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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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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或明或暗警告过哲王。把他的府邸安置到京师郊外,严禁他结交公卿大臣,平时未得钧旨更是不准出入宫禁,就是要绝了他的念想。
这个哲王后来的谋反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反而成了京师坊间百姓的谈资,说他身死且为天下笑,也不为过。他在朝中无一援应,在京师也没有忠心的世家大族愿效死命,说起来,不过与大相国寺的几个和尚交好而已。可有时候权力就是那么诱人,让聪明人变成傻瓜,即使有掉脑袋的风险,也不惜铤而走险。
他买通了宫中的一个首领太监,这个太监提领皇城司,手下有几百号兵卒。先帝大行那天,他早一步得了消息,提前赶往太后的坤元宫,意图以母子之情逼迫母后助他。另一面,使那首领太监围住两府,以武力逼迫几位宰执发矫诏,立哲王为帝。
可那太监太不济事,去两府路上,遇见了一队换防的京缨卫。以为事情败露,是来拿自己的,隔了半条街外,就令手下举枪戒备。那京缨卫的领队久经战阵,又知道时下是多事之秋,见了这般情景岂不生疑?两军还未接战,那首领太监先自胆寒,竟独自驾了马向后逃窜,可怜他手下兵丁比对方多了近一倍,却未战先溃,做了鸟兽散。
哲王带着几个卫士在坤元宫与太后僵住,无论诱之以情,吓之以力,太后就是不肯松口。他还等着两府来的诏书,不料却等来一大队闻讯而来的甲士,领队的正是左、右仆射及参政。可怜那哲王仍做春秋大梦,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送进了大理寺。
他唯一明智的举措,就是提前把重要家人送到了大相国寺在郊外的别业。哲王府被抄没,少帝登基,下令全城戒严,搜捕余党。那大相国寺的和尚虽与哲王有点交情,却也绝不愿为他这么个失败者尽忠。把那匿藏的家眷提前供了出来,谎称是来还愿的贵人,不过恰巧在寺里而已。唯有哲王长子赵令,早知其父事不可为,偷偷剃度成了和尚,又凭着自己少年时练就的本事,才得逃出京城。
走脱了一个赵令,少帝大为震怒,在全国发出通缉,甚至不惜出动军队,也要把他拿住。本朝自伊始便极得民心,太祖皇帝是军户出身,一手结束了大乱丧的黑暗时代,解万民于倒悬,将夷狄赶出华夏,得帝位之正可说是历朝之最。而底定天下之后,太祖又放马南山,弃武修文,甚至在天下仍未一统之时,就曾与部下说:“朕欲武臣尽读书以通治道,如何?”其后开创的一代文治又为百年之所未有!
因此自太祖以降,从没有出现过一起叛乱。这一次虽然是宗室叛乱,且未出宫墙,却已经是开了一个坏的先河。少帝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更要给天下人一个榜样,敢有叛变朝廷者,逃到天涯海角也必授首。
赵令和尚从此亡命天涯,被追兵一路追杀,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他是落魄王孙,间或得人收留,可世人多识时务,他遭遇更多的却是背叛,其间辛酸,不问可知。他少年时有一段奇缘,曾在庐山跟随三白先生学了三年术法。这一路奔命,也是仰仗神通,才得活命。他也真是硬气人物,虽是逃命,却也做下好大声势!五路禁军,曾在他屁股后面追过的不下万人,一些异士和朝廷养着的供奉,也没少找过他麻烦。一年之间,他手刃修士二十七人,杀伤的军士更是超过了七百!
后来他逃进了庐山,上万禁军和过百修士蜂拥而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庐山三白名号虽响,却也敌不过千倾良田、封侯拜将。
那一日,他们却在庐山脚下,见识了这世间真正的大神通。
其实至始至终他们也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三白先生,他们甚至疑心这究竟是人力所为,抑或是天降之象?近百里巍巍庐山仿佛被人灌注了灵魂,在他们面前成了活的巨人!鸟鸣风吼成了它的呼吸,瀑布溪涧是它的脉搏,温泉汤池是它的汗滴,空谷回声是它的心跳,而漫山绿树不过是毛发,插天雄蜂仅为臂膀!尽管庐山未曾一动,却有一股脉脉生气,让人绝不怀疑它是有生命的。而它一旦发怒,纵有十万禁军,也未必能当其一击!
