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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曲待谁欤-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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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羽徵压低了眉眼凝神看他,突然霍地起身,又伸手扣住杞晗的肩膀将其拽身起来。白衣公子脸色寡淡,不挣扎推脱地淡淡出声问道,“干什么?”
  “好个‘任宝奁尘满’的娇慵美人!“温羽徵挑眉一声揶揄,便携着对方大步跨门而出,“走,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蜀地春景!”
  令人牵来两匹青骢骏马,出了清秀似个美人的蓉城,所行一路除却看见了蜀地女子的油壁香车,杞晗还于拔地的高楼之上看见了脚下那黑压压一片的兵将。
  龙骧虎步,宛然在目。
  温羽徵蓦地拔出当吟,剑声大作,剑光直泛苍冥。他侧眸看了一眼瞠目僵立于身侧的杞晗,丹砂似的红唇起了一笑,继而扬臂直指自己的将卒——剑锋所指之处,那些披甲持剑的士兵便如同蝼蚁般伏跪在地,冲高台之上的佋王山呼“万岁”。
  如同长久蔽日的阴霾陡然散开,一种比及朝霞的红光层层开掘云霓,于周遭重重相叠的山峦间迸发成一束,宛若他母亲手中曾执有的一枝桃花。
  这些人将跟随自己杀入长安帝宫。
  杞晗不由怀疑,这“万岁”之声能一直传入,传入长安帝宫,传入清心殿中的天子耳畔。
  这一刻全然让他无从招架。年轻的佋王渐渐释怀于丧妻之痛。寡淡漠然的面色也慢慢有所转圜。似那干涸已久的桃枝有了逢春吐蕊的迹象,他慢慢地牵扯麻木的嘴角,任笑意一丝一缕地浮现于唇边。
  那个笑容亦让温羽徵无从招架。
  “我突然理解了那个蠢蛋周幽王。”一声调侃之后,他敛眉正色道,“我与大哥确实并未不同。”顿了顿,将多少人求之若渴的虎型兵符放入杞晗掌中,五指倾力,包覆握紧了他的手掌。“当年他因一己衷情从你这儿夺去的东西,自此刻起我会以同样理由,罄我所有地归还于你。你要信我。因为我许你的不是一枕黄梁,我许你的是整个天下。”
  彼此手掌的热度绵绵灌及全身,四目长久交汇而视。那双清皎眼眸忽而瞳光一耀,他神色格外认真地问,“可如果我要的不是帝冕龙袍,而是温商尧的人头呢?”
  温羽徵一刹瞠目楞住。方才还信誓旦旦,言之凿凿,此刻却手足俱僵地周身冰冷,全然不知如何相答。
  “于将军而言,怕是弑君容易,弑兄难。”白衣公子绰然反身而去,笑了笑,“罢了。”
  浚王的属下来报说天子派人入川视察民情。
  他们说来的人正是温商尧。
  


☆、74、东风饕遍恨归晚(上)

  简寿极擅攻心,对朝廷指派入蜀的官员极尽笼络操控之能事,其中莫名殒命者有,同流合污者亦有,皆不若施淳这般可以安心信赖。见得蜀地各县粮仓廪实,府库充盈,温商尧一壁视察民情,一壁探视蜀地兵力,所行一路也不免暗叹于浚王的谋虑深沉,蜀地的大治有方。
  简寿闻悉温商尧前来已是他入得蜀地的半月之后。未免多生事端,一早便请佋王迁居别处。自己则沐浴换衣,恭立于府门外迎接。直至四、五个时辰的苦等之后,郡王府外的一众人等才见一辆匹马粗篷的简陋驾车轱轱辘辘行了来。
  鲁立达亦在恭候府外的众人之中。他从不曾把温氏兄弟瞧在眼里,只觉是三人成虎,夸大其词。待亲见了温羽徵的张狂恣意更感其不过了了。眼瞧除却一满面痴肥憨厚的少年为其驾车,再无一兵一卒随行傍身。这蜀地第一猛将不由冷哼道此人当真大胆,也不怕孤身入川便是有来无回!
  不待马车停驻,简寿便已近前相迎,口中呼道:“国公纡尊降贵亲临蓉城,实乃蜀地百姓之大幸也!”
