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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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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羌笛应声碎裂。
  拉木措、谢子文都是一怔。
  谢子文忙叫道:“哎呀,是不是我说坏了!”
  白秀才拿过他们手中碎裂的羌笛反复检查,终于看出了端倪:“同心咒消失了。”
  谢子文拿过羌笛,一看果然,愈加惊疑:“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已经把真心交给公主了。”
  谢子文辩解道:“可我没有……”
  白秀才抬起眼来,目光清炯:“你宁可死,都不肯骗她啊。”
  拉木措低着头,沉默地用手中红巾将羌笛裹起,望着他说:“谢谢你真心相待,今天我们赛马叼羊,吹笛唱歌,又说了好多好多心里话,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快活过。今后,就算永无天日,有这一天,我也会觉得,太阳神没有抛弃我。”
  “不会的,拉木措。”谢子文清澈的眸子望着她,“长生天在上,太阳神在上,相信我,这绝不是最后一天。我愿你得到真情,愿你未来的驸马懂你,惜护你,也会为你唱歌,会为你吹笛。如若没有,我愿你此生都光明如意。再多毁灭,都夺不去长生天的造化;再多浮云,都遮不住太阳神的光芒。”
  拉木措捂住了嘴,但没有哭。
  此时天地静寂,像万古长河凝于一瞬。
  月出,日落,交相辉映,大地一片清辉。


第52章 医者
  白秀才和谢子文回到府州时,张亢正在练兵。
  “这就是铁鹞子?”谢子文在高台边上;望着练兵方阵边上十来匹铁甲战马。这是夜袭琉璃堡时俘获的西夏战马;膘肥体壮;比宋军的马要好很多。自打丢了灵州,宋军就丢了马场;再也没有合格的战马可以补充给军队了。
  “铁鹞子是指最好的马、最精的盔甲和最骁勇的骑兵。不但人穿盔甲,马也穿盔甲,马匹要害处都有精铁护具;行动快捷,用于平原冲锋,几乎横冲直撞、无坚不摧;西夏军常用它打头阵。”白秀才指着那些战马,“此阵也叫‘铁林’。作战之时,骑士以铁索绞联在马上,即使战死,也不会坠马破坏队形。”
  谢子文咋舌:“这样的‘铁林’冲过来,真个吓人。铁鹞子这么厉害,岂不是无法战胜了?”
  “不然。”张亢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两位可听说过三国赤壁之战,徐庶献的连环计?”
  谢子文奇道:“啊,难道钤辖打算来个火烧铁鹞子?可铁鹞子又不是木船,能点火烧吗?”
  张亢哈哈笑道:“西夏军把铁鹞子全都绞联在一起,在平地上冲锋确实占尽便宜,到了山地可就糟了,这一串串重甲骑兵,想调个头都难啊!”
  白秀才点头道:“钤辖说的是。之前西夏军击败宋军,地形极其关键。无论是三川口还是好水川,都是一马平川。元昊特地选在平地设伏,正是为了让他的铁鹞子大显神威。可他追杀高继宣到三松岭的时候,铁鹞子就成了废物。才两千边民,就把几万西夏军打得落花流水,阵斩一千多人!”
  谢子文道:“可元昊守在麟、府两州之间,我们要打,只能在他在的地方打。”
  白秀才道:“我们在平地上也不是没胜过。兔毛川也是一片旷野,可我们的‘神盾劈阵刀’摆的‘龙虎八卦阵’,就在那里把西夏军击得大败!”
  “神盾劈阵刀?龙虎八卦阵?”
  “就是外围以车环绕,内部排列盾牌,盾上刻猛兽,设机关使开合,惊吓敌方战马,亦可防箭。那劈阵刀又长又利,上可劈断铠甲,下可劈砍马腹。当初杨偕把这个阵法献给官家时,那些大臣还都觉得它笨重可笑呢!”张亢大笑起来,“这一战,元昊活活折损了一万多人。溃逃时被踩踏而死的西夏兵,比我们杀的还多。王凯那六千麟州军把三万西夏军杀得大败,简直匪夷所思。但我府州的折家军,也不是吃素的!”
