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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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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方走来一名契丹人,他从一顶du li的军帐中步出,全身包裹在狰狞的黑甲中,显然与寻常士兵有所区别。六名契丹战士恭敬地让开道路,他先是皱眉盯着帐前的中原武士,两人目光交错,几乎在空中撞出火花。然后他才回头对几人说了些什么,有几个还想争辩,被他目光一扫,立时噤声,都狠狠的瞪了那侍卫一眼,才不甘不怨的去了。

    侍卫见黑甲武士仍未肯走,半点不敢松懈,长刀反而又握紧了几分:“公主殿下喜欢清静,阁下身上的杀气太重,速速退下,免得惊扰了殿下!”

    黑甲武士的目光穿过侍卫,落在大帐的门面上,微微躬身,以生硬的汉话道:“我家大王说,王妃既然自愿随军,就要守军中的规矩。王妃身份特殊,在军中难免会受些闲气,大王虽然能保得王妃平安,却也不是事事都能弹压的。”帐中无人应答,他却又侧头向那侍卫道:“在契丹国境里,只有王妃,没有公主!”说罢转身而去,一身甲叶偶尔碰撞出声,带着肃杀的寒气。

    侍卫的眼神一直锁定黑甲武士的背影,直到他拐过一片军帐,消失在视野里。他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说不出的难受。

    “国佑,你进帐来。”

    大帐里幽幽传来语声,侍卫身子明显一绷,旋又松弛下来,他只是微微迟疑,便掀开厚重的帐帘走了进去。帐内出乎意料的寒冷,当然比起外头是暖和的多了,然而以女主人平ri的作风,这里该是温香细软、和风送爽宛如江南的。可依然有一种冷澈的香气萦绕,让人的头脑更加清醒。他只是抬眼急匆匆的向前一瞥,看到榻上半卧的女子,一袭白衣,仿佛不染尘埃。

    那想法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一闪,他就想起了本分,单膝跪地道:“殿下,天气冷了,您要多加衣裳,保重玉体。”

    榻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不敢抬头去看,不一会儿,手臂上传来触感,即使隔着铁甲,他仿佛仍能感觉到一丝暖意。他慌忙的抬起头,看到一双安静的眸子在望着他,心里头不由得就“突突”的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搭在他手臂上的力量那么柔弱,他却根本不敢有一丝违逆。

    “我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准再跪我。肯和我来到这北荒的,就是我的兄弟、亲人和倚仗。我从前的名分在这儿没有意义,我只是个要想办法活下去的女人。而你们,是要给与我力量的人,又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跪拜呢?”

    国佑张了张嘴,却被毓漱抬手虚掩住,她转头轻笑:“这一点,你应该和颜白学一学。”那长榻下首,有一位裹着狐裘的青年男子垂手坐着,面容文雅,人如其名,脸sè真的白如素宣。

    国佑没有去看那男子,只是有些慌张的道:“谨……遵吩咐。”

    毓漱有些无奈的摇头,牵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坐在一张椅上,才问道:“方才那人,是瀚海骑?”

    国佑想站起来,又被毓漱一把按回座位上,值得捧拳道:“不错,而且那人是瀚海骑六大统领之一,名为耶律合津。据卑职所知,其虽为统领,其实也不过只管着十名瀚海骑的核心成员和略多一点的外围成员。然而瀚海骑是契丹国之重器,全员虽不足两百之数,却抵得上千军万马,统领也是等同于二品的大将军衔。”

    毓漱眉头微微一簇:“其战力若何?”

    “我若和他放对,则任他甲马俱全,我只凭手中这把刀便不惧他。可瀚海骑素善合击,他若带上两个瀚海jing锐,我便不是敌手。而若他尽起手下之兵,若依着我对羽林的了解――”国佑沉思了许久,才凝重的说道:“我至少需要一千五百羽林,才能和他战个平手!”

    “堪称帝国第一jing锐的羽林天军,也差的如此悬殊吗?京师不过五千羽林,而瀚海骑却有六队……”毓漱说到这儿,却忽的一笑:“九哥儿啊九哥儿,你真是不晓得,自家卧榻之侧,睡着怎样一只猛虎!”