传说庐山三白可以化天下之物而为剑灵,难道他竟然能将山川之灵化为己剑吗?没有人敢以身尝试,赵令因此而脱险。
盈缺和簇簇决定去京师寻赵令和完颜真,询问越裳意向,越裳已有所动,柳婆婆却不允,说她正在冲关的紧要关头,不能远行。
送走二人后,回到剑竹林半风舍,弥越裳很是迷惑,说道:“师父为何说我在冲关,不能外出?五日前我已感觉到气息冲出紫宫,膻中穴充盈蓬勃,‘红颜诀’已得小成。近日来气脉平缓,是到了固本倍元的平复期,实在不至于到不能外出的程度。”
柳婆婆也不答话,默默走进内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轻轻揭开盒盖,登时满室皆香,那玉盒中竟是另一枚“千颜丹”!
“这……怎么竟还有一枚千颜丹?师傅不是说穷千年之功也才练成了一枚吗?”弥越裳吃惊不已,这丹药她是亲身服过的,因此对丹药的功效和珍贵之处极为了解。若这千颜丹流传出去,必成绝世之宝,只怕到时比那天子颁出的金牌还要抢手。她心里另有一个心思:师父既然仍有一枚丹药,何不自己服用,如此岂不是既能修成高深内气,又能保住容颜不老?
柳婆婆看出了她的心思,淡笑道:“我即然选择了以修为换取寿元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今我的丹田已坍缩如豆,纵有十枚千颜丹也没有用处啦。何况这枚不过是一颗次丹,效力只有千颜丹的一半。”
她话锋一转,将玉盒举到越裳眼前,说道:“即使是次丹,功效亦不可小觑!这丹对我虽无用,于你却是绝大助臂。为师要在三个月内,助你修到‘红颜诀’大成!”
“三,三个月?”
柳婆婆幽幽叹气,轻声道:“你还记得,在拜师之时曾答应为师愿意为我做一件事吗?”
弥越裳闻言,立时跪在她身前,正色道:“师父对孩儿有再造之恩,师父的心愿,孩儿不惜万死也要为师父达成。”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柳婆婆双手把她搀起来,说道:“我已经等了几百年啦,可如今眼看着有了希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多等一刻。――裳儿,你听好,为师让你为我做的一件事就是:等‘红颜诀’大成之后,上天山伯阳宗,从虞师兄手中偷出《周易参同契》!”
“参同契……”越裳心中一动,脱口说道:“莫非这参同契能修复师父的丹田?”
