号。
权鱼便开始上课,“上回说到西域三十六胡地貌及匈奴僮仆都尉及倚仗之两国,龟兹、焉耆也。今日再说一大事,欲谙西域事,还需弄懂西域的文字……”
“莫非又是小虫子文?”
“正是。西域各国,除汉文、匈奴文、塞文外,还有一种极重要的商道交易文,即犍陀罗语(注:即佉卢虱底文,简称佉卢文),它源自身毒国,随僧侣、商队传播至西域各国……”
班昭回班府陪阿母、师母住了十来天,便怏怏不乐地返回五陵原。兴冲冲而来,却扫兴而归,班昭气恼透了。连全家最有主意的班昭都没辙了,阿母、师母和嫂嫂自然也灰心了,她们一个个唉声叹气,却不再逼娶了。这让班超长舒了一口气,得以在兰台安安稳稳地当起了书佣。
永平五年(公元62年)深秋,枯燥无味的兰台突然刮进一股春风。这天朝食后不久,两名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来到兰台。雍容自若的神采,玉树临风般的潇洒风度,瞬间吸引了正在一层楼内伏案挥毫的书佣、令史们的目光。
御史中丞薛池亲自出迎,并躬身抱拳道,“不知公子来访,失礼,失礼!”
原来,来人是雒阳著名世子,邓府六公子邓训。邓训也抱拳还礼道,“冒昧叨扰兰台,得罪,得罪!”
言毕,两人相视仰天大笑。笑毕,邓公子才介绍他身后那位容颜俊秀的公子道,“此吾族侄女……不,不,是族侄,欲一睹班婕妤《秋风赋》真迹,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这位公子也躬身抱拳客气道,“麻烦薛大人了!”
薛池边还礼边道,“不麻烦,不麻烦,请两位公子堂上用茶,吾着令史取《秋风赋》来!”说着,大儒薛池不禁控制不住地多看了这位公子一眼。只见这位公子皮肤米分嫩,眉眼俊俏,身材修长,怎么看怎么象谁家的貌美女公子。
邓训闻薛大人要按礼节请用茶,赶紧推辞道,“不了不了大人,吾在宫中还有他事。有时间定然再至兰台,讨大人一杯茶喝……”
薛大人不好强人所难,只好命兰台的招牌校书郎班固,带着邓训之侄至典库内阅典。邓训将其侄送到典藏库门前,叮嘱一声道,“这里最安全,汝放心考究,午前吾再来接汝!”
没想到其侄子瞪了他一眼,轻轻地道,“知汝不耐烦,滚罢!”邓训得令,仿佛获得大赦了一般,一溜烟儿早没影儿了。
滚罢?!文人班固大惊,那有侄子对叔叔这样说话的?他皱了一下眉头,打开专门收藏班婕妤真迹的典藏室。邓训侄子看作满屋收藏,欣喜地对班固道,“大人你去忙吧,吾想多看一会,可以么……”
查阅皇家典藏时,兰台必须有人在场,这是兰台的规矩。班固原想说不可以,可看着这个深潭一般如饥似渴的眸子,又想起刚才那一声“滚罢”,便情不自禁地点点头退出典藏室。他一边向校书室走,还一边在嘀咕,分明是个没把的,偏要撒谎说是公子,捣什么鬼?!
………………………………
第二十四章 帝都名媛
薛大人和班固看的都不错,这位“族侄”确实有故事,他不是公子,而是东汉开国元勋、太子太傅、高密侯邓禹的孙女邓尧。
邓禹在汉帝国历史上可谓赫赫有名,他是当时最著名的军事家,因向光武大帝刘秀进献“图天下策”,而成为东汉开国第一重臣、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他也是伟大的政治家,因为光武帝制定“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国略,并助光武帝“既定河北,复平关中”,最终问鼎天下,从而建立了不世功勋!