    她又转身向帐内的另一个男子:“颜白,那你也说说,他们用的是怎样的名分呢?不会是些抢人抢地之类直接的让人一目了然的东西?”

    “清君侧,靖王庭。解民倒悬,天下混同!”

    毓漱的神情明显的窒了一窒:“――他的志向还真是在意料之外啊!我还真是嫁给了一个了不得的男人呢。九哥儿,那就看你是否应对的来呢?”

    元圣六年冬月初一,司职谍报的四方司可谓忙翻了天。三道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先后被送入京师,每道相隔不足一个时辰。从版图上看,这三道急报行经的路线几乎穿凿了整个北方。辽东因为离京师最近,自然也是最先到的;上京道是军务最吃重的边疆,反应速度亦不会慢;然而远在西川的瓜洲府报竟也不过比上京道慢了一个时辰,那就不得不称赞四方司的效率了。

    然而这些用鲜血和无数细作的自我牺牲换回的情报,落在官家手里,也不过是略看几眼罢了。直到收到第三封军情,赵济才略微有些动容:不管怎样,塞北、契丹、西羌诸族同时异动,有大范围的军事调动迹象,都有些不同寻常。可他想了一想,仍是批了个“疥癣之疾”,和前面两封同样下场,驳回给了三司,让阁辅们自行商议去了。

    二ri之后,诸蛮叩边,狼烟与烽火不分先后的在北方的边疆上点燃。契丹族为“清君侧”的倡议者和共推的盟主,自然是第一个举起战刀的。十万虎狼之师在上京道的草原上等待了一ri,直到耶律瀚海率领数十瀚海骑驰入军中。他只是极jing简的说了几句话,作为战前的动员。其实他本人的出现,就是对士气最大的鼓舞,当他冲锋在前时,随后的契丹儿郎就不再需要任何其他作战的理由!

    上京道只在名义上归于汉家的管辖,这片草原是牧者的天堂,其中胡汉杂居,凡是契丹人居多。契丹人轻易冲垮了草原上不多的驻军,只有在遇上有城墙保卫的城市时才稍微费些力气。女真人则率领塞北诸族直入辽东,这片他们平ri不敢染指的肥沃土地原来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以攻克,只是在大定府前,他们才被钉住了脚步。而党项人自然是回到了他们魂牵梦绕的西凉之地,在瓜州他们就碰上了顽强的抵抗,可他们却越战越勇,因为他们决不允许让卑贱的吐蕃人和回鹘人率先克复自家的失地!

    其实,直到了三ri之后,赵济才陆陆续续的知道这些。当他大叫“蛮夷敢尔”之时,殊不知边疆的将士正浴血杀敌,却无奈敌我悬殊,眼睁睁看着入侵者在同胞的尸骨上踏过;当他大骂“军官无用,尽养了群饭桶”时,却不知那些他几乎未曾拨过一银一锭军费、任他们自生自灭的边塞之地,正被犁庭扫穴般的清洗,汉家将士虽死而不退。

    阁辅大臣们一次次被召集起来,雪花般的军情落在这些敦厚长者手里,却也波澜不惊,惊不起几片水花。此时却看得出平时温养的涵养功夫如何厉害,任他千里之外的军情如何急迫,身在枢密之人犹在从容议事,据典而论,侃侃而谈,真个是泰山崩于前而其sè不变。到底是皇帝年少气盛,受不得这些陈腐之气,急火火召集军戎出身的阁臣。然而许是变法时打压的太过,又或是承平ri久尽剩了些廉颇老矣之辈,偌大京城却找不出几个知兵之人。

    这期间,“清君侧”的名头进了朝廷大臣们的耳里,主持变法的王老大人也曾告请去位返乡,避了这嫌疑,也不给那番邦落下口实。赵济自然是坚决不允,君臣间上演了一番肝胆互现、鱼水相得的好戏。