柳婆婆缓缓摇头,眼中神色哀婉欲绝,仿佛沉积了千年的忧伤都要流淌出来,“这本《参同契》,是为了我魏师兄而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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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纪念紧那罗百年前的邂逅――
曾为灵山名伶客,舞罢青丝乱云涛。
未敢痴心恋经座,犹怜帝子委蓬蒿。
百年忽过人乍老,铅华洗尽厌妖娆。
隔岸遥呼钱郎顾,眉似霜染衲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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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宅如闭谁家邸
古都汴京,曾为六朝都城,战国时魏国的都城大梁即是此处。
盛唐时的长安据说繁盛无比,曾据有百万人口,更有上百民族,各色人种。而今日汴京之盛丝毫不亚于当日之长安,只不过少了张衡这等墨客,写《二京赋》为它吹捧罢了。
看城市如何繁华,第一当看民生,民则以食为天――街上酒肆茶楼、路边摊铺小炊足可以看出一个城市的韵味。
汴京的熟食店,爱张挂名画,用来勾引观者,流连食客,茶肆也愿挂名人字画,用四时名花装点门面。更有那菽灵巷赏心楼沈姓厨子开沽,东市坊双凤楼施姓厨子开沽,竟然请来妓女立在檐下,以待风流才子买笑追欢。至于酒肆门首,排设杈子或栀子灯装饰,也是再寻常不过。
汴京人喜食,东西南北各系菜式,找不出汴京没有的。若有江南来的大夫,吃不惯北方食物,只消随意在哪个街巷一转,自然能寻到南食面馆或是川饭分茶。而另有早市,小商家侵晨行贩,沿街卖食。莫看他们摊位小,做起买卖也是极有讲究的,细分各色异品菜蔬,及酒醋时新果子,甚或海鲜野味等物。至辰时光景,则满街热闹非凡,各色吃食填塞街市,商贩吟叫百端,实在有让人不胜欣喜之处。
这是个数进的小院府,一道朱色的大门对着大街,锁住了门里的风光。前院不大,却也见别致,得了几分曲折之趣,穿过一道小月门,便见得那么个灰瓦白墙的宅子。这院府格局虽小,但就在宣德楼左近,这么个寸土寸金的所在,便是一砖半瓦,也够寻常人家奢想。
冒襄执着一卷书,静静的坐在客厅里。他来京师已近一月,却几乎不曾出门。虽然常听人说京城小吃繁多,可一样都没有尝过。
偌大厅堂只有冒襄一人,静静的,让人生出暖日升烟的感觉。不知何时,一个年老管家从侧门躬身走进来,也不禀报事项,只垂着手站在廊下。冒襄向他轻轻挥了挥手,那老仆道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这主仆二人竟似心有灵犀,相互间不交一言,就能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
冒襄不用他禀报,就知道他要回什么事情。而老仆也早已熟悉小主子那几个习惯动作所代表的意思。只因为,这已经是今日冒襄拒绝的第八波登门求见的客人了。若再算上之前几日的,则数不胜数。
老仆进进出出,夕阳滑入西天,厅室里渐渐暗下来。一个小厮走进来点燃了廊下的几根红烛和桌案上的油灯,又默默退下去。冒襄听见外面关大宅侧门和小院门的声音,不一刻,老管家捧着一叠五颜六色的纸片走了进来。
冒襄终于放下书卷,抬头向老管家怀里看了一眼,问道:“这都是今天接的拜帖?”
老管家答道:“今天一共有十四波共三十四人来求见公子,他们下的拜帖老仆都接下来了。”
冒襄点点头,起身让开位置,说道:“你过来灯下仔细整理,把这些拜帖都一一分类清楚,和之前的那些放到一处去。”
“哦,西祠堂口的李公子,这是他第三次来了。在万安寺打单的童和尚……”老仆一张张拜帖在灯下细看,不一刻便全翻看了一遍,并归成四类,分四份放在桌上。他把其中最厚的那一叠揣进怀里,京城掌故和公子的交际网络他无有不熟,有些人如何处置他都可自己定夺,另一些人他却不敢乱下判断。
冒襄随手拿起最薄的一叠,老仆连忙趋前一步,回道:“这一叠的访客,公子尚需回访的好。这几人不比旁人,自身资望尊崇,在京城根深叶茂,是公子宜当结交的。公子托病回绝了人家已是不该,依着礼数,他日得闲还是该下帖回拜的。”
冒襄打眼看去,见第一张贴面上写着“门下平章事王府掾吏蔡文执拜”,一手漂亮的行楷让人眼前一亮,再看第二张则是“五岳盟驻京馆执事岳肃”。他也懒得一一细看,这些人他没有认识的,不过老家人说是有身份的人,那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便说道:“老丈说该回拜的,我有日回拜便是,和之前那些放在一起,找几日时间给他们一一下帖。”
另外一类是来拜访过冒襄四五次的,再给人家吃闭门羹未免不近人情,把这种拜帖单立一类,也是预作准备的意思,若是再收到一样的名刺,就要给人家开一方便之门了。
最后老仆又拿起第二厚的那一叠拜帖,脸上微露尴尬之色,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未有一言出口。冒襄见他迟疑,不禁哈哈一笑,结果那叠拜帖,冷笑道:“这些不是拜帖,而是来找我晦气,下的战书?”
