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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夕间 番外 by viburnum-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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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时,都只以真实的影像存在于虚无之中的神灵眯起眼来,看向水面的钓竿,而后轻轻一抬手,眼看着那钓竿就浮了起来,重新回到阿默手中。

        攥着那失而复得的渔具,少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其实,原本不必如此挂怀的,你又不曾亏欠他什么。”低沉柔和的声音想要权威两句,却似乎不起作用。

        “我就是亏欠老爷的啊……我这条性命……”眼圈红了起来,阿默低下头去,嗓子终于还是哽住了。

        “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你的光阴,你的因果,都是你自己的,总不能因为你心存感激,就将本属于你的光阴转交他人。”

        话,也许说得有几分严苛抑或残忍,但明事理的孩子还是懂得字句之中并无恶意,都是实情罢了,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阿默抬起有几分发红的眼,看着那像是不大明白他这小小的凡夫俗子为何替别人伤怀的远古神明。

        “我知道了,最后这段时日,我对老爷再用心一点也就是了。”总算开了口,少年随着一声叹息轻轻问,“那,您能看出我还剩多少寿数吗?”

        这样的问题,绝对出乎太倏神的意料,然而就在他动用自己和猫妖不尽相同却更为透彻的读心术去看对方心思之前,阿默就再次出了声。

        “我只是,不想死在老爷前头,若是我这段时间遭了什么不测,岂不是连老爷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这样的说法……”又一次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言语一般,原本淡然到显得冷漠的神终于皱起眉头来,“凡人心思,果然就算探知得到,也想不明白缘由啊……”

        阿默听得有几分茫然,却在对方突然幻化了实体时让茫然变成了惊异,他眼看着那散着一头漆黑长发的男人真的可以说是个“男人”的站在他面前,眼看着那具备了实体的俊朗之极的人以大明衣冠的扮相实打实的将穿着银白色软底鞋的双脚落在水岸草地上,看着对方伸了手过来,轻轻拂过他的鬓角……而后在控制不住的轻微战栗后仍旧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他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他终究失败了。

        “你是个好人,从上古,到大明,早已世风日下,你生在此时此刻,却能纯净到看得见我的灵体,只能说,着实已经好到极致了啊……”

        原本只是说着实话,却每一句都格外让人脸红心跳,阿默好一会儿才平定了心神,但再抬起眼时,却还是被双飘渺的眼看得一阵心慌。

        “我只是……不愿意把人都想得那么坏罢了。”

        “即便与人为善的结果是只能甘于平庸?”

        “嗯。”

        看着少年点头,太倏神淡淡无奈着一声轻叹。

        “你……就不想出人头地?”

        “不曾想过。”

        “莫非你已是无欲无求了么?”

        “……其实,也未必。”红着脸否认着,阿默带着有点窘迫的笑开了口,“我只是想,哪天能骑在马背上,在街上走走……给老爷喂马的时候,实在觉得马匹很是威风……”

        孩子越说声音越小,太倏神听了却笑了出来。

        他说,这不难。

        而后,他在少年惊异万状的目光中瞬时隐去了人形,眨眼间就以一匹通体雪白的天马姿态出现在原地。

        “别怕,白马本就是我的化身而已。”用不变的声音说着,那毛皮几乎泛着浅淡星辉的骏马凑过去,低头轻轻蹭了蹭阿默的脸颊,而后降低了身形,弓了前腿,“来吧,我带你在街市上走走,只是你可一定要坐稳了,我背上可没有能扶一把的鞍恚О~”

        第五章:心思怎堪乱上乱

        从未骑过马的少年,那一天,是第一次坐在马背上。

        只是,那匹马,那匹通体雪白乃至透着星辉的马,是一个远古神灵的化身。

        “为什么……您的化身是白马?”阿默小心坐稳,小心提问。

        “世间先有鸟兽,后有人,远古神魔的化身多数是兽类,后世的才逐渐化身为人。”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阿默沉默下去了,他偷偷把手掌拂过白马银亮的鬃毛,那种就好像拂过对方那飘散的长发一般的联想让他心里痒痒起来。好半天,才终于壮了壮胆子,少年再次开口,“那个……我,我该怎么称呼您?”

        “称呼?”白马停住了脚步,有点疑惑的微微侧过脸。

        “是啊,总觉得,直呼您的神位……似乎不好。”

        那口气有点犹疑,但对方的回答来得很快。

        “那,你就叫我‘白先生’好了。”

        “白先生?”