    冬月初九,朝廷终于决议,尽起北方九路兵马,痛击来犯之敌,要叫诸方蛮夷认清楚天朝上国的威仪!此时耶律瀚海已经扫清了上京道上兵力最多的一旅汉军,面前到达西京路甚至到大同府,都已尽是通途;西羌联军也攻陷了瓜州一地,兵锋直指肃州;只有塞北联军被大定府缠住,虽困住城池,却也南下不得,这大定府中的领军将领则是名震北疆的辽东路安抚使林宏。
………………………………

四、君侯之殇

    ()  本朝开国之前,尚无大定府。太组皇帝底定中原之后,挥军北向,将盘踞在幽燕及辽东等大片土地上的游牧族驱赶出去。契丹人、女真人、鞑靼人以及众多名目也叫不出的胡族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草原和沃土,向着更加寒冷的北方迁徙。太祖手下大将林鱼渊入驻辽东,于辽阔的冲积平原上筑大定府,依山背水,可谓草原上的一座不落雄城。太祖后封林鱼渊为北顾侯,永镇辽东,世袭罔顾。

    在马盂山的一道山梁上,完颜极烈踞坐在马背上,眺望着东方那座岩石堆砌、女真人眼中彷如神迹的城池。从当ri策马黄龙府至今,他已几乎十ri未曾离开马背,jing神却依然健爽,不露丝毫疲态。对于他们这些马上出生、马上死去的人来说,骑马从来不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

    “看来,我们是注定要拖后腿了。”夕阳中的大定府有着难以想象的壮美,占地两万余亩,方城被勾勒出刚健的轮廓,仿佛荒原上伫立的巨人,再配上长河与落ri,几乎已是游牧民所能想象的极致之美。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定府时,自己有多吃惊,以为天上的国度也不过如此,孩童的心灵里第一次住进来个顶天立地的事物。从那时起他就开始钦佩汉人,竟能建起这样的城池;可也同时恨起了汉人,正是因为这样的城,自己的族人似乎永无南渡的可能,只能仰望。

    他身后响起了马蹄铁刨地的声音,还有战马暴躁的响鼻声。这已经成了北地某个人物的标志,这人xing如烈火,连带着坐骑也被他纵容的脾气爆烈,不然以北地人的控马术,又怎会让坐骑这般撒野?

    “你要肯给我五万人马,我就在明天落ri前把这城给拿下!”听声音就知道是个莽汉,马上人的形象也对得住这把嗓子,是个粗糙的如同伐木大斧的男子。他叫哈勒赫伦,是黑水鞑靼的头领,冰封森林的猎熊者,与狼为伴的雪原之主,素以勇武和莽撞闻名。

    完颜极烈当然知道这句话有多可笑,可就算只看在黑水鞑靼贡献的五千名战士和上千头狼,他也不能表现出讥笑。他只是转过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哈勒赫伦,问:“你确定?”

    莽汉禁受不住完颜极烈的盯视,目光稍稍向旁边一偏,他刚想说是,余光却扫到东方巍峨的石城,不由得耸动圆鼓鼓的喉结,吞了一口口水。

    完颜极烈伸手在他的肩头大力拍了两下,向着四方大声道:“谁说我们的狼主只懂得横冲直撞,他一样有着冰原狼的智慧嘛!”

    四下里响起一连串豪迈的笑声,山梁上至少有二十骑,马上的人每一个都是一个部落的首领。他们都像是未经打磨的兵器,散发着粗野的气息。哈勒赫伦没有被笑声激怒,反而和众人一起大笑起来:“跟黑熊和老虎打惯了,对付这石头东西,我是不怎么在行。”

    可笑声过后,愁容又爬上了众人的脸。在山梁的后面,列着近十万杀气腾腾的战士。他们是北地诸族砸锅卖铁凑出来的本钱,是要在未来的天下局势中豪赌一把的唯一筹码。可如果拿这本钱往前面那座石头城砸,众人都想得到过程会多么惨烈,即使能拔掉这座插在辽东心脏百年之久的钉子,也绝对会让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失去后续豪赌的资格。