  径自一掀布帷,车上之人对躬身作揖于身前的男子露出浅浅一笑,“温某是客,入川自该是客随主便。王爷就莫与我行这些虚礼了。”
  来人不过一袭布素衣袍,身披玄色披风,面庞固然也算清癯俊美,可远不比温羽徵那般眉眼张扬,好看得惊心动魄。见温商尧要迈下马车,鲁立达存心相试,立马跨步上前道,“鲁某扶国公下车。”
  对方的五指方才触及自己手臂,一股热力便灌逼过来,似铁箍般扣得他不得轻易动弹。温商尧微一垂眸看了看鲁立达青筋骤现的手,又平视他的眼睛,微笑道,“鲁将军,失敬。”
  不肯卸去指间劲力的鲁立达倒也愕然,只道:“国公如何认得鲁某?”
  “不认得。”温商尧摇了摇头,坦然道,“只不过这份石破天惊的勇力、这份敢作敢为的莽撞,想来是蜀中第一大将鲁立达无疑了。”稍事一顿,又低眸看了看被对方五指死命扣住的臂部,也不运力逞强,仍是微笑相视道,“鲁将军,有劳。”
  鲁立达没少以温羽徵度其兄长,怎料到温商尧的谦和温雅全然与弟弟不似,竟令他莫名感到愧赧,此一念闪过心头,不知不觉也就松了手下力道。温商尧随其搀扶迈下车来,笑道,“多谢。”
  一袭镏金红袍的俊美郎君自佋王所居的别院赶赴浚王府中,正是开筵时刻。
  自温羽徵入川,这浚王府的主座便是他的。简寿见大将军冷着一张脸杵在一侧,也不知该动是不动。见温商尧客气推让,正要循礼落于主座,岂知温羽徵忽而迈步上前,扬手挡在了他的身前,冷冷掷出一声道,“这是我大哥的位子。”许是又嫌梨花木的凳子太凉,想也不想即解下自己的狐裘马甲垫了上。抬眸朝兄长睃去一眼,咬牙不发一言,径自坐往了筵下别处。
  筵上二人既不提及漠北兵乱,也不提及佋王入川,温商尧接过简寿敬来的一杯酒道:“舍弟入川养伤,所行不周之处,还多劳王爷担待。”简寿以目光指了指座下的鲁立达,展眉笑道:“温郎之名天下何人不知,鲁二他常与小王提及,若能有幸与国公相见,定当请国公赐教一二。”
  温商尧却摇了摇头,“早些时候鲁将军向我动手,或许还有胜算。”侧眸瞥向弟弟一眼,微微生了个笑,“而今大将军若见其兄长苦于招架,总不会负手旁观,是不是?”
  “杀鸡不用牛刀,温郎又岂会与你动手。”温羽徵朝鲁立达冷冷瞥去一眼,即又抬腕仰颈,一口闷尽杯中酒液,“蠢才!”
  酒过三巡,见兄长自认不胜酒力离席,温羽徵也霍然而起随出门去。
  席上只顾着手起杯落,自斟自饮,喝得委实有些多了。头顶的星子黄澄澄的浑如颗颗蜡丸,轻轻咳声夹着隐隐药香穿透窗纱。他埋着头,不时抬手拍一拍浑似火烧的两颊。欲进又怯,只踩着砌嵌卵石的小路于兄长屋外逡巡良久。亦不敢弄出声响。
  夜色太浑太深,不住扑刮的风不曾将酒意驱逐,院子的阖无人声反倒教人愈加窒闷。温羽徵自己也不知在屋外踯躅了多少时辰,忽而听见窗内传来一声轻轻长叹,继而便是温商尧的声音,“进来吧,再不进合着就该天明了。”
  始终蹙得很紧的眉头稍稍一松,温羽徵咬了咬牙关,旋即推门而入。
  温商尧独自坐于桌旁,一双深长眼睛凝神望向了进屋之人,问,“伤在哪里?还疼吗?”