  谢子文听得眼睛发亮:“那我们去救麟州,就是要用这种‘神盾劈阵刀’了?”
  张亢道:“是,你看底下这些,就是牌刀手!”
  高台下六千折家军,左手持盾,右手持刀,随着练兵口令,一招一式地动作着,发出激荡人心的声声呼喝。他们的长刀和盾牌,在阳光下亮光闪烁,显得杀气腾腾。
  ***
  此刻,西夏军却从路上抓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儿。老头背着药囊,女孩儿背着许多草药和成药。西夏兵一问:“你是大夫?”老头儿乐呵呵地答:“是啊。”他们就立刻被抓了。
  女孩儿小声抱怨几句,只得跟着这不着调的老头进了西夏大营。
  张元回来后,背上就痛了起来,回来让小兵一看,竟然长了背疽。虽是巧合,张元却心下大恨,认为是“妖人”动的手脚。几个军医都给他看了,开了敷药的方子,可他信不过,还是叫人带外面的大夫给他看病,这老头就撞了个正着。
  “不成啦,不成啦。”这个自称筠竹老人的大夫晃着头,“准备后事吧。”
  女药童也摇着头:“师父说不成啦,那就是真不成啦。”
  张元勃然大怒:“不过烂了块皮肉,我人还精神着呢,备什么后事?!”
  筠竹摸着一把银丝般的胡子:“唉,不想备后事也行啊,多留点钱给孩子吧!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女药童也配合地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张元气得要吐血,野利遇乞正好来看望他,见他那副即将吐血的表情,忙问:“怎么了?太师,你脸色不好……”
  张元大叫:“这混账大夫咒我!”
  筠竹老人一见野利遇乞,就连声道:“哎呀哎呀,这位就去得更快了!这一脸的黑气,活不过一年啊!快回家陪娇妻吧!这样的美人,还不自己多多珍惜,在外头打什么仗啊!”女药童躲在他身后,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野利遇乞的妻子没藏氏是元昊的旧爱,元昊对她一直余情未断。野利遇乞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厚道地劝说张元道:“不过是个疯老头,赶出去就是了!”
  女药童忙说:“是,是,我爷爷疯得厉害,就爱扮大夫玩,太师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了!”
  还扮大夫玩!张元觉得堵在喉咙那口血又要喷出来了。
  野利遇乞忙招呼兵卒:“快把这疯老头儿送出去。”
  就在这时,有人来送吃的:“太师,刚做好的热羊汤。今天的羊羔肉可肥嫩呢。”
  筠竹老人闻着味儿,立刻吸溜了下口水。张元却厌恶地说:“我没胃口。”
  女药童拧了筠竹老人一把:“师父,你可别见着吃的就走不动路!”
  筠竹老人嘿嘿一笑。
  半个时辰后,西夏兵捧着钱帛,毕恭毕敬地把这一老一小送了出去。
  走出一段路,筠竹老人在路边石头上坐下,嚷道:“昀羲,来给我捶捶背。”
  鲤鱼没好气地坐下来,转过脸不理他:“不捶,有个为了一碗羊汤开方子的师父,我丢不起这个人。”
  筠竹老人把屁股挪过来,好声好气地说:“昀曦啊,为师只剩下你一个啦。你不心疼师父,谁心疼师父呀。捶捶嘛,好昀曦,捶一捶。”
  鲤鱼一脸不高兴地挥动小拳头给他捶了起来。
  “哎哟,上面点,上面点,再重点,好!”筠竹老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真是为师捡过的最乖的徒弟了!”
  鲤鱼反唇相讥:“您才是我捡的!我是因为菜做得好吃,被您赖上的!云师兄也是!苏师姐也是!”白麓荒神交给她的上一个任务是做厨娘,她颇学了几个好菜,最后完成任务路过峨眉山时,煮的一锅香蕈汤被偷个精光,还被一个怪老头儿赖上了,死活缠着要给她当师父。
  怪老头儿自称筠竹老人,以前是峨眉山神,常给老虎治病,给梅花鹿治病,是这里远近闻名的神医。
  “筠竹老人?”鲤鱼揶揄道,“我跟一个秀才学过一句李贺诗:筠竹千年老不死,长伴秦娥盖湘水。是不是在说你啊?”
