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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一剪红林叶九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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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邪灵之酒辛辣浓烈,不似江南酒酿温和柔绵。他素来不爱饮酒,尤其不沾这类烈酒。喝倒是喝不醉的,只是不喜而已。

    眼下又是一阵歌舞声停,他举目向外,门栏处已是积起皑皑厚雪——这大雪已落三日了。

    恰在这莺歌燕舞换场间隙,忽听得一人远远高声道:“哎呀呀……天冷路滑,吾来迟了。”

    众人皆循声转目,望见一素雅车轿缓缓披雪而来,终慢悠悠停至门口。吱呀一声,门扉轻开,一人自车中步出。随即一股道香扑面而来,吹尽一殿酒气香脂。

    来人一身雪白貂裘,裹得严实,立在雪中宛如尊雪人般,却更衬得墨发三千,面如冠玉。只见他缓步入内,一面卸了雪裘交予身侧赶车少年,露出内中紫金华服来,鎏金孔雀披肩无风轻扬。

    墨渊的眼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某一角落,入眼是同样高贵优雅的紫。来人上前拱手轻笑,“想必这位便是新来的——军师大人?”

    尾音挑起,似问非问。

    被问之人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又见面了,慈光之塔主人。”

    那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身向帝座上的爱祸女戎行了一礼,遂径直走入另一头的侧席入座。

    场下歌舞再开,靡靡之音又起。他羽扇轻摇,眼波若有似无,一切繁华之音皆不入耳,只以双眼打量在场众人。

    眼神流转,从众邪将到座上女皇,心下正默然盘算,不料飘飞目光却忽的对上一双笑眼,正是直面自己。

    四目相望,温存的墨与冷淡的紫,那遥遥对坐之人扬了唇,修长手指举起面前酒樽,向他远远一敬。

    他蹙起眉,眼神落下瞟过酒杯,抬头再看那人时,终是缓缓伸手,执起那一口辛辣浓烈,一饮而尽。

    挥手自兹去,莫问世途殊(下)

    雪落如尘,转眼染尽一身。

    “军师大人——”

    归去的脚步略停,回头,见那人正揣手立于身后。

    他不动声色,“有事么?”

    “冰天雪地道阻难行,军师大人若不嫌弃,可愿与师尹共乘一辇?”雪白貂裘将原本清俊之人裹得臃肿起来,却并不难看。

    他盯着那人看看,淡淡回道:“若吾没记错的话,你我似乎并不顺路。”目光又落向那人身后车轿,“从此地沿车道回吾别馆,这条路只怕绕得远了。”

    “就是要绕远才好啊……”那人微微一笑,迎上他些许疑惑的目光,转了转眼珠,“看来军师大人是不肯赏光了?”

    “不敢。”他垂下眼帘,自己初来咋到新官上任,还是莫要将关系搞得尴尬才是。怎么说眼前之人也勉强算是暂时的同盟者不是?同盟者么……他忽然为自己想到这样的称呼而好笑,“那么,枫岫便僭越了。”

    举步上车,车厢内远比外面看着更加宽敞,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外面风雪交加,内中却温暖如春。到处铺着温软的动物毛皮,阵阵焚香夹杂着暖风拂面。他甫一坐下,那人也跟着进来,顺手将车门紧合,似从此便与外界隔绝。

    “还冷么?”似漫不经心,那人却忽然握住他的手。他微一皱眉,不客气地挣脱。那人也不着恼,只笑着将车内角落摆放的小炭炉递给他,“烧得正暖,捂捂罢。”

    他不接,只是默然。那人墨渊般的眼望着他,无奈笑着摇头,硬将那小炉塞到他手上,“你的手冻得简直跟冰块一般了——”

    那自掌心传来的热度很烫,烫得他全身不由得都微微抖擞起来,心里忽而就跳漏了一拍。多年后他依然记得那个雪落的黄昏师尹说那番话时的语气,温存得实在不像话啊。

    “多谢慈光之塔主人关心。”刻意疏远的称谓,半是揶揄半是讥嘲。

    无衣师尹斜飞的眼角轻瞟他,随即又笑起,“苦境之人,想必喝不惯邪灵自酿的烈酒。”随手捞起小茶几上沸水温煮的壶,泊泊浅碧流入杯中,“那酒后劲极大,上头时烧得人胃痛。还是先以此茶解解的好。”

    采于慈光之塔的君山毛针,味道与别处不同,是他昔日最常饮的。一别经年,口中再尝熟悉滋味,抬眸却见那墨色的眼笑吟吟地直盯着自己,“慈光之塔的茶,还入得军师之口么?”