        “我全名是白马太倏神,取个头字,叫声白先生,不是正好么?”

        “那、那好,就叫……白先生吧。”

        带着好像过年时多收到了老爷赏钱一般的意外与窃喜,阿默控制着嘴角的笑,边轻度责怪着自己的得寸进尺,边还是忍不住把手掌在白马如雪的皮毛上缓缓摩挲。

        然而,他的小小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幽幽的声音,忽而从背后响了起来。

        “所谓沉沦二字,果然是不分神鬼妖仙抑或凡人,都会触及啊~~”

        阿默吓了一跳,猛回头去看,不远处的柳枝上,正悠悠闲闲侧卧着一只鬼魅般的黑猫。那黑色的,有着尖耳朵长尾巴的影子轻飘飘用金色的眼扫了对方一下,就让马背上的少年浑身僵硬起来。

        那是令人呼吸困难的一种恶寒。

        “羲和大人。”白马停住了脚步,而后瞬息间重新幻回了人形,他用灵气小心包裹着刚才还坐在自己背上的阿默,让对方轻轻站在地平川。

        “早啊~~我的白马大哥~天还没黑,您就出来溜达了?不怕凡人见了您这通体煞白,连蹄子都带着云纹的天马,会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黑猫语调格外阴阳怪气,然而在嘲讽的背后,却有着隐隐的担忧。不过,已经被吓坏了的阿默没有听出那一层次的含义,他甚至连和那黑色生灵对视的胆子都提不起来。

        “羲和,你……”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阿默的肩头,没有发觉到那被他无形的力道围拢住的孩子很快红透的脸颊,太倏神警觉的盯着飘忽的影猫。

        “‘我’,我我我,我只是仗义执言呐~~”恶作剧一般胡乱装着口吃,上古猫妖轻轻跃下柳枝,悬浮在半空,闪身到阿默面前。他仔细端详着那眉眼俊俏,目光纯净得非同一般的瘦削少年,反复窥探着对方的心思,“啊哈……果然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儿~~连魂儿里都透出一股子香来~若是我那‘乖儿子’闻了他的味道……”

        “羲和!”头一次显露出本不该属于极致地位神灵应有的慌乱,太倏神更用了些力道搂住虽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却真实体察到那种恐怖感的阿默,他死盯着半空中的黑猫,直到那亦正亦邪的灵体突然嗤笑了一声。

        “唉~~算啦~不折磨你了,我还是‘先去收集我那阿离的微尘’为重,对吧~?”金眼睛的猫总算像只猫一样的舔了舔爪子,而后伸了个懒腰,便一转身,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凭空消失在虚无中去了。

        站在原地的太倏神,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定了莫名翻涌的情绪。

        “那个……白、白先生,那只猫……”怀里的少年想要挣脱,却根本抓不着对方的衣袖,只是被一股隐形的力量环绕着,自顾自红着脸颊。

        “啊,不要紧。”恍然一般松开了手,太倏神向后退了两步。

        他没有马上说话,他始终在低着头,皱着眉,像个踌躇无措,不知明日是否还有余粮糊口的市井小民,又像个陷入情网,苦苦思量心上佳人的多情公子,直到对面猜不透他想法,已经慌乱起来的少年快要忍不住开口询问,才总算闭着眼一声长叹。

        然后,他带着能让天边夕阳凝聚起愁云惨雾山雨欲来的浅淡悲伤,缓缓言道。

        “阿默,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来了,你……也不要再过来等着见我了。”

        少年的脸色骤然僵了个透。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黑猫……”

        “不尽然。”太倏神别过脸去,“羲和只是玩笑的,他儿子虽说以魂魄为食,但是决不会碰活人,你放心。”

        “不,我是说……”阿默看着那像是在逃避或者苦恼的白衣神祗,急于解释的同时微微红了眼眶,“难道他所谓的‘好自为之’,是说我不该接近您?可我真的没有什么企图啊……”

        “我知道。他说的好自为之,是指我。”打断了少年的话,太倏神摇了摇头,“阿默,那羲和,是与我寿数几乎相当的上古猫妖,他是和创世九大神魔平起平坐,修炼至今,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轻一抬指头,就毁掉一座城池的魔神。可他却只剩了一个影子,都因为……他跨了六界区分的雷池,非要和神族挂上扯不清的关系。阿默……我若继续和你同道,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啊……”