老仆连忙道:“公子万勿气恼,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无须理会他们便是。天子脚下,岂可随便私斗,任他们吠叫一时,用不了多久自然就消停了。”
冒襄未置可否,只淡淡问道:“加上这些,一共收到了多少张战书。”
老管家对答如流:“一共是七十六张,其中有四张是两人同下一书,还有两张是三人同下一书,共是八十四人。”
“鼠辈而已。你可去下一帖,将这八十四人的名字都写上,一次过把他们约齐,随意定个静僻地方,也免去我不少麻烦。哼,八十四人,也不知能不能挡我藏锋一剑!”
“好!似冒兄这等豪气,放眼京师,亦无第二人耳!”
冒襄早已感应到有人从后*庭的小院门进来,这人能在入夜之时随意进入这宅院,下人竟不来与他通报一声,来人的身份不问可知――毕竟,连这宅院也是他的。
话声落地,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客厅后门踱进来,冒襄转身迎向来人,抱拳道:“今夜怎么赵兄有暇,来看我这个闲散之人。”
来人指着冒襄,向一旁侍立的老管家笑道:“他还说自己是闲散之人,只怕这些天来再没人能比他更忙了?”说罢上前亲昵的把住冒襄臂膀,微带狭促的笑道:“我听说近日冒兄染疾,有水土不服之虞,数日来闭门谢客。心下牵挂,因此才簧夜中不请自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冒襄从华阴一路护送至京师的赵姓公子。
那一路南行,这个赵公子也不知道干了多大的坏事,惹得仇家千里追杀。他后来虽然托庇于官府,州府调了一队禁军,又召集来治内所有能使得动的厉害人物为他保驾,仍险遭血镇之人毒手。后来是冒襄在侧,才把他和闵水荇平安送到京城。
冒襄很看不惯闵水荇和赵公子的暧昧,一路上闵水荇屡现殷勤,赵公子也是甘之如饴。闵家的女孩儿他见过三个,不能否认闵水荇已经算是最出色的一个了。想来在那种环境里,也培养不出什么名媛淑妇来。
然而最让他迷惑的,还是闵妖女对他的态度。她一方面固然寻机接近赵公子,甚或故意制造一些二人独处的机会,可另一面也没少在冒襄耳边吹风。她这样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虽然冒襄自认问心无愧,难道妖女便不怕遭人讥讽吗?
冒襄对这水性杨花的女子疏无好感,他又是那种性子,自然是全不假以辞色。也亏了闵水荇好*性子,十句问话到底还能套出一句回话来。
到京师后,闵水荇不辞而别,冒襄也无心打听她的去处。赵公子知道冒襄要留在京城,等待中秋时皇帝分封四大国师的大典。此时离中秋节还有一月有余,赵公子说他忝为地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冒襄住在客栈里,不容分说,在此地为他安置了这么一处虽不甚大但堪称幽静别致的宅邸,连管家、下人、使女都已安排妥当。
冒襄不惯受人恩惠,待要推辞,那赵公子却板着脸说:“若非恩公,我这南来路上已朔次罔命,难道恩公眼里,区区这条性命还不如一间宅邸吗?”