  他蓦然想起,自己头一回与人置气争胜、头一回骑马摔于地上、头一回拼杀沙场中了刀剑,哥哥似也是这般问的。只不过那时的温商尧虽有这般温柔,却绝无这般憔悴。枯黄的灯苗于那张常年病态的苍白脸庞映出斑驳光影,头发已然白去大半。
  手掌狠狠攒了紧,温羽徵只感心头疼得厉害。绕步于兄长身后,伸手解开了他的发冠。任长发泻落指间,一寸一寸仔细滑过,他目光极致温和地锁着兄长的发,似呓语般柔声道,“大哥的发……又白了好些。”十指尽数插入他的发中,中指按上他的额角穴位,指腹轻柔相贴,打旋着推揉的指力控制得十分得当。
  “记得小时候你便爱替我梳头。”本就缠着几分醉意,弟弟推揉额角的温存动作更让这份醉意浓得化解不开。温商尧阖起眼眸,模糊笑出一声,“一个征伐沙场的男儿竟比府中的妙丽婢子都巧手好些。若非你打小性子就太难拘束,何人做了你的妻子,倒幸得很。”
  “羽徵也不明白,缘何这双手碰上别人便是剑起头落,碰上大哥,却甘愿似个女儿家般巧手。”又轻柔替兄长梳了好一会儿的发,随即他伏向他的肩头,双臂箍环于他的身体,仍似当年稚子那般闭目埋脸于对方颈窝,以自己的脸颊与之来回抚蹭。
  吐纳绵长交错,两个人的气息都带了些许酒气。温商尧下颌微微抬起侧过,与弟弟的面颊错开,好令他与自己交颈相摩得更为亲密。一个人肌肤冰凉,一个人却肌肤火热,像琴瑟你唱我和,像眼波流转交汇,灯下的两个人影就这么一冷一热、半醉半醒地绞在一起。
  “杞晗自小就才识过人,无论哪里都远胜于杞昭……”温羽徵埋脸于兄长颈窝,含混说着,“不过就是换个皇帝……到时你还是大周首辅,我也还是大周将军,我们兄弟犯不上为了那么一个稚儿兵戈相见……”
  “你在说什么胡话!”温商尧蓦然睁开眼睛,目光平视向前,柔软浑浊的嗓音一刹字字铿锵分明,“在理,杞昭已是大周天子,民心所向,四海归附,岂可凭白无故再生波澜?在情……你既已亲眼瞧见,当无须我再多言了。”
  温羽徵的一腔温存醉意也散若云烟,一个“情”字竟莫名令他清醒又愤恨起来。
  他也将视线归于前方,问:“大哥可知,每次羽徵替你梳头之时都在想什么?”温商尧微一眯眼眸道:“想兵戈千里,封王拜将?”温羽徵道:“不是。”温商尧又道:“想花前月下,儿女情长?”温羽徵笑出一声:“近了,却也不是。”温商尧也笑:“总不见得我这半青半白的三千发丝,还能教你想出何等的家国大义来?”
  “羽徵十六岁从戎,眼里从无家国大义,有的只是替兄长竞未竞之业的热血豪情……每次替大哥梳头,心中仅有一个念头……”丹砂涂就的两片唇摸索过他的鬓发,又探出舌尖舔吻上他的耳廓。于兄长耳侧轻吹着饱含情''欲的温热气息,温羽徵暧昧笑道,“大哥,羽徵想进到你的身体里。”
  尽管衣衫相隔,温商尧仍清楚感到一个胀硬物事抵上了自己身子。那本泰然安坐的身体兀地一颤,一双深眸猝尔大睁。
  “大哥不必一脸正经地假做不肯,既已入住天子寝宫,这男儿间的情''事想来早就惯熟得很……”兄长的一刹身子板僵与面色大异丝毫未逃脱他的眼睛。温羽徵得意一勾唇角,转而绕身直面兄长,眉眼间掩不去一丝童稚未泯的顽劣,“省了那拜花堂、饮合卺的繁俗礼节,索性就趁今夜与弟弟赴一个阳台欢会……也不消贪多,只做它三天三宿即可……你我本就为骨血至亲,而今再兼有伉俪之情,定当更亲密不分才是……”
  扬手将自己束着的头发尽数散下,三千青丝逶迤划过玉白指尖,意态若那杨花倾泻,妖娆不可胜收。他伸手摸向兄长的腰身,停驻片刻,即咬牙扯开了他的束带。
  温商尧却全然听之任之般一言未发,一动不动。
  兄长的怔坐不动令他仿似沙场征将听得鼓号一般,温羽徵愈加大胆地用手、用唇去征伐索求。他附身过去,一如品啜香茗般轻吮了吮他的唇角,见兄长并无拒绝意思,当即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好似馁饥经年的人沿着他的下颌、脖颈一直吻咬至他的胸膛,以个为情''欲烫得嘶哑的声音絮絮吐着露骨言辞,“大哥,羽徵想进到你的身体里……想让大哥偎靠于我怀中,想置身大哥打开的下''体之间,想用肩膀担起大哥的双腿,进出你的身体……”他一壁吻一壁周身战栗,复又探出颤抖的手摸向兄长的胯间,“羽徵每用力往那窄热之处挺送一下,便感大哥抱我更紧,便听大哥唤一声我的名字……‘羽徵’‘羽徵’‘羽徵’……当真好听得紧……”
  “这就是你想要的?”温商尧摇头一叹,终是抬手按住了弟弟的手。
  “是……也不是。”全然分不清对方面上骤生的笑意由自喜还是怒,蓦然而止的温羽徵倒显一愣,颇不自在地避开兄长眼眸,“……可以?”