    “还好。”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眉间微蹙痕迹却是未曾松动,“不知尊下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呢?”

    “耶……”无衣师尹抿唇微笑,“军师大人天人之姿,风雅绝伦世间罕见。师尹一时忘形,只顾惊羡瞻仰了。”

    “这笑话并不好笑。”枫岫主人淡淡一眼瞥过去。

    “哈!吾只是没料到,与先生第三次碰面,竟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哦?”唇上勾起凉薄笑意,枫岫主人缓缓道:“没料到吾会投效邪灵么?”

    “非也,是没料到你竟会真的入江湖。”

    持杯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瞬却又不着痕迹地端至唇边,“尊下这话枫岫听不懂了。”

    每次言及边缘问题便装傻跳开么?无衣师尹只得微笑,岂不料那跳开之人不知作何想法,沉默一会后竟然自己又跳回来。“吾与那人很像么?”

    微微惊愕,抬头见那冷紫双目正半开半合望向自己,无衣师尹嘴唇轻动,“很像,又很不像。”

    那人笑起,眼中染上一层邪魅,那是他不曾见过的。他见过的紫瞳中只有冷清,或者疏离,甚至决绝。但如此时这般近乎妖魔的邪气,从不曾在那人眼中出现过。

    “那人对于尊下来说很重要?”熟悉的慵懒里,陌生的邪妄之气更浓。紫瞳须臾冷如霜剑,语调中半是笑问半是讥嘲,“是利益?仇恨?或者——威胁?”

    无衣师尹轻眯了眼,却也忽的笑起,“师尹在军师大人眼中,便是这般无情之人么?”

    那人跟着笑笑,“是利益高于一切之人罢了。”

    “哦……”恍然了悟般点头,锁住那人的眼神一瞬不眨,“我与那人之事,军师大人很关心么?”

    那人面色一冷,“吾只是不希望,你再继续透过吾看他。”羽扇轻摇,那人又续道:“吾说过,吾乃枫岫主人,并非尊下要找之人。”

    一双手忽的飞快伸至面前,突如其来地扣住下巴。指间一抬,枫岫主人不由仰面而起,便见那对面之人已近在眼前。

    深邃的黑眸默默俯视下来,温柔迷离中又似有星火燎原。温雅的五官如昔缱绻,带着点烟花三月的水汽与氤氲。而那点笑啊,透入血肉骨髓的暖人却又让人怀疑的虚情假意——他忽觉先前饮的那股子酒劲上来了,头脑顿时混乱得无法思考,沉沉醉醉中,他想,果然好大的后劲。

    双目相对,两人贴近得呼吸可闻,一个不挣脱一个也不言语。指锋牢牢扣制住那尖削下颌,却又忍不住细细摩挲指腹间体温薄凉的肌肤。迎上的紫眸仍带无名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不禁微微苦笑,这个让自己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男人啊,真是爱疯了他这种冷静,同时又恨透了这种冷静。

    温热的唇倏忽落下,蜻蜓点水般触上凉意的额,一点即分,略显仓促地完成了一个不算完整的吻。紫瞳蓦然失神间,听得那人娓娓低声,如春风吹融,落入耳际转眼即化:

    “枫岫也好,楔子也好,至始至终,吾看的唯有你一人……”

    

    好缠绵。他想,这般暧昧啊

    当紫眸再度张开时,见到如意料中那人一瞬惊诧的脸,“枫岫你——”