当时冒襄虽还不知他的身份,却也能猜到是既富且贵的主儿,他的身价只怕换几条街都不止。何况他只是暂住,并无窃为己有之念,因此也不再执意推辞。
冒襄住进这无名府邸,初时相安无事。他在京城除了赵公子一人也不识,当初鹿鸣居士曾嘱托他,一待形势有变,当图谋成事之机,为天师道的困局打开一番局面。他虽然人到了京师,心里却没有半点谋划,性子又冷淡,不屑于四处奔走,结交贵人。因此初来的几日,甚是悠闲,几乎足不出户。
然而数日之后,却情况大变。有一日冒襄清晨起来,正要出门去看看汴京街景――他既来汴京,自当游赏一番。偶尔从侧门的门缝里看出去,真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府邸之外竟排起了一条长龙,粗略数来,竟有十数辆车架之多。要知道他是练气之人,每日惯于早起,如今丑时刚过,天才朦朦亮而已,怎么门外竟已是车水马龙?
正好宅邸的老管家从廊下急急赶来,额上微见汗水,显是已寻他多时。冒襄不容他先说话,劈头先问道:“这府里刚搬进来什么贵人吗?怎么大清早就在门外排起长龙来了?”
老管家喘匀了一口气,手中握着一把名刺,苦笑道:“除了公子您,府上哪还有什么贵人?这都是来拜会公子的!您别在这儿发愣了,快请进去换身衣衫,客厅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请随老仆来,正好随便给公子说说这来访的客人,免得一会儿失了礼数。”
冒襄被半推半架着换衣、接见访客,一上午便莫名其妙的见了二十几个陌生人。他固然是不知来者意图,然而相交谈一番之后,却对人家所为何来更加迷惑了!来访者们仿佛暗通了声气,口气竟惊人的相似:所谈者无非是久慕冒公子英名,近日喜闻公子来京,下榻于兴庆坊某宅邸,特来拜谒尊颜,另外特备薄礼一份,聊为见面之礼,他日有暇当为公子设宴洗尘,望不吝赏光,敢请结世谊之好云云,而对自己来意却决口不谈。
冒襄竟不自知,自己在京城有偌大名声?
这一日下来,冒襄腰酸背痛,比练一天剑法法术还累。他吩咐老管家,让他多派下人去坊间打探,听听有没有什么关于自己的留言,务必要查出忽然门庭若市的因由。
原来坊间果然有关于冒襄的流传!
皇帝陛下发布四道金牌,并要于中秋佳节亲自敕封当朝四大国师,这在京城已经是妇孺咸知的事情。若说这个国师是多大的官儿,普通百姓未必清楚,但却是当成了神仙一流的人物,那分量似比宰相老爷还要重三分。有些见识的则知道,这国师一位在本朝虽不是常设之职,但每得此称号者,在朝廷则位逾公卿,虽不干政,却是为帝皇备询之人;在地方则如一方诸侯,可建观宇无数,能得泼天富贵。远的不说,当朝的姬正阳国师,无论在朝在野,都有着呼风唤雨般的威势。
而坊间盛传的,却是禁中另有更动,这国师不是四位,而是要变成五位。而这多出来的一位似也早已内定其人,正是近日刚入汴京的天师道小仙长――冒襄!
若只是坊间流言,也不能兴起这般声势。据说前日皇帝临幸大相国寺,主持方丈也拿这事隐约探问皇帝口风,皇帝陛下虽未明确垂示,然其言下之意竟似是承认确有其事。还有从两府当值处露出的流传,说是两府也收到了关于品定国师之更动的谕旨,是陛下命诸位宰执与参政商议。
夜色渐沉,冒襄延请赵公子入别室叙话,另吩咐下置备酒食款待。赵公子兴致颇高,笑道:“上次离别,冒兄着我关注天师道群仙师的消息,据说已经从龙虎山出发,赶赴京师了。以众仙师的脚程,想来不日可到。我还听说,贵师门这次赴京仪仗领头之人,竟是闭关十几年的少天师。似乎,他是一个月前出关的。”
冒襄眼角一跳,心中虽感惊讶,表面却若无其事,随口应道:“赵兄费心了。”他向一旁随侍的两个使女打个眼色,两人弯膝见礼后,施施然走出别室,还不忘把门关好。
冒襄忽然后退数步,向赵公子折腰一礼,道:“贵胄当面,恕草野之民多有失礼。敢问,公子是哪位亲王,还是――皇帝陛下?”