  “可以,当然可以。”温商尧笑了笑,反以指尖拨过弟弟的脸颊,直视他的双眼道,“不过就是同入罗帏,解衣承欢,有何不可?”
  “当、当真?”温羽徵将信将疑地覆唇上去,却在即将与兄长四唇相触之际为其簇着两指挡了开,温商尧微一摇头道,“不忙,你且听我说完。”面上虽仍含着一丝和煦笑意,但一双深目却分明透着砭人肌骨的寒,只听他又说,“我再不会因你的生死安危心如刀绞,也再不会为你误入彀中而秉烛不寐……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有的只是这芙蓉帐内的肌肤之亲,再无两心相印的手足之情。”
  两个人皆已披发在肩,衣衫大开,几番相互的蹭抚摩挲,一脉相承的白皙肌肤泛了些红。
  “还请大将军三思而行,为这一晌贪欢了却二十余载的兄弟情分,可否值得?”封于那温热双唇的手指倏尔一收,他反倒向弟弟倾身靠去,与他鼻峰相衔。发白大半,病容恹恹,薄如锋棱的唇捎着微笑,柔软嗓音听来倒也轻描淡写,“若大将军当真认为值得,为兄……不,温某自当奉陪。”
  温羽徵兀自轻颤,嗔视着逼近眼前的那双深眸——四眸交汇片刻,他忽似发狂般整个人扑覆过去,将自己的兄长粗暴按于身下。凳子“咣当”一声掀倒在地,占据主动的男子信手将其拨得远些,埋首即吻上了兄长的唇。错开相似的耸直鼻梁,将舌攻入对方的口腔,狂热绞着那柔软舌叶与己推送,贪婪吮吸他口中的甘液。温羽徵吻得主动、倾力却章法全无,而温商尧则不拒不迎泰然承应,始终未闭眼目。
  他的情热之物隔着衣裤抵着兄长身子,一如剑拔出鞘,已为欲念煅得坚硬如铁,炙烫难耐。愈感这唇寒舌暖的感触销魂蚀骨,他便愈不甘心只有自己热血奔涌,酣然欲醉——可几次睁眼望向对方,长睫纠缠之下,凛凛寒意透出这咫尺之距的深邃眼眸,刹那淬灭了他的情''欲之火。
  一个全无快意的湿吻告歇,阳''物狼狈地一泄如注,裤内一片湿漉。温羽徵极度愤怒地拔起身来,“来人!将国公好生看着,不许他离府一步!”一声痛苦哀嚎发自喉间,即摔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无怪乎人言“酒能乱性”,温二他。。。他是真的喝高了。。。= =


☆、75、东风饕遍恨归晚(中)

  自温商尧离京,少年天子便积养了个每日登楼远眺的习惯。望着宫阙之外的车马穿梭如龙,游人比肩接踵,他忽然明白了当年睿宗皇帝登高望北的心境,也忽然明白了母亲何以绝情而去。
  人言黄连苦口,岂知相思苦其百倍;典丽江山固然令人神往,名垂竹帛固然令人渴望,又哪及得上一念相思,令人食无味,寝难眠,魂梦牵萦。
  他本想征调兵马与他随行,他却不允。偏生温商尧这一走就从春寒料峭走至了阳春晴暖,派人前往川蜀打探也回禀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众议纷纷。有说他已命丧蓉城,也有说他已立根川蜀,便是杞昭也断不出这些谣传的真假,参横月落时分尚疑他一去不回,翌日拂晓又立马担忧起他可否化险为夷。千思万绪到最后,也不过化为一日日伫立城楼,无声等候。
  听从温商尧离京前的意思,羽林军再扩人马,虽都是些貌不惊人的村野少年,可一个个经过了千筛万选,功夫委实了得。尤其一个名为“范炎青”的少年,功夫底子更比秦开扎实,惹得秦开一见他就妒得要闹,非较出个高下不可。
  “你认温商尧作爹就了不起了?我看你是虎父犬子!”秦开言毕便又挥拳去脚,两个少年打作一团,闹得不可开交。
  此二人一个比自己大上两岁,一个比自己小上两岁,足有四岁之差的俩人倒还都秉持着孩子心性。杞昭于一旁望了他们片刻,顿觉自己老了。趁俩人斗乏了的间隙,少年天子扬手招来范炎青,问:“国公收你作义子了?”