        “那……”话开了个头,却没能继续说下去,少年脸上的红潮退去,眼里却湿润起来。

        “所以,你我……还是别再见面了。”抬手遮掩一样的拢了一把漆黑的长发,太倏神终于在沉默之后,狠了心,转身化作一阵清风,消失在阿默跟前。

        他逃遁似的回到自己洞府,他从没如此混乱过,千万年来的种种零落在脑海,目睹着九大魔神在他之后诞生,目睹着神族与妖魔的恶战厮杀到天昏地暗,目睹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天残地缺、九幽圣宗、诛心狂魔一个个最终惨败在三清手下,目睹着幽冥界被神族接管,目睹着蒙昧未开的大地让远古八方神瓜分……他不能参战,他要守护光阴的运转,他要小心控制好每一时每一刻时间从他指缝间滑过的速度,他只能眼看着世间沧桑轮转,用永恒的孤寂填满永恒的生命。

        他唯一的朋友,是一只从神魔之战里活下来的猫妖,那吞吐着最浓稠最恐怖阴邪之气的不死的妖类,闪着一双金色的眸子出现在他面前。神魔之战最后那两年的某一天,猫妖羲和,浑身是血,遍体是伤,穿着残破的铁衣摔落在他大殿台阶上,而后便是硬在他的神殿一隅筑了巢,说是借他一席之地养好了伤,总有一天会给他个意想不到的报答。

        太倏神没有指望过得到什么报答,妖类的承诺,真能兑现的有几个?更何况,他无欲无求惯了,又不是贪图长生富贵的凡人,给他的报答能有什么?

        报答与否放在一旁,但总之,神,和妖,就此成了朋友。

        他在意这妖类朋友的存亡,才会在那不知死活的妖兽非要和南方火龙搅在一起时试图劝说,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傻到那个地步,然后,过了数千年,终于轮到他被那只猫品头论足时,才恍然惊觉,原来跨越六界限制的接触,真的会让人上了瘾,丢了原则。

        还好,他悬崖勒马了不是吗?他在某个关口管住了自己更进一步去接触,去了解,去嗅闻那孩子灵魂香气的冲动,多亏了那猫妖啊……难道不该道声谢吗?

        好吧,终究,还是要道谢的……只是……

        “阿默,你总归是个凡人,凡人……我碰不得……”空荡荡的大殿里,低沉柔和,浸透了千万年孤寂与无奈的声音缓缓荡漾开来。

        第六章:逃避不得是尘樊

        凡人,他碰不得。

        可最终还是没能就此轻而易举斩断彼此间的联系,又是为了什么呢?

        离别之前,阿默在他眼里那最后一刻的无助与失措,已经深深留了刻印,这刻印深到让他几乎在逃回自己大殿之后,还能隐约感觉到对方那焦虑不安的呼吸,和茫然失落的心跳。

        那之后的两天三夜,太倏神没有过好。

        两天三夜,对他而言甚至比一分一秒都还容易经过的时间长短,这一次,却仿佛犹如半生。

        羲和没有再来,奚落也好,嘲讽也罢,全都没有出现,他只是纠缠着他自己的纠缠,熬过了这两天三夜的时间。

        然后,终于在第三个夜晚正到浓时,一阵莫名的心慌让无需睡眠的太倏神,再也没心思去看那大殿前头无边的落花了。

        他是用最快速度赶到那片长满了芦苇的水岸的。

        他眼看着那个瘦削单薄的身影失神一般往芦苇丛中走去,眼看着那少年湿了鞋底和裤管。他下意识的高声喊了一句“阿默!!”,而后在水岸边柳枝上的眠鸟被惊起,扑棱棱飞向月空时,再次向前欠身,张开手臂,从后头一把抱紧了已经被微冷的水浸透到膝盖的孩子。

        “你到底在干什么?!”竟然第一次格外恼火起来,太倏神失掉了所有的淡然,急切一如在没头没脑指责擅自轻生的投水者。然后,他很快就在和对方对视时发现,那孩子绝不是在轻生。

        没有生气的双眼,浑浊灰白,就像河底的沉尸。这个样子让太倏神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来,一把握住那骨感的手腕,他稍稍用力,把自己的气息透过皮肤,穿过血脉,送了进去。

