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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僵尸哥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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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悻悻放下张二。
黎明的寂静中,他静静坐在潮湿的泥土上,看日出。身旁是一具尸体陪伴。
太阳光辉普世。但万丈光芒,无一丝照得进这个阴暗死角。
死角。齐帧永远活在光明的死角。
张二以其突兀的到来和顺理成章的死亡,将齐帧逼入措手不及的死角。
……
齐云醒来的时候,齐帧俯身在桌前作画。
画的是那幅未完成的仕女图。
齐帧正补全画上端丽女子的衣角袍带。
那女子一手执扇、一手掩口,衣袂飘飘,似颦还笑。齐云走到近前看了,只觉那女子脚下如踩云雾,便即飞临九天,如今正向人间挥手作别。
“哥哥画的真好!”齐云不由出声赞叹。
齐帧甫落下最后一笔,听见他说,嘴角弯了一弯。
作画这一样上,他确实有几分自得。
齐帧作画不同别人:精工慢雕,碎笔细琢。他执起笔来专好风卷残云、一气呵成。画成之时不论好坏,笔杆一掷,饮酒一杯,何等豪情潇洒!
可惜,今日这幅画已经断过一次,便没了那种酣畅。
没了也便没了吧。世上事,自然是如意的少,不如意的多。
何况,他此时作画,只为静心。
静心,为一场离别。
人间第一耽离别。听到齐帧说要走时,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哭了。
男人是齐云。女人是齐家老太太。
齐云哭的很含蓄,是齐帧所见最含蓄的一次——他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就是不掉下来。
因为不掉下来,反而让人揪心揪肺,替他难过伤怀。
同他相反,老太太哭的那叫一个直白露骨、随心所欲。
单是哭还不够。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绝活儿,老太太给演齐了。
直演到齐老爷子给齐帧下了禁足令。演到齐帧哭笑不得答应不走。
老太太不能不演。
人老成精,她凭着精怪一样的直觉,知道她必须得把齐帧留下。
知道假若她此时留不下这个孙儿,便再也见他不着了。
她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齐帧确实打算一去不归。
空蹉跎一场,这鲜活人间,到底不是他久留之地。挣扎越久,除了伤口越多,再没别的收获。
不如及时抽身,忘却俗世亲情,抹煞为人本性,则天地之广,任他往来快活。
而前有老和尚冤魂不散,后有张二之死,齐帧恰恰得了抽身的理由。
……
齐云既没有直觉,也没有理由。
既不能像老太太那样大放悲声,又学不得哥哥一般恣意纵情。
得知齐帧要走,齐云只能忐忑着他的忐忑,不安着他的不安。
当得知齐帧又不走时,他又只能满足着他的满足。
他是极容易满足的人。
但越是这种人,越易被忽视。因为你施舍了雨露他活着,你几日忘记施舍了,他依旧坚韧活着。
至于如何寂寞难耐,他从不话你知晓。
你便以为,他永远在那里。予取予求,在那里。
……
夜间兄弟二人同榻而眠时,齐云忽然拉过齐帧的胳膊,用力咬了一个牙印。
哥哥,假使有天你真走了,千万别忘了我。
齐帧并不知齐云在想什么。
彼时彼刻,齐帧只顾得上庆幸。
庆幸自己修行有成、肌肤不再像开始那般硬如矿铁,否则咬这一下,还不硌坏齐云的牙……
9
9、09、小乖巧 。。。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常咬人的人,果然也有被咬的时候。
齐帧摸着手臂上一排整齐牙印,不无感慨。
齐云看不到他的感慨。一片清凉月色中,齐云只看到他的安静。
齐云忐忑了。
虽然他有一副好牙口,到底没咬惯人,因此十分忐忑。
他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咬他一口,就能让他记住你吗?或许吧。
这个或许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他得有副小肚鸡肠。
你让他吃次亏,他能记你一辈子的那种小肚鸡肠。
这种人说起来并不少,但偏偏,齐帧并不是。
