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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同人]苏幕遮-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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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茶盏的四周,是一滩深色水渍,隐隐可测原有一行以水为墨的潦草字迹,大多已与水相融,唯一能辨得清楚的,只有一个“元”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额,突然忘了说一件严肃的事情……关于前生今世,这文里会有一些不同的价值观,最起码与灵魂同一论是不同的……请戳进来的娃纸带好避雷针。
两年前。
庆历元年。
初秋。
话是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这寒倒不怎么觉得,只觉得临城外郊的林间山路、土石小道确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若一不留神陷入淤泥沼泽中,实在不幸得很。
天边微光初现时,雨仍在淅沥地下着,只是不如昨夜声势浩大。
荒山下小径的尽头,却出现一个雨中独行的素衣女子,怀抱着长形的褐色包裹,似是焦尾琴的状样。这女子并未持伞,也未戴斗笠,因而湿透了的素衣紧贴身子,额前的黑发散落成缕,但瞧她那素色锦鞋,落地一深一浅,不紧不慢,似视天地为无物,又或者眼中并无一物,如若信步于落雪闲庭,周身泛起一圈疏离的清冷。
比之那素衣女子的步不履尘,同样是未带雨具,小径此端这墨色长衫的男子便显得很风尘。
不知是方才摔了一跤还是怎的,面容上抹出几道褐色痕迹,很有泥土的质感。
所幸现在正下着雨,把他的泥土质感冲刷了不少,隐约看得出原是个白净的年轻人。
自从他出现在小径这端后,嘴巴一张一合地便没有停过,若不是仔细一瞧,后头还跟着个小孩儿,约莫还会觉得这年轻人有些问题。
不过,在同一条道上相向而行,起码也该来一个擦肩而过。待至道中央,素衣女子已能听清他语重心长地与那小孩儿道:“所以说,你那三个姐姐真是让人不省心,先是你那良姐姐,也不知是瑶池那边哪个仙子的紫琼浆不小心给倒多了……”
这墨衫男子正絮絮叨叨着,却忽觉小孩儿拽了拽他的衣袖,道:“公子。”
墨衫男子脑子登时卡壳。霎觉幻听严重,连自家徒儿的声音都能听出个清幽的冷淡音色,在幻听中使劲一定睛,又见小孩儿扬手往后一指。转过身,这才发现原来真有个看起来便清幽冷淡的姑娘驻足看他。
公子被这姑娘一双无波无澜的杏眼看得发毛,暗道果真与那青灯岗的姑娘一般,同一双眼睛,俱有让人发毛的本事。
幸而这素衣女子似是瞧得够了,终于淡着声音道:“公子可知徐州是往何处去?”
听得她开口,墨衫男子心中一松气,颇为热情地挪了挪位置,凑过去道:“姑娘,之前徐州遭旱,饿死了不少人,在下想着这路上可能有些不太平,姑娘若是去游赏,可得找个伴,说起徐州啊,那花鼓戏可得去瞧瞧,不止这个,在下就一直想去见识见识那汉王石刻,说不准还能碰上剪纸会,买两只风筝逗逗小娃娃……呃,姑娘不是去游赏的?那姑娘是归乡?是寻亲?这个问题就更加严肃了,一个姑娘家的,路上遭劫了咋么办,得买两把匕首防身才是……”
这凡人一旦话多,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被嫌弃长舌八卦的下场,尤其是像他这个年纪,一不小心还会让人觉得有些委琐。
所幸生成这个模样,跟委琐还是有些距离的。
墨衫男子讪讪地半挡住被盯着的视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挪回原位:“前有三处岔口,姑娘往中间的岔道去,便是徐州的方向。过了岔道,往前数十里,有一茶肆,姑娘到时再问便是。”
听得姑娘道了声“多谢”,过了一会儿,估摸那姑娘走得远了,墨衫男子才放下遮挡视线的手,刚要吸一口气,发表一下宏论,冷不防又被那小孩儿一拽衣袖。
小孩儿说:“噎呜师傅,阿行算了一卦,发现这个地方不是宋夏边界的三秦赤沙川……”
横眉竖眼指责道:“所以师傅方才指给逝儿姑娘的方向,是往汴京去的!”