    灰溜溜的退回老窝是不可能的,可就这么僵持着,他们也耗不起。当ri从黄龙府出兵,不过带上了十五ri的粮草,原本打的就是以战养战、就地掠夺补给的策略,在这里又能有几ri留给他们干耗?话又说出来,以塞北的贫瘠,能凑出这些个军饷,已经算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真的要用血肉去填塞城墙吗?完颜极烈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镇静,其实在几次试探xing的攻城之后,他就已暗中出动了“血魂军团”中人。可大定府中同样暗藏修士,初次的接触中,他这一方没能占得丝毫便宜。

    那ri在黄龙府从瀚海骑手里接过龙绣传檄时,那名瀚海骑统领就曾说过,在大定府城下,耶律瀚海为塞北诸族预备下了一份大礼,聊表其对诸族出兵共襄盛举的感激。到底那个男人,给他们准备了怎样的一份惊喜呢?

    金銮殿中安静的可怕,只有臣子们竭力压低的呼吸声。而最高处站在龙椅之前的那一位却仿佛化成了石柱,没有发出丝毫声息。

    可越是如此,站在阶前的兵部尚书沈约就将背脊躬的越低。他知道自己承上的军情有着怎样的分量,任何帝王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战果,更何况站在上头的那位,从不是个以宽容著称的帝王。此时的平静只是怒火迸发的前奏,他已经准备好了承受龙颜震怒,甚至早一些时候,他就已对几位相熟的阁老做了托付。

    “哎――”

    上头的那位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臣子们的心也跟着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金銮殿里的空气仿佛也带着重量,压得一些身体孱弱的老臣簌簌颤抖。随着执掌朝堂ri深,赵济的威严也ri渐深重,许多经历数朝的宿耋也不得不承认,仅以帝王的威仪论,官家已不逊于他任何一个祖宗。

    “这么说,北顾侯一家百余口人,无一人生还?”

    沈约不敢抬头:“据先报所探,林家人尽数遇害,有人生还的可能xing微乎其微。”

    “满门忠烈啊!赵家亏负他太多!”赵济一巴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背对群臣。

    沈约只能低头附和:“是,是!”

    “还有,那久居辽东的东隐一脉修者,为助其守城也落了个绝户的下场?”虽是在连连追问,他的语气却愈见平静。

    “东隐一脉虽是世外修者,其宗主却是林侯爷的至交,向来也是心系社稷的。”沈约小心的准备着措辞:“当时东隐的成名人物都在现场的,不过这等隐遁之宗门,想必留有后手,未必至于香火断绝之境。”

    “哼!依朕看来,他们是死有余辜!整整一十七人,竟然挡不住一个女人!”赵济霍然转身,沈约被他语气一惊,忍不住抬起头来,正好触上一对燃火似的眸子,胸口没来由的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去。急切间,他却未曾注意到,皇帝身后的yin影那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的头顶将要汇聚成魑魅一般的形象,却在触及束冠的刹那,崩溃开来。

    到底没忘记士大夫的骨耿,沈约往前头一拜,道:“当此国难能挺身而出,毕竟是忠义可嘉的。”

    “国难?”赵济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沈大人是想说,是朕用人不当,养虎为患,才造成了这番局面!”

    辽东安抚使林宏戎马半生,又是武侯世家,不仅一身武艺jing熟,掌兵亦是朝廷中不可多得的大兵家。原本他手握六万jing兵,依托磐石一般的大定府,就是面对二十万敌军围城,亦不无可虑之处。这些ri子连连从三处送来烽火急报,赵济对于上京道、西凉道两路是颇有担忧的,辽东一路却是放心之极,果然从后续军情来看,亦是如此。

    可刚刚收到的阵前军情:就在三ri之前,大定府竟然被女真诸族破城,北顾侯一家尽数捐躯,六万大军死伤枕藉,大半被俘!

    而原因,就是因为驰援大定府的朝廷供奉岳楠湘临阵倒戈,在城头上亲手取了林宏的头颅!

