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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僵尸哥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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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个头尚小,头顶还不到齐帧胸前。齐帧搂住他,一手便恰巧按在他脑后。
按在他脑后,感觉他轻轻颤抖。
他越抖,齐帧就越软。
别误会,不是那不能软的地方软,是心软。
一再心软。
好在这时,齐云不抖了。
齐帧的怀抱冰凉,齐云却渐渐安静下来。
安静中他抬起一张泪痕半干的脸:“哥哥,我父亲没死对不对?”
齐帧不知该如何答。
以事实说话,齐白的确已死了。
但事实用不着他说。
事实之上,是人心。人心的江湖。
这江湖里,齐云正风雨飘摇、危在旦夕,只等他一句话拯救。
一句话是灵丹妙药。一句话是绝世武功。
只需一句话,只需告知他齐白没死,齐白还活着。
只需抹煞一瞬事实,便可令他活在一刹欢喜里。
但一刹欢喜之后呢?
齐帧不敢想。
所以不敢说。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贫如洗。语言一贫如洗。
他在贫瘠中竭力搜刮,总算搜出那么只言片语:“云儿,死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对齐帧来说,死的确不算什么坏事,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对齐云来说,死亡是片突兀降临的阴影,遮天蔽日,摧毁一切——特别是摧毁母亲宋岚。
所以他不懂,死怎么会不算坏事。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坏的事吗?
这是个犀利的问题。
要回答它,你得赤…裸裸直面人生的残酷。
你得在红尘中打过滚儿,在江湖里摔过跤。
你得走完世上这一遭,当死亡它最终来临时,平心静气问上自己一句:有没有事,比死更可怕?
如果有,恭喜你,你饱经忧患沧桑,如今可以坦坦荡荡地迎接死亡了。
这样犀利的问题齐帧尚答不出。
也许比死更坏的事,就是你他妈的老也死不了。
但是平心而论,他又不能认定这是坏事。至少现在他不觉得那么坏。
做人不能太矫情。做僵尸也不能。白让你活,你还嫌弃?
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够人,还没尝尽人间百味。
他挺庆幸,暂且逃脱死亡。
逃脱死亡,不等于畏惧死亡。死,也确有死的可取之处。
“云儿,死真的不是什么坏事。人死后自会转生,不过是换个皮囊接着活。”
“真有轮回转生?”
“自然。一入轮回,前尘过往皆忘,无悲无痛,又是一段新的人生。”
“前尘过往皆忘?那就是说……父亲已不记得娘,也不记得我?”
“当然不记得,若记得,人世间岂不乱了套。”
“怎能不记得?!”齐云似乎愤慨,“不记得我便罢了。怎能不记得娘?!娘那样伤心……”
所以说,何必伤心?伤心也是空付。
齐帧在心内自言自语。
“哥哥,你死后也会忘记我?”齐云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如果我死,当然会忘。”
死与遗忘,本就是一对双生子。
“不,我不会!”齐云骤然从齐帧怀里退出来,望着齐帧的神情写满了不服输的倔强。
“你不会什么?”齐帧纳闷。
“我不会忘。我死了,也不忘记父亲,不忘记娘!”
人往往爱这样:用极认真的口气,许诺着假大空的誓言。
齐帧不由好笑。
笑到一半,却笑不出来了。
齐云望定了他,神色那般肯定执着:“云儿也必不忘记哥哥。”
齐帧心里一百一千个明了:这是句空话。
天地间有大规则,无人可以逃脱。除非——跟他似的,不再是人。
但人生最幽默的地方莫过于,你明知这是句无法实现的空话,偏偏还那么想相信。
你明知他对你许过的誓转头即忘,却还是沾沾自喜将之记在心里。
因为他神色那么认真,你差点儿就真信了。
你已经真信了。
你在痴心错付、撞了一头一身血之后,才知道你原来真信了。
才发现你以为把持住了,却最终不小心失陷。
自然,此时齐帧并非痴情女,齐云也非花心郎。
但人世间的道理,一通则百通。
所以齐帧呵呵一笑,不信。
若错信,今后不老不死的漫漫生命中,每当寂寥时,该是何等幽怨?