齐帧双手叠放在自己一马平川的肚子上,已经安静而祥和的入睡了。
睡姿那叫一个端正标准。
齐云犹豫了一忽儿,试探地抱住他一只胳膊——有点凉,但齐云似乎已经习惯了,何况,这会儿已经是夏天。
齐帧没有挣脱。
齐云便带着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半忧伤半喜悦地合上了眼睛。
他合上眼睛的一瞬,齐帧便睁开了眼。像和齐云玩一个躲猫猫的游戏。
不是他童心未泯,是他心虚。
为什么心虚?齐帧不知道。
这世间的问题,很多都是没有答案的。
有的只是答案以外的风景。
睁开眼的齐帧一下子就看到了不该看的风景——他看到了齐云细白的脖子。
齐云俊俏的小脸藏在阴影中,细白的脖子却暴露在月光下。
齐帧以为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能懂得脖子的美。附庸下风雅,那就不叫脖子,那叫玉颈。
唯有一根洁白细腻、袅袅婷婷的玉颈,才能托起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
齐帧着迷地看着齐云的脖子。
着迷而饥渴。
窗外挂着一轮弯月。弯月寂寞地栖息在树梢上,半遮半掩看向人间。
人间最值得一看的,莫过于热闹。
弯月便看热闹。
齐帧心里的热闹。
一个人心里的热闹,通常是不会轻易给你瞧见的。
但齐帧心里的热闹,几乎一丝不落,都展现在了脸上。
心里犹豫,脸上便犹豫。
心里挣扎,脸上便挣扎。
心里忿忿,脸上便忿忿。
心里饥渴,脸上便饥渴——嘴唇都被他舔干了……
其实这是齐帧每晚必重复一遍的心路历程。而这世间有些事情重复的越多越平淡,也有些事情,重复的越多越痛苦。
齐帧便有些痛苦。
齐帧百思不得其解:齐云的血怎么闻起来那么香、喝起来那样美?
比这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一晚复一晚的痛苦,他竟默不作声地抗下来了,甚至颇有些乐在其中。
温水煮青蛙,他竟适应了。
竟没想过跳出这口铁锅。
听着齐云在他身边平稳呼吸,他竟感觉挺庆幸……
然而就在这时,齐云的呼吸不那么平稳了。
他微张开嘴,胸膛一上一下起伏,搂住齐帧胳膊的手越攥越紧。他这副样子就像尾鱼。离了水喘不上气的鱼。
齐帧紧张起来,探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烫。
恰在这时,齐云睁开了眼。
黑夜给了齐云黑色的眼睛,齐云却没用它来寻找光明。
齐云用它怔怔望着虚空,真正像一尾脱水的、空洞的鱼。
齐帧被他吓了一跳。不是被他突然睁开的双眼,而是被他失了魂儿一样的空洞。
“云儿?”齐帧下意识叫出声。
齐云缓缓扭过头来,齐帧在他视线中渐渐由朦胧到清晰,他双眼也渐渐恢复了点点神采。
伴着神采来的,是眼泪。
齐云望着齐帧无声泪下。那委屈模样,就仿佛齐帧将他怎么着了。
齐帧心中也憋屈地挂起涕泪两行,面色却极尽温柔,生怕再惊吓着他:“云儿,做噩梦了?”
齐云点点头。把脸往齐帧肩窝藏了藏,仿佛有几分难为情。
与其难为情,不如干脆不要哭么——齐帧腹诽。
他十分不乐意齐云哭。
事实上,齐云这样一哭,他心里就像几天没喝血一样。
几天没喝血的心情是什么样?
扑腾扑腾不踏实。有点慌,有点乱,仿佛有什么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一言以蔽之——躁动,不安。
不安的齐帧抹了把齐云脸上湿湿的泪,语气有些烦躁:“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这句话说完,齐帧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口气像极了老爷子。
这样一句典型的齐老爷子“……像什么样子”式教训让齐帧骇然了:他最讨厌的人,不知不觉竟影响他这样深。
齐云破涕为笑——被齐帧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逗笑。
笑完他擦干了眼泪。
眼角仍有点红,瞳孔却清澈得没一丝杂质:“哥哥,我错了。”
你不喜,我从今便不哭。
太受不了了!
齐帧实在受不了齐云这么乖巧看着他。
齐帧以为,乖巧就是齐云的武器,兵不血刃伤人于无形的那种:
他一乖巧起来,你就觉得自己太坏了。怎么能教训他呢?怎么能指责他呢?怎么能不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呢?
你怎么能呢?你不能啊!
