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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归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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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鲜币)九、昨夜寒蛩不住鸣,惊梦千里已三更(1)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自从冯唯青擅闯朔王寝殿撞见朔王与尚熙在房内云雨,有许多传言均不胫而走。
事隔数日,尚熙一如既往统领下属於京城中巡守,发觉身後总是窃窃私语,一回头,各个部属左顾右盼却是带着异色斜觑着他,他从来不喜争端,蜚短流长也就随由旁人去,谨守本份而已。
不料传言越演越烈。
这日,许腾不晓得从哪里蹦出来闯入尚熙的廷尉府,这不打紧,他遇见人就开始甩弄手头那把雪白长枪,吓得众人急忙走避,尚熙本在批阅文件,听到房外嘈杂声响,管家匆匆来报,这才赶紧过去瞧个明白。
许腾一见尚熙,劈头就是个大酒嗝,晃着枪身,二话不说枪尖直挺挺朝尚熙刺去,尚熙见状,抽出腰间利剑隔挡,连着拆了几招後才有机会开口说话。
「你跑到我这里发酒疯?」
尚熙闻到许腾身上发散的浓厚酒气,不免露出嫌恶表情。
「老子才没醉!」语毕,许腾还抽出腰间酒葫芦灌了几口。
虽是这麽说,可身子摇摇晃晃骗不了人,明显就是个酒鬼,还在瞎折腾什麽?但跟酒醉的家伙计较似乎很不明智,於是尚熙唤了仆役,差人将许腾遣回他家。
不过这送客的马车都驶到门口,许腾左闪右躲就是不上车,府中仆役们使劲拉扯都被甩开,几次之後,尚熙不由怒起:「你要闹到哪时候!」
他面色严正,眼神彷佛要将许腾整个人捆个结实再丢出府去,想他二人虽是相识却无多少交情,如今这人踏上门来又是为何?
许腾从鼻子哼了一哼,指着尚熙鼻头扬声道:「老子还以为你尚大将军多有本事,原来不过是靠床上功夫得来的,现在朔王不让你暖榻了,嘿嘿!你就只能当起朔王的看门狗来啦!」
这话一出,尚熙瞳仁陡然收缩,本碍於情面而勉强控制的好脾气倏然绷断,他平举长剑,剑锋直指许腾,厉色道:「你最好将你方才所言与你的酒一同吞进肚里,否则……」
他浑身煞气,意思已不言自明。
姑且不论许腾本就是大咧咧的性格,喝酒以後,更显张狂,居然不将尚熙眼里的怒意当一回事:「事情都在京城里传了个遍,难不成你还想像个姑娘家一样装贞洁麽!」
闻言,尚熙再也忍耐不住,锐利的长剑瞬间攻去,凌厉非常!
许腾眨眼之间看面前亮光一闪,尚熙剑如破雷,他仓促闪避,左臂膀被划出个寸馀的伤口,登时吃痛後退,破口大骂:「去你娘的!」
尚熙身形回稳,剑尖再挑,这次是冲着那张口没遮拦的嘴巴削去!
情况演变至此,许腾酒醒大半,赶紧双手持枪掩护要害。
尚熙攻势越发猛烈,许腾渐渐不能抵御,最後尚熙截去许腾挡在身前的长枪,几步欺上前去,在短到不能再短的致命距离内,把剑身抵在许腾蓄满胡渣的脖子上。
长剑才轻轻挪动,皮肤上就出现一条红痕。
许腾咽了咽唾沫,拚着无谓的威风喝道:「老子可是朝廷命官!你、你敢动我──!」
尚熙没有回应,只是森冷着一张脸,却可见长剑缓缓挪动,颈项开始渗出几滴鲜血。
咽喉乃人身脆弱所在,许腾在心中暗呼不妙,可酒醉後劲这时候冲了上来,脑中一热,想他是靠真功夫博得朔王赏识才有今天这个位置,当初那些屈居尚熙副官的过往实在让他太不甘心,於是又对着尚熙咆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至少老子不做卑贱之事!我对朔王誓死效忠,宁可死在沙场上,绝不会用那种无耻的勾引手段!」
这话就许腾这般粗鲁汉子说出口委实有些可笑,但在尚熙耳里听来却很不是滋味,「再敢胡说,我割下你的舌头!」
锋利的剑尖缓缓移到许腾面颊旁侧。
许腾咬着牙根,硬是从鼻孔哼出一声重气,大吼道:「别威胁我!老子不怕!」
场面就这样僵持住。
尚熙府内的下人们躲在柱子後面偷看,有些爱嚼舌根的更是交头接耳起来,当然,无论是哪方都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阴暗角落,一道锐利的目光正瞬也不瞬直视现场。
尚熙不知道最後他为何竟无动手,明明气到难以克制,对许腾言语里的讽刺更如扎在心上的点点尖刺。
然而想到许腾说的原本不错,他与朔王之间,本不应存在这种过於暧昧的情愫,朔王是君王,而他是臣子,远不该如嫔妃一般伺候朔王欢愉,更何况男子之间的情事,总是令人侧眼。
别人要如何评论他,他不想管也管不着,可转念一想,朔王是否也会被他给牵累?