    军机处呈送的军情简短jing炼,赵济却能从中读出扑面的不甘与绝望:

    傍晚时两军隔着城墙对垒,林宏亲上城头督战,以岳楠湘的威望,自然受邀同上城头观战。却不料岳楠湘忽然出手,长袖一挥,便让身旁的林宏身首异处。

    四周或明或暗护卫的东隐一脉高手哪里来得及救援,岳楠湘不过带了两人,三人却稳稳吃死东隐的十七名修士。无一人是五合之将,一盏茶功夫十七人便被屠杀殆尽,岳楠湘更是只身纵入城下,打开城门,以一人之力守住城门,直到女真诸族的先锋骑兵尽数入城!

    林家不愧是继承了开国大将血脉的武将世家,纵在绝境亦不绝望。林宏的四儿两女无一弱者,最小的一个才不过十三岁,却也能提枪跨马,纵横沙场。六人纷纷组织起残兵,凭着平ri在军中的声望,迅速提振起士气,仗着地利与胡夷展开巷战,以哀兵之势反将入城的敌兵迎头痛击。

    岳楠湘却势要斩草除根,于乱阵之中,纵横于城中各处,将林宏的六个子嗣一一斩杀。其后更是指引敌兵贼寇,杀入了侯府里,将林家一门老小斩尽杀绝。期间城中亦有不忿其作为的诸多隐遁高人或是侯府供奉,终究不敌岳楠湘三人,或死或逃,无人能扭转当时的形势。

    至此,大定府中的汉军无可挽回的崩溃了。夕阳落尽的时候,大定城中燃起了多出熊熊烈火,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也将奔涌的哈老河映照的鲜红如血。

    赵济将记着军情的信笺捏成一团,yin沉的说道:“去请乾元国师,速来议事!此军情所载,兹事体大,不得宣扬,众卿该当分得出轻重。若朕从外间听到了什么风声,哼!干系最深者,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

五、回归

    ()  冒襄、子杞等人从寒荒原返回契丹之地时,时ri已进入腊月。其时正值倾雪如覆,天地间一片苍茫,纯净如许。经过了寒荒原的洗礼,北地冻杀人的天气,五人却能甘之如饴。

    这数月北行后,五人的气质明显改变,不说变化最大的子杞和闵水荇,其余三人的气质也各有不同,而相同点就是都多了些凛冽的寒气。冒襄以废墟里残留的罗刹之力试剑,五ri之内将废墟yin殿中盤聚的魅罗刹力尽数扫灭干净。为了对付聚散无常、变化万端的罗刹力,冒襄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不知不觉中剑路里就多了点虚渺难测的意境。岚徽和燕玉簟从旁协助,不仅对幻力的反制大有心得,且结合自身修行,也多了许多意外的体悟。

    这罗刹在数百年前,也是天下有数的鬼中王者,其地位足可与洪荒异种和仙魔传承比肩。可怜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人抹去,唯留下耶律瀚海和岳楠湘两个别有居心的“传人”。

    回来时又碰上了几只妖兽,算来子杞一路上整整吞了五颗内丹,皆为大寒之xing,真把他从内到外冻了个通透。能在寒荒原上逞凶的妖物,无不修为惊人。若放在外间早该开启灵智,进而褪去兽型,向羽化大道上勇猛jing进。这怕也是老天刻意的造化,苦寒绝地易得神通,却难得机缘,到头来还是要在其中苦苦挣扎。

    以内丹为药、肉身为鼎熔炼修为本是左道,往往落得揠苗助长的效果。只是子杞以妖王神魂为内火,寒荒原上酷烈的环境为外火,双管齐下,再以世上第一等的守心心法护持根本,终于将丹力融入了气海之中!ri后再慢慢将丹毒化出体外,也不会留下什么隐患,这修为来的取巧,却对体悟大道毫无助益。