齐帧悲愤地闭了闭眼,一把将齐云搂过来,手心一下下轻拍在他背上,哄他入睡。
齐云很快便睡着了。
他鼻翼微微翕动,肌肤细腻光洁,嘴角弯弯,睫毛长长……样子不知怎么就让齐帧想到月光下的大蝴蝶。
这想象来得毫无由头,却深深扎根齐帧脑海。
他搂着他,就像搂住一个天上掉下的大蝴蝶。
美丽,脆弱。
你一只手就可以撕碎他,可即便你长了一百、一千只手,你也不想撕碎他。你只想爱护他。
此时睡梦中的齐云勾了勾嘴角,仿佛做着什么美梦。
齐帧不知他做了什么美梦,就像不知先前他做了什么噩梦——一个人本事再大,也窥视不了别人的梦。
反之,一个人再懦弱无能,至少还有做梦的自由。
你一定觉得,能做梦似乎不算什么本领——那是因为你不是齐帧。齐帧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做过梦了。
虽不做梦,每一日每一晚,却犹如茫茫梦中。茫茫前行。不见来时路,无有知心人。
齐帧一念至此,心境那叫一个颓唐。
他紧了紧胳膊,感受着怀里的齐云,心中这才重新燃起一点儿火光:民以食为天,不管其他,老子总算还怀抱美食……
美食这样东西,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你眼里是美食的,在他眼里可能寡淡无味,他眼里是美食的,你又哂然一笑,看不上。
不光美食,还有太多东西也是如此。所谓子之蜜糖,彼之砒霜——这华丽丽的八个字中蕴含着一个朴素的道理:你不能强求!
强求什么?
强求一致。强求一只僵尸的口味和你一致。
可惜,这道理齐云不懂。
齐云捧着手上的点心和蜜饯,眼巴巴等着齐帧将它们吃下。
齐帧愁眉苦脸。
一切都是宿命。一切都是报应。
他当初,千真万确不该喝齐云的血。这一喝,喝出了忧伤不说,还喝成了厌食症。
他越来越挑食。
挑食是个坏毛病,不管你是人还是不是人。
因为挑食,齐帧显得越来越衰败。
脸色越来越白、头发越来越枯,甚至身上一些小关节,都开始不灵动。
他深居简出,这些变化外人注意不到,齐云却注意的到。
注意到,着了急。
齐帧从不和家里人一起吃饭。因他与继母惠蓉关系素来不和,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使唤厨子另做。
他们不知道的是,齐帧从没劳烦过厨子。而齐家厨子日理万机,又没有管事的大少奶奶交代,索性就从没注意这回事。
齐云也是近两天见齐帧神色萎靡,上了心查看,这才发现接连两天,都没见齐帧吃过什么。
这哪儿能成呢?齐云慌了。
他开始不择手段往回顺吃的。从点心小吃、到鸡鸭鱼肉。
饭桌下,堂兄齐容总一边递给他几块偷藏的糕点,一边拿怪怪的眼神看着他:“云儿,你少吃点,小心肠胃……”
一个有智慧有经验的人或非人,理应对自己的肠胃负责。
所以点心小吃、鸡鸭鱼肉,齐帧统统看不上。
看不上,也还是吃了。
在齐云满怀期待的眼神下,他罔顾了自己肠胃在暴风雨中的呼喊,任由它们水深火热。
便水深火热了。
便扶墙呕吐,吐得两眼昏花,四肢发软。
当然,还得背着齐云。
所以此刻、齐云手捧点心蜜饯站在他面前时,作为一个男人,齐帧可耻的萎了。
齐云犹自不觉:“哥哥,这次不一样哦!”
齐帧沮丧地往他手心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这是从南京带过来的!娘亲平时都省着不给我吃,我今天好不容易才要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齐帧只有认命。
他随手一抓,也不看都是些什么,便往嘴巴里塞去。
味同嚼蜡。
齐帧甚至疑心,对他不同寻常的味蕾来说,蜡说不定也比这些好吃。
这么一想,便更吃不下去了。而齐帧的肠胃似乎也恰在这时选择了罢工。
华丽丽的,他吐了……
10
10、10、小郁卒 。。。
人生最基本的快乐是什么?
齐帧以为,是面对令你作呕的东西,你能痛痛快快地呕。
悲剧的是,他连这点快乐都不能有。
是,他的确呕了。但当他呕完看着齐云那担忧的小眼神,就恨不得把呕出来的那些再吃下去——这说法夸张了点,但懊恼的心情不夸张。
齐云担忧的心情也不夸张。
他已经一脚跨出门外,打算喊人去请大夫。
试问人间的大夫,能医一只僵尸的厌食症么?