朔王虽然好战,对政事亦不太理睬,但至少王者威严十足,有力坐镇整个朔国,然一旦被贴上荒淫等等负面字眼,会对朔王产生多少影响?他一向坚信民心所向,一位荒淫的君王又如何能得民心?
冯唯青的存在如何不是他所该顾忌的,以他的自尊本就不允许去破坏他与朔王之间的君臣平衡,只是事情发展出乎意料,到了这时,想要撇清自己对朔王的情意,看来是不能自欺欺人了……
唉!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尚熙缓缓把剑放下,垂目敛眉,转身欲走。
许腾怕对方生变,趁隙後退一大步以策安全,见尚熙闷不吭声,又觉得很没趣,嘀咕道:「哼!老子说得不错,不敢狡赖了吧!」
可尚熙依旧充耳不闻,飞身一跃,消失於高楼之後。
☆、(17鲜币)九、昨夜寒蛩不住鸣,惊梦千里已三更(2)
? ? ? ? ?
在朔国的景致似乎都是这样,云雾迷蒙,看不真切。
尚熙远走都城,策马奔驰,等到身下坐骑因不堪山路颠簸而曲了腿,他顺势飞身而上,双足已落在山巅一处坪野。
回首,看着低嘶挣扎起身的骏马,眸色不由黯淡无比。
他这一生岂非也正是如此受朔王驱策?纵然心力交瘁,亦不曾旁徨过主人所指引的方面。
然而功成之际,朔王会否施舍与他一眼垂怜?
朔王的恩宠犹如山间大雾,来去匆匆,引人无限迷惘,朝臣远远一望料是远山美丽,殊不知他身处其中只得在这雾里不停徘徊。
此地,乃黎城南郊一处青山,夹在黎城与都城之间,山势不高,却刚好可以遥望鹿鸣山阳全景,尚熙心思紊乱,许腾责备之语亦如手中那柄长枪,直指他的要害,狠狠攻击。
从前他早料过身为一国大将,本不该与君王有私情牵扯,就算再有实力,免不了被误解而落人口舌。
然而自己被辱骂是一回事,听朔王被朝臣怨怼,他心中愤恨更甚!
尚熙举目了望,眼中却没有一番景色,鹿鸣山高耸直立,恰如朔王屹立不倒的地位,他何德何能,伏居在此,欲为朔王开疆辟壤,现下竟不过是枚无用之棋。
朔王朔王……你可知我心中所念?……
遥远的视线里,蓦然多了几分骚动。
在山雾缭绕的鹿鸣山底下是一片密林,尚熙从林梢莫名的摆动中似是看出一丝不寻常,凝神注视,密林之中黑影幢幢,却又很快被林色隐去,他心中疑窦陡起,想那鹿鸣山周边人家极少,何故有了骚动?便想去探个究竟。
回头见一匹骏马垂丧着头,跺着四蹄,他无声走上前抚摸了马儿鬃毛,嗓音近似几不可闻:「这是如今你我可为朔王做的了……」
语中叹息,昔日猛将之刚强已不复见,马儿似有所感,仰头声声高嘶,偏头拱了拱尚熙的肩膀,待尚熙凄苦一笑,翻身而上,方才纵蹄狂奔。
不眠不休花了两日时间,尚熙终於赶赴鹿鸣山,然而鹿鸣山径杂草蔓生,前日大雨,地上泥泞一片,若本该有的脚印或痕迹亦早被洗刷一空。
尚熙策马缓行,兀自沈思,不知不觉竟走的深了,回过神来,四周蓊郁,却有深不见底的苍茫。
正思量不知如何是好,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鸟禽拍翅之声,旋见一只信鸽飞掠而过。
然仅是一瞬,尚熙已看清信鸽羽翮下几抹赤色。
为免有人假传朔王王令,朔王便在信鸽身上做了手脚,以明月朔望为分野,拟出了三十馀道图形,收信者务必将信鸽身上之图腾与信中所示之日期两相对照,若是吻合,方可确定是朔王亲书。
而这件事据朔王曾言,在朝中无旁人晓得。所以当尚熙被告知这份秘密,他内心澎湃不已。
然现今这载有朔王密令的信鸽欲飞往何处?
