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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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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空空落落,乾元国师的声音犹如九天垂落,纶音天籁,使听者如沐玉液琼浆,仿佛魂魄当真能从中超脱。他的听众只有一个,而且始终双眉紧皱,若有所思,只怕辜负了大国师讲经之意。

    声音停了好一会儿,当朝天子才抬起头来,似乎刚刚意识到讲经已经结束。他举起前面的茶盏,发现已经冷掉,就又放回原处,才道:“辛苦国师了。如此说来,鸿蒙帝皇之道,今时已渺不可知了?”

    “大道本存于天地之间,陛下垂拱御宇,未使不能自悟。”

    “莫说自悟,垂拱已谈何容易。”赵济一笑了之,“今ri讲经不妨就到这里,国师与朕说一说北方之事,朕心中每ri惶惶,实无人能够开解。”

    所谓北方之事,自然是诸蛮叩边的大战了,冬天进入了尾声,前线的战役也进入最吃紧的关头,帝国的根本,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押在了战争之天平的一端。乾元穿大箭袖藏青道袍,暗紫祥云底纹,配以墨金sè修边,头顶芙蓉天冠,六瓣白莲清净出尘,两缕长发自鬓边垂落,黑白参半,愈见古气。他长身而起,轻抖双袖,向天子一拜,作为今ri讲经结束之礼仪。而后才施施然道:“贫道只懂得世外法,于军国之大事岂敢置喙?若真胡言论语,误导陛下,岂不是愧对天下百姓,亦复愧对陛下知遇之情?”

    好一个滑头的国师,赵济摇头笑道:“国师自谦太过了。若当真丝毫不懂军国之事,那朕之托付岂不是昏聩之举?国师可不要忘了,如今那沦陷于敌手的西凉,可是你自动请缨,要以道门三宗之班底,结合朝廷在该处残留的掌控力,强撑起一片局面的。朕未向西凉发一兵一卒,然而西边胡族亦未有一兵得出潼关,岂不是因国师之力?既然有前事为证,国师何不将胸中珠玉吐露一二,与朕分享?”

    “陛下误会了。贫道只是不忍见西凉百姓板上鱼肉般袒露于异族屠刀之下,才出此下策。何况贫道人在京师,对于西凉之事亦毫无所知,全靠前线的诸位同道和朝廷的大臣们支撑。况且民间数度有义军自发开赴西陲,这都是我洋洋华夏的根骨所在,而贫道又岂敢称知兵事、知国事,自居其功?陛下以我为国师,也不过是贫道略懂几分道经,尚有些许神通手段罢了。”

    赵济已露出不虞之sè,轻哼了一声,复又叹道:“国事艰难如此,国师却总惜字如金,朕每ri坐朝只见阶下均为碌碌,奈何!奈何!”

    乾元不动声sè,立在那里犹如一截老树:“贫道听闻,野间多遗才,何况当初陛下贬黜之人亦多有真才实学之辈。如今国家有难,用人也当不拘一格,又何不给此辈人些戴罪立功的机会呢?”

    “国师还说不知国事,这不是一语中的吗?”赵济低头再次去取凉透的茶盏,遮掩了眼底一抹转瞬即逝的yin戾之sè:“想不到国师也是怜悯旧党的。朕私下里听人说,胡人之所以敢起兵范边,就是因为朕罢黜了一批顽固的老臣,一意推行新法。说是朕继位以来的多番胡闹,致使国力亏空,朝野一片怨气。而那契丹人,竟打出了‘清君侧,靖王庭’的名号!国师是不是也做如是想啊?”

    “什么新法旧法,贫道一概不知,也不知所谓新党旧党之分。我一介出家人,不做这个国师时,又何必理会那凡尘事?我听说陛下的肱骨之臣王老阁辅是治世的大能臣,他算是新党旧党呢?其余几位阁老大臣,贫道虽未谋面,可平时耳中听来,却也都是胸中藏沟壑的人杰,他们又算是新党旧党呢?或是那刚刚被陛下调来京师的二苏,此刻还在路上,那是老太后当初亲许留与陛下做宰辅的人物,他们又算新党旧党呢?陛下又何必说阶前均为碌碌,此等让人心寒的话来?陛下想咨询军国之事,当请教这些人物,当比贫道强上百倍。”

    赵济猛然起身,哈哈大笑起来,状似大度的笑道:“国师所言,真让朕有拨开云雾之感!国师真有谏臣之风骨也,朕之幸甚!幸甚!”