噎呜干咳两声,肃了肃眉目:“小阿行,你这可就不对了,若为师指的是通往徐州的岔道,柳姑娘必定连她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手搭额头,远目道:“所以说,为仙者啊,就要有长远的目光,要有前瞻性……”
青灯行斜看了一眼噎呜,表示怀疑:“这难道不是师傅指错了路后经过阿行提醒再暗地里补算一卦才发现正好不误事的?”
噎呜具有前瞻性的姿势僵在半空,默了片刻,他将手收了回来,正了正衣冠,续道:“所以说,你那三个姐姐真是让人不省心。先是你那良姐姐,也不知是瑶池那边哪个仙子的紫琼浆不小心给倒多了,弄得生出个一笑百媚生的破容貌……你说不破?破倒是不破……生得好?好个甚!再好的容貌在老子看来也不过麦禾一株!不,麦禾三株!你离姐姐是茯苓?呿,不都一个样!诶,一个笑着扬调说什么师傅最疼她了啊一个平着声调说什么不让她们下凡就掀了老子的炼丹炉,再是你那离姐姐,眼泪汪汪地说担忧两个姐姐要随她们下凡,你说当年到底谁灌了她那么多水!啊,倒忘了,你也是个不省心的……”
正待详述这最后一个徒儿是多么多么让人劳心劳肺,小径上头的荒山坡却传来一阵马嘶蹄踏声,直激起尘土半山飞扬。
略听之下,似是上等马二匹,中等马三匹,约有五匹马,再细听一番,呼吸均稳者二人,略微急促者五人,起伏不定者六人。
约是五匹马,却有十三个人。
噎呜饶有兴味地数了一数,再饶有兴味地问了一问:“小阿行,你道有几路人马?”
青灯行伸出五指手指,道:“三路。”
下一秒,忽听坡上有一人扬声道:“莫怪我多嘴,大伙儿虽不如展大人耳功了得,可也是有些功夫的,怎就没听出什么。展大人可是疑心过了头,听岔了?”
再下一秒,噎呜被自己的口水一呛,一口气没缓过来,便麻着头皮往那荒山坡上一瞥——
一四轮木板车停在不远处,木板上置径长七尺的柴木大箱,既简且陋,十几钉头脱落不说,上头还裂了几条长缝。
这四轮木板车的前方正是两匹上等好马,左侧为一大宛良马,上有一身着黑衣头戴斗笠之人,若从正面瞧去,是被竹编斗笠遮去了大半眉眼,若从下而上看去,虽也辨得不甚清楚,但要认出是谁,却也足够了。
这未及弱冠的少年,眉目如墨,清朗安定。
一路走来,世间的纷扰沧桑,免不了阴狠险恶,猜疑忌恨,却仍未将他眼中那明净坦荡洗去半分,而这一路,那些厚重的岁月之尘终将渐渐沉淀下来,成为他似是与生俱来的沉稳淡然。
然而——现下还未到时候。
最起码,还未到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时候。
听命于一个少年人,自然有人心中不悦,若此人因入公门的时间稍长而更有资格一些,恐怕会更加不悦。
这两声展大人,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讽味,少年却并不恼怒,仅是微微一笑,道:“来者有六人,却是两路人,方才停下时,西南有五人距此五里,来意不善而带杀气,正北有一人距此十里,却不知意欲如何,也不可掉以轻心。展某思量着若疾驰前行,一则车上负重良多,必然无法行远,二则是心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意,对方有六人,我方也有五人,未必便不能全身而退。”
顿了一顿,少年笑得一派温和清润:“况且,陈兄虽自谦耳功不如展某,却是武功高强,身手了得。我等一对一,陈兄一对二,定然是稳操胜券,瓮中捉鳖。”