尚熙旋即驾马追寻,不时仰头望着信鸽去处,山道崎岖,怎比得上天空宽敞,眼见信鸽逐渐越过山头,尚熙焦急万分,却不料在这紧要当刻,跨下坐骑忽然一个踉跄,前肢弯曲,止煞不住,所负之人一时不察,往前坠跌!
万幸他反应极快,身体仅是撞上树干而无大碍,正仰头探看信鸽去向,後颈忽然一道顿痛,他眼前发黑,挣扎片刻,还是不支倒地。
身後,正站着一名黑衣人,眼神锐利,身材不甚高壮,却是他徒手劈昏尚熙,不远处的地面一闪而过一条细若钓线的银丝,银丝如银蛇,蜷曲摇动,眨眼间缩成一圈圈圆弧,被另一名黑衣人收於掌中。
原来正是这银丝勾住马蹄!
两名黑衣人互望一眼,不消言语沟通,立即闪身而逝,鹿鸣山中,依旧安静的不曾有人到访过。
尚熙清醒之际,只感後颈生疼,眼前尚是混沌一片,便有声音道:「尚大人好有雅致,抛下公务,跑到山林野径里游玩了。」
嘲弄的言语令尚熙猛然睁眼,一名黑衣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尚熙对这身皂色似曾相识,又见自己腰畔武器仍在,室中并无旁人,料想对方是友非敌,起身道:「请问阁下是谁?」
「四十九。」黑衣人也不扭捏,缓缓回过身来,罩住脸面的玄巾露出一对炯然却难掩老迈的眼珠,答道:「四十九,这便是我的名。」
尚熙愣了一下,与黑衣人一双目光对视,忽然脑中回忆骤闪,口中惊呼:「是你?!」
黑衣人不答也不应,迳自道:「事隔多年,尚大人好记性。」
尚熙眼神遂往下瞥,果见黑衣人右臂较左臂细瘦,几乎成了皮包骨,不由感叹:「……往事如何能忘得?」
十五岁那年,他与孟广瑜出了杳川,便在鹿鸣山中招来卫宇军,卫宇军人数虽不多,但各个身负绝技,毫不惧死,很快便助孟广瑜夺回王位。
然而长公子又怎不计较自己处境,早在宫中安排各路好手严阵以待,当孟广瑜长驱入宫,刺客自暗处突袭,唯有一卫宇军敏捷迎敌,仅以肉身挡住刺客利刃。
但见利刃尽数没入体内,刺客面现惊愕,该卫宇军目眶发红,反手一剑斩下刺客头颅!