    两指准确地点上那人右肩肩井穴,扣住自己下颌的手顿时松开,那人不由向后软软坐倒,前一刻的温柔与后一刻的怒意刹那交融在面上。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尊下请自重呐——啊,吾到了,多谢相送。”

    得得马蹄缓缓停下,他吱呀推开门,顿时风雪呼啸灌入车内,紫发飞舞时,他回头笑看那人,“再会了。”

    人影一晃而逝,飞鸿印雪,雁过无痕。

    爱祸女戎很满意地微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虽然大胆了些,却也足够明智。

    尤其在她看到三十天内覆灭了苦境十余个极有影响力的帮派后,她对眼前之人愈发的欣赏起来。

    这个大多时候都足不出户的男人,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羽扇轻扬笑定江山,紫衫飘飞强掳烟灭。她只需要不动声色的将他放在身边,他就能轻轻松松为她打下天下。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有多危险,天纵奇才,圈在掌心只怕拴不住。但她却又不能不放任自己日复一日地倚重那个人,即便是棋子,也是很好用的一枚棋子不是?

    但她最爱看的,还是那个人亲自动手杀人。

    需要他亲自出马的机会很少,只有一两次,遇上了正道精英联手。连她都赶到后方坐镇,那人自然也坐不住了,面上倒无丝毫焦急,有的只是兴致盎然,羽扇轻摇就入了战团。

    嗜血的杀戮,森寒的双眼,如一场华美的腥红盛餐。紫衣染血,反激起那人愈发愉悦的阴冷笑声,即便是自称毫无人性的邪灵也看得个个背心生寒。哪里还是平日风雅孤傲不染凡尘的谪仙人,简直就是地狱场的修罗,杀生道的魔鬼。

    爱祸女戎看过他两次这般屠戮,皆杀得鸡犬不留万籁死灰。第一次她皱了眉,第二次却是笑了,对着负手一旁的问天敌道:“这个人,本座真是喜欢。”

    每次杀完人之后,他都觉得很疲倦。

    他素有洁癖,不喜血腥。然此时放眼天地尽是血腥,尸骸遍野皆出自他手。他挑眉无语,人杀得多了,竟也会变得愈来愈顺手,可别不等邪灵覆灭,自己反倒真黑了啊

    过几日妖世浮屠修复便将完成,到时候手染血腥的机会只怕更多。

    然而近来察觉爱祸女戎看自己的眼神,赞赏肯定之意已是明显。虽谈不上完全信任,但至少已不会像开始几天那般十二个时辰派人监视。自己做起事来也没有先时那么麻烦

    唔,说到麻烦——他以手扶额,轻叹口气,妖世浮屠里最麻烦的其实并非邪灵本身啊。

    那个人,总是隔三岔五地就往自己别院跑,有理没理一坐就是大半天,倒比派来盯梢的眼线还执着。要糊弄过那些虾兵蟹将容易,要糊弄眼前这只晃来晃去的老狐狸,他自认不敢冒这险。

    那人有时正正经经,张口闭口跟军师大人谈公事;有时又笑语如珠,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戏谑云云;更多的时候,却是有意无意的暧昧,调笑着温存着纠缠着撩人着。

    唉……他不由长叹口气,头痛啊头痛,早知这卧底当得有把自己赔进去的危险,当初还不如另外想法子。

    又是一场杀戮换来胜利,他迈着渐渐麻木的步子回转妖世浮屠。却就在转角一瞬——枯枝残叶,流水冰河,寂寥长亭,竹席清茶,一人独坐其间,闻他脚步缓缓抬头。

    冬日的苍凉中那抹粉红愈显妖娆,面目却是冰冷英挺,带着勃勃怒气,手中茶杯“啪”地拍在案上。他顿步,只闻一声怒喝,“枫岫,你给吾过来!!”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上)

    枯叶林间,竹席清浅,冬日聊胜于无的太阳自厚重云端微微探头,将站立之人的影子拉了好长。

    “害死素还真的人是你?”