    而原本内丹中蕴含危害最大的妖煞之气,却被两大妖王分食干净,做了自家稳固神魂的养料。

    至于闵水荇,自从得到鬼缠森罗之花,浑身气机几乎一ri三变,或昂扬如歌,或晦涩凝重,或悠扬跳脱,或无迹可寻。而在yin影之山中,她还另得了一些草木可以入香,时不时便有灵感涌上来,便炼出一段香来。那鬼缠森罗已与她的小香炉混融如一,成了这世上绝品的培香之音,炼出来的香料不光是上上品,犹能附带一些妙绝的共用。

    岚徽和燕玉簟是绝不肯用她制得香的,冒襄自然是义不容辞,子杞也乐得给她试香。结果冒襄爱上了一种香料,只要配在胸前,便能千杯不倒,且酒中种种甘冽皆能提上一个档次。他在重遇牛蹄突厥时第一次用此香,结果将那族长所存酒浆喝了近半。那一个雪夜,人身牛蹄的巨人们见识了不似人间所有的剑舞。豪饮后的冒襄仿佛神灵附身,剑指天地,回风舞雪。那一刻,苍茫永寂。

    子杞也得了一个妙品,闻香之后,头顶显出氤氲云气,如霞蔚烟蒸,整个人也处在神游物外之境。最奇特处,却是他修习年余的“无相云气”也能与之共鸣,生出种种谐趣。浑蒙之际,便得功行圆满,他鼻孔猛然一吸,将头顶云气尽数吸入,紫府之中的烟云便厚重了一层。

    危月燕是变数中的变数,旁人若想得一“二十八宿”兽魂,无不费尽千辛万苦,且用上细水长流的水磨工夫,才能ri渐契合。只凭着每ri几粒香料为饵食,就赚来一只危月燕,委实是好买卖。然而危宿历来背负防主之名,却也要提防它带来的凶险。

    从邈瀚却几无生机的极北归来,契丹人的国度就显得有人气的多了。可事实上,广袤的土地上,人烟极其稀少,尤其正值隆冬,一路行来罕有人迹。往往跋涉百余里路才能碰上一处聚集地或是村落,而艰难的生存环境注定了其人丁的稀薄。除了党项人外,契丹人是最接纳汉家文化的,东到接壤冰封之海门户的鞑靼海岸,西至天山北麓,北从发源于极北的翰酷河起,南至辽阔的蒙古草原,契丹人将辽阔的土地尽数整合在自己的铁蹄下,建立起坚实的集权帝国。而契丹国境中也多有仿造中原建造的城池,虽不及京师之类的富丽雄浑,占地也自不小,且粗旷的风格很能体现出游牧民的本sè。

    可毕竟土地太过贫瘠了,虽然契丹贵族们都住在高耸的城墙内,学着汉家的贵戚过着风花雪月的生活,可绝大多数百姓仍旧cāo持着旧业,逐草而居,靠着牛羊和马匹活命。子杞就感叹,这样人口稀薄的民族,在本朝开国前的混乱百年里,竟然曾经马踏黄河,近乎占据了整个北方。契丹人的身体里想必流淌的是烈酒,一旦有火星燃起,就能燃烧出熊熊的火焰!而整个民族汇聚的烈火,又何止是燎原之势?

    进入贝尔湖边的呼伦城没多久,五人就知道,这火焰又再一次点燃,企图席卷天下了。凭当时耶律瀚海的姿态看,契丹统军之人必定是他本人,如此可怕的将军,麾下的将军想必也如同铁铸的cháo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北伐,虽然“清君侧”的大义听在几人耳里十足可笑,可契丹的百姓们却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中原的百姓如何如何苦不堪言,浑忘了自己过的ri子也离水深火热不远。城里同样不乏汉人,除了少数行商,大多俨然以契丹国人自居,又因为多了一层身份上的关系,便多了纵论时局、侃侃而谈的资本。许多也在翘首等待,当契丹铁蹄征服一片片土地后,或许有生之年还能落叶归根。

    通过蹩脚的契丹语,冒襄知道不仅是契丹人,女真人、鞑靼人、党项人、回鹘人,几乎汉人能叫得出名字的“夷狄”全部出兵了。他仿佛看到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地里摆弄着,把天下做棋盘一般,生生把不相干的全扭合到一起。如果这也是复仇的一部分,他不禁不寒而栗,战火中将丧命的千千万万的人,不过是一场复仇盛宴中的菜品吗?冒襄忍不住看看自己的双手,猜想着自己身体里到底流着怎样疯狂的血脉。