齐帧不知道答案,因为没试过。
但他不打算试。
所以他一把拉住了齐云,打点起精神:“云儿,我没事!”
他力气挺大,齐云被拽的一踉跄,驻足一看,发觉齐帧呕了一阵,精神果真竟稀奇般地转好了。
但齐云还是迟疑:“哥哥,你真没事?”
对于一些怀疑,单用语言往往是难以打消的。你得用行动说话、用力量征服。
所以齐帧大步上前,一把将齐云高高举起来:“让你看哥哥有没有事……”骤然离地,齐云吓得失声惊叫。这时齐帧得寸进尺,竟将他高高抛空,又在他连连惊呼中将他稳稳接住。
落在齐帧怀里,惊吓过去,齐云咯咯笑起来。
见他如此开心,齐帧不知怎地,力气多的没处使一样,又将他高高抛起……稳稳接住……
数个来回,齐云已笑得脸蛋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别……哥哥……不来了,饶命!”
“你们在干什么?”
却是齐容,不知何时来到门外,看着齐帧怀里的齐云,神色有点奇怪。
齐云挣着要下地,但齐帧并不放。
为什么不放?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齐容的眼神让他颇不舒服。
齐容也觉得齐帧的眼神让自己颇不舒服。
好像带了点审视,带了点挑衅,带了点不屑……又好像,什么都不带。
好像一切都是自己想象的。
好像他根本未曾正眼看过自己。
鄙视人也是要有天赋的。这一点上和齐帧一比,齐容意识到自己拍马也不及。
何况,他有点心虚。
齐云清清透透的眼睛扫过来,他心跳一乱,便慌得不敢和齐帧对峙了。
齐容是来送点心的。
齐云胃口突然变大,齐容怕他挨饿。
一看见点心,齐帧脸上就变了颜色。他悻悻放下齐云,转身往书房去了。
在书房忐忑半晌,都不见齐云来逼他吃点心。齐帧一边暗舒了一口气,一边又提起了半颗心。
这是很矛盾的。
一个人怎么能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半颗心呢?
但是世事就是充满了矛盾。
齐帧一边因逃过点心之劫而松懈,一边又止不住猜测齐云在和齐容谈什么。这么半天了,谈什么呢?
怎么不见云儿和自己有那么多话说?
齐容又在展览他那些乱七八糟小玩意儿吗?
云儿也真是没见过世面,什么乡土玩意儿都当稀罕……
猜着猜着,齐帧猜不下去了。
一想到齐云会用清清亮亮的小嗓子喊齐容“哥哥”,齐帧就猜不下去了。
何况,人生中的许多疑问,只靠猜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
他决定站起来,行动!
于是便出了书房。
便看到了齐云。
意外的是,齐云并没和齐容一起。
齐容已经走了,齐云独自对着点心发呆。
齐帧有时觉得齐云这孩子,真让人捉摸不透。
初看天真无邪,细看又觉得不是。不只是。
他那双睫毛长长弯弯的眼睛,因清澈而显得格外深邃。因深邃,而显得蕴含了许多心事。
一个天真孩子不该有的心事。
一个天真孩子会对着盘点心发呆吗?
恐怕不会。
恐怕他会将点心一块块吃掉,吃撑为止。
但齐云在发呆。
齐帧走到了他身后,他都没有发觉。
见到点心,齐帧下意识皱了皱眉,还是强忍着恐惧坐下来。坐在齐云对面。
齐云这才抬头,见到他,灿灿一笑:“哥哥,饿不饿?”
齐帧险些没忍住跳将起来。
齐云笑得更灿烂了:“哥哥别慌。我知道你不爱吃。”他说完,将点心往远处一推,似乎是让齐帧安心。
齐帧的确安心不少。
安心之余,也有些窘迫。
这时齐云又垂下头去,笑意不知不觉收敛。
齐帧有些纳闷:“云儿,在想什么?”
