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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之血手印 - 程小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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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道:“他此番来找你,你想他有什么目的?要诈你的钱财?还是要害你的性命?”
金栋成又怔一怔,疑迟了一下,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可是他总不怀好意,要我的命,也说不定。我觉得我敌不过他,也不愿意让这件事报告警察,因为——因为———”
我见他顿住了不说,催问道:“因为什么?”
他吞吐地继续道:“因为——因为这件事关系我哥哥的秘密。现在哥哥死了,我不愿意再把它张扬开来。所以我要请教你们的,就要请你们侦查他的踪迹,想个法子吓他——吓。”
我摇摇头,正要表示拒绝,他似乎已经会意,不等我发表,忙接续下去。
“包先生,要是你们另有别的方法,也行,只要秘密,妥当,免得我吃他的亏。包先生,你得帮帮忙,成功了,我一定重谢。”
他说话时他的右手伸到外衣袋里去,一会又抽出来,又不时搔头摸耳,显得他的方寸已乱。
我问道:“你到底要叫我们做些什么?”
他疑迟道:“我本来的意思,要请你们吓他一吓,叫他知道些厉害,不敢再来找我。”
我皱眉道:“对不起,这种事我们不会干。我们不是三头六臂,吓不退人;若使利用了权势去吓人,那是我们最痛恨的。何况你和他结怨的情形,我还一些没有头绪,我们不能随便给人家利用。”
他慌忙地说:“包先生,我早已说过,这回事关系我的老大的名誉,跟我实在没有直接关系。我只是代哥哥受过罢了。包先生,你尽管相信我,我决不骗你,骗了你准会落在长江里!”
他宣誓,他挥手,接着的又是拱手。他的语声很恳挚,似乎我非答应他不可。我又自己纠正我先前的估量。
这个人简直虚有其表,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怖,显然脆弱得毫无力量,不然他不会如此发急。
我问道:“那末你和这个姓董的会过面没有?”
他放低了声音,答道:“我见过他一次。那是本月十六日的晚上,在大新戏院里。”接着他便说明那晚的事实,和我们先前所听得的相同。
我又问:“以后你可曾见过他?”
金栋成道:“没有。可是昨天傍晚他竟然到我家里来了!”他又告诉我那时的情状,也和他的妻子说的一样。
我想起了霍桑的提示,问道:“当初你在戏院中瞧见他时,会不会瞧错了人?”
“不会。他也向我瞧一瞧,分明也看见我。何况昨晚上他已经到这里来过。”
“那时你没有看见他,说不定另有一人。你想不会是误会吗?”
金栋成忙摇着两手,答道:“不会!决不会!我告诉你,他虽没有直接和我谈过,可是已经打过电话给我。”
话既然这样肯定,误会的假定显然已没有成立的可能。我就进一步探究。
继续问道:“他几时打电话给你的?”
金栋成道:“那是三天前的事。我在兴发园浴室里洗澡,他的电话突然来找我。你想他也知道我洗澡的地方,可见他对于我的行动已经调查得很清楚。”
“他说些什么?”
“他不和我多谈,只说:‘老魁,你好啊!你等一下子,我要和你谈几句话。’我一听声音,果真是他,便急急避开。”
“他那时叫你老魁?这是你的名字?”
他忽吐一吐舌尖,有些窘。“那是——那是我的小名——阿魁,别的人也不知道,他先问浴堂里的堂倌,说要找老魁,堂倌回答没有。他才说要找一个住在新生路姓金的人。”
“他后来可曾到兴发园里去找你?”
“我不知道。因为我离开了兴发园,到现在还没有去过。我已经另外换了一个浴堂。”
我付度了一下,表示我的见解。“瞧这情势虽是明明有一个人要和你作难,但也许那个人并不真是你的姓董的仇人。他的目的也不是报仇,只想用恐吓手段,诈取你的钱财——”
金栋成忙着插口道:“决不,决不。包先生,你别再不相信。那晚上我在戏院中瞧得清清楚楚,他也隔着戏院的池子瞧我,一定已经认识我。电话中又叫我的小名,声音又明明是他。决不会错。”
他既然一口说定,我自然不便和他辩论,就提出另一个问题,
“近来你可有别的朋友来瞧过你?”