待孟广瑜入主朔宫,情势底定,所有卫宇军却不知去向,其後尚熙习武,偶一想起当日惊魂,便料那卫宇军肯定负伤不浅,利刃直直刺入琵琶骨,纵是武功不废,身体亦无法再自由动弹。
今日再见,果然印证……
「我等卫宇军舍身护主,不惜性命,不较得失!」黑衣人凛然一言,饶是半身细瘦如柴,身影却壮如高山。
尚熙拱手一揖,说不出心中所感,默然片刻,方道:「如此,我便是误入卫宇军所在了?」
黑衣人轻轻点头,答道:「尚大人身有要职,不宜擅离都城,还请尽速回城。」
闻言,尚熙骤然想起之前是追逐朔王信鸽而来,急问:「朔王密信,你可有瞧见?」
「朔王密令正是发往此地,为免尚大人暴露我等行踪,出此下策,请恕我等唐突。」
尚熙才不顾听这些客套之言,「朔王有令如何?」
黑衣人冷冷觑着他:「既是密令,自然不便告知。」
「可……」
「实不相瞒──」黑衣人截断尚熙穷追不舍,「日前我等收到王令,尚大人擅离廷尉之职,要我等驻守鹿鸣山每侧往外道路,察看尚大人去向。」又道:「尚大人大义,自是不会为难我等,还请速回都城,免朔王悬念。」
言罢,转身欲要离去。
却听身後蓦然出声:「朔王真要我回去?」
黑影顿了顿,并未回头,「尚大人此言何意?」
尚熙却窘了,一时说不出话。倒是那黑衣人目中平静无波,缓缓道:「我等均为朔王所役,出生入死,毫不畏惧,尚大人与朔王相熟已久,朔王性情,尚大人想必比我等更为了解。」
语罢,便不再多言。
尚熙跟在黑衣人身後,离开密室,走入蜿蜒密道,愁肠百结,竟是与脚下密道有几分相似。
黑衣人一席话,便教心中忐忑不安化作坚定之忠诚。
多少年来的相处,怎能因一时的犹豫而变节?杳川河畔天真纯洁的笑靥,入了朔宫,变成凌厉决绝的容颜,又岂非是朔王心中所愿?
大势所趋,弱肉强食,若是朔王不狠下心,又岂能给他一处安身之地?
然而宫中的疾言厉色,却又在私底下化作阵阵忧愁,得知他不知所踪,立即招来欲卫宇军协寻,卫宇军何等精明,怎会司此等小事?然在朔王眼中,尚熙的身影,是否得用卫宇军强大的力量去攫住……
心中似是有些明白,却又矛盾的可以,尚熙愁眉不展,听见远远有拳脚破空之声,寻声望去,狭窄的密道已顿时开朗。
石地之上,数批身着黑衣之人正在练武,手中武器不一,所习自然不同,然那隐藏在玄巾下的眼目却不曾露出一丝疲态。
这便是卫宇军,仅属於朔王的军队,他们在偏离都城的鹿鸣山中尽己所能,为不知何时来临的灾厄而准备,想当然尔,诸多卫宇军终其一生俱在这不见天日的场所里生活,死了,竟是从未见过那远在王宫里的君主一眼。
尚熙感叹之际,见朔王信鸽关在远处笼中,密信早被取下,尚熙思忖一番,猜测道:「朔王对业国是否另有盘算?」
身旁黑衣人闷不吭声,并未作答。
尚熙见状,心中了然,不料朔王对业国的侵略毫无停摆,而是暗暗施予密令,让卫宇军集结力量,前些天在山峰所见鹿鸣山中异状,大概便是卫宇军的形迹。
黑衣人显然不愿尚熙对此多有涉入,唤来下属,取了黑布欲将尚熙双眼挡住。
「除非亲得朔王允许,否则谁也不能知晓卫宇军所在之地,知情者,必死。」遂将黑布蒙於尚熙眼上。
却听尚熙忽然道:「且慢!」指着一旁满布黑痕,粗大的石碑道:「那是何物?」
黑衣人瞥了一眼,解释:「此为忠名帖。」
尚熙走上前,才瞧清石碑上密密麻麻的黑痕原来是重复交叠写下的文字,有些墨痕已浅,有些墨痕崭新,均是一款姓名,错落其上。
「加入卫宇军,需抛开世俗所累,就连姓名亦是,我等将名字留在碑上,背负起守卫朔王的责任,我是第四十九人,此生命运,就此注定!」
乍听此言,尚熙不住震撼,凝视石碑半晌,蓦然道:「取笔来。」
黑衣人也不惊讶,示意旁人去取。
笔墨入掌,尚熙便於石碑正中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墨痕猷劲,不含一丝动摇,写罢,手中毛笔被愤然一掷,断成数截,似是有破釜沈舟之决心,方才转过身去,让黑衣人遮挡双眼,带离鹿鸣山。