不如不信。
不如默默陪他走一程,待他凋落,便去寻下一处风景。
不管齐帧信不信,齐云自己是信了。
自信的人生才有滋味。自信的人生才有奔头。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万千冷眼,也别丢了自信。
自信的齐云和多疑的齐帧,一时陷入了两两对峙的沉默。
沉默中,齐帧自柳树梢摘下一片叶子,凑到唇边吹奏。
他双手各执柳叶一端,上唇微启,悠扬清脆的乐声便神奇地飘荡在齐云耳边。
齐云怔怔望着齐帧。
齐帧并不知齐云在看他,他半垂着双眼,专心吹奏。
他也因此并不知,齐云心中,他的形象愈加高大,简直无所不能。
他不知这枚鲜嫩柳叶,吹皱吹软了少年齐云的一池心湖……
……
齐云陪母亲住的第三日上,母亲宋岚便病了。
由小病到大病到重病,终于一病不起。
初秋时候,她已昼夜咳嗽,痰中带血。
老夫人便说什么也不允齐云再同母亲住。
齐云不肯搬走,扒住母亲房间的门框不放。
老爷子听说了,毫不客气,抄起根鞭子就赶了来。
鞭子落在齐云手背上,一道血红骤起。齐云仍不肯放。
这样热闹,引得人都来看。
齐云疼得浑身直打哆嗦,却垂着头一声不吭。
他垂着头,脸掩在朦胧阴影中。人们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清他的心思。
母亲羸弱躺在身后,他得学会少年老成。
一鞭下去,齐云不出声,齐容却扛不住了。
下一鞭到来时,齐容站在了齐云身前。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就如同没有人看清他的心。
没有命运驱使,没有外力鞭策,他就这么,站到了齐云身前。
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这一鞭。
这一鞭挺疼。因为鞭稍好巧不巧抽到了他的脸。
这么疼,他却挺开心——原来这样疼!幸好没落在云儿身上。
牺牲,大概是人类身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之一。
至少惠蓉就琢磨不透。
惠蓉在给儿子上药时眼圈都红了。
别误会,她不是感动的——虽然她真没想到自己生出个这么仗义的儿子。
她是心疼的。不是只有宋岚才懂心疼儿子。
但齐容竟面带微笑。
这是神秘的微笑。
这是惠蓉无法理解的微笑。
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同。所以她一掌拍在齐容后脑:“你傻了?!”
齐容自然没有傻。
他匆匆推开母亲,卷起桌上伤药往门外跑去。
一直跑到齐云院外,齐容才放慢了脚步。
放慢的是脚步,放不慢的是心跳。除了心跳,还有心思。纷纷乱乱理不出头绪的心思:
如何跟齐云说第一句话?
如何安慰他?
如何帮他上药包扎?
如何才不结巴不失态?
如何……
如何太多了,他已然头大。
然而很快他便不必头大了——他的头一空。
脚一空的感受想必谁都有过。头一空就不一定了。
头一空,那得是大大的吃惊、大大的呆怔。
齐容就呆怔了,为眼前的情景:
齐帧牢牢抓着齐云一只手,头低低垂下,唇深深吻上。
吻那只手。
似乎听见脚步,齐帧骤地拧过头来,一道红光闪过,齐容但觉亡魂皆冒!
12
12、12、小微妙 。。。
一个人哪里最忠诚于自己?
不是心,是眼睛。
因为眼见为实。因为眼睛不像心,七窍玲珑、专擅欺骗——不仅骗人,也自欺。
但齐容此刻,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他以为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眼花了,才看到齐帧双瞳血红。
不怪他不信自己,等他定睛细看时,齐帧早已恢复了正常。
早已直起身来,放开齐云的手。
齐云手背上还是那道鞭痕,一点儿没变深,也一点儿没变浅。
从始至终,齐云都没发觉什么异常——在他看来,哥哥不过是查看他的伤口罢了。
齐帧背过身去,喉咙滚动,口干舌燥。
齐容咽下心头疑惑,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把伤药打开,要帮齐云处理伤口。
齐云乖巧地伸出手。
同时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齐容脸颊:“哥哥,疼不疼?”