    劈头盖脸,如此一问,那人难得的认真。

    “是吾。”

    “与邪灵合作残杀中原的人,也是你?”

    紫眸慵懒的轻合,态度愈发疏离,“没错。”

    即使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当亲耳听得那人如此坦率的承认,心里还是不由一阵窒闷。琥珀双眸锋利胜刀剑,直直刻在面前人脸上,“几日不见,你倒是判若两人。”

    “哈,”冷眸微张,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寒,妖邪魅惑,“好友可有兴趣加入?”

    “咔嚓”一声,却是愤怒之下将手中瓷杯捏得粉碎,茶水溅了一手也不觉烫,“你的良心道德哪里去了?!助纣为虐,杀得中原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你难道便无丝毫忏悔之心?!”

    那语气已是质责,可是从那惯说笑语的口中吐出?他挑了眉,不屑地冷笑,语调仍是不急不缓,“良心?忏悔?这些没路用的东西,吾早就丢弃了。”

    听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确实是痛了罢。那种愚钝的痛心感,隐隐伏伏,却是牵引住七经八脉,在体内不停拉扯着自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无声笑起,“你说得对,四境之战,便如吾这般明哲保身之人也避不了风波。天下必将大乱,吾为何不给自己找一处安全的避难所。苦境?素还真?到时候只怕是俎上鱼肉自身难保。要寻求庇护,还有比邪灵更好的选择么?”

    “吾认识的枫岫主人,不该也不应是这样……”

    闻言,他唇上讥嘲之意更浓,“人嘛,总是具有无数面相。你所熟悉的吾,只不过是其中一面而已。”

    那人却猛的拍案而起,惊动案上茶碟杯盏一阵乱跳,“不,吾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他抬眼,见那人又是期盼又是急切的脸,不知怎么心里就乱了分毫。然言语间反是伤人更深,“看来吾也对你了解不深,竟不知你是如此自以为是之人。言及于此,你还不愿面对现实么?”

    那人终是愤怒握拳,“枫岫,你!……”

    羽扇轻摇,邪魅流光,“吾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吾自己。这是吾选择的路,绝不会回头,也绝不会后悔。”

    瞥见那人怒上眉山,原本风流俊朗的面目此时只显正义凛然。紫瞳轻笑,接续的言语却凛冽入骨,“奉劝你一句,莫要挡在吾面前成为阻碍,否则吾会不惜任何代价地铲除。”

    惊怒交织中,眉眼间似有什么应声而碎,眸中的悲哀便再也掩饰不住,“你、你真的……”

    那样的痛心疾首,传达入心竟是无比真实。他微微愕然,此时此刻,你真的是在为吾伤心么,拂樱?

    你吾相交相识,不停揣测试探怀疑,你我身后皆有太多看不清的迷雾烟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吾已习惯掩藏,你也不善表露。那些戏笑中你暗提的细腻心思是真么?你一身孑然扑朔迷离的过去是假么?原以为不过是一场角逐对手,胜负输赢,然而为何你此时看吾的眼神终是让吾迷惘不清?

    吾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真的会为吾伤心——吾知那不是故作表象,你也欺骗不了你自己。

    但,如今,吾也只能让你伤心下去——“吾既已选择入魔,过去的一切吾将毫不留情地舍弃,包括你。”

    “好友……”

    “包括这两字。”顿了顿,薄唇不着痕迹地抿紧,“从今以后,一切湮没尘埃。陌生人也好,敌人也无所谓,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

    说到最后,终还是忍不住有半刻迟疑。

    “到、此、为、止……”那人散乱的瞳重新凝聚,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终究是怒不可遏,“你以为你这样说了,吾就会同意?!”

    不待说完,双手已抓上枫岫衣领,蛮横用力地将整片紫衫都提了过去,愤怒的五官倏忽在眼前放大,“绝交?没这么简单!”

    紫瞳微张,神色却不见起伏。只那人生拉硬拽着自己的姿势,再不见半分先天人的风雅。耳中又闻咄咄怒语,“吾绝不会眼睁睁看你走入歧途!”