        只是短短的一刹,少年就浑身颤抖起来,跟着一阵干呕,没有吐出任何杂质或残渣,却眼看着一团湿气般的灰白色烟雾从口中逃离。

        那烟雾凝聚在半空,逐渐成形,是个连男女都无法辨别的残破亡魂。

        “水鬼!”忽然觉得事情不妙了,太倏神尽量用手臂护着怀里昏昏沉沉的孩子,眼睛盯着那五官都已经残缺不全,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景象,甚至都感觉不到面前这远古神身上威严之气的困顿魂魄。他是准备在那亡魂反扑时就伸了指尖将之简简单单捏碎的,可他没来得及那么做,因为就在那魂魄刚要有一点反扑举动的同时,不知从何处猛然窜出来一只雪白的大猫,只是眨眼间,便一口咬住了亡魂的咽喉。

        在神明臂弯间苏醒的阿默,亲眼见了那一幕发生,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恐怖的灵体,被那与其说是猫,不如说更像是一头豹子似的生物只在瞬时就咬断了喉咙,紧跟着,亡灵如烟般消散,只剩了一条张着口,眼睛浑浊灰暗的白鱼,被那只猫牢牢咬在嘴里。

        大猫用冰蓝色的眸子只扫了少年一眼,又向太倏神微微一点头,便转身钻进了芦苇丛,一阵窸窣声过,雪白的生灵便再也见不到踪影。

        阿默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那……那到底是什么……”不自觉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他在最终意识清醒时,才发现那飘渺的神,正用实体紧紧抱着他。

        “是不得超脱的水鬼,淹死在这儿,徘徊不去,只得四处寻找替身。”修长的指头带着温热的触感,小心抚摸着少年的脸颊,“你被附体了,他是想让你替死,自己才能进鬼门关,过奈何桥去转生。”

        让那温暖的怀抱弄得很快红了脸,阿默想要挣脱,却全身无力。

        “我……原以为只是一条普通的白鱼而已。”喃喃念着,少年偷偷抓紧了那苍白的衣袖,“昨天来钓鱼,有一条纯白的,舍不得交给后厨熬汤,我就自己养在小水缸里,莫非……”

        “嗯,水鬼常俯在死鱼死蟹的躯壳上,借机与人接近。”

        “那……刚才的白猫,又是怎么回事?”皱着眉,微微喘着,阿默抬眼去看那有了清晰轮廓的男人的面容。

        “啊,那是……羲和的儿子。”轻轻叹了一声,太倏神扶着对方小心站了起来,“羲和不是说过,他有个‘好儿子’吗,这便是了。他叫‘辰’,是专吞亡灵的猫妖。”

        “难道……是那黑猫,让他来的?”

        “未必,羲和跟辰已经许久不见了,他们父子若非天大的事,是不会碰面的。辰偶尔会来这一带游荡,今天的事……应该只是凑巧吧。猫妖终归也是猫,生性贪图自由的。”

        “……”眼里有点失神,阿默似乎已经没心思再听那些关于猫妖天性的言语,他略低着头,手最终松开了那白衣的袖口,“那个……多谢您。”

        “谢个什么……”被那一句道谢弄得有几分焦虑起来,白衣的男人本想说点别的言辞,却猛然发现少年手肘上的血痕,“你受伤了?”

        “啊……没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剐到了。”想随意笑笑了事的孩子,没有想到对方会那么在意这并不算严重的伤口。太倏神凑过来,一把拉住阿默的手腕,跟着只是轻轻说了句“随我来”,便霎时化作阵风,向自己那虚无中的神殿赶去。

        那是身为凡俗之身的阿默,头一次被带着穿梭于虚空之中。

        没有虚空的感觉,反而像是走在似曾相识的路上,乡间曲折的小路,带着细雨后的湿润和泥土香,道边是青翠的矮草,隔不多远就有一丛丛黄白色的野花,远处是碧空,是如海的麦浪,是一弯稀薄的虹桥,有如天女抛散的裙带……

        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前是一道平缓的坡,整齐的石阶顺着向上蔓延,石阶两边是不知名的花木,血红色的细小花瓣漫天飞舞,在石阶上铺成一条弥散着绝非人间香气的路途。