  “这番我与胖子同来长安投军是瞒着我娘亲的,只怕她此刻已在家中哭坏了眼。想她总口口声声说要嫁温郎,我……”凤眼一勾,范炎青颇显羞涩地挠了挠头,嘿嗤一笑道,“我便舔下脸皮向国公请求,能否认他作义父,也算圆我娘一愿。”
  “你倒有孝心。”将一直半蹙着的眉头稍稍解了开,少年天子突又起了玩笑之心,只说,“你既是国公的义子,便也可算作朕的义子。来,唤朕一声‘父皇’听听。”
  “这……这如何可以……”范炎青吓得魂不附体,再瞧眼前的少年天子,虽说眉眼捎着笑,可这浑然天成的帝主之气委实教人心生好些戒惧。加之他乌瞳白肤面貌俊俏,分明和自己一个年纪,哪里还能将个“父”字唤出口去。
  杞昭仍旧笑道:“秦开已经封将,他那散骑常侍的缺儿朕朕想找人替了。你若此刻唤朕一声‘父皇’,朕立马便封你做官。让你掌管宫中禁军。”凤眼少年朝身旁的秦开睃去一眼,摇头道:“散骑常侍这官儿……我……卑职不要……”杞昭诧然问道:“如何不要?”范炎青咬了咬牙,便大胆答曰:“卑职是来投军的,求的是征伐沙场,杀敌报国!这等脍精膏肥的好差事,皇上还是另找高明罢。”
  “你怎么知道宫里就无仗可打了!”杞昭几若放声而笑,随即郑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宫外的仗若败了,总还有路可退。可这宫内的仗若败了,朕的身家性命、江山子民乃至大周的千秋基业,都将毁之一炬!”
  莺声燕语三四月,万紫千红人世间,长安城内却暗流激涌,废帝另立之风早已于少年天子的浑然不觉间掀满了楼。温氏一族备极荣宠,然这些浮夸子弟大多亲近温羽徵远甚于温商尧,当日见得温氏兄弟反目于校场即已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获悉温大将军反出京师更恐少年天子会迁怒于己清算旧账,从左相处得知了温羽徵与简寿即将共举义兵入京,一个个都恨不能打开城门前往迎接。
  韦松明里虽然称病不朝,暗里却已与浚王勾结,密谋宫闱之变。趁着温商尧不在京中,温氏戚族受得韦松指使于温太后面前借着“神鸟”一说,极尽所能地搬弄杞昭为帝之过——温太后笃信修道求仙之术,早已为此对少年天子诸多微词。那小宫人吴笙,更是绘声绘色地道出了这君臣二人的背常情愫,惊得温太后连咳不止,连呼家门不幸。李谦、马开元等人则以温羽徵拥立佋王为说辞,撺掇温太后顺其最宠爱侄孙儿的意思,拨乱反正,另立新帝。待萧坚将军押粮入京,便趁天子为其设宴接风之时带兵杀入帝宫,再由温太后亲下懿旨将先帝遗命宣告天下,名正言顺地废黜杞昭,迎接杞晗入京。
  那壁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厢要把牢底坐穿的施淳倒怡然自得得很。清正似块木头的阮御医不在身旁,他倒还有些想念那成日里的聒噪不休。狱卒送来的饭菜一口未动,已经半冷,这囚衣一袭的施大人照旧面壁而坐,口中哼哼唧唧唱着小曲儿之际,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及近之声。
  一回头,发现竟是少年天子。
  哪里亲眼见过皇帝的牢头哆哆嗦嗦上前将牢门打了开,施淳忙不迭地跪地叩首,口中不迭呼喊着“罪臣惶恐,罪臣叩见陛下。”
  杞昭稍一低头钻入了牢门内,也不拘泥礼数地径自往那粗草褥子上坐了下。一双尾梢飞扬的眼蓦地一挑高,对身前那个形容糟糕的男子笑道,“施爱卿既然口口声声自称‘罪臣’,究竟罪在何处,又可否为朕释疑?”