    “时辰不早了,请陛下用膳,莫耽误了正午为军队祭酒送行的大事。”

    赵济伸手示意他坐好:“国师与朕一同用膳,待会儿也莫走了,就与朕一同去,唯有国师此等神通殊胜之人,方能壮我大军行sè!来人,传膳!”

    不一刻,端着各sè菜品、杯盏的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登时阵阵菜香溢满书房。之后则有一位面貌娇美端庄的妃子跟着进来,向皇帝和乾元欠身行礼后,便亲自指点起下人们摆放餐桌。又过了片刻,那妃子向两人欠身笑道:“请官家和国师大人移步入席。听说国师大人已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只是到底还吃一些,那一边摆的都是净素,尽可放心食用。”

    乾元起身回礼,道:“荤素皆无妨,我纯阳宫历来讲求火居,是不避忌荤腥的。”

    “那如此更好了,你们且把这几道菜换换位置――”妃子一边指挥,一边回身笑道:“只是临时着御膳房准备的小菜品,有简慢之处,国师大人可千万担待。”

    “国事如此,我们也当做些表率,让下面的人都学一学勤俭资国的道理。国师请先,可不要拘谨了。谨妃,你也来一块吃。”

    说是小菜品,可冷盘、主菜、汤类、小食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也足够将一张五人圆桌摆满两次的。

    席上风平浪静,未有片语及于国事。谨妃虽册封得一“谨”字,xing格却实在搭不上边,口角生风,哪里有谨慎之态?她显然得宠于君王,席上谈笑风生,丝毫不显得拘谨,或谈些趣闻轶事,或说些时新辞令,让两个除了正事仿佛不知道怎样说话的男人也主动开了几次口,将一顿饭圆圆满满的吃完。

    撤席之后,谨妃带着两个宫女亲自为赵济打点一身行装。他是要去检阅三军,为即将开赴幽燕的近十万大军送行,那里头甚至包括了两千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的卫都羽林。因此,他穿的不是惯常的龙衮黄袍,而是一身军戎劲装――上身窄袖细腰,下身扎腿长裤,头顶凤羽玉兜鍪,身着黄金锁甲,脚蹬蟠缡纹战靴。顾盼之间,自有雄风。

    赵济按住腰间长剑,一手挽住乾元,道:“国师当以大愿力请示于天,保我天朝将士旗开得胜,扫靖王庭,使胡人诸族再不敢有犯上之心!”

    “我朝国祚天长地久,此一时不过是偶经波折而已。天军北上,自能建功立业,为陛下分忧。”

    谨妃在后面将最后一点褶皱抚平,走到一旁,对着赵济看个不休,忽然掩嘴轻笑道:“官家真是英姿飒爽,看得人不能旋目呢!嘻嘻,真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咱们的将士受到官家鼓舞,定然能够纵横沙场,不负陛下所托的!”

    “啊呀!”她又忽的拍手:“这可不让人想起一句旧诗来!官家可想听吗?”

    “只管说来。”

    谨妃曼声吟道:“长途羽檄何相望,天子按剑思北方。羽林炼士拭金甲,将军校战出玉堂。幽陵异域风烟改,亭障连连古今在。夜闻鸿雁南渡河,晓望旌旗北临海。塞沙飞淅沥,遥裔连穷碛!”

    “‘从军行’吗?”谨妃虽是女子,诗句读来却铿锵有力,字字如掷地有声,赵济亦不觉出神。抓紧剑柄,他喃喃的吟出此诗的最后一句:“yu令塞上无干戚,会待单于系颈时!但愿,此ri不晚。”

    他却又望向西北,心想那些同样属于他的子民,却得不到应有的支援,他们又该如何自处?暂时失去了帝王的庇佑,他们是否能挺得过这季凛冬的尾声?