………………………………
二、帝胄亲加少年师
“呵!好玉!”
赵公子从古董架上拿起一只白玉老虎,赏玩片刻,又放回原处。转身含笑问道:“冒兄是何时察觉到在下身份的?”
冒襄淡淡说道:“坊间传言如沸,府邸访客迎门,冒襄再愚鲁,也该看出些端倪了。”
赵公子双眉轩然,上身微躬,道:“实是颇有苦衷,不是有意隐瞒冒兄,请勿介怀。此时倒是无甚要紧了,冒兄猜的大致不差,只是本朝亲王并无干政的权力。”
冒襄露出吃惊神色,折腰而拜,道:“布衣之人冒襄拜见吾皇,容恕草民不敬之罪!”
赵公子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神色:他既已知晓朕的身份,竟不行跪拜之礼。然而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容色,随即上前几步,将冒襄搀扶起来,温和的说道:“不知者不怪,何况冒兄是我恩公,你我相交于草野,只叙伯牙子期之交,不论君臣之份。”
冒襄起身的一瞬,捕捉到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恼色。心下冷笑,口里却说道:“陛下身负九阙之重,怎么竟会微服出行几千里去?朝里的相公能答应朝中十几天没有帝王吗?”
“山人自有妙计,朝中也自有人照应。”室中灯火虽明,却总有照不到的暗影,赵公子的脸也在明暗交映之下显露出独特的轮廓。
“朕自即位至今,连汴京城都没有出过一步,民间的情况如何,也只有从奏章里才能看到。朕主倡新法,有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好,朕也想借着这个机会亲眼看看这新法到底是惠民,还是扰民。”
“陛下慧眼,心中自有圣断。”冒襄心里却想,他这微服出巡不知道要给朝中的大臣惹下多少麻烦,何况身边没有得力护卫,几乎在路上遭遇不测。若他真在外面丧命,只怕偌大帝国顷刻间就要陷入大乱。身居极位而不知自珍,非是国家之幸。
何况他微服出巡,走的都是既定路线,沿途必有官府保驾,若地方官想要遮掩,也只会让他看到别人想让他看到的,又哪里能看出什么民计民生?
这个天子讳济,即位以来最大的政令便是拜王临川为相,全力推行新法。有人说他是少姿勃发,有锐意之心;也有人讥讽他任性妄为,其实不通政道。冒襄虽然没有针砭时弊的才干,但只看他的性格与为人,只怕还是后者更贴切一些。
本朝最是重视大夫的地位,有士大夫与天子共天下之说,可赵济为了推行新法,却不惜破坏这条祖宗成法,稍有不如他意的朝官即会被罢黜到地方,有些资望不足的甚至被流放到偏僻的远州。这固然是因为王临川推行新法之心甚坚,为人又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可若无一个天子在背后推波助澜,也绝不会至于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破坏的祖宗成法也不是一桩两桩,也不会在乎这一条了。
冒襄不欲和他多谈新法,岔开话题问道:“如此说来,那坊间的传闻非是空穴来风了?”
赵济却不就答,又走到古董架前,挑出几样赏玩。这所宅第本来是他赏赐给一个老宫人的,这老宫人无儿无女,死后宅邸也就空了下来。这些古玩都是老宫人生前收集来的,颇有一些珍品,甚至有几件竟能入赵济的法眼。身份挑明之后,冒襄不得不讲些礼数,只能在旁边耐心的等待。
过了良久,赵济将手中的一枚汉圭放回架上,方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朕听说,天师道这几年的处境颇有不如人意之处?”
听说?朝廷有十八年没有给天师道赐过恩赏,去年年关却派了一个小太监去贺岁赐恩,分明是对天师道的形势了如指掌,又怎么会是听说?冒襄自然不会说破,从容答道:“山上岁月日渐艰难,好在道祖还没有舍弃我等信徒,总还能挣扎度日。”
赵济似乎忘了坊间传闻的事情,又漫无边际的问道:“冒兄可知道,朕为何干冒天下人的非议,也要用王首辅为朕变法?”