“在想——从南京带来的点心,都吃完了……”
齐帧起初没有反应过来。饿久了,反应难免有些慢。
然后他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心疼啊。
齐云发呆发得这般深沉,可不就是在心疼被自己糟蹋的点心嘛。
以己度人。齐帧自己饿的狠了,便事事皆从吃的角度出发。他以为,齐云说南京带来的那些点心吃完了,便真的只是在惋惜点心。他肤浅啊!齐云年纪虽小,便不能有思乡之情了么?点心,便只是点心了么?
齐帧并不以为自己肤浅。齐帧只觉得齐云这番心疼很天真可爱。他扑哧一声笑了。
不仅笑了,他还打算开口嘲讽几句,挽回自己因点心而丢掉的面子。
然而不等他开口,齐云先开口了。
齐云仰着小脸望着齐帧,神情有丝谁也未发觉的着迷:“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齐帧惭愧了。
他承认自己皮相还不赖。但那要看和谁比。
齐云这句“好看”,他不敢当。
齐云仰视他的那双眼,才是真正……清清澈澈,好看……
不知怎么,齐帧看得有些失神。
好在,他没失神太久,就被打破了。
被宋岚。
跌跌撞撞的宋岚。
宋岚跌跌撞撞扑到齐云身前,一把将他抱住:“云儿!!”
这一声“云儿”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齐云悲惨离世。
齐云自然没有离世,离世的却另有其人。
齐白。
还是少女时,宋岚爱惨了齐白。
爱人本是好事,但爱到“惨了”的程度,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至少,宋岚很难说。
当初也不过远远见了他一眼——他高坐马上,扭脸看见她,愣了一瞬,抿唇一笑。
不知那一愣还是那一笑,莫名就打动了宋岚芳心。
从此宋岚心意坚决,非君不嫁。嫁一个——用他父亲的话说——草莽出身的小军阀。
她成功了。绝食三天,她便换来这段姻缘。
也换来父女恩断、母女情绝。
爱惨了一个人,便是抛父弃母,也做得出来。
可惜,这份爱并不对等。
齐白要前程要事业,要乱世之中那一份功名。
宋岚是累赘是拖沓,是无福消受的一抹柔情。
于是这“柔情”被他修书一封,送到了老家。
而今“柔情”依旧在,却突兀的没了托付之人……
来报信的是齐白的旧部。说将军乘车外出,半路被人劫了,众人找见时,只剩一地焦炭。
乱世之中,这种下场仿佛并不稀奇。
仿佛是一个追逐功名之人一不小心便会付出的代价。不管你有没有思想准备。
死亡要来,谁也挡不住。
但宋岚不这么想。
宋岚以为,她的丈夫是为她撑起天地的一根柱子。柱子怎么能倒呢?柱子倒了,天地岂不崩坏?
于是她的天地便果真崩坏了。
这来势汹汹的天崩地坏几乎吓倒了被宋岚死命抓住不放手的齐云。
几乎而已。齐云不敢倒。作为母亲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如何能倒?
宋岚以泪洗面,他便拧了手巾为她小心擦拭。
宋岚不吃不喝,他便端了粥碗一勺勺诱哄。
宋岚拒绝梳洗,他便拿了梳子轻轻给母亲盘头。
她是他的母亲,也成了他的孩子。
齐白的骤然离世,受到冲击最大的无疑是宋岚。最逃避的,则是齐家老爷子。
老爷子不相信齐白死了。
他不相信这个光耀门楣的儿子就这样静悄悄死在了一个不明不白、无人知觉的地方。
他甚至将齐白那个旧部乱棍打了出去。搁在败亡不久的前清,主辱臣死,主子都死了,你一个部下还有脸活着来报信,成何道理!
他老了,他看不透乱世格局,看不透乱世之中甚少有忠心耿耿这样东西——人家能来报信,够仁至义尽了……
平安镇之外的大世界里,人人在仓皇,人人在挣扎。人人在向凄风苦雨的命运低头。
老爷子不肯低头。
他拒绝为儿子办一场葬礼,好让他入土为安。因为他坚信儿子并没有死。
于是宋岚愈加以泪洗面。
再于是,齐云彻底搬回母亲那里居住,防备她半夜醒来形影相吊、孤苦无依。
齐帧便有些郁卒。有些不习惯。
齐帧对二叔齐白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多年以前。多年前的齐白年轻俊朗,喜欢强拉闷头读书的齐帧去舞刀弄棒。再细微的、具体的东西,齐帧却回忆不起来了。
数年未见,如果不是有齐云,听到齐白死讯,齐帧多半会淡漠处之。
即便如今,他也够淡漠的。
他曾死过一次。知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那一刻。而作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恰恰是记不起死前那一刻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替他难过呢?