    ***

    而在两千五百里之外,被群山包围的幽谷变作战场,白雪染遍红sè。鏖战的双方已忘了初衷,只记得要将彼此赶尽杀绝。

    黑山镇始建于五胡乱华之时,朝代更迭中数易其手,然而直至今ri未曾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刀兵。交战双方人数相差悬殊,算上黑山镇原本留下的八百残兵,守军一方顶破天也只能勉强凑足三千。而攻来的却是吐蕃本部jing锐之师,步兵一万五千,骑兵一万有余,只把一边谷口塞得满满当当,无数兵戈林立成钢铁丛林,映的山林间寒锐森森,杀气冲天。

    吐蕃的领军将领颂赞季秀是吐蕃自颂赞达意以降,最富盛名的将军。他向来以攻坚之名著称,不屑于用诡计,兵势向来堂堂正正。自己尝言道:“兵力对等时,吾可正面平推一切敌手。”他早知黑山镇外强中干,只留了几百守军,至于那传闻中连战连捷的天师道义军,不过是久战之疲兵,减员前也不过三千之数,自也不会放在眼中。

    因此在靠近黑山镇十里之内的山区时,派出二十支小股游骑侦查之后,他便果断下令全军疾行,以碾压之势正面强攻!若是以近十倍的绝对兵力优势,还要玩什么诡道,那就算此战大获全胜,传了出去,也只会成为他的污名。

    黑山镇引以为豪的黑石箭楼原本是敌人的梦魇,可冲入谷口的一路上,稀疏的箭雨简直像个笑话。滚木和石块倒是稍稍造成了一些阻碍,然而吐蕃的jing兵悍不畏死,甚至不惧用**来硬挡,为身后的袍泽铺路。强冲的军队里亦不乏神shè之辈,箭塔中若有敢露头的,少不了要吃上几支铁羽雕翎。

    直至兵锋冲入谷口,一切仍在意料之中,呈现出全面的摧枯拉朽之势。颂赞季秀甚至已开始构思战后对黑山镇的利用事宜,据说这里囤积着成山的军用物资,汉兵没可能全部带走。这些东西的价值在吐蕃人手中会成倍的增长,甚至会对之后侵吞中原的整体战略产生巨大的影响。

    同时,一道道军令仍旧有条不紊的下达:前锋线上的jing锐步卒挺进谷中,前锋将领可依形势判断自行指挥;步兵第二梯队守稳谷口,前扫前方阵地,建立简易军事,为骑兵入谷做好准备;两翼步兵夺下箭塔控制权,步兵本站向两侧散开,将谷口网入袋中,同时为后边的行辕厘清道路;骑兵本阵压后缓行,等待命令。当行军的指挥中枢到达入谷处,可怕的骑兵洪流将倾泻而下,如同如海的滔滔江水,将山谷中的一切都尽数淹没!

    可当颂赞季秀站立在寨门的废墟上,俯视谷中激烈的鏖战时,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入谷的四千jing锐已经有一小半饮恨当场!而他从山脚到达谷口,仅仅只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他看到的是一个个身上不时闪耀出玉sè光泽、手持灼热的大刀或长枪的战士,他们背靠简易的防御工事,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却仿佛猛虎面对群羊。杀声震天,吐蕃人引以为豪的战士们在惨嚎中倒入血泊,耻辱的死去。而间或有些飘忽如鬼魅的身影,出入战阵如入无人之境,每一次进出,都会带走几条生命。

    颂赞季秀无法忍受如此的耻辱,愤怒的烈火让他决意让对手对方知道什么叫做雷霆之怒。诚然,这群怪异的守军似乎就是传说中曾经在中土出现过的“道兵”,而那些鬼魅般的身影可能本身就是修行之人。“道兵”固然可力敌多人,然而他们毕竟太少了,即使算上那些隐而未出的,也不过两千而已。颂赞虽怒,思绪则始终沉静清醒,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充当炮灰的角sè。对付非常之人,也当同样用非常之人。

    他回头对自己贴身的传令官道:“去告诉思巴尔大师,是到红袍僧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把同样的话也告诉凌山孤。让达布将军穿戴整齐,我要他率领步卒本阵,全线压上!”