一番话,听着便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可这语气诚挚可信,表情恰到好处,于是又让人不知何处不对。
此时此刻,噎呜便是没有那麻着头皮的一瞥,也晓得大宛马上这少年的来历。
而青灯行在一旁眨着眼呆了有顷,张了张嘴就要出声。
噎呜在他好容易憋出个“二”字时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卷袖一罩,施了个隐身诀,凭空消失的同时顺便替青灯行隐去身形。
小径上已无人影,噎呜师徒却仍旧站在原地。
噎呜松开手,蹲下身来,平视青灯行,道:“阿行,今后数十年里,师傅不愿再听你叫他们一声太爷爷或是二爷爷。便是你那三个姐姐转世时,师傅也曾告诉过你,这些年里,你没有良姐姐,没有云姐姐,也没有离姐姐。”
青灯行盯着鞋子不说话,半晌,道:“阿行不懂。长得一样,性子一样,魂魄也一样,分明都一样,阿行、阿行实在不懂……”
噎呜怔了一怔,良久,他的双手按上青灯行的肩膀。
他说:“阿行,师傅能说的,并不多,如今,你且记着罢。”
☆、三十四
待到青灯行能明白噎呜说的话,已是几百多年后。
在庆历元年秋的小径上,师傅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对他说:“阿行,师傅度过的天劫中,想来最苦的,便是尘世之劫。尘世之劫里,公元纪年2016,师傅那时,叫做周笙。师傅说的苦,却不是在那凡世觉得多么生不如死,而是恢复了从前仙世的记忆后,方觉噎呜仍然是噎呜,而世上再无周笙。不错,容貌一样,性子一样,魂魄也一样。可是,只有周笙晓得自己为何有收集阴阳八卦图的嗜好,只因在小时候曾有个人找过他,那个人说,他会一辈子陪着他;只有周笙会在睡觉时把台灯塞进被子里,因为他怕鬼,可笑他一辈子遇见的经常不是人类;也只有周笙,只有周笙,会一心一意地对那个人好,只有周笙,才会为他出生入死,葬身崖底;若没有那次意外,生活会一直循规蹈矩下去,他只是个普通人,可正因为如此,也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心中念念不忘的是什么,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将归往何处,只因那有属于他的一切。”
师傅的神色不喜不悲,他说:“那一切曾经那样实在,他的妹妹,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朋友,他的所有情感。”
师傅说:“周笙已死,师傅不过拥有周笙的记忆。师傅没有周笙那样傻,没有周笙那样笨,也没有周笙那样执着。这是独属于周笙的灵魂,这灵魂,师傅看不到,你也看不到。”
师傅的眼中是少有的不见情绪:“如今师傅名为噎呜,或许也不过是长梦一场,为执念所纠缠不清,这长梦一醒,噎呜也便如周笙一样死去,徒留另一个人徒增徨惑。”
师傅的双手加重了力道,语气却放得很轻很缓,他说:“展昭不是你的二爷爷,白玉堂也不是你的太爷爷,阿行,你明白么?”
青灯行沉默了一会儿。
只是一会儿。
因为沉默很快便被打破。
原是荒山坡上,展昭纵身下马,轻轻拍了拍那大宛马的马背,只听得他低喝一声:“走!”
但那大宛马却杵地不动,任展昭如何低语都不肯移动半分。
展昭一蹙眉,加重了语气,道:“听话,先回去!”