齐容拿药瓶的手一抖,心头那慌慌的感觉不由分说又蹿上来,使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不疼……”
不疼自然是假的。
但有些时候,假也可以真。齐容心里,是真不疼。真甜。
齐帧不觉得甜。
齐帧觉得很怪。他看齐容格外碍眼,十分想把齐容拎起来丢出屋外。
但另一方面,他又感谢齐容在此。若不然,他再一个把持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后果会不堪设想,齐帧愤怒了。
愤怒祖父平白将齐云打伤,让自己无端受这鲜血引诱之苦。
又愤怒齐云倔强、不知躲闪。他从前怯懦爱哭的样子去了哪儿?
还愤怒自己当时不在,未能力挽狂澜……
愤怒来愤怒去,齐帧也不知自己在愤怒什么了。
他愤怒着的时候,齐容已经笨手笨脚给齐云包扎好伤口。
齐云抬起头来一笑:“哥哥,谢谢你。”
笑容并无往常灿烂开怀,但齐容没有发现。齐容放开齐云的手,有些心虚地站起身来:“云儿,明天,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
“不必了。”——冷冷站在一旁的齐帧突然插嘴。
“药留在这,你不必来。”
齐帧说的斩钉截铁。
不管什么话,一旦斩钉截铁地说出,便显得格外不容人拒绝。
齐容便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下意识瞟向齐云。
齐云心不在焉,看起来并没有帮他拒绝的意思。
他只好灰心,只好丧气,只好留下药瓶自己孤单单地走了。
走之前不忘留下一句嘱托:“云儿,别碰水。”
齐云点点头。
依旧显得心不在焉。
齐容一走,房内便只剩下心不在焉的齐云,与心神不定的齐帧。
齐云心不在焉,是因为母亲宋岚这来势汹汹的一病,使他心中终日惶惑。
惶惑表现在外,就是心不在焉。
而齐帧的心神不定,似乎是因为空中属于齐云的淡淡血气漂浮。血气一向令他烦躁。
但又似乎……不只是如此。似乎齐云受伤,更让他心烦意乱……
人心最微妙,齐帧看不透自己。
一个看不透自己的人是失败的。好比闭着眼睛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往生出不必要的差错。
比如此刻,齐帧就烦躁地一把拉过齐云,捞起他的手问:“疼不疼?”
他本意是想关心一下的,只是动作不由自主有些粗鲁。
齐云疼得一抽气。
齐帧触电般放了手。
作为僵尸,他的痛觉已迟钝很久,自己感受不到疼,便忘了齐云会疼。
齐帧愈加烦躁:“知道疼,还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什么事不傻?
齐帧说了并不算。
傻与不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有些人貌似没有,那是因为他还没发现。
且,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尽相同。你既不能将你的傻强加于人,也不能怨怪别人的傻。
怨怪也没用,别人心甘情愿,照傻无误。所谓你自怨之怪之,他自疯之傻之。
所以齐云既不辩驳,也不解释。
他与齐帧在“傻与不傻”上的标准不一样,辩驳也是没用。
他打算清者自清。
齐帧却不让他清者自清。齐帧逼迫他表态:“知不知错?下次还会不会这样?!”
生活就是这样,常有这样那样的事需要你表态。还有这样那样的人逼迫你表态。
表态使你感觉你像一个人质,被这操蛋的生活所劫持。
可你一边骂,还是一边表态。你在一步步的屈服中走到今天,你还将在一步步的屈服中走远。
齐云表态了,表的模棱两可——他点了点头。
同摇头一样,点头也是个暧昧的动作。比如你不知道齐云点头是因为知错了,还是打算下次继续这样做傻事。
齐帧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前者。
遂满意了。
遂心生不忍。
遂将齐云抱上膝头安抚。
这动作来的突兀。但齐云并未反抗。
他们各自的身体都僵硬了一瞬,便很快恢复自然。齐云甚至将头自然而然靠在齐帧肩上,娴熟得好像他已靠过千万次。
有一瞬齐帧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他的父亲。
但是父亲这么崇高的词儿齐帧终究不敢玷污。尤其是当他执起齐云的手。
尤其是当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执起那只手又放下,神情纠结:“云儿,哥哥带你出去玩吧?”