    军令如山,战阵如风,凄厉的战争号角在群山中回荡,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杀意。战场犹如一座无比巨大沉重的石磨,轰然转动,渐渐推进至急速。而其中研磨的,则尽是人的血肉!
………………………………

二、西望龙城阵云起

    ()  将台之下,旌旗如林,种种刀兵剑戟折shè着耀白的光华,将视野切割成仿佛一片片拼接而成的陆离模样。杀气仿佛凝成实质,冲天而起。

    那是几乎不能直视的景象,赵济却强迫自己紧盯校场,并保持住绝对的庄严。右手死死握住剑柄,即使脖颈被玉兜鍪压的僵硬,脊柱却始终挺立如枪。即便以其帝王之尊,此时此刻,胸中也不能不波澜丛生。西北望,关山路远,凭栏望,甲兵连天。眼前雄兵开赴前线,他ri又有几人能还?这万里的山河,铁桶的江山,到头来,还是要靠这些武人维系的。身后即是京师,如同躺在地平线上的巨人,似乎也被这阵阵杀气惊醒,昂起了头颅。龙城在望,烈阳高悬。而天边的云,也仿佛已列阵,等待天子巡视。

    台上旌旗翻飞,校场上的军人同时间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轰”的一声,几乎只是一个单音。而千万次甲叶和兵刃碰撞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化成声音的洪流。

    继而,十万官兵山呼:

    “——万岁!”“——万岁!”“——万岁!”

    气势如龙,胆小之辈此刻不禁紧捂双耳,骇的心胆俱裂。赵济大喝一声,被自己震得耳膜鼓荡,猛然拔出腰间长剑,直指天空!

    “……锃!”

    如有雷霆降下,所有佩剑的军士齐声拔剑,同指天空!

    热血涌上头颅,赵济感到浑身战粟,仿佛有什么东西扎根于身体,将要苏醒。这是最为强烈的一次,那种深埋于神魂中的躁动,他一直抗拒着,并总有莫名的不安。可此刻,他却有种任其破茧而出的冲动,他能感觉到血液冲入头颅,带来炽热和力量,滚动,迸发,炸裂!对,就在那儿——那是一片沃土,扎根之处,灵居之所,神魂与血肉的核心。

    脑中有什么在咆哮,他的呼吸也炽热起来,手中所握仿佛不再是凡剑,而是可劈山断岳的神器。他将仗剑,横跨万里,斩将擒敌,这十万甲士,和那些正在边疆鏖战、数倍于此的将士们,将追随他的荣光,扫清一切来犯之敌,并实现先祖未曾达成的目标,拓土开疆,让帝国远迈汉唐。

    “唰——”赵济猛地将长剑送回鞘中,大汗淋漓,剧烈的喘息起来。他“看到”了无数画面,虽一幅幅扭曲的不成模样,却仍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因为实际上只过去了短短一瞬,可他仿佛已跨越千山万水,经过四季更迭。直到最后一刻,他记起了他首先是一个帝王,黎民之祸福,需一肩承担。

    内侍察言观sè,急趋到跟前,小心的扶着天子回到坐辇中。如今是二月底,酷寒不曾消减,乍出一身冷汗实在是不好过。好在坐辇中温暖如chun,又喝了一杯热茶,赵济稍稍恢复了jing神。这时那内侍又匆匆走来,一脸难以启齿之sè,直到赵济要发龙颜之怒时,才期期艾艾的道:“官家,这……这个,太常寺的范老大人又来乞见圣驾。”

    赵济勃然大怒,“啪”的把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额上青筋突起,喝道:“叫这老匹夫滚!要不是看在他三朝为官的份儿上,朕岂能容忍他屡进妖言!他若今ri还不识趣,再敢提什么壮士断腕的话,朕就拿他来祭旗,用他的老头为将士们壮行!”