金栋成顿了一顿,才缓缓地答道:“有的,有一个姓何的同乡来过。他因为境况不大好,要问我借几个钱。这个人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你住在这里?”
“我第一次在路上偶然碰见他。后来他到这里来过两次。”
“你可也知道他的住处?”
“据他自己说,他住在云南路的方泰客栈里。”
“他可知道姓董的和你纠葛的事?”
金栋成低头踌躇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这回事除我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故而——”
他说到这里,他的眼光偶然向窗上一瞥;接着他的头颈一缩,忽而跳起来,纵声大呼。
“哎哟!他——他来了!快——快捉住他!……”
四、理论和方针
我本来背窗坐着,一看见金栋成的变态,也急忙旋转头去。玻璃窗外面有一个戴黑呢铜盆帽子的人头,转瞬间便见,
变端来得太突兀,我没有准备。金栋成急急从他的外衣袋中摸出了手枪,似乎要追赶出去。可是他的脸色泛白,两腿也颤动不止,莫说追赶,连站也几乎站不住。我估量他这样子出去,非但无效,反而会掣肘误事。我马上立起来,把他一推,让他重新坐下。
“坐下,别乱动!我去追他!”
我顺手将他的手枪夺过了,急忙回身出室,推开那花玻璃的门。这时候我猛听得外面门上的铅皮击动声音。等我开了花玻璃门,跨下水泥阶级,踏上空地,早已不见人影。那前门果然半开半合,那人分明已经夺门而逃。我毫不犹豫地追出门外,路上也不见有什么人奔逃。我想胶州路比较静僻,那人或是转了弯,从这条路逃去。我先奔到左手的转弯角上,向胶州路的南北两向一望,也没有逃人的踪迹,只见一辆黄包车正在向北进行,但相距已远,不像就是逃走的人。
没办法,我只得回转身来。我正要退进屋子里去,忽然看见有个短衣人从东面走过来,也正要进门去的模样。
这人一看见我,突然停了脚步,形状有些慌张。
我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楞一份,略一迟疑。答道:”我——我叫杨小弟。你——你干什么?”
他说的是一口上海话。身上穿一身玄色布的棉袄棉裤,外面罩一件黑洋缎马申,头上戴一顶半旧的黑呢铜盆帽,果像仆役打扮。这时路灯光照见他的脸上有些惊异,眼睛张大了,呼吸也很急促。他注视着我的手中的手枪。
我又问道:“你此刻从那里来?”
他答道:“我从我的家里来啊。什么事?”
“你别问。你家里住在什么地方?”
“温州路八十八号……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问我?”
他的语声还安定,不像会弄什么乖巧。我也婉和些语调。
“我是来替你家主人办案子的。刚才你从东面过来,有没有看见一个像你一样戴黑呢铜盆帽子的人?”
那仆人呆一呆,摇头道:“没有啊。难道那个人今天又来过吗?”
我应道:“正是。我听说昨天傍晚你亲眼见过他。是不是?”
杨小弟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接着他便摹那人的衣服状态,并说他的主人听得以后吓得像疯子。我又问他回家去有什么事。据说他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傍晚时他趁空回去瞧一下子。”
一会我们已回进客堂。金栋成依旧坐在椅上,双目直视,还是喘息不安。他的妻子站在他的旁边,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分明伊听得了他的惊呼声音,特地下楼来瞧瞧,这时候正在竭力安慰他。伊看见我和小弟进去,便从后面的另一扇门里避去。
金栋成勉强坐直些,颤声问道,“包先生,怎么样?你——你可曾捉到他?”他的气息咻咻地,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人不可貌相”,这里是一个额外的例证。这个人又高又大,外表本来很犷暴,谁知他的神烃竟会如此脆弱?他一看见那人,便吓得这个模样,可见他的内心中一定有某种恐怖。可惜的这内幕中的玄秘,他既然不肯说,我也没法看透它。
我答道:“没有捉住。我追出去已经没有踪影。”
他低声说:“包先生,你——你总得想个法子抓住他,我很害怕!”