大宛马抬起一双温和眸子望了望展昭,不情不愿似的往前挪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展昭却压了压斗笠,再不说话,便径自背过身去,以致于它这一转头,只能看到个半旧黑衣的少年略为削瘦而笔直的背影。
那大宛马这么停停行行地回过头看了几眼,忽地晓得再回过头无数次也是这么一个背影,只得一声长久嘶鸣,这才掉头疾奔而去,再不回头。
那四名差役即使心生狐疑,见展昭如此作为,不免信了八分,正待翻身下马的那一瞬时,四人却忽地齐齐变色。
只听数柄刀剑刷地一声同时出鞘,半空里飞身而下四名蒙面的黑衣人,一着地便乘势举刀挑起坡上尘土,其时刀尖擦地而过,却未减其速,竟是向他们的坐骑腿上狠劈而去,那四匹棕马一受惊扰,纷纷扬蹄而起,长嘶不已,直将那四名差役摔将下地,那几人落地后来不及稳住身形,对方的长刀长剑便朝面门劈刺而来,只得慌忙间举刀招架,退了几步后方才扳回局势。
而旁人却只瞧清寒光闪动间,四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与四名蒙面的黑衣人缠斗在一处,一群黑衣人斗得难舍难分,实在叫人目瞪口呆。
在四轮木车前的,是八个黑衣人,在四轮木车上,也有两个黑衣人刀剑相向,虚式实招变幻无穷,竟是一时不分上下,胜负难定。
此时若说有何险情横生,那必是四名差役中的不知何人忽然闷声一哼,想是逐渐落于下风,被对方一刀刺中,展昭脚下虚步一晃,袖箭便要迎声发出,随即又听另一人一声闷哼,这两声,一声自西而发,一声自北而响,展昭袖中冷箭一扬出,便是一往西去,一往东去,其间旁人只见得他剑不离手,又见得剑光绵密,宛如光幕,攻守有度,却哪知他辨向时已是一刹分心,而这一刹分心,虚步转实,门户大开,便见对方一刀劈来,刀势狠绝,不留余地,而展昭沉腕下挫,长剑横扫上挑,却见对方这一刀半途中竟是圆弧一划,刀锋便直往柴木大箱斩去。展昭暗道一声:不好!未及细想,身形半斜一闪,剑光陡长,也再不管重心不稳,洞庭未合,便挺剑而刺,竟想一招贯注十分真力格挡拦去。
那黑衣人刀已斩下,拔起刀锋时有些钝气,一失守势,只觉膝间一痛,双足跪倒,竟似失了小腿一般,膝下再无知觉,直自向前扑去。
却说这黑衣人身形略显庞大,因而刀斩重压之下,霎时只听那原本便裂开了几道缝的柴木大箱一声崩裂巨响,直接裂成了两半,从中跃出一灰色囚衣的大汉,带着铁链手铐的双手一推,顺着黑衣人的刀尖抹去,鲜血顿出,转瞬成黑,只一眼,便知这浓眉凶相的大汉血液如毒,阴狠无比。
正是展昭待要借刺剑之力向上腾空而起之时,那瘫在木箱的黑衣人突然奋力将沾上毒血的大刀往上一抛,只见上空掠过一道黑影,原是另一黑衣人接过大刀,曲刃成勾,举刀一挥,连刀带毒向展昭斩去!
这黑衣人自上方斜劈向下,而大汉自右下推掌而上,展昭所受牵制已成环形,只能肩头急沉,于瞬息间将斩力去了七成,又硬是咬牙挨了三成的刀力,便再不能避开下方的狠厉掌劲,这一掌袭来,疾速成风,那大汉手腕上铁做的铐链沉闷作响,直化作锐兵利器,甩击而出。展昭本是挨了三成刀力,再受这带了铁链的一掌十成重击,顿觉胸口剧痛,强行压下翻滚气血,反手将剑钉入木箱,往后一跃,落地时冲力之大,逼得他咳了几声,竟是连连跌撞着后退了几步。
情势万分险恶,青灯行双手一结印,便道:“戌-巳—”,结了两个字,被噎呜一掌劈开,疑惑间,见自家师傅摇头而笑:“臭小子,看着便是!”