  施淳大约揣度出少年天子的来意,反正自打入狱之日即抱有了必死之心,索性横竖不顾,往开了道,“臣不敢说。”
  “朕今日一闻鸡鸣便投身于政务,这个时辰了还未进一口水米。爱卿是膈内有气,朕是腹中空虚,”少年天子竟也不与其多作计较,低眸一看摆置在墙角地面上的牢中饭菜,当即执起了木托盘上的竹筷说,“爱卿若是靠着一腔‘骨气’即可过活,朕可权且借来食了。”
  眼前这眉眼含笑、气度雍容的羲宗皇帝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嫌赈济的粥粮糙鄙,张口即吐的少年天子。施淳不由怔了怔,反不知如何应答。
  “这醋溜鱼片、木耳鸡胗都是好菜,若能再执壶斟酒,小饮几盅,这牢里的日子可比外头舒坦。”自顾自吃上几口,也不待对方缓过怔然的劲儿,杞昭忽又作了个恍然表情道,“朕倒忘了,爱卿祖籍陕北,更偏好的是羊肉、烩菜、油馍馍……朕本当令狱卒好生款待爱卿,只不过朕而今也是府库空虚捉襟见肘,上回与爱卿做戏向百官讨要了一回粮饷,这加官进爵的承诺还未兑现,偏生又碰上温羽徵引兵入川——他这一跑浑似夹带私逃,漠北强敌当前,一下教朕好生拮据啊!”
  少年天子尚有打趣心思,施淳却已如入鼎之鱼般只感浑身炙热,愧赧难安。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国难当前,臣本当竭以所能为陛下分忧——臣有罪,臣罪在不分轻重、不识时务、不懂变通、不知好歹、不……”
  “行了,行了,你这一连串子‘不’倒显得朕小气了!”杞昭抬手一挥将其打断,温声笑道,“朕今日前来也不为兴师问罪,国公此去蓉城已一月有余,朕的身边也没个人和朕说说体己的话……朕也是一个人憋闷久了,方才想起了大人……”
  施淳赶忙跪地叩首,连呼“不敢”,却被少年天子一把扶起,“施爱卿宁可枉死牢狱也不愿和鼎相佐,可是有了韩信、蒯通之虑?若当真如此,朕当放言在此,爱卿大可不必。”顿了顿道,“并非朕没有容人之量,只不过爱卿当知朕与国公……”于臣子面前袒露情愫少年天子似是不惯,猝然一收话音,复又顿上片刻才黯然出声,“朕失不起他。”
  施淳虽明白这君臣二人间的非常情愫,却也不便戳破,只道:“国公久未回京,定当还有要事未及处理,皇上大可宽心。”
  “前日殿试毕,朕更属意的是那个榜眼郎,朕看他舌吐莲花文采斐然,本想授他为状元,可偏生上官洵嫌其文饰花哨,颇有卖弄之嫌,与朕当堂争了个面红耳赤。朕辩不过他,又杀不得他。只得私下再将那人召来,令其替朕写了一折子戏。”
  不知少年天子如何会突然提及科举之事,施淳疑惑问道:“陛下命榜眼郎写了一折什么戏?”
  “写了一折登徒子扒篱偷瓜,调嘴调舌逗引民女的戏。”言及此处,杞昭微微埋下一双乍起温柔涟漪的眼眸,又薄又翘的唇角生生起了个好看非常的笑,“朕还未替那折子戏起个中听的名儿,待国公回来,听他的意思。”
  


☆、76、东风饕遍恨归晚(下)

  “父亲,醒醒。”
  温商尧自昏迷中苏醒,扑鼻而来即是一股难闻的膻热气味。微微抬眼打量四周,见室内无光,柴禾高堆,地上依稀又落了些许牛粪,想来此地是由牛棚改作了的柴房。自己正两手背后捆绑于柴房内的木桩之上,绳索捆扎得极牢极死,不留一丝动弹的余地。
  杞晗见其醒来,便又轻轻一舒眼眉,半带微笑道:“父亲,伤可好些了?”