        “怎么,见了幻境了么?”微微笑了一下,已幻回灵体的太倏神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你所见的,本不存在,除了眼前这石阶和落花。之前都只是你记忆里最忘不掉的,曾走过的路而已。”

        “可……我只是觉得似乎走过,却又像是第一次走……”

        “也许,是你已经忘掉的旧事吧。”示意阿默跟着自己走上石阶,太倏神轻轻迈开步,“许是到幽州之前,残存的儿时记忆。”

        阿默没有言语,就只是安安静静跟着走上了石阶,他惊异于眼前的景致,如此浓烈的落花的红,和前头那个远古神灵与生俱来的纯粹的白,形成的鲜明对比强烈到可怕,着了魔一般一步步走到石阶路的尽头,透过显然不是人间之物的纷飞花瓣,眼前终于现出一座极尽奢华的神殿。

        繁复的雕花窗,陡峭的飞檐,清风吹过,檐头的铜铃就发出清脆悠远的声响。

        迈上殿前的台阶,穿过宽敞的游廊,缓缓开启的,镂空雕刻着也许是只有上古时代才存在过的奇珍异兽图案的朱红色大门,发出低沉的声响,被眼前所有惊呆了的阿默只觉得,若是那禁宫之中,朱家帝君后妃居住的所在能有幸在梦里得见,也未必能超过这眼前的神殿。

        那种神明居所的气息,让他脚踝都微微发颤。

        “进来吧。”轻轻笑了笑,太倏神迈过包着赤铜的门槛,继而向少年伸出手来,“进来稍事休息,等你气脉平稳了,我给你疗伤。”

        第七章:分离之后长思量

        疗伤,对于神明来说,容易到胜过呼吸。

        只是那疗伤的方法,让原本就容易局促的少年,瞬间脸红到快要烫手。

        那表情格外自然格外淡然的太倏神,就那么凑过去,把嘴唇隐约贴在了那不算严重的伤处。气息滑过,眼看着渗血的皮肤用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恢复了原样,虽然留了浅浅的疤痕,但疼痛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多……多谢。”赶快拽下袖口,阿默低下头去了。

        “不必客气。”笑了笑,对方没有再多说别的。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少年才终于开口。

        “那个……您的法术,很玄妙。”话这么说着,连自己都想笑自己了,完全就是在转移注意力不想总是对那疗伤的场景挥之不去,阿默话音落下,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但太倏神没有笑,他只是一个浅叹。

        “那其实不算是法术的,更谈不上玄妙。”站起身,走到床榻旁边的包铜角朱漆柜子边,太倏神端起白玉托盘中的莲瓣茶壶,把那从不会变凉的清茶倒了一杯,转而递给阿默,“不过就是让你伤处那一片肌体加快了一点愈合速度罢了。我没有撒豆成兵或是七十二般变化的本事,那些都是后来的神鬼具备的。”

        “但是……您掌管光阴,却是对每个人都事关生死啊。”接过那杯茶,少年呆呆望着杯中清冽的,味道格外独特的神界饮品,好一会儿,微微挑起了嘴角,“这茶……比我家杜老爷的陈年香茶,还要香呐。”

        “我本不喝这些东西的。”赤着脚走回来坐下,太倏神靠在床榻边沿,撑着额角看着对方,“约摸着,还是赵匡胤掌天下的时候,羲和忙着照顾他那到了思春期,一旦失控就会掀去城池一角的‘乖儿子’,好一阵子没来打搅我的清净,我着实无趣了的那段日子,才开始用香茶打发时间。”

        “赵匡胤……宋太祖么?”几分不可思议的念叨着,阿默摇了摇头,“果然,是永生的神明啊……”

        那感叹里原本是没有悲哀的成分的,只是单纯的感叹而已,然而当更长的一段沉默过后,从那永生的神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少年再也没有维持镇定的力量。

        那从来口气温和平缓的柔软嘴唇之间,缓缓吐出让阿默险些打翻了白玉杯的言语。

        他说,阿默,你,我,不能再见面了,人神两条路,和我接触太多,你会伤及性命,折损阳寿,所以,今日你我二人,就算是至此永别了吧。

        少年听着,没有说话,沉默之后似乎是想要点一点头的,然而当真的点了头时,眼泪却再也没能忍住的,瞬间从泛红的眼眶滑落了下来。

        从没体会过心痛感觉的远古神灵,只觉得那眼泪带着开天辟地时烟尘与流星火的滚烫温度,全都灼烧在他心口。

        终于,他把阿默送回了现世。

        走在回去的路上,少年始终安静,他直到最后,眼看着那来时路就要走到尽头时,才吸了吸鼻子,带着浅淡的,哀伤的笑,扭回头来告诉太倏神说,这段路是我多小的时候,在何处的故家走过的,已经无所谓了,今后我会一直记得和您走过的石阶,记得见过您,就算在您眼里,我的一辈子短到不值一提,对我来说,和最早最早的神见过面,也是到死都不会忘的。