我安慰他说:“你别这样。我料他看见你这里已有准备,在这一两天内决不敢再来冒险。你的且定定神,别自一起惊慌。我此刻回去,找霍桑先生商量一个方法,以便在最短时期中给你解决这个难题。明天饭后,你可到他的寓所里去听消息。你可知道霍先生的住所的号数?”
金栋成点点头,又向旁边的仆人杨小弟瞅了一眼。“我已经问过小弟,霍先生不是住在爱文路七十七号吗?”
我应道:“是。你准明天去。今夜里你尽管安睡,别再自起猜疑才好。”
我回到霍桑寓里的时候,霍桑还没有进晚餐。他因着血刀的试验没有效果,心中正感到非常闷懑。他留我在他的寓里吃夜饭,饭后又问我经过的情形。我就把所见所闻扼要地说了一遍。末了我又补充些意见。
我说:“霍桑,今天你的料想未免差些了。这件事并不像你所估量的这样简单,实际上确有一个人要和金栋成作难。我相信他们中间一定还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那幕后人也一定非常可怖,金栋成才如此丧胆。不过金栋成既然不肯说明,侦查时实在很棘手。”
霍桑正在火炉旁边,嘴里衔着纸烟,垂着目光打盹似地听我说。我说完了,他的头仍不抬起来。隔了一会,他才缓缓地举起手来,从口中取下纸烟,他的眼光仍瞧在地毯上面。
他说:“这样看,这件事例也有些兴味。我刚才不是估量错。我觉得那女人的态度有些不自然,所以我怀疑到伊的故事的正确性,至少限度很像是出于误会。现在据你观察,事情是实在的。不过当事人既然不肯把真相说明白,或是用谎言搪塞,我们自然也无从下手。你想一个患病的人谎报病状,医生即使隔靴搔痒地下了药,又怎么能见功效?”
“你觉得金栋成有什么地方说谎不实在吗?”
“是。他说那个要作难他的人,是他的死了的哥哥的仇人,与他本人并没有相干。这明明就是谎话。”
“是啊,我也觉得他这句话靠不住。”
霍桑又说:“根据心理的原则,一个人的内心如果没有内疚的缺陷,决不会凭空白馁。孟子上引曾子告诉他的弟子子襄的话:‘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所谓理直气壮,就是这个意思。假使姓金的话是实在的,他是代人受过,那末他问心无愧,又不是瘦弱无能,又何致于见影心虚,害怕得这个样子?”
我应道:“对,你说得不错。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霍桑道:“我们假使能够知道他和那人所以结怨的实在情形,和那怨仇的性质怎么样,那才有线索可寻。若能如此,解决的希望自然也有把握。”
我说:“照眼前的情形看,你说的两个问题就不容易处理。你瞧可还有什么着手的方法?”
霍桑不答,重新把纸烟送到嘴唇间去。他呼吸了几口,疑视着烟端的烟纹续续地上升。他的神气很宁谧。我‘知他正在竭力运思,不便打断他的思绪,只索守着静默。
一会他又放下了烟,微笑说:“包朗,据我意料,这件事像是一件寻常的胁诈案,不见得怎样了不得。”
我问道:“喔,你又来了!何以见得?”
“你想那姓董的两次到金栋成家里去,可是没有动作,又打一次电话给他。那有什么意思?不是只有恐吓一下的作用吗?如果他的目的在图害金栋成的性命,那尽可乘机下手,又何必如此客气,预先打电话通知他?”