  老头儿恼了:“这李贺是谁,竟敢骂我!”
  “李贺是唐人,已经死了两百多年啦。”
  老头儿忿然道:“以后我去地下,一定和他理论!”
  跟着这样一个不着调的馋嘴师父,他们的行医之路简直是“找好吃的,顺便行医”。如果找不到好吃的,那乖徒弟的手艺也可以凑一凑。
  这次他们会来麟州,完全是因为筠竹老人心血来潮,想吃杨家的鸡子羹!
  杨家是麟州豪族,出过杨继业、杨延昭这些名垂青史的杨家将,麟州又称“杨家城”。麟州是杨家,府州则是折家,折家军同样威名赫赫,杨继业的妻子折太君就是折家的女子。两座城池在对抗外敌的时候总是互相救援,共同进退,简直就跟夫妻一样。
  筠竹老人说,当年他出来云游,给杨继业一家子都治过病,连积年的宿疾都治好了,杨家人感激不尽。折太君还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以示敬意。折太君本就不是干这个的,只会几样家常菜色而已,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做。但据筠竹老人说,这道鸡子羹,天然去雕饰,滋味淳无比,一定要在死前再吃一次,才不枉这多年的想念!
  “师父,你到底清不清楚人的寿算啊!”鲤鱼提醒道,“折太君早就入土了!”
  筠竹老人怀着一线希望说,“也许杨家这门手艺传下来了呢!我非要找到杨家后人,让他做个鸡子羹给我吃,我才安心!”
  鲤鱼认真想象了一下这些非富即贵的杨家子弟被这老头儿逼着*子羹的样子,觉得这画面太美,真有点不敢看呢。
  说话间,麟州城到了。看着紧闭的城门,鲤鱼对着城墙上的卫士叫道:“我师父是峨眉来的神医!医术高明,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这话说完,城墙上立刻抛下绳梯,将他们拉了上去,又将他们送到麟州都监王凯面前。王凯让他们先到军中给兵卒治病,治了两个,都说挺灵的,伤兵一下子就在筠竹老人面前排起了长队。鲤鱼忙忙碌碌地排位子、记医案、录方子、碾药、称药、装药,还不时要剪烂肉、挤脓、止血、敷药、包扎伤口,忙得脚不沾地。不到天黑,他们身上带的药材就全部告罄。
  兵卒们不死心地看了看他们空空的药囊,哀叹起来。“虽然神人引来了水,可这么围困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吃的东西都快没了,再冷下去,连被褥都不够。”
  “是啊,药材也没有了。府州到底什么时候来解麟州之围?”
  鲤鱼小声对筠竹老人说:“师父,咱们来得多不是时候呀!大军压境,孤城无援,粮药告罄,你还要寻出一枚鸡子,寻出一个杨家子弟来给你做羹?”
  筠竹老人叹着气说:“可为师快没时间啦。”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走过来道:“都包扎好了,还在这里叨咕什么!胳膊腿脚动不了的,下去睡觉,养着!胳膊腿脚能使的,别歇着,晚上都去练弓弩!”
  一个小兵疑道:“怎么夜里去练弓弩?”
  百夫长神气地哼了一声:“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小兵的脸倏然亮了,欢天喜地挥舞着伤臂说:“我也去!”