为何不淡漠点儿呢?
可惜,这道理他只敢对自己说。
也只能对自己说。
或许,成为冷血僵尸,到底不再和人一样吧。
只是,为何还和人一样感觉孤寂?
寂寞来了,挡都挡不住。齐帧在床上躺不下去了。
本来晚上睡觉也不符合他的生活习性。只是被齐云缠住数月,他竟不知不觉习惯了。
长夜漫漫。
特别是在你盼着天亮的时候,它就愈加“漫漫”,漫长的好似不会再有白天。
本能使然,齐帧本来并不是多期待白天。
但是人活着,总有些东西会盖过本能,甚而扭曲本能。扭曲的越多,你就越像个人。
就齐帧而言,这样东西是齐云。
白天到了,他便可以去看看齐云。
好奇怪,只有在齐云旁边,他才觉得自己是人而非鬼。
好奇怪,闻不到齐云的气味,他便觉得胸膛里嗜血欲望在不断翻滚。
好奇怪。这种状似思念的感觉好奇怪。
齐帧一边奇怪,一边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院子。
深沉夜色中,他的脚颇不听话。你说它们走到哪儿不好,竟偏偏走到了婶娘宋岚的院子。
婶娘新寡,年轻貌美。搁到专擅话本的人那里,怕不成一段风流韵话?
万幸,甫一踏入院门,齐帧便及时收住了脚。
收住了脚,身子却不动了。
因为他看到一人蜷缩坐在院中石凳上,肩膀一缩一缩,显然在抽泣。
齐帧在这抽泣面前心情复杂,望而却步。
僵尸没有眼泪。
僵尸不懂眼泪。
僵尸害怕眼泪。
僵尸齐帧,不知该如何擦去弟弟齐云的眼泪。
11
11、11、小柔软 。。。
人最可贵的品质之一,在于迎难而上。
在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齐帧而言,就在于他踌躇半晌,还是走到齐云身旁。
听见脚步,齐云下意识抬头。
齐帧正皱眉望着他。
一个人可以用皱眉这个动作表达很多种情绪:忧虑、生气、焦急、不安、疼痛,甚至是饥饿……
就因为它能够表达的太多了,反而易让人迷惑误解。
比如此刻,齐云便误解了。
齐云手忙脚乱擦掉了眼泪。
他以为齐帧是生气——气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齐云,又在没用地哭泣。
是的,哭泣是最没用的行为。世界不相信眼泪。
但是齐云的眼泪还是源源不断掉下来。愈擦愈多,擦不胜擦。
就像他身体里藏了一条大河。一条大河波浪宽。
波涛汹涌,洪水肆虐。
齐帧及时制止了齐云徒然无功的动作。
哭是最无用的。但哭有时也是必须的。
哭吧!让泪水去涤荡心内的渣滓。
齐帧凉凉的大手覆上来,齐云就觉得波浪愈加汹涌,洪水愈加肆虐。
他羞愧而愤怒。
对自己愤怒。
一个人软弱不堪到了极致,提不起直面世界的勇气,便只剩对自己的愤怒。
特别是,齐云想起自己前两天才下定决心不再哭泣,便更加愤怒。
齐帧看不到这种愤怒。
齐帧看到的是一张眼泪涟涟的面孔。像浸在河水中的玉石,温温润润,又清凉又可怜。
他的袖子已经全湿了。
被齐云的泪水浸湿。
这湿漉漉的感觉让他一片柔软。
柔软自然不是来自他僵硬的躯壳,柔软来自他的心。
一颗柔软的心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因为它止戈为武,不可战胜。
当然,此刻齐帧这颗柔软的心并没有那么高尚。
此刻这颗心里不过装了一个小小的齐云。
齐云扑到了齐帧怀里。
这是羞愤交加的一扑。这是情深意重的一扑。
这是一个少年,扑出他心中痛与伤,扑向他心中仰与慕。
这是安静的一扑。
齐云个头尚小,头顶还不到齐帧胸前。齐帧搂住他,一手便恰巧按在他脑后。
按在他脑后,感觉他轻轻颤抖。
他越抖,齐帧就越软。
别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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