    内侍唯唯诺诺,低头去了。不一会儿,将台下隐约传来几声苍老的悲呼,旋即远去,如同大海中的一朵浪花,顷刻间被校场上的喧嚣淹没。

    周围的大臣们没有人敢窃窃私语,即使有在心中腹诽的,也绝不敢行之于sè。那个人称“犯糊涂”的太常寺卿实在不懂得人臣之道,大军开拔之际,他怎么还敢来,提那什么舍弃燕云、大同一线,固守河间、真定阵地,徐图北方失地的混话?

    将士们一纵纵动起来,有序的撤出校场,这是起点,亦可能是许多士兵人生终点的倒计时。他们将一路急行军,追赶先行一步的辎重后勤车队。沿途中,各省路还会有十万将士与他们汇合,作为这些jing锐的预备役。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却会在同一个地方战斗、流血、负伤,谁生谁死,只有看老天的安排。

    “兵甲雄壮如斯,称此为宰割天下的凶器,也不为过?”

    赵济扭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乾元老道。他忽然全没了和他猜忌周旋的耐心,更看烦了他的故弄玄虚,伸手指向校场中心处,一处列阵整齐、白衣白甲的骑阵,说道:“那是朕手中仅有的底牌,从太祖皇帝手里传下来的卫都羽林。豪放卫和缜密卫统领的这两千人只是第一批,如果战事不利,朕将把其余的三千人全部投入北方一线,搏一个胜负手!听说,契丹的三军统帅耶律瀚海,手下有一建制名曰‘瀚海骑’,其中无不是以一当百之辈。却不知羽林天军可是敌手?朕既在其位,是绝不容祖宗基业在手里零落的!国师上午说本朝国祚绵长?可朕怎么却觉得,此刻正风雨飘摇呢!”

    乾元轻叹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向赵济长揖到地,大声道:“纯阳宫三百子弟及峨眉别院百五供奉,已在禹王台下整装待发,只等陛下征召,便可即刻随军北上!乾元不才,需坐镇京师,贫道师弟坤厚道长和峨眉别院副座枭阳居士,将代贫道行事。纯阳宫一切行止,全由北伐统领号令!”

    ***

    “凌先生,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派出人手来!”

    坦露半个肩头的红袍僧思巴尔强压住怒气,用语调蹩脚的汉话质问道。颂赞季秀拄着长剑,斜着眼睛看过去,双眼凌厉如剑,同样蕴藏着压抑的怒火。

    面对质问和责难,凌山孤依旧泰然自若。身为龙尾宫的副宫主、凌海越的胞弟,凌山孤与乃兄的xing格截然不同。凌海越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老狐狸,对着恨透的人也能露出笑脸,凌山孤却向来不苟言笑,然而xing格坚忍不拔,绝不会轻易动摇念头。

    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还不是时候。”随即仍将目光投于脚下的山谷。

    思巴尔大师“哇”的大叫一声,随后用藏语嚷了一句什么,明显不是什么好话。能让修为深厚的大喇嘛触犯嗔戒,是因为红袍僧们正身处绝大的危险中,山谷中隐藏的道士们可怕的超出想象,他们往ri的修行仿佛不为超脱,而是专为杀伐而修。思巴尔和其他同门有着隐约的心神联系,汗水不由自主的渗出额头,大颗大颗的滴落。凌山孤再不肯松口,他就决定要亲自下场了。

    颂赞季秀猛的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凌山孤,寒声道:“凌先生,你可知道,你每迟疑一息,就多有几个战士倒在血泊里?”

    “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救人的。”一句话激的两人几乎吐血,却可恨没有手段能逼迫于他。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又何必接这个烫手山芋!

    忽有探马急报:“报!据此两里外正北方发现另一处入口,寨门里只有数百残兵看守。囊ri将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统领号令!”

    颂赞季秀此刻心中烦闷,没好气的喝道:“叫他自己定夺就是,何必事事都来问我!”那探马不敢多说,领命而去。却是半个时辰前,颂赞见谷中久攻不下,才动念以另一个谷口为突破,命步兵前锋囊ri将军领四千人前往。

    片刻间,又有一探马来报:“报!探马在东西两边都找到了适合骑兵入谷的地点,附近的黑sè箭楼已被控制住!西边的距此大约一里半,东边的则不足一里。乞黎将军已下令开道,一刻钟内,将能分别开出一条一马可过的小路。”

    颂赞季秀闻言大喜,大声道:“好!我再给乞黎将军三千人,叫他务必在一刻钟里开出两马并行的道路!来人,立刻叫甲莫将军来见我!”