他这提议来的突兀,看上去似乎是一时兴起。但齐帧知道不是。
他知道他只是不想让齐云再这么心不在焉下去。
他不习惯。
是的,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想让齐云开心,他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齐云背负忧伤,如此深沉。
齐云没有答应。他还打算再去照顾母亲。
但他不知道的是:答不答应,有时是由不得一个人自己做主的。
有时,会有势力大、拳头硬的人,很乐意替你做主。
齐帧便替齐云做了主。他不由分说拉着齐云走出了院门,准备带他去散心。
这世上散心的方式太多了:聊天散步、胡吃海喝、拉住朋友一通狂侃、空旷无人处大吼三声……这么多,你是哪一种?
不管你是哪一种,肯定和齐帧不同。
齐帧最爱的散心方式,是抓一只兔子,喝点血,放掉……再抓一只兔子,再喝点血,再放掉……
太特别了是不是?
这么特别,他无论如何不敢用在齐云身上。
所以他带齐云走出齐府,去逛庙街。
庙街是平安镇一条老街,整个镇子的商贩几乎全集中在此,那些好吃的、好玩的,自然也集中在此。
齐帧带足了钱。准备但凡齐云看中的,就全给他买下。
可惜天不从人愿,齐帧牵着齐云溜了大半圈,发觉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引他开怀。只有一个根雕小摊处,他逗留片刻,还是一声不响地走开。
脸上还是带着闷闷不乐的神色。
齐帧万分憋屈。
有时你不怕对一个人好,就怕不知怎么对他好。
就怕全世界捧到他眼前,他也只是看一眼。看一眼,说:不要。
最怕就是“不要”……
好在齐云终于要了。
终于有一只风筝入了他的法眼。
齐帧一高兴,给了双倍价钱。是,他就是钱多撑的!他乐意如此!不如此不足以表达他的满意。
齐帧带着齐云和风筝上了山。
龙盘山。
山顶有平地,风大,他幼时放风筝都是在那里。
上山时齐云气喘吁吁。齐帧不耐,将他背在背上。片刻功夫,就到了山顶。
山顶视野开阔,阳光饱满,齐云从齐帧背上跳下来,脸上终于云开雾去,有了笑意。
齐帧望着他笑脸,半是满足半是鄙夷:到底城中小孩儿没见过世面,放个风筝都如此兴奋。
齐云看不到齐帧心中鄙夷。
他眼中的齐帧笑容温和,平日苍白阴森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俊朗。他骤然发现自己从不知齐帧年纪有多大,平时教训自己极老到,如今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齐云觉得对哥哥的敬畏一下子丢掉不少。
人的感情是世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它的转变也许就在一念之间。它的固执也许水枯石烂。
少了敬畏,多了亲切。齐云手捧风筝,心情也一下子开朗不少。
心情这玩意儿还不如感情忠贞,往往说变就变,水性杨花,全无操守。
少年齐云手捧风筝,站在山顶,一时忘了痛苦忧愁。
这时,齐帧却有些慌张。
被齐云璀璨笑脸搞得有些慌张。
笑让人不舒服是正常的——笑有阴笑、苦笑、冷笑、悲笑……不管哪一种,都能让人不舒服。
问题是,齐云的笑并非以上某种。
齐云的笑至真至纯,酣甜甘美,让人看了愈加想把全世界捧到他眼前。
就是这样的笑,却让人害怕。却让齐帧慌张。
然而不容他慌张了。
齐云正一边高高举起风筝,一边向齐帧叫喊:“哥哥,扯线啊!”
齐帧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手中的线。
线扯在他手里。
命运扯在他手里——别想太多,风筝的命运罢了。
今日风小,它可有运道高空遨游?
自然得有。为了齐云,没有也得有。
齐帧手上一紧又一松,风筝直飞上天。
齐云跟在风筝底下奔跑。欢笑。
齐帧便也不知不觉弯起嘴角。
才弯起不久,便落下了。因为两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两个和尚,一老一少。
老和尚看了眼天上的风筝,满面慈悲,一声叹息:“阿弥陀佛,施主好雅兴!”
13
13、13、小执着 。。。
龙盘山山顶,秋风乍起,枯叶纷飞。齐帧与老和尚两两相望。
这是深沉的一望。这是惆怅的一望。
这一望,望出了道不尽的哀思与幽怨。
幽怨的是老和尚净空:“施主,贫僧找你找得苦啊!”