    眉梢轻挑,“你想怎样?”

    “吾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哦?连命都可以赔上吗?”感觉到扯住自己的两只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玩味似地笑起,“吾已经有了觉悟,你呢?不该再对莫须有的事物空抱幻象啊。”

    翻掌而起,蓦的切向那人手腕,提着领口的手顿时松了。他退身两步,羽扇轻摆,“下次见面,就是兵戎相见的时刻。吾会期待,你也应该期待。”

    转身,再无一丝余地可留,紫白羽扇凌空一点,案下竹席忽的裂为两半。阴魅笑声回荡入空,那一袭远去紫衫倏忽投落万般阴影,叫人再看不清了。

    “割席断交么……”冬日北风吹得留下之人无尽萧瑟,方才那一腔怒火已化东去流水,此时空余满腹失落。“唉……”

    一声轻叹,叹不尽千万沉重。

    “这般绝情,就不怕叫人伤心?”

    行去一二里,细蹙的眉峰仍未展平,忽听得一人如此笑语。

    抬头定睛,其实仅凭那声音便知来者是谁,他漫不经心答道:“与吾何关。”

    哎呀呀,真是冷淡的人呢。那倚树而立之人慢慢浮起一抹明灭不定的微笑,“明明是好心不愿让他卷入风雨,何必非要说得这么伤人?”

    说完,又自言自语般轻声续道:“也对,你向来便是如此。做出自以为最妥善的解决之道,便不顾他人想法。一来一往,皆是你单方面说了就算的。”

    他垂下眼睑,“尊下这话请恕枫岫又听不懂了。”

    呵,又是习惯性警觉地跳开么。微笑加深,却不再追问下去,只道,“吾都听见了。”

    紫衣人不睬,似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瞥了瞥身前人影,“尊下这是从——”忽的目光落定来人身后岔路,语调顿时冷然,“原来慈光之塔主人是去了寒光一舍。”

    不以为意地一笑,无衣师尹道:“素闻寒光一舍外围阵法玄奇,师尹好奇故前往一观。”

    “哦?是如此么?”三番两次派人查探寒光一舍,如今更是亲力亲为,不是为了兵甲武经与雅迪王遗书么?唇角弯起冷笑,“寒舍简陋,只怕怠慢贵客了。”

    “耶……”那人笑吟吟地摇头,“怎会,吾倒是获益良多呐。”

    一面说着,一面举步靠近,“军师大人所排布的阵法融合天地玄黄之气,三十六方位阴阳互补似虚似实,相互独立却又相辅相成,难怪前日竟生生困住了女座麾下数支大军。”墨渊双目微眯,温雅笑面已逼近眼前,语气忽的转轻,“除此之外,吾还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

    微顿,唇齿凑上紫发间若隐若现的耳际,一字一顿吐息若风,“阵眼之中,竟有吾慈光之塔不外传之术法加持。”

    紫眸眼睫轻眨,那人却低低笑起,顺势轻挑地在耳垂上吹了口气,“敢问自称来自苦境的军师大人,如何习得吾境不传秘法的呢?”

    “哈,师尹是在试探吾么?”淡淡的回应,转瞬却出手如电,一手飞快反扣向无衣师尹手腕,同时另一手已直圈上那人脖颈咽喉。

    愣然交错,眼前人邪妄的眼神直直望进心里。“不要试图挑战吾之底线,无衣师尹。”语气并无起伏,然字字锋锐寒透人心。

    命门死穴被制,那人反不急不徐地笑了,“真是许久不曾见你这般动怒过了……”

    这说的又是什么话,还真倚仗着自己不敢拿他怎么样不是。枫岫主人此时只觉无语,冷着脸将那人甩到一旁,负手直往妖世浮屠而去。

    吾不得不伤你,哪怕将你那些心思念头粉碎干净。

    保护也好,私心也罢,吾只愿将你拦在风云之外。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吾一人跳入就够了。

    这条漫长的江湖路,前,何处是尽头?退,又能退到哪里?