“虽然,也许那人另有用意,先吓金栋成一吓,使他心虚神慌,以便容易落手。因为就体格方面说,金栋成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霍桑摇头道:“你的想法太美丽了,实际上不一定可能。你给予姓董的评价太高了。因为你所假定的姓董的用意很狡猾,而且非有些心理的研究办不到。但据你说的这个金栋成像是个粗人,不像会有这样智黔的敌手。另一方面说;他所下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他要行凶报仇,势必求迅速了事,以便脱身逃罪。他这样两次虚声恐吓,岂非太不经济?万一目的没达到,却给人捉住了,又怎么样呢?”
理论很正确,辩证也很显豁,我自然不能再辩。
我又道:“照你的话,那姓董的只想诈索,金栋成又为什么如此恐怖?”
霍桑道:“这件事在金栋成的心目中,一定自以为是他的仇人要谋害他的性命,因此才神魂不安。”
“你怎么说他‘自以为是’?难道实际上并不如此?”
“这很难说。就现状论,或者这个人并非姓董的本人,却另有人假冒了,借此完成他的恐吓诈钱的目的。”
“但是他对我说过,他和姓董的怨仇,除他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谁又能够利用这个机会?”
“这个算不得。金栋成也许故意秘密,假说没有别的人知道,防我们从别方面刺探他的隐秘;或是他的秘密实际上早已泄漏,不过他自己还没有知道罢了。”
“那末你看这件事我们应得对付?”
“我看事情还待开展,这只是一个引子。”
“我们静坐着等待自然发展吗?”
霍桑弹去些烟灰,皱眉说:“要是马上进行,眼前也有一条值得一试的线路。我怀疑一个人——从这个人身上着手。”
我忙插口道:“你说的人不就是那个向金栋成借钱的姓何的?”
霍桑点头道:“是。你总记得金栋成的妻子曾说,他们到上海以后,本来很快乐。金栋成也逍遥自在,可见他心中原没有什么负担。直到那晚在大新戏院里看戏以后,他才发生变态。但那个姓何的第一次去访他,就在他们看戏的前三天。这里面不是有些儿痕迹可寻吗?”
我赞同道:“对。我起先也很怀疑这个人。但金栋成竭力替他辩白,说他并不知情,决没有关系。”
“我们不必听他。就目前的事实论,这个人像是案中的重要角色,决不能因着金栋成的见解就放弃不理。”
“那末假冒的人可就是这个姓何的?”
霍桑丢了烟尾,摇摇头。“这还不能说定,我们也不必先存什么成见。你既然约金栋成明天饭后到这里来看我,
到那时候我们对于这个谜团一定可以更加明眺些。”他瞧瞧炉沿上的小瓷钟。“包朗,回去罢。嫂夫人盼望太久了。
事情并不太紧张,我不留你在这里过夜哩。”
第二天饭后,我依约往霍桑寓所里去。我看见他沉着脸儿,默坐在炉边,模样儿不快乐。我不知他是否因着金栋成的案子,或是那另一件血刀案发生了阻碍,才有这种懊丧的神情。经我一问,才知道这两件案子的进行都不很顺利。血刀经过再度的试验,仍没有确切的结果,因此他不能不另请化学专家去化验。金栋成的案子,他早晨也已出去探询过一下,同样没有端倪。他曾到那云南路方泰栈去找姓何的人。据说那人先前果曾在栈内耽搁过几天,但在一星期前已离栈不知去向。他又往金栋成常到的兴发园浴室里去问过。一个堂倌说,这几天金栋成已经换了浴堂,不再去洗澡。起先每天午后,他总要在浴堂里打一个吨,消磨四五个钟头;并说金栋成性子很躁急,用钱也很阔绰,故而在一般堂倌们眼中,金栋成手里一定很有些钱。
我问道:“你可曾问有人打电话去的一回事?”