邓尧貌美如花,不但出自汉帝国第一望族,且从小知书达礼,多愁善感,擅长辞赋。在孙辈数十人中,老大人邓禹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博闻强记、学富五车的孙女邓尧。
邓尧尤其仰慕前汉才貌俱佳的绝世才女班婕妤,每读至“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常常情不自禁,掩卷无声暗泣。班婕妤悲凉的身世,让她对对皇家后宫充满恐惧,让她对世家纨绔子弟压根就看不上眼。
邓禹知道孙女很有见识,绝非常人,于是还专门留下话,“婚姻大事,允其自专”。有了这道护身符,阿翁阿母是不敢逼嫁了,可她眼界太高,因而年过二十仍待字闺中,成了雒阳城最著名的“剩女”。
她越是不嫁,越是有无数世子在做着白日梦。很多痴情的世家公子,想尽办法来接近邓府。但邓尧全不理会,一心在闺阁中以《诗》、《春秋》、《尚书》为伴。她看似一点不急,高密侯邓震和夫人却愁死了,小女年过二十了,还不上心,这可怎么好?
就在咋天,雒阳城最著名的翩翩世子、司徒府郎官赵直,请人送来了纳采。赵直可不是一般世子,他是当朝最有名望的首辅赵熹长孙、北军校尉赵代之子。赵熹早在更始之乱时,便枭勇善战,且素有贤名。光武帝驾崩后,他保太子刘庄登基,功在社稷。他原为太尉,永平三年春,因中山国相薛脩获罪,赵熹负有失察之责而被免去太尉之职。同年冬,又代窦融为卫尉。
在世族如林的雒阳城,除了诸王子,试问还有那个望族世子能尊崇得过赵公子?高密侯邓震夫妇见是卫尉赵熹请人来替其孙赵直送纳采求亲,自然喜不自禁。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小女邓尧却自做主张,毫不犹豫地退回了纳采,回绝了这门亲事。
得罪当朝首辅,是玩的么?邓震大怒,便到闺房找小女兴师问罪。于是,父女俩摆开架势辩论一顿,但辩论邓震根本不是小女对手。最后邓震气急败坏,“啪”地一声,将莹白的脂玉羽觞摔得米分碎,拂袖而去。
与阿翁大吵了一场,阿翁气得不轻,邓尧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她不想在府中呆着,今天朝食后,便女扮男装,又逼着六叔邓训陪她到兰台阅简,主要是想亲眼目睹一下班婕妤的《秋风赋》(注:现已佚传)真迹。
这个小叔叔邓训,后来也是东汉历史上的一代能臣,官至张掖太守和护羌校尉。在邓禹十三子中他排名老六,仅比邓尧大两岁。与班超一样,邓训也是“仁者之所”邓府中的异类,他为人正直,素有大志。从小即志在边疆立功,喜欢击剑习武,极其讨厌舞文弄墨。
也正因为此,邓禹在世时,对这个儿子很是不喜欢,逮住机会就要教训他一顿。“不晓经文,不通文墨,枉为男子,汝当以侄尧为师,丢死去吧!”这是邓禹当年训斥邓训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一句“丢死去吧”,似乎太不符合邓大人高贵的列侯身份,似乎又反映出邓大人的无奈和无助。据说,邓禹大人不仅说过上面这段话,还将专门用来教训邓训的戒尺,传给了孙女邓尧。在他百年后,还要让孙女代替他来教训小儿子,也只有望子成龙的邓大人做得出。
在邓氏家族中,邓尧虽是女孩,却天智超群,博闻强记,能默诵《毛诗》《周易》、《尚书》、《春秋》和《春秋左传》,尤擅辞赋和书法,在邓氏第二代、第三代中是文章魁首,连儒雅风流、名贯雒阳城、后成为沁水公主驸马的兄长邓乾都自叹不如,自然是玩心甚重的邓训所不能比拟的。
邓禹家教甚严,终后汉二百年,可谓英才辈出。邓禹晚年,在孙子辈中最宠的就是邓尧,曾命邓尧教习邓训、邓鸿(注:邓禹少子)等人习前世大儒的经文。而不听话时,邓尧有权用戒尺教训。是故在邓府孙辈中,众人都畏惧女公子邓尧。
有老祖父撑腰,邓尧在族中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加上她天智过人,博闻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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