冒襄谦道:“草民化外之人,不通时事,更不懂陛下的苦心。”
“天下有谁人知朕?”赵济长叹一口气,仿佛要尽遣胸中块垒,“我朝得天下百年,虽然四海归心,朝堂人才辈出,草野遗才可说是历朝最少。然而比之汉唐却仍有先天的不足,太祖打天下时,正值四夷猖獗,虽然太祖将夷狄赶出华夏,却终究未能伤其根本。我朝疆域虽广,却也是四处受敌,契丹人、党项人、吐蕃人,甚至是大理氏,其势力虽弱,却哪一个不是对中原虎视眈眈。朕麾下有禁军百余万,说起来风光,可每年砸进去的军费却已成国家之累!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京畿四路甚至不如太宗时富庶!朕既然上承天命,岂能不做一个中兴之主?”
冒襄躬身下拜,道:“陛下胸怀济世雄心,令人感佩不已。”
“唉?冒兄怎地多礼起来?”赵济上前按住冒襄一只手腕,目光灼灼的盯视着他,道:“纵然前路满是荆棘,朕中兴之心从不曾有半点动摇。冒兄也是人中龙凤,难道就没有挽狂澜于既倒的担当?”
“陛下……那所谓第五国师之说,难道不是玩笑之言?”
赵济怫然道:“君无戏言!安能是玩笑话!不论救命之恩,冒兄的本事朕亦深知,足堪担当国师之职。”
冒兄摇头道:“草民本事低微,怎堪担当国师大位?何况我资历浅薄,陛下骤然使我尸素于如此高位,如何能叫天下人信服?草民惶恐,只怕到时犹要累及陛下圣明。”
赵济道:“如此妄自菲薄,却不似冒兄的性格。莫非冒兄是嫌朕愚鲁,不愿入朝为朕之援?”
“岂敢,陛下可曾见过哪朝哪代有才过弱冠之年的国师?”
“诶,有志岂在年高?霍去病年不及弱冠既拜将封侯,周公瑾亦是少年都督,古来自有少年英雄,冒兄是正得其时!莫非你是担心当了国师之后,在你家少天师面前不好交代?张家历代天师均有敕封,是千年不易的名号。他不日即来京城,只要才具足备,朕自然会给他个正式敕封的天师名分。到时你二人一在中枢,一在地方,遥相呼应,相互扶持,何愁天师道没有中兴的一日?”
冒襄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当日鹿鸣居士的密语,他想不到契机会这样快到来,只怕如今的形势连他那个深于谋算的师叔也不曾奢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浮躁,再拜道:“陛下隆恩,襄敢不效劳?”
赵济哈哈大笑,笑过许久,才挥手道:“你且先想想如何立名,朕今夜还有一位阔别多日的老友要见,改日再来叨扰。”
第二日,冒襄一改足不出户的低调作风,第一次在汴京的交际网中露面。
老管家给他列下一份回访的名单,和拜访每一个府上应该携带的礼物。冒襄是布衣之身,礼物不需贵重,唯见主人雅致即可。
汴京是个容易让人迷失的城市,热闹的超出了冒襄的想象。他想不到城市可以大到如此规模,民居亦可拔地近百尺,天师道殿宇虽雄伟,若落在汴京城,恐怕亦无甚出奇处。
冒襄是方外之人,回拜的也皆是同道,如五岳盟的驻处、大相国寺、各大道观等。官宦贵胄之处,则仅以简帖回拜而已。本朝自先帝之时起,就颇兴崇道之风,仕宦之家爱请修士问修养之法,其中多有欺世盗名的骗子,读过一些道典,肚里再装几篇好诗文以投士大夫所好,借游官宦府邸扬名。品性稍好的还知道见好就收,无非图些钱财,却有那一等餍足无度之辈,妄想凭此攫取权力,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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