霍桑道:“问过的。堂倍说确有这一回事。这电话,使他失去一个好主顾,给予他的印象特别深。因为金栋成接电话以后,形状很慌张,匆匆地穿好衣服便走,以后竟一去不回。”
“后来打电话的人可曾到浴堂里去找他?”
“没有。我也问过那堂佰,据说并没有人间起金栋成。”
“此外你可曾得到什么别的线索?”
“我还知道那个姓何的是个胡子,身材瘦长,年纪四十光景,名字似乎叫少梅。他曾和栋成一块儿到浴堂里去过几次。除了这个人以外,金栋成更没有别的相识的朋友。”
“那末你现在想用什么方法了结这件案子?”
“我仍想照原定的方针,打算先找到这个姓何的人。我相信这个人是案中的一个要角。”霍桑顿一顿,忽向窗外望一望,继续道:“唉,有人来了,大概就是金栋成。你等一等,让我来问他几句,或者另有别的线索,也说不定。”
五、曙光
施桂领了一个客人走进来,果然是金栋成。他穿的仍是昨天墨绿花缎的皮袍和玄色短外衣,头上却多了一顶青灰色高顶的呢帽,更见得特别。他见了霍桑,脚跟相并地僵立着,似乎有些瑟缩不前的样子,幸亏我在旁招呼他,他才走进来。霍桑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膘了几膘,便婉声招呼。
“金先生,别拘礼,请坐。我们不妨随便谈谈。”
客人在炉边坐下了,没有卸外衣,他的两只手插在外衣袋里。霍桑也在来客的对面坐下来。
“金先生,你昨夜可曾安眠吗?”
金栋成点了点头,又向我瞧瞧。他的两只手从衣袋中抽了出来,两相交搓着,却不答话。
我又不禁暗暗诧异,这个人外表上明明像是个卤莽汉,谁想到还有这一种害羞怕丑的神气。
霍桑开始用婉言问他,这姓董的人究竟和他有什么怨仇。他的答语仍是昨天向我说的几句老话,绝对不承认是他自己的仇人。只补充了一句姓董的叫老九,是浦口人。
霍桑虽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却到底不能教他吐实。霍桑忽然采取一种冲刺的袭击。
“金先生,你和姓董的是不是在军队里面结的怨?”
问话和反应都出我的意外!来客突然跳起来,哆开了嘴,突出了眼球,好像一个胆小的人骤然间看见了鬼魅。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他怕他的答辩还不够强调,还用两手乱摇着。
霍桑仍很镇静地说:“没有?我说错了?那末你不是在军队中服役过的吗?”
“喔——喔,没有——也没有……霍先生,你怎么有这奇怪的念头?”他还在发喘。
霍桑淡淡地笑一笑。“我看见你走路的姿态和立正的姿势,都像受过军队训练。”
金栋成点点头。“喔,那不错,我当过几年警察。霍先生,你的眼睛真凶!”
霍桑又笑一笑。“好,好,请坐下来。”
来客归座之后,室中一度沉默。我默付,霍桑的问句虽近乎虚冒,但是也并非绝无根据。
霍桑又问道:“那末这个姓何的人和你有怎样的关系?”
金栋成道:“他是我的同乡,并没有深交,这一次也是偶然碰见的。”
“我听说他曾向你借贷。这事可实在吗?”
“实在的。他只向我借些做小生意的本钱,数目并不大。”
“他什么时候向你借的?在你瞧见那姓董的仇人以前?还是以后?”
“以前。他第一次到我家里去时就开口。”
“借多少?”
“二十块钱。”
“你答应他没有?”
“我答应的,第二天便在兴发园里如数给他。”
“以后可曾再向你借过?”
“晤,是的。第二次他又开过口,那时他又寻到兴发园去。”
“这一次又借多少?”
“他要借五十块钱。我没有借给他。”
霍桑的眉毛忽而掀一掀,眼梢向我膘一膘,仿佛暗示我他已寻得了什么线索。他又问:“这一次一定是在你瞧见姓董的以后了。是不是?”