        他还说,谢谢您救我一命,给我疗伤。

        他又说,谢谢您给我家老爷看病,最后这一年,我会尽我所能尽忠。

        而后,该说是最终吗?阿默走了。

        太倏神站在阿默的尘世与自己的虚无之间,脚踩着那本不该跨越的界限,在这风口一样的所在,被一阵急匆匆钻过的巽风吹起的花瓣迷蒙了眼。

        那之后,他整整大半年不曾再与少年相见。

        他甚至连那行踪飘渺的羲和大人也不肯见了,就算那只狡黠刻薄,却真心拿他当朋友的黑猫就站在他大殿窗台上,边晒着虚无空间中没有温度的太阳,边嘀嘀咕咕感叹着什么“可怜老神仙,日夜苦思凡”。

        大半年,对于不死的神明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然而对于说过了要永远记着他的阿默,却真的是一段不短的光阴。

        少年一如他所说过的那般尽忠,照顾老爷的起居,忙前忙后,事无巨细。那不知自己仅剩了一年寿数的老人照常为生意操劳,偶尔会询问这安安静静讨人喜欢的小家丁,是否又在空闲时学了什么新的诗文词句。

        老爷子会在那小家丁流畅背诵一首古词给他时满意的笑笑,可那祥和的笑容,却让对方心酸。

        人,果然并不比那朝生暮死的蜉蝣强几分,人心牵挂太多,贪念太多,于是就愈加贪生怕死。试问古往今来,能真正敢说自己早就完成了此生的夙愿,解除了红尘的牵绊的,又有几个?

        阿默想,也许自己就正是直到最后一刻,也放不下心中某些东西的可悲者吧。

        他会在夜不成寐时回想那会淡淡对他微笑的远古神,回想那高大的天马,回想曾经在水岸垂钓时彼此的交谈,满眼看似无边的雾气让夕阳染成镶着金边的紫色,这雾被青翠的柳枝挂住,便凝结成细小的透明的露珠,最终顺着柳叶的弧线滴落在他斗笠的边沿。

        那神明触摸过的柳笛也曾在他斗笠上别过,显然获得了更浓郁生命力的叶子整整过了个月有余才逐渐开始枯萎,阿默一直小心收藏着那片柳叶,直到那枯黄干瘪的无生命体最终自己裂开,破碎,变成微尘。

        有些时候,他睡不着。

        睡不着的夜里,他会就那么躺在家丁们睡的通铺上,听着旁边那些五大三粗们传来肆无忌惮的鼾声,听着北风野蛮的撞在门板和窗棂,听着炉火的哔剥和不知从城里何处传来的犬吠,在恍然不觉中渐渐陷入多梦的浅眠。

        冬去,春来。

        离开太倏神之后的第六个月,他在晚春四月天开始之前,被老爷调到了管家住的那间房。

        “老爷说了,你生来就不是做粗活的人,让你住我这儿,学点儿打点宅子日常琐事的方法,将来就算离开杜家,去了别的宅门儿,也至少该当个管家什么的,不能再给别人扫地喂马了。”热情又透着几分书生气的年轻管家马天志边帮阿默搬出棉被,边招呼他坐下喝口茶水。

        “天志哥,我帮你。”赶紧过去帮忙,已经比半年前又高了一截的少年从对方手里接过新做的被子,小心放在宽大的炕上。

        从那天起,他耳边再没有响个不停的鼾声了,忽然安静下来的夜,忽然愈加容易失眠。

        睁着眼看着月影撩过顶棚,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习惯了做管家必须有的敏锐神经,马天志睡觉更是浅,那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精明的年轻男人,会偶尔发觉旁边这小老弟的辗转。

        他会试探性的跟他聊天,渐渐的,两人的话题会在不知不觉中聊得偏离了原始起点很远。

        “早晚,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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