  只觉心口似为剑钺往复脔割,疼得他霎然面色惨白,冷汗浸透背脊。喉中燥涩如炭火在烧,白发凌乱散落颊边,他这生怕是从未如此刻般狼狈。温商尧连咳数声方才慢慢喘息平复,惨若无色的唇角微微泛起一笑,“不敢……劳烦王爷挂心。”
  “大将军偷袭出掌将父亲打伤,实乃担心父亲离川回京自此即将兄弟反目,”杞晗以目光属意身后下人将酒菜备下,自己则执起一盅酒,近前道,“大将军为将父亲留于浚王府中方才出此下策,还望父亲体谅。”
  “羽徵虽禀性骄恣刚愎,却决不至于行事这般龌龊卑鄙……定是受得奸秽唆摆……”温商尧咳了几声,又向杞晗微笑道,“只怕将温某缚于这柴房之中,也是王爷的意思。”
  虽语声温和脉脉含笑,“奸秽”二字却分明直指自己。杞晗莫名因那双深长眼睛的注视而感窘迫羞恼,强自定了定心神,复又近前道,“小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是诸多高手严加看守,一旦寻得机会,父亲也还是要回京的,是不是?”
  温商尧眼眸一阖,头颅似栽倒般费力点了点道:“自然……温某入川是客,断无久居的道理……”
  “父亲入川为客,小婿却多有招待不周。”杞晗将手中酒盅送往温商尧的唇边,“小婿知父亲嗜酒,还请父亲饮下一杯,从此便与小婿尽释前嫌。”他手臂一抬,似要喂对方饮下,却见温商尧笑着摇了摇头。杞晗故作诧然地挑了挑眉问,“父亲是嫌酒不好?”
  温商尧摇头道:“酒色醇厚,酒香扑鼻,是好酒。”杞晗仍端端正正将酒盅两手相捧,亦摇头道:“既是好酒,父亲何不遂了小婿的一番孝心就将它饮下?父亲须知自己命在须臾朝不保夕,理当‘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温商尧笑咳了一声道:“王爷所言不错,可惜温某在世,独对两件事最为挑剔。”
  “哪两件?”
  “一是樽中酒,二是举樽共饮之人。”他凝眸看他片刻,虽是身处窘境狼狈不堪,却仍气定神闲,不减半分面上笑意,“若意气相契,纵是乞者流民浊酒粗酿,也能把酒言欢不醉不归;若话不投机,便是玉钟金瓯玉液琼浆,也饮之无味了。”
  “听父亲的意思,倘使小婿愿于继位之后仍尊父亲为首辅,与父亲共掌天下,父亲也不肯在此立誓辅佐于我了?父亲可知我自幼……自幼便……”
  温商尧淡淡望了这莫名钝口结舌起来的翩翩公子一眼,打断他道,“温某既是当今陛下的首辅,亦是杞昭的爱人,如何能向乱臣贼子俯首称臣?”杞晗暗吃一惊复又强自忍怒,只问:“便是为求脱困假意迎合,你也不肯?”温商尧摇头笑了笑:“王爷的好意,温某心领了。”
  似由云径跌入谷底,满面嫣然桃绯的笑意一刹僵住。白衣公子霍然抬手,将杯中酒液泼向了被缚男子的脸。
  劲辣的酒液撞进眼里,他反倒带咳大笑,“痛快!”
  “国公为人……”将眸中的辛酸痛楚收敛了干净,杞晗顿了顿,又不起波澜地笑,“委实有些做作。”
  为弟弟掌拍的心口仍似裂般疼着,一口血沫逼上喉间又强行将其压下,温商尧点了点头:“确是有的。”
  瞧见他面色惨白,神容痛苦,杞晗又道:“明知蜀地奸邪满地,污秽遍野,父亲不该入川才是。”温商尧眼眸一阖,喘息良久才道:“只是……一个哥哥想看一看他犯了错的弟弟。”
  “可惜你这弟弟与你半分不似。”一双淡眉挑了高,白衣公子倒笑了,“他以为宫闱生变在即,只消木已成舟,天下仍旧姓简,江山兆民仍旧要人肩担,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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