    曾经是谁,将来是谁,吾只知如今的你是拂樱。吾想保留那一方净土安然,连同你。

    莫入江湖,这是吾对你唯一的希望。

    信任你么?吾想此刻吾是信任的,因着你那一瞬动摇破碎的眼神,吾愿此生再信一次,最后一次。

    啊,还有你

    权谋利益,野心昭然,再深的心念牵系逾过数百年也是够了。

    心里为你保留的位置始终不曾更改,但你我都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不,除了感情之外,你我之间无法跨越的太多太多。

    百年前相互背离,是彼此都不曾后悔过的。而百年之后,我们势必将走散更远。

    皆是无情之人呐,吾之决绝,你之狠厉,都容不得心里那点温柔苟且残喘。

    一次次生根萌芽的感情皆被自己果然掐断,留下麻木不仁的痛处,几百年了,纵使你不累吾也累了……

    然而,即使如此,吾却依然对你……

    只是,又能改变什么呢,什么也改变不了。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中)

    他其实真的不曾怎么仔细想过,若有一天当真兵戎相见,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是以当他看见完好如初的妖世浮屠张牙舞爪地升起邪云密布,如同黑云压城般的邪灵大军簇拥着那一抹熟悉的紫魅缓缓移近,黑暗天空下是那人微微勾唇的轻笑,胜券在握的猖狂——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出征的军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粉红人影而略微停顿,千百双邪气昭然的眼睛直直盯了过来,他却只望那一人,高高在上的那一人,“吾说过,吾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你。”

    缓缓道出的话语,夹杂着寒风凛然更显得字字沉刻。忽的身前人影晃动,长龙般一字排开的队伍须臾裂开一条缝,一袭灰袍负手由内而出,鹰目灼灼如电,“何人挡路!”

    他知那人是邪灵女皇座下第一战将,然他此时眼神只不放另一人,“吾挡的是你们的军师大人。”

    邪魔皱了皱眉,蓦的大喝,“放肆!”

    语落,已是四掌交错,勾动天雷地火。

    刚猛掌劲威压如山,拂樱斋主心知其厉害,不敢直攖,只一味辗转腾挪,借以伶俐身法闪避。两道身影翻飞翩然,天上地下,一进一退,眨眼间便已拆过了十余招。

    高手过招,拂樱斋主一双琥珀眼珠却时时不忘盯住目标,边战边道:“是谁曾说,下次相见便是兵戎相见时——如今,反倒不敢下来与吾单打独斗了么?!”

    那人远远摇了羽扇,闻言微微一笑,“这样的激将法,对吾无用。”

    “好!”错身一掌与问天敌相对,雄浑内力激得他翻身而退,倒跃了数个跟头轻落地面,转头望向那悠然而笑之人,“枫岫,你我一战如何?”

    “不知好歹!”灰袍转瞬盖落如一只大鸟,掌风鼓吹得他衣发纷扬。

    却见倏忽紫影飞至眼前,有意无意地顺手一划,竟是缓阻了问天敌凛冽之招。“无界主请住手。”

    那股扑面劲风忽的烟消云散,问天敌似有不满地皱紧了眉,冷冷瞥向身前之人。那被交手双方同时瞪视着的紫衣人却是眉眼不动,只笑笑转向问天敌道:“未免耽误时机,延误军情,还请无界主率领大军先行。此人目标是吾,留吾一人应付即可。”

    问天敌哼了一声,负手于后,却是用只有他二人能听闻的低音道:“哦?是怕延误军情,还是想手下留情?”

    紫衣人挑起眉梢,笑意不减,眼神却顿转犀利冰锐,“对于吾之决定,无界主表示怀疑么?”