哀思的是齐帧:“大师,你我之间,勉强不得……”
净空双掌合十:“施主,你我之间有缘。”
齐帧摇头:“有缘无分。出家人讲究‘放下’,大师何必执着。”
“有执才有放。施主就是贫僧的‘执’。”
“愧不敢当。”
“施主过谦了。”
“大师过执了。”
“施主,请吧。”
“这里吗?”
“这里不行吗?”
“这里行吗?”
“施主……”净空口气又幽怨起来。
“好吧。大师且待我一二。”
齐帧说完,向齐云一招手。
齐云随风筝渐渐跑得远了,只瞧见齐帧对面站了一人,走近了,才发觉竟是个老和尚。
老和尚身后,还跟了个小和尚。
背着包袱,风尘仆仆。
齐云还要细看,已经被齐帧一把拉过来:“云儿,见过净空大师。”
“阿弥陀佛,小施主面相不俗,骨骼清奇,一望便与我佛颇有缘法。”
缘法你个鬼!
齐帧暗骂一声,把齐云往身后扯了扯。
“云儿,大师远道而来,哥哥请他去山下喝杯茶,你且自己在这里玩,如何?”
齐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觉得虚伪,齐帧这话很虚伪。
——齐帧这句话后面虽跟了“如何”两字,却不过是走个过场,并没有当真征询齐云的意见。
这虚伪齐帧知道,齐云也知道。于是齐云不说话。就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不言让齐帧顿觉很没面子。
小孩子么,太聪明了就不讨喜。
于是齐帧也不说话了,沉默着将风筝线交给齐云。
他们这边沉默,和尚那边却开了口。
净空对着身后的小和尚道:“徒儿,你也在这里一道等为师。”
小和尚摇摇头,不肯。
悲剧的是,他的人生不由他做主。
齐帧好歹虚伪了一番,净空却连征询的意思都没有。
净空将自己身上的包袱往小和尚背上一丢,顿时压力一轻,笑呵呵看向齐帧:“施主,请吧?”
“大师,请——”
于是便请了。
便亲亲密密沿着小路往山下而去。
便眨眼间消失了身形。
在齐云与小和尚眼前消失了身形。
小和尚追赶了几步,奈何包袱拖累,远远被二人抛下。他只好望着二人背影大呼一声:“师父——”
呼声茫然而无助,几令闻者心伤。
“为师去去便归!”老和尚的声音远远传来,在山林之间荡开。
小和尚只好收住脚步。脸色颓唐。
行至山腰的齐帧驻足一叹:“大师此时放下还来得及。否则,怕要叫令徒伤心。”
净空脚步不停:“施主此言差矣。贫僧纵命丧今日,亦是死得其所,小徒怎会伤心?”
伤心确实还谈不上,但小和尚一脸担忧,仿佛离伤心也相去不远。
齐云牵着风筝,有些好奇地走近他:“你是和尚?”
这话属于明知故问,有些孩子气。小和尚抬头扫了他一眼,又匆匆垂下头去,仿佛害羞。
齐云看着他太阳底下熠熠发光的光头,愈加好奇:“你年纪这么小,也能做和尚?”
“阿弥陀佛。”小和尚低头回了四字。
齐云迷茫了。
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是能,还是不能?是不屑一顾,还是不知所云?
玄虚,太玄虚了。
暧昧,太暧昧了。
齐云见识大涨——原来还有比摇头或点头更加暧昧的表达方式。
小和尚面色依旧泛红。
阿弥陀佛有时什么也不是,只是救场罢了。
在他不知说什么好时,救一下场。
齐云好奇的视线让他有些窘迫。齐云那双眼睛让他有些紧张——那双眼睛漂亮清透,像师父禅房后那一眼清泉。
他一窘迫紧张,口上便说不出话。只好阿弥陀佛,一笑而过。
误会,人世间充满了误会。
这时齐云已略带佩服与敬畏地开口:“我叫齐云。你叫什么?”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幽明。”
“幽明……”齐云把这名字含在唇齿间咂摸了片刻,觉得十分有味道。自然有味道,这法号乃是大师净空依宗门辈分、察宿世因果专为小和尚而起,自非“张二”之流可比。
幽明也觉得十分有味道。没想到自己的法号被人这样慢声细语抻长了叫出来,格外有味道。
齐云这时又慢声细语地开口了:“幽明,你们来山上做什么?”