☆、(22鲜币)九、昨夜寒蛩不住鸣,惊梦千里已三更(3)
直到宫中为了即将来临的朔王生辰大典忙成一团,才渐渐将那番传言给遮盖过去。
庆贺朔王生辰的仪式如火如荼展开,宫中奴仆忙到没时间喘气,就连朝中大臣也为进献给朔王的贺礼伤透脑筋,一些摇摆在权臣身边没啥主意的墙头草都一窝蜂涌到冯唯青府上问事,霎时,冯唯青的御史府跟朔王宫一样热闹。
待冯唯青将那些逢迎巴结的官吏们打发走,他独身走到後院的偏房,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确定并无旁人在场,方迅速开门走进。
房内,是一片沉静,谁也不知道冯唯青在做什麽。
直到一刻钟後他才从房内走出来,他伸手弹了弹衣上的皱褶,深深呼吸几口,便又装作若无其事预备入宫面见朔王。
尚熙与冯唯青在宫门前遇见。
尚熙想问,所谓狭路相逢,是否正是如此?万般不愿碰面的人偏偏还是给遇上,也只好故作泰然顺势上前打个招呼,好歹现在对方官阶比他大得多。
不料尚熙才拱起手来正要行礼,冯唯青把脸转过,视若无睹,对着身後侍仆说了声:「走!」将尚熙远远抛在脑後。
尚熙眼色一黯,双拳刹时扭紧,又缓缓松开。
眼前纤瘦的背影,即便是不沾美色的他,亦能感觉到冯唯青的妖娆,他不愿想像朔王在床榻上是如何拥抱这具躯体,或说着缠绵的情话,或缱绻的拥吻,可是脑袋无端背道而驰,迳自衍生诸多画面,一幕幕刺激他淡定的心智。
奈何情感总是这般徒惹折磨?
尚熙长吁一声,同时也想起幼时与冯唯青初遇的时候。
那是朔王登基过後两年,一场春末宫宴中。
朔王虽对政事不尽用心,但对拉拢人心很有一套,朔王透彻的眼光总是能明辨出个人身上所存在的软肋,继而利用之,以期达到自己的目标。
这场春宴,朔王特令众臣偕其妻眷儿女参加,美其名是朔王邀请众卿家同享欢乐,实际上却是朔王想要观察在朝臣当中,包括他们的亲人,以及私底下臣子同僚间的互动。
宴中,尚熙并未与朔王同处一地,那时候他只是个学艺中的半吊子,身分仅是巡守周边的侍卫,他在会场外巡视,本该了目四望,後来回忆起,才惊觉自己的视线竟是早已跟着朔王的身影。
朔王身着一袭砂金龙挂,腰间缀着青白汉玉,头冠缎台三颗晶莹的明珠,束起的长发与龙饰依摆同样随风微微飞扬。身为一国之王,脸上笑意却淡然的似有若无,英眸之中发散出不与年纪相仿的成熟与漠世。
尚熙看得呆了,巡察的脚步在朔王的眸光无意间扫向他时直接停下。
少年朔王唇角微微一勾,不知是否是在嘲笑尚熙看得入迷的傻样,眼中深意更沈,便装作若无其事与前来敬酒的大臣们继续对饮。
半晌,尚熙被侍卫队的队长发现站在一边傻愣,斥了他一声偷懒,尚熙摸摸後脑,有些羞惭,低下头跑开,继续他未完的工作,只是这才转身,便看见与自己距离不远却与自己一样傻傻盯着朔王看的一个人。
尚熙本来以为那人是位公主,席间,王亲的爱女怀着爱慕的目光看向朔王者并不少,可他再仔细瞧了一眼,发觉那人身上的发束与衣物,根本就是男性的装扮,正感困惑,丞相冯冀走来,亲腻的抚着这人的脑勺,然後为他的幼子引荐了当朝的王。
朔王随在冯冀身後而来,他看着眼前比他小五、六来岁的孩子,伸手轻捏了捏那稚嫩的粉颊。
尚熙对朔王这个举动感到很不解,可更不解的还在後头。
朔王接着笑道:「玲珑剔透,将来必是朔国可用之才。」
尚熙愣然。
朔王曾几何时如此赞扬某个人,就连他刚刚学会挥舞长剑时,朔王也不过轻轻说了声「甚好」而已,所以当他见得这幕,小小的面颊随即噘起嘴来。
他在嫉妒。
又瞪了眼让他嫉妒的根源。
事後,他得知那人正是冯冀丞相的爱子冯唯青,冯相老来得子,对之非常宠溺,而朔王似乎看穿这个弱点,时不时赠送诸国来朝时所进献的奇珍异宝给冯唯青玩赏。
尚熙一直将这些事情记在心底,直到五年後,他如愿登上大将军的位置,朔王不再特意与冯家联络,这件事也就被他所淡忘。
? ? ? ? ?