青灯行只道展昭还有何招数,却只瞧出若再斗下去,是四面楚歌必死无疑。
然而转念一想,再是四面楚歌必死无疑,展昭也不会死在庆历元年的任何一处。
展昭若死了,青灯行也不能在庆历三年秋叫出那么一句二爷爷。
置死地而后生,必定有贵人相助。
于是,蒙蒙天色下,霏霏细雨中,一片混乱里,只听平地震耳欲聋惊雷起,地面一阵轻微摇晃,坡上土石迅速崩塌下陷,浓烟弥漫里炸开无数细小尖锐的菱形石块,状似散箭,四射飞旋。
乱石纷飞,沾者见血,浓烟障目,不能视物。
但此情此景下,作为一张墨纸里的白点,与作为一张白纸里的墨点,本质上是同样醒目的。
因而,在一帮戴着斗笠一帮蒙着面容两帮一律看不清长相的黑衣人中,除了不幸还能让人看出体型微胖者外,突然出现一个白衣锦服的少年,本质上是与上述黑白两点无异醒目的存在。
青灯行的醒目感持续了一会儿。
只是一会儿。
这道白色身影蓦地凌空而起,随着那裂为两半的木箱哀戚地一声吱呀,接着那笨重的四轮木车轰地一声大响,二者一齐哐当地散了架,又见那些散架时滚动撞击的木条圆轮被接连飞踹而出,在半空中甩出几道干净利落的半圆弧线,弧线的末端,听得连续地砰砰砰砰砰,滚动的木条圆轮以一种激烈而强制性的力量,轰隆隆地砸向那些瞠目结舌的黑衣人,轰隆隆地碾过那些面无表情的坡石土,终于归土安息。
青灯行的醒目感被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纷杂感瞬间替代。
这几踹,可谓又狠又准,若有侥幸躲过那些炸药威力的,也禁不起这么敌我不分毫不留情的一砸。
于是,蒙蒙天色下,霏霏细雨中,一片寂静里,浓烟缭雾渐渐散开,只见坡上横着躺着蜷着七个一色黑而不知死活如何的若干人等,旁侧凌散着几个竹编斗笠与木车木箱的残骸,倒是凌乱散布出了一幅几何图式,当真是有圆有方,有条有轮,有点有线,有面有体。
而那散了架的四轮木车前,两个黑衣人摔在底处,下头的那个被展昭格挡拦去的一剑刺断了膝骨,上头的那个被这白衣少年一脚踹出的木头砸中了脑袋,再往上还有一个灰色囚衣的大汉,被那炸药炸得削去了双耳,实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此时俱是痛晕了过去。
这时烟雾尽散,四周也渐清晰起来,便也瞧得清那少年白衣上水蓝纹底的连襟,瞧得清他在雨中略微湿润的长发如墨,瞧得清他微扬的凤眼里含了三分趣意。
白衣少年闲散地倚着木车的遗架,半斜了身子,双靴交错,抵在地面,端的是一派爷路遇不平顺手相救此等大恩大德尔等心存感激便可就不必回报了的悠然自得神色,一双狭长凤眼斜瞥向展昭,道:“这等人物,也须得展大人的巨阙出鞘?不过几日不见,展大人竟这般不济了?”
——置死地而后生,必有贵人相助。
只是这贵人,展昭实在不愿意见到。
展昭将剑收起,压了压仍旧在翻滚着的气血,硬是把“白兄不如就站在原地让展某将你方才所用韩二爷的那七斤炸药炸回去看看到时展某踹你一脚你昏不昏过去?!”之类的废话给咽了下去,抿着嘴酝了一酿,才道:“多谢白兄出手相助。”
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几何图式,不免需要再平定一下心情,抿着嘴平了一定,又道:“白兄方才,似乎未曾辨清楚这些人,因而似乎误伤了四个开封府的差役。”
却见白玉堂忽然一皱眉,言语一沉:“你受伤了?”
原是展昭身上伤口处止住的血又渗出衣裳来,长口刀伤凝在一处,数处小伤固结成渍,黑衣深染,竟似是缝进了伤口里,那些雨水掺杂看不出颜色的血水,若是一身白衣白裳,倒是能让人看得更为触目惊心。
而展昭微垂了双睫低头一看,一手便续止身上五俞穴,另一手却下意识地握紧剑柄,待再抬眼时,除去面色略有苍白,已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别的异样,只道:“无妨。”
话音刚落,忽听旁侧轻微一响,那毒血大汉睁开双眼,竟是面目狰狞地挣扎要跃起,似乎已神志不清,举着刀的一双手青筋暴起,四处乱舞,逆风辉去,恰是白玉堂倚在四轮木车前地位置。
白玉堂也不避开,一脚往那大汉的胸口踢去,另一脚正正掠过刀锋,抬脚往刀柄便是一踩,刀锋一转,直直对准大汉的咽喉。
而那大汉经此一踢,怕是胸骨又断了几根,二次昏厥,能否再睁开眼都是个未知,此刻生死悬于一线,全看白玉堂的心情。
当然,白玉堂的心情固然很重要,展昭的心情同样很重要。
他眉头一紧,沉声道:“白兄可否手下留情?”