金栋成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答道:“晤,是的。但是—霍先生,你不要误会。少梅和这件事实在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给他辩护。”
“不是辩护。因为他实在没关系。”
“何以见得?你有凭据吗?”
金栋成立即应道:“是。因为在二十那天,姓董的打电话给我,何少梅跟我一块儿在浴堂里。他还在我的旁边。”
这确是一个重要的反证,我不禁暗暗地点头。有这一著,莫怪他深信这姓何的无关。但是霍桑似乎还不肯放弃他的见解。
他说:“虽然,这何少梅即使没有直接关系,但说不定还有居间通线的嫌疑。你可也有证据给他证明吗?”
金栋成把眼睛移瞧着我,说:“昨天我已和包先生说过,这件事决不会是别的人假冒。因为我和姓董的关系,没有任何旁的人知道。你想谁又能够托名假冒?”
“你确信没有别的人会知道你们间的事?”
“对,我确信如此。”
金栋成的斩钉截铁一般的答话使霍桑有些失望。他低垂了目光,静默了好一会。
他又道:“那末你告诉我,这何少梅现在住在那里?”
金栋成不高兴地答道:“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决没有关系,我劝你别盯住在他的身上。要是你肯帮我的忙,你得另寻方法,才能抓住那姓董的。或者你派个人在我的屋子外面也行。”
霍桑不答,紧皱着眉峰,立起身来,背负着手,缓缓地踱着。局势有些僵,可是我也没法打开。
一会,霍桑回转头来,冷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听它自然。我不能接受保镍的任务。以后如果有什么变化,你立即通知我们。再会。”
金栋成现着十二分懊恼的样子,悻悻地退出去。我注意他的举步的姿势果真像个军人。
霍桑作懊丧语道:“这种案子真叫人气闷极了!他既守着秘密,不信任我,我自然也无能为力。包朗,你回去罢,眼前只能搁一搁,有消息我再通知你。我准备继续进行那血刀案了。”
于是我也无精打来地回家去。先前我本抱着满腔希望,以为这件案子转瞬便可了结。现在看起来,事情已成僵局,莫说结果,连进行的路径竟也无所适从。
我到了家里,不到半个钟头,正在和我的妻子佩芹谈论这件事,忽然霍桑打电话给我。他说他先前本托警署侦探长汪银林查访那个姓何的胡子。这时有一个探伙,在妙法路鸿升客栈内访得了一个状貌相同的人。不过那人是个卖叫货的小贩,白昼往各马路去叫卖,必须上灯时才回栈房。故而霍桑约我傍晚时再去。
消息虽还空洞,但比较地还算可喜。这真像黑夜漫漫中,东方陡然漏露一线曙光;又仿佛炎热闷损的夏天,忽然听得隐隐的雷声,虽未必立即有雨,但心理上往往会有凉快的感觉。据霍桑意料,这何少梅多分和此案有关,金栋成却又尽力替他分辩。现在那人既然有了着落,谁是谁非,不难立即解决。
阴历二月里的天气,日子还短。那天又恰是欲雨不雨的阴天。寒风开始在加劲。灰褐色的云片密布在天空中,中昼时已像垂暮,到了六点钟时,天色已逐渐就限,我赶到霍桑寓里,看见他的精神似乎比早晨时焕发得多。
他先向我说:“这何少梅假使当真找到了,没有错误,那末对于这件案子上多少总可以得到些光明;最低限度,我们也可以明白金栋成和董老九究竟有什么怨仇。这样,我们才可以进一步着手调查。”
我问道:“你想何少梅会知道金董二人间的秘密?”