王宫大殿中,装饰过後的红色彩绸添增了浓厚喜庆氛围。
朔王端坐其上,始终带着不知名的笑面对每位上殿恭贺的臣子与来使,随意阅览众人奉上的礼单,令他们依序入席。
尚熙亦不免俗。
只是要送朔王什麽礼物,说实话,他思虑许久。
从前几年,他身任大将军之职时,贴身随侍朔王,总是坐在宴席首位,却从没献给朔王什麽宝物,其馀大臣都认为尚熙开疆拓土功劳甚大,对朔王而言即是最好的赠礼,然而唯有本人知晓,到了晚间酒酣耳热,朔王抓着他彻夜纵情……
不过今年怕是这般被朔王需索的人,不会再是他……
当礼部侍郎喊到京城廷尉的名,尚熙上前跪拜朔王,口中念出几句老套贺词,让人将礼单呈上。
朔王睨了一眼这份礼单,上头内容只简略写着一对玛瑙杯,连什麽稀奇古怪的形容词都没用,不禁对尚熙这愣头愣脑的性格发笑。
尚熙自然没看见朔王嘴角的笑意,只听见头上传来淡淡几个字:「平身吧。」
「谢朔王。」
随後随着领位的内侍来到左侧的席位。
当尚熙入座,他发现这位置距离朔王竟是十分遥远,从前他位列首席,能够看见朔王酒醉时脸上的酡红,现在就连朔王的表情都看不甚清,至此,他在这喜贺的乐音当中,莫名感到突兀的心酸。
庆贺仪式还是继续下去,不曾因任何人的心绪而有些微变化。
本国的臣子尽数入席後,接着迎接外邦来使以及附属国的王公贵胄。
朔王每每征讨完一个国家,为了永绝後患,皆会将原本担任该国国主的直系血亲全数砍杀,然後由他指派朝中大臣前去接任管理,尘埃落定时,本来另有其名的国家成为朔国的一部份,其下所属之郡县一律按朔国标准入籍,就像是朔国又多了一处封地。
这也是朔国与业国最大不同的做法。
业国对待战败国家是采同盟制度,战败国虽然也要年年上贡业国,但业王有令,其国可自采俗成制度,不与业国本旨的和平共处之意有所违背便可。
所以当朔王看见业国来使,深沈的目光顿时带了七分鄙视。
业国使者便是桐亮,他一改笑闹态度,稳重在殿中对朔王拱手作礼:「亮奉我主业王之意,前来恭贺朔王生辰,祝愿朔王永享安康!」
深深一揖後,并没有在意朔王眸底的轻蔑,却仍维持一贯的怡然微笑。
朔王没有发话,负责主持大典的礼部侍郎倒是先行出声:「使者为何不行跪拜大礼?」
这话几乎点破在场诸多人的心思,要知道,朔王自视甚高,视人命如蝼蚁,到时候不惜再度开战也要先将桐亮这不会跪弯的双腿给打断再说。
朔王冷眼,他今天心情不错,放任臣子纵言,在等桐亮有什麽解释。
桐亮泰然自若,虽是在回应礼部侍郎的提问,却是面对朔王开口:「业国既非朔国附属,亦不是无名小国,自然是与朔国站在对等立场,再加上今日亮是代表业王身分前来,业王乃一国之君,如此恭贺,已是对朔王的最大诚意,想朔王英明,断不会如此为难於亮吧!」
语毕,众人这下换等等候朔王反应。
大概会被拉出场外当场斩首吧!