“阿弥陀佛。”自然是跟踪你们上山,不过,不可说。
“是来登高吗?”
“阿弥陀佛,登高。”秋日登高,的确说得过去。
“你师父怎么认识我哥的?”
“阿弥陀佛。”依旧不可说。
“你也认识我哥吗?”
“阿弥陀佛。”算不得认识。
“你们在何处认识的?我哥从前在哪里,做什么?”
“阿弥陀佛。”不可说,统统不可说。
齐云无奈了:“幽明,我们来放风筝吧?”
“阿弥——好……”
终于有个答得上来的问题,幽明长舒了一口气。
齐云也长舒了一口气。
便放风筝。
齐云放,幽明看着。
看着看着,看不下去了:风筝它频频往下栽。
同一个风筝,在不同人手里放起来,大有不同。在齐帧手里乖巧听话的风筝,到了齐云这儿,就怎么也听话不起来。
诀窍,凡事都有诀窍。放风筝亦不例外。
这诀窍齐云没能抓住。该紧时不紧,该松时不松,风筝自然便命途多舛。
幽明局外旁观,倒将这诀窍看出了一点。
看出了,却不说。
不是他敝帚自珍。是他不会说。
句子太长了,他说不出口。
是的,世上就有这么不善言谈的人。他心中有锦绣,你却看不到:都被一张嘴封住了。
好在齐云看了出来。
看出来小和尚幽明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齐云把风筝线往他身前一递:“你来?”
幽明有些犹疑。
师父说:要清净,要自持,要摒除外物诱惑。
所以幽明有些犹疑。
犹疑!可恶的犹疑!人生多少好时光,就断送在了犹疑上!
犹疑!可贵的犹疑!人生多少嗔痴傻,也扼杀在了犹疑前……
犹疑是双刃剑!犹疑是两面刀!
犹疑,喔,犹疑……
犹疑被打断了。
犹疑有时是需要被打断的。不打断,它就境界大减,成了优柔寡断。
打断犹疑的是齐云。齐云把线往幽明手里一塞:“你来放吧。”
只是如此还不够,他还伸手去取幽明肩上的包袱。
幽明来不及躲,大包袱、小包袱便落到了地上。
“好了,放吧。”齐云循循善诱。
无包袱一身轻,幽明果然不再犹疑了。
风筝再次高高飞在了天上。
还是天上好啊!空气如此清新,视野如此开阔……
风筝又听话了,齐云有些沮丧。
虽沮丧,好歹还有自知之明。不像世间俗众如我等,风筝飞不上天,便只怪风筝不好。
幽明则有些开心。
开心挂在他脸上,总算抵消了几分严肃。
不合年龄的严肃。
他年纪比齐云略大,但也大不过哪儿去,那老成样子,倒堪与齐帧一比。
幽明放着放着,终于留意到齐云在看他。
他脸一红,开心愉悦又隐了去,眉清目秀的脸上重新挂上端肃。
齐云不由笑了。
齐云一笑,幽明顿时有些慌。
像人在暗处突然被亮光闪到了眼。
——原来真正的笑容是这样。
灿烂明媚,骄若春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父说:一切都是皮相、一切都是虚妄、一切皮相都是虚妄……阿弥陀佛……
见幽明嘴皮翻动,喃喃自语,齐云不由疑惑:“幽明哥哥,你在念什么?”
阿弥陀佛!法号!“幽明”那是贫僧的法号啊……你缀了哥哥两字,法号的威严何在?
幽明心底在呻吟。
一边呻吟,一边奇怪:哥哥两字,怎么这样清脆动听?
“云儿,”一道声音蓦地在齐云身后出现。齐云惊喜回身,果然看见齐帧。
板着脸的齐帧。
板着脸的齐帧满眼不赞同:“云儿,不要见人就喊哥哥!”
喊齐容哥哥尚情有可原,如今野地里冒出个和尚,你也要喊哥哥……
刺耳,太刺耳了!
齐帧摇头感叹,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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