    契丹人是豪放大气过了头的民族,明知道对方是纯种的汉人,自家的军队正在人家的地盘儿上烧杀掠夺,还热络的扯到一桌胡扯一通。这不才喝了几杯下肚,子杞就跟对面儿一大胡子扯开来,一个cāo着说不出几句的契丹话,一个说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汉话,竟也能说的入港。

    于是,在中原尤其是京畿之地被严密封锁的消息便进了他的耳朵。雄踞关外的大定府竟然被攻陷,子杞一口酒就噎在喉咙里,好半响才咽了进去。

    “听说是一个中原的女神仙呀,又会飞长的又俊俏,汉人的皇帝还封了她当大官。可是汉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咱们大王子的相好,早就不想当汉人啦。就在那个城头墙上,前头十万的大军眼睁睁看着,身边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汉兵站着。”大胡子说的兴起,站起身来,右手在身前一挥,且滴溜溜原地转了个圈子,叫道:“就这么一抬手呀,‘哗’的冲上来一大蓬的血,那侯爷将军的头就上了天了!”

    子杞忍不住回过头,和后桌的冒襄交换了个眼神,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子杞轻声喃道:“岳楠湘。”

    五人收拾行囊,出了呼伦城,一路向南而去。三ri后,大定府就已遥遥在望,站在完颜极烈等人曾经立身的山梁上望去,四方的石城仍旧壮美无匹。除了城中几处伤疤似的焦黑痕迹,几乎看不出它刚刚在不久之前易主。

    四周北方诸族布下的侦骑不少,有那倒霉的自然落在几人手里。盘问之后得知,女真人只留了自己麾下的五千劲旅守城,其余大部接着南下,直奔平津府而去。大定府中粮草充足,被诸族清扫一空,又在城中及附近村落强征两万民夫,押解粮草随军。这一批军粮,足够支撑大军三月之用。这一回出兵却不像先前般急行军、行奇兵,完颜极烈摆下了堂堂正正之军,从容行军,却是要正面碾压平津府,恰与大同府之外的契丹大军呈相望之势。

    “军阵之事,我等无能为力啊。”即使杀了那守城的首脑,城中的汉军已尽数被打残,仍旧夺不回城池,除非是把那五千守军尽数杀了。

    岚徽决定和几人分手,辗转年逾,她一直在外,也不知当初被逼入九障之森的族人近况如何。战乱将起,天下无有宁静之地,她身为红衣巫者,一肩担负族人的安危,再不能这么任xing的在外头乱跑了。

    众人自是依依不舍,尤其是燕玉簟,两个女孩儿早已成莫逆之交,然而知她责任深重,只能洒泪挥别。原本修行之人,当心如止水,燕玉簟可不管这个,直把眼泪鼻涕抹了岚徽一身,惊得她不敢再多留,召出夜沼兽,骑了立马飞奔而去。

    子杞感应到东方和西方都有强烈的波动,那是独属于六妖、唯有他能感应到的神魂层面的感应。西方之妖,感应中如饕餮之口,贪婪空洞,应是六妖中的贪妖。依冒襄当ri与凌海越一战,猜测十有仈jiu是应在他身上。如今西方上战事纷起,党项诸族一路东进,凌海越处心积虑久矣,想必也藏在军中了。

    “这回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拆散他一身的老骨头!”

    至于东方的那一个,尚无头绪,冒襄和子杞也只是隐有猜测。

    冒襄忽然想起上次临别时林婉的眼神,她为了追索她师姐的秘密而深入极北,那是卯足了力气?如今,她的师姐又做下这么大的事,五岳盟中谁能容她?又或是,干脆仍有人被她蛊惑,分裂出来?解决掉凌海越之前,就暂时把这女人让给你。
………………………………

六、金瓯妄测天数

    ()  与北方的战火纷飞不同,江南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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