    颂赞的初衷,当步兵本阵全线压上,在谷中清扫道路后,就是骑兵登场的时候。然而当八千步兵压上前线,竟然仍未能占据主动!浑身光芒闪烁的“道兵”简直如同大雪山中的雪怪,丝毫不知疲倦。付出极大代价在入谷处清出大片空地后,第一队骑兵如同一柄尖刀扎了下去,却不料这片土地早被做了手脚,战马一踏上去便惊恐不安,完全不受御者控制,有些甚至直接将主人掀下马背。经查明,地上早已被埋下雷火符箓,符箓虽分解成尘,雷火却已融入土中。这些雷劲威力不强,普通人踏上去虽会感到麻痹,却也不会受到实质xing的伤害,然而这却足够让良种战马受惊发狂。另一方面,守军也觉察到了骑兵的动向,开始有序向城镇中连绵的建筑群中退守。

    因此,颂赞季秀才想从山谷两侧寻找入口,如果切入点合适,将会大收奇兵之效。城镇依着山谷的走势而建,同样呈狭长状,从旁切入,即使有建筑掩护,自上而下的短途冲刺也足够致命。

    谷中依然杀声震天,在白晃晃的刀兵中,坦露半肩的红袍僧和藏蓝sè袍子的道士们尤为扎眼,他们神通殊胜,不时飞身而起,在空中对拼几记,惹得眩光四炸。余波之中普通战士东倒西歪,吐蕃军士更惨,有些还要赔上一口鲜血。思巴尔大师脸上不时抽动一下,表情每一刻都在变幻。颂赞季秀也不时抽着冷气,间或向凌山孤剜上两眼,神sè忿忿。

    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旁观者也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凌山孤忽然说道:“统领不需太过挂心,龙虎山道法符箓虽然冠绝天下,却也终究不能违逆天数。我观这群士兵身上光华灿然夺目,比初时亮了七分,显然已是回光返照,符箓失效也就在一时三刻了。”

    颂赞冷冷说道:“就怕我的士兵先支撑不住!凌先生,当初李大统领和凌宫主两人保举,责成先生随军效命,可现在这般推诿,到底是何道理?哼!先生纵然神通无碍,可到底也该……”

    “咦?”

    凌山孤蓦然回首南望,左手一抬,极为无礼的打断颂赞季秀说话。颂赞刚要发作,思巴尔也“哇”的大叫一声,瞠目道:“好可怕的火功!好霸道的雷劲!”

    颂赞季秀茫然不知其所言,道:“大师,是何事……”

    思巴尔指向南方,道:“刚刚有两位大神通之辈对拼一记,距此不会超过五十里。修为之深为我平生仅见。嘿,不管是哪一方,思巴尔也都望尘莫及!”

    凌山孤转过身来,忽然一振衣衫,衣袍下有点点星辉散落。“是该动手的时候了!”他大步向山谷走去,颂赞忽觉身后窜出一道道冷风,回首望去,却只看到一道道拉长的残影。四周忽然升腾起莫名的压力,空气也仿佛凝涩起来,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将石块压入胸腔。颂赞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心中却大喜:天山的修士终于全面出动了!

    也正在此刻,山谷的深处惊起一片蹄声。高举战刀的吐蕃骑兵各沿着一条缓坡,从两侧的山脊上俯冲而下!
………………………………

三、一饮一啄皆前定(上)

    ()  大火熊熊燃烧,烟尘滚滚,刀兵的寒芒也被火光映得一片灼然。寒风不是从山岗上卷下,将山谷中几簇高高窜起的火焰助长犹如狰狞的妖魔。风里满是铁与血的味道,每吸入一口,喉咙便仿佛被烈酒淬过一遍。