白玉堂嘴角上翘,却弧度冷诮,脚下的大刀刀锋向上移了一寸,道:“展大人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毒血铁成鹰,杀人如麻,擢发难数,罪不容诛。
展昭又岂会不知?
白玉堂盯着他的眼睛,却见他不避不闪地直视自己。
所谓两相对视,如比剑试刀,谁比谁锋锐,谁比谁坦荡,谁比谁能忍。
这对视,本该是一场持久的对峙。
从表面上看,这也确实是一场持久的对峙。
可是不过几秒,虽仍旧盯着这猫,白五爷却想到了别处:他原来只知这猫眼里一向澄澈清定,却不知若一个人的眼睛清亮无比,更是容易看不到底。
既然看不到底,也便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话又说回来,臭猫想些甚么说些甚么,与白爷爷又有何干系!
也是,白五爷受友人之托,自然有别的要紧事做,岂料这要紧事恰好与展大人的相冲相撞。
比方说此时他脚下踩着的刀,刀上沾着的血,以及刀下的毒血铁成鹰。
这铁成鹰连环杀人,盗印劫银,案发于徐州,而此番展大人持票拘捕铁成鹰,已近结案期限。
却说展大人,他自然不会当真以为白五爷一身白衣揣着七斤炸药从松江陷空岛一路闲逛悠晃至徐州边界就为了气焰嚣张地站在此处和他研究如何在眼神交流之中针锋相对。
因而虽仍旧看着白玉堂,却也移了几分心思:或许他应该耐着性子道几句“大宋律法,据律断案,定罪须证,刑罚须审。未经审讯之嫌犯,不得私自处置,否则与嫌犯同罪。”
——只是,这些言语听着不顺,说着不顺,听者不屑,说者心厌。
话且回说,这耗子如何看他,如何说他,与他又有和关系,他又为何要如此介意?
正待收回心思,忽觉体内两股冷热之气上下交织流窜,似是化为刺针之状,狠扎奇经八脉,而周身筋脉被此寸寸撞击,凌迟剧痛,便是展昭已咬牙强忍,却也难免脸色微变,唇色泛白。
幸而阴天微蒙,细雨如故,展昭慢慢抬手将斗笠往下一压,过了不知多久,方觉将痛楚压下三分,又将因中了毒而已有些发紫的手故作无事地拢进袖中,缓缓开口道:“展某既已应允将此人押解前往徐州县衙,便定不会让他死在此处。”
即便自己未有重伤在身,论功力,论速度,论剑术,白玉堂与他也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而此话一出,便是心等白玉堂与他一言不和两剑出鞘,虽着实麻烦,却别无他法,不如封了全身痛穴,赌上一赌,倒也有几分胜算。
却见白玉堂瞧了他半晌,忽地凤眼一眯,眼角上翘:“展大人可知,最近江湖上冒出个暗杀组织,叫做春花楼,这楼里有个楼主,叫做何春花?”
展昭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他一眼:“展某只曾听闻最近江湖上冒出个暗杀组织,叫做参华楼,楼里有个楼主,叫做何参华。”
白玉堂彻底无视展昭这神色复杂的一眼,那眉眼毫不在意地笑得愈发灿烂:“白爷爷还道这参华楼何等厉害,呿,可笑这参华楼内的杀手不下百人,无一人能杀得这铁成鹰。可怜那楼主何参华只得聘请楼外的江湖人士,武林榜上出悬赏,能取铁成鹰项上人头者,赏银三百两。”
展昭沉默片刻,道:“白兄到底想说什么?”