    沉默相对,那双鹰眼中的不信任太过明显,却终是甩袖转身,“我们走。”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行军声带走一片霜重鼓寒。那人持扇而立,身后的邪云千里终成为他华美的点缀,“此地,唯剩你我二人。”

    话未说完,他已抢先出手。

    粉袖卷起风舞流云,掌气却是打向眼前人周身。那人笑得眉目生烟,带着讥讽,身形忽的荡入风里,掌间已运雷霆。

    一优雅一轻灵,两人招式皆走的是上乘内家绵密精巧路线,不比得方才问天敌出手大开大合飞沙走石。此时你来我往,拳掌指勾,虚实变幻,莫测难明,变招出招间繁杂得叫人眼花缭乱。

    掌化莲式,旋身疾打向枫岫主人曲垣神道两穴,那人身后羽扇忽的飘飞至前,直化掌间莲落枫生,反扑拂樱斋主面门。拂樱斋主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退去丈许,粉发粉衣齐齐飞荡。

    枫岫主人冰冷眼锋一瞬潋滟亮起,如流星划落长空,却是点亮了杀机。

    翻袖双掌并推,真气蓬勃直爆向粉衣人落脚之处,拂樱斋主足尖一点,纵身而起,却是不退反进,自崩散烟尘中穿身而出。指掌微扬,忽的数根银针无声扑面。

    只见那人紫衣轻带,足踏若舞,叮叮几响,几枚银针插入那人身侧地面,竟是整根全没入内。拂樱斋主转眼瞥见那人手腕微动,心中警觉,运手一掌斜斜飘退。

    岂不料那一闪银芒却直直追面而来——正是被枫岫主人顺手接过又反打回来的一枚银针,带着销魂夺魄般的阴狠,哪还似先前自己出手。脚下无丝毫缓慢余地,拂樱斋主身形忽的从中一划为二,左右双分。那一抹银芒从中横穿过,削下数根柔软粉发。

    他蓦然冷哼一声,不带着情绪。绵密掌劲交错开来,笼罩向那紫衣人。“正道与邪灵,吾从未曾想到过,有一日与你交手竟会是以这样的立场身份。”

    一招错身,紫瞳鬼魅般闪过,“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双掌再运攻势,带着飞白胜雪的樱流,吹股那人一身邪妄雍容,“吾只须知晓这一刻吾必须阻止你,就够了。”

    旋身扬手,枫华窜出,羽扇凌空翻舞,两指并点上迎面浩然气流,“凭你么?哈,为何你总是如此天真地试图阻碍吾。”

    轰隆一响,两股巨力交击,顿时枫樱之势铺天盖地散落天际,两人皆向后滑退数步。视线陡然迷茫时,不见对面人影,只听得那人声传来:“不,吾只是想救你——”

    那一语中的无奈与哀痛,随着那漫天落樱似雪,枫雨如织,轻轻地飘落尘埃,散去。

    双目对望,是曾经几百几千次的对望,不经心的,慵懒的,漫无的,言笑的,冷清的,沉默的,却都未曾有一刻会如此时——无温无度,魂飞魄散。

    那一个人,就这么立在身前,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段,可已不是伴他百年让他熟悉的那个人了罢。

    “停下罢。”他张口,喃喃轻言,已是叹息了。

    “离弦之箭,势无转圜。”拳风脚劲何能停,江湖血路何能停,换作是你,你能停下吗?

    再扬眉时,已是法指轻拈,杀招上手。紫瞳张开冷光肆虐,让人心悸的血戮妖邪。

    “天听吾赦,龙神速召。”羽扇翻覆,脚踏玄移。指点五星阵芒,华美紫光忽自眉心大作。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唤出法阵之名,猛然天际雷动,惊涛万里,乌云滚滚,狂风蓦的四面狂卷。

    草木沙石迎面乱飞,拂樱斋主终也变了神色,方寸心知,“如此杀招——枫岫——你真要置吾于死地!”

    已来不及心痛,黑云密布中隐隐惊雷,拂樱斋主足步挪移,剑眉星目中忽放华彩,“即便如此,吾也不会让步!”

    双掌自胸前化开真气,并指举天,一声沉喝,英俊眉目已是凛然。袖袍间骤现花舞纷飞,立定凡根。

    神霄共雷一式落凡尘,天际惊雷顿化龙形,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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