    浓烟和烈火里,道兵们身上扔偶尔闪耀出几丝流光,他们踏着废墟,穿行于烈火,或挥剑斩下敌首,或挺枪将骑兵掀落马下。可究竟还剩下多少兄弟?是五百,还是七百?连掌兵的军官和龙虎山的修士也说不清楚,他们同样陷入苦战中。事实上,正是修行者强行插入普通人的战局,一边抵御对方同等者的袭击,一边针对普通兵丁施以压制,天师道的子弟兵才能坚持到现在。

    张泯然也不知,身上熟悉的气息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山谷中渐渐被陌生的人的填满,像海cháo漫过石礁,直至没顶。他掌毙了七个番僧,剑斩了五个修者,番僧的尸体浑身焦黑,如同被天雷洗了一遍,死去的修士则从心口上冒出火苗,诡异的彤红sè在烈火中仍显刺眼。

    他手里握的不过是一柄品质尚可的桃木剑,天师剑被他请回栋亭落剑阁,永不再用。剑身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火焰,同样是彤红sè,此时在诸多胡人和天山修士眼中,已成了最可怕的颜sè。这时候,吐蕃的思巴尔大师和颂赞季秀才意识到落进了可怕的陷阱里,原本当做小菜一盘的敌人忽然变成了锋利的刀具,却让准备大块朵颐的食客如何下嘴?就算是菜,那这谷里的区区千多人也是一块硬的出奇的骨头,想要敲骨吸髓,也要付出满口牙齿的代价。

    现在就算想退缩也来不及了,硌掉的牙齿已合着血吞进肚里,岂能不将近在眼前的、那可怜的一点美餐吃到嘴里?何况随军效力的天山一脉已然全力发动!

    苍鹰搏兔,犹尽全力,张泯然面对的是狮虎和群狼,出手亦绝不手软。红袍僧是主宰藏地的修行者,以通灵和苦修闻名,神通手段大异于中原。张泯然前半生几乎足不出户,自然无缘得见其法,然则一剑一掌,合着他满腔的不甘和凶戾,足可踏平万方!尽管他身体多处都在隐隐作痛,嘴里尽是铁腥的味道,不知是从外面流进嘴里,还是从五脏犯上来的血腥。

    又是个杀红了眼的和尚正面冲来,每一脚踏在地上都震得山谷中“隆隆”回响,翻卷的僧袍犹如遮天蔽ri的红云,而他身后有一道介于真实与虚幻的法相凝聚,竟是一头山峦般巨大的战象!他显然是红袍僧里的佼佼者,连临高观战的思巴尔大师都露出激赏的笑意。战象法相披挂战甲,长及十丈的象牙突兀的刺向天宇,红袍僧每踏出一脚,战象便随之踏下沉重的巨腿,甚至有离得稍近的兵卒承受不住压力,七窍暴血而亡。

    而在另一边,凌山孤踏着一地的尸骨,一步步向他走来。倒提着一杆蟠龙枪,一如他沉稳如山的步伐,其枪势亦是大气森森,俨然宗主风范。天山尾火宫乃是凌家先祖所创,当初所凭持者无非一兽魂“尾火虎”而已。然而数百年来代有贤能,自尾火一宿入手,进而推及整个青龙七宿,以星宿之力为根基,创出了许多道法神通。枪道却是修行中的异类,是战场上的利器,非有剑器一般天然而然的妙韵禅意。凌山孤却自幼习之,继而入道,将青龙之意化入其中,虽终生难望霞举飞升,却足可与天下善战者一争雄长。

    张泯然双唇紧抿,双眼中跳动着危险的火焰。有六个人被派去缠住凌山孤,其中三个已成了那人脚下的尸骨,另外三人也陷入了天山其余修士的纠缠里。下驷对上驷的战略行不通了,到头来,终究是要以强碰强的。

    压迫力让他几乎屈膝,可心脏却在狂野的跳动着,几乎不受他的控制,仿佛随时能跳出胸膛。他又听到了脑子里那不甘的咆哮,像是在用尽全力诅咒整个世界。他狠狠地锤了一记心口,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消停点!今天会让你发泄个痛快。

    两个杂碎而已,也敢如此耀武扬威,张泯然提剑而上。

    热血直冲顶门,耳廓嗡嗡作响,头顶仿佛有风雷攒动,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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