白玉堂抱着双臂看他,凤眼里满是你说爷想干什么的促狭笑意。
浙江金华白家白二公子,松江陷空岛白五爷白少侠,如今囊中羞涩得拿不出三百两银子,这真是何等的落魄和悲伤。
展昭觉得,全身的痛意怕是七分都往太阳穴上移了去,头疼得两侧的太阳穴突地跳了几跳,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忍了有顷,才道:“是展某孤陋寡闻,原来白兄已经一文不名家徒四壁至此等地步。”
“猫儿说的是。”白玉堂偏过头,眉梢一弯:“白爷爷穷怕了。”
他银靴下刀尖一转,便往那大汉的睡穴刺去,尔后白衣旋身一扬,瞬间便近了展昭,轻笑一声:“不如,你养我?”
“白玉堂!”展昭怒气一起,气血上涌,面色便挣出了潮红,接连着是一阵咳嗽,咳得一阵头晕目眩,直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白玉堂却也顺势后退,不动声色地揽过他,不知怎的,心下竟略有恼意,轻蹙起眉,微敛了笑,道:“白爷爷也不好让展大人为难,要白爷爷不立刻杀了此人也可以,除非……”
他的嗓音很轻很轻,若能瞧见他微垂的眼睛,也会觉得那眼里有些恍惚闪逝的温柔,可惜实在太浅,浅得只能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与暗惑,浅得只能瞧见他的唇角扬起些微的弧度,却是真正地低笑:“猫儿,给爷喵一声。”
展昭瞪大眼睛,一口气没喘过来,几声“你……”没“你”出个结果,急火攻心下,喉头一甜,便是一口泛黑的血,登觉剧痛彻穿四肢百骸,冷汗涔涔,唇色发紫,再没能说出什么话,痛得生生昏了过去。
白玉堂环紧展昭的肩膀,刻意避开了刀伤,稳住他往下跌去的身子,将他往怀中轻轻一带,半扶了他在四轮木车的横木前坐下。
眼中掠过一丝难辨的纷乱情绪,轻叹了口气,便抬了手探上那人的脉门,这一探,不过一刹,白玉堂的脸色竟刷地一下惨白了几分。
阴着的天,连绵的雨,潮湿的发,衬得倒似是他身中奇毒,命在旦夕。
这毒不是寻常之毒,断不能依旧法逼出,方才,竟是不该激得他吐出血来!
这蠢猫!身上的剧毒早已入侵五脏六腑,封堵十二经脉,若是常人,早便昏死过去,再不能醒。唇色苍白成这样,死到临头都不吭一声,从来便只会兀自强撑!再撑下去,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千般怒气,万般恼意,却无处可说。而看着这本该承了怒意的人紧闭双眼,蹙起眉尖,到头来,自己竟是连想也无法再想。
终是轻轻一叹,低低溢出一声:“笨猫。听着,你休想就这么死了。”
白衣的少年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声音愈发轻了下去:“休想赖掉欠着爷的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五
白玉堂的声音虽是低不可闻,但无奈仙界之人耳力非凡,难免一不小心听得一清二楚。
坡下小径上,青灯行不能置信地看向噎呜。
此时此分,连原本打算事不关己高高观望的噎呜也觉出了不对,不禁皱起眉头,闭上眼睛,霎时面色一变:在心中结出的无数印状里,每一个印状都无法还原,每一个印状,都是死结。
而印状之后,竟隐隐浮起两个字。
死劫。
噎呜却忽地有一念一闪而过,这是无关于死劫的另外两个字。
在最初结出的印状之后刻出的两个字。
贵人。
贵人……贵人并非只是白玉堂!
他半是笑半是嗔,喃喃道:“好你个司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蓦地转过身:“阿行,变回原身!”
青灯行很豁达:“噢。”同时又很惑然:“为何……”
没惑然个够本,便瞪圆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头白发苍苍一身衣衫褴褛的驼背老头儿。
老头儿看起来很是恨铁不成钢:“笨小子,连在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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