大部分臣子心中是如此猜想的,尤其是那句对等立场,几乎是犯了朔王禁忌。
尚熙也几乎认定朔王会令侍卫将桐亮拖下关押死牢,碍於两国平和,而桐亮又是业王心腹之臣,看在与业王有过交情的一段过往,他也该为业王留得这位谋臣。
就在朔王缓缓抬手,似是在召人过来将桐亮擒下时,朔王出奇不意,对礼部侍郎示意道:「行了,让他入席吧。」
「……啊!是、是!遵命。」礼部侍郎表情骤变,显然很是意外。
尚熙顿时松了口气,本欲挺身而出的身体往回重新坐实。
诸臣都在想桐亮侥幸逃过一劫,许是朔王喜庆不愿见杀,唯有当事者仍是一派优雅,递上礼单,还有业王亲笔书信,续道:「业王有诚与朔王再议开渠之事,特撰书信一封,请朔王过目。」
朔王意兴阑珊,接下书信却没有马上去看,礼部侍郎立马明白朔王心意,快快召人将桐亮带下入席。
桐亮亦不再坚持,淡淡笑着,随之入座。
坐定,方发觉尚熙默默投来的眼神,他点头示意,眼波间流转着与业王一般爱才的笑意,举杯,朝尚熙一扬再徐徐饮下。
而後发觉自己乃居於右席的下位。
料想,两国开渠通商的事情肯定是多灾多难的了。
庆贺仪式接近尾声,在众歌女舞罢,朔王藉口醉酒先行离席,令众臣继续同乐,冯唯青见状上前,说要伺候,跟在朔王身後离开大殿。
尚熙沈默遥望,远方两抹亲密身影同时遁入帘目之後,看着看着胸口堵的慌乱至极,不知不觉连饮三大杯,无声退席而出。
只有桐亮在吵闹中看见尚熙的不寻常,那善於谋划的脑子不知道又在打什麽主意,之後,随意与旁侧几名不相熟的他国使节闲聊几句,亦是告辞。
宫殿之上尚且热闹非凡,一跨出殿门,迎面一阵寒冷的晚风,吹得人心乱如麻。
朔王入房歇息。
冯唯青乖巧地服侍朔王更衣,接过方才交代内侍去准备的醒酒汤,就将大门掩了个严实。
「朔王。」
冯唯青轻唤,将醒酒汤舀了一口推上唇边。
朔王喝了一口,便用手挡开,让他把醒酒汤搁在案上。
其实朔王根本没醉,只是感觉太乏,想以往他都会趁着兴头将尚熙拉上床,直至子夜梆声敲过仍不安歇。
精壮的躯体,在情欲间不经意所呈现的示弱媚态,尚熙的一切在在吸引着他去碰撞、去结合。
不过此刻在身旁待着的,并非他所欲。
这是他首次感觉这王位坐得不太舒适,从来的随心所欲,为了完全除去沪亲王这个心头大患而有了局限,他必须笼络眼前这对他百依百顺的男子,利用那份对他景仰的情感来达到这个目的。
念及此,朔王捂着额角斜眼看去,冯唯青忽在自己身侧落坐,一脸欲言又止。
换作先前,朔王会故作关慰,可今日他显得烦闷,不是很想继续拘束自己,想将人赶出寝宫的念头正欲发动。
然而冯唯青没有察觉朔王冷淡,以为朔王醉酒方无表态,於是他又偎近了些,娇声道:「青儿也有东西想要送给朔王当生辰礼物!」
「哦……」朔王轻描淡写。
冯唯青绞着手指,似是羞态:「昨日,青儿已命人将沪亲王擒至天牢,现在就等朔王发落。」
「什麽?!」
朔王惊问,冯唯青见之开怀笑道:「这是青儿送给朔王的大礼,庆贺朔王生辰快乐!」
面对眼前笑弯的自鸣得意,朔王不由的喜上眉梢,他朝思暮想等的,岂非正是沪亲王被这人送上门来的一刻麽!
「好!」朔王舒眉:「你做得很好!你说说,是在何处擒得沪亲王?」
冯唯青不疑有他:「青儿自幼临摹父亲笔迹,便在几处隐匿的地点安放书信,沪亲王与下属接头时,以为父亲真的逃过牢狱之灾便主动联络,这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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