霍桑道:“很可能。你可觉得金栋成有一种明显的表示,不愿意我们追究那个何少梅吗?这无非就伯我们找到了何少梅之后,他的隐秘便不能保守。”
我点头以表示同意他的意见。
霍桑又说:“方才你走了以后,金栋成的妻子又来过一次。伊是来探听消息的。我乘机约伊上灯时再来,以便汪银林把那人带来以后,叫伊辨认一下,是不是何少梅本人。”
这时候街上的电灯已早明亮。霍桑的办事室中也灯光灿灼。我默念约时将到,这案子的秘幕不久也许就可以揭穿,精神上又兴奋起来。我们谈了一会,消耗了两支纸烟,便听得前门外一阵脚步声。胖胖的汪银林果真已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身材瘦长,穿一件玄色假花呢的旧棉袍,额上虽有胡须,却已修缮整洁。我们和汪银林经过简单的招呼,彼此坐下来。但那人仍呆立着向我们乱瞧。
霍桑婉声招呼他道:“朋友,请坐。我们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向你问几句话。你不用惊慌。你不是叫何少梅吗?”
那人点一点头,勉强在沙发的边上坐下来。他的嘴唇牵一牵,似乎要答辩,但没有声音。
霍桑道:“你尽管实说。这件事与你没关系。可是你若使说谎强辩,那未免反而坏事。现在我问你,你做什么生意?”
那人停了一停,才答道:“我做卖叫货——卖肥皂。”
霍桑点点头。“晤,但是我瞧你以前决不是做这种生意的。你是当过兵的。是不是?”
那人霎霎眼,忽现出诧异的眼光,但也不期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霍桑又道:“我没有说错吗?好。你因着溃败以后没处活命,才逃到这里来做叫卖生意。是不是?”
何少梅的眼光,诧异中又含着惊服的神气。他虽不答应,可是明明有承认的暗示。
霍桑作赞许声道:“很好:你眼前的营生虽是辛苦些儿,可是心安理得,比较在那争权夺利的军阀们的手下,干那杀人喋血的勾当,总要高出几百倍。”
语气很婉和,词意是温慰。这是霍桑谈话的艺术,目的在拢络对方的心,使他能心悦诚服地说真话。效果真不坏。来人微微叹一口气,又点点头。
霍桑顺水推舟地问道:“我问你,你从前的伙伴中,不是有一个叫金栋成的吗?”
那人定着眼睛寻思着,一时似乎追想不出,接着他摇摇头。
“我不认识。”
答语又是意外的。霍桑正要继续发问,忽而仰起些身子,侧着耳朵倾听。他随即向我微微点点头,目光向室门转一转。我立即领会了,急忙走出办事室,反身将室门拉上。
六、警报
我到得外面,果然看见施桂领着金栋成的妻子轻声走进来。伊的身上还是那套过度时髦的装束。我忙迎上前去,向伊附耳说了一句,叫伊不要声张。伊点点头,一言不发,跟我走到霍桑的办事室的门口。
我先在锁孔中张一张。那何少梅正面向门坐着。我向妇人招招手,叫伊瞧视。伊俯下身子来略一窥视,便立直了向我点一点头,似回答正是这个人。我暗忖这人既然就是何少梅本人,为什么又不承认和金栋成相识?
办事室中的谈话在继续,我当然不便再进去。我向那妇人演个手势,就站在门外偷听里面的谈话。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不过我是执行职务,在理应当别论。
何少梅答道:“我当真不认识这个姓金的,并非说谎。”
霍桑道:“你新近还向他借过钱,怎么说不认识?你不是说谎是什么?”
室中静一静。接着何少梅忽发出突然醒悟似的声音。
“喔,你说借钱给我的人?他不是住在新生路的吗?”
“是,新生路一百四十一号。”
“对了。可是他并不姓金,他姓王啊。”
“姓王?叫什么?”
“叫王得魁。”
“得魁?……晤,不错。他是和你同伍的?”
“是的。他是炮兵第七团中的少尉排长,我在步兵二十一团当上士。我们从前虽然早相识,不过并没有怎样交情。”
两个人都是吃粮的,霍桑的观察没有错。刚才那假托的金栋成所以不承认,用意显然在掩护他的秘密。进一步推想,霍桑所假定的“在军队中结怨”,大概也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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