  ***
  府州日夜练兵,麟州也日夜练兵。府州已经顺利铲掉流利堡,接下来救麟州是理所当然的事。而麟州猜想府州的计划并进行相关操练,则是因为深信府州,不肯坐以待毙,要在关键的时候出自己的一份力。这两座夫妻城遥相呼应,道路虽被西夏大军所截,但它们始终生死相依,祸福相倚。
  接下来几日,因为药材没了,筠竹老人只能用按穴、针刺等法子治病了。鲤鱼便求见王凯:“王都监,让卫兵放我出城采药吧。”
  王凯挺喜爱这个黠慧灵秀的女药童,便道:“也好。但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派两个人陪你去吧。”
  鲤鱼摇头:“我去危险,两位大哥陪我去,就不危险么?都监,您若有心帮我,就把佩剑借给我吧。”
  王凯奇道:“女儿家要剑做什么,你又不会用。”
  鲤鱼躬身伸出双手。
  王凯只得解下佩剑,放在她手中。
  鲤鱼接剑在手,铿然拔剑出鞘,身形急速旋转,连挽四个剑花,将飞进窗户的一片黄叶斩成八片。
  王凯吓了一跳,暗叫大意了。这若是个奸细,他项上人头已不在。
  鲤鱼浑然不觉,欢喜地笑道:“真是好剑!都监,我剑法还成,让我去吧!万一遇见西夏人,我就躲起来,带着这两位大哥,反倒不便。”
  王凯欣然点头道:“好,不过城门不能开,我让他们用绳梯把你放下去。你去了千万小心,早点回来,我让人带着绳梯在城门接应你。”
  鲤鱼去了兔毛川一趟,果然在水边挖来了很多药材,当晚筠竹老人便把它们制成汤剂、敷剂用来救人了。王凯见之大悦,称赞她年纪虽小,也是个巾帼女英,不亚于救父的缇索、斩蛇的李寄,他要奏报朝廷旌奖她云云。
  鲤鱼暗道:“我才不小呢,我做鱼好多年了!”
  筠竹老人戏谑道:“哈,精怪的年纪是要从化形开始算的。你做人才多久?还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宝宝呢!”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至少得有十八岁模样,不再被人当成小孩子!我希望最好是三十岁!”鲤鱼想想,又点点头,“路上遇见的驴精卫五娘就是三十岁模样,不老不嫩,又美又有韵味,我看了都心动,真是不错!”
  筠竹老人笑道:“多多修炼,不然十年长一岁,那可够呛。”
  鲤鱼托腮问道:“怎样多多修炼呢?”
  “比如说,当个孝顺徒弟!”筠竹老人深感自己的建议好,“帮为师今晚加菜怎样?”
  鲤鱼觉得李贺“千年老不死”的诗句又要在她脑瓜里打转了:“……峨眉山这么多年都没被你吃穷,真是了不起!”
  不过,她确实挖到了几个野萝卜,正好给他添个菜。筠竹老人见了热气腾腾的萝卜汤,上头还有一撮芫荽,感动得泪都要冒出:“哎呀哎呀,为师是哪修来的福,捡到这么好的徒弟呀。”
  鲤鱼早帮他把床铺好,连牙刷、牙粉都放好了:“我知道我是天下第一棒的徒弟,省省夸我的力气,快吃吧!你看病劳累一天了,早点歇息!”
  筠竹老人确实累了,他吃了萝卜汤,乖乖刷了牙。乖徒儿打来热水给他洗脚的时候,他就靠着床柱睡着了。
  第二天,他就没能起来。
  鲤鱼先是闹腾了一会,喊“太阳晒屁股了”,“王都监带人亲自来了”,她的师父还是半醒半睡赖着不起。这下鲤鱼担心起来了:“师父,你怎么了?”
  “昀曦乖乖,”筠竹老人一脸憔悴地说,“我说过啦,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心血来潮想吃杨家后人做的鸡子羹,就立刻跑来了。”
  “可你是山神啊!”鲤鱼鼻子发酸,“神仙怎么会时间不多呢?”
  筠竹老人呵呵笑了:“你看你吧,什么都不懂……我已经神力衰微,当不了山神了。还有,神仙确实会死,只是他们的时间很长很长,短的才几百年,长的简直无穷无尽,但终有尽头。但对凡人来说,可不就跟不老不死一样?因为寿命和福报太长,甚至有不少神仙都误以为自己真是不老不死,与世长存的。我是山神,只有千年之寿。等我去了,会有别人接替我的。”
  鲤鱼的泪珠儿滚出了眼眶。她扑在这位师父身上,哭道:“不!你不是‘老不死’吗,你怎么会死!别人跟我有何相干,你才是我师父,你不准走!虽然你又懒又馋,白头发白胡子一大把,不俊俏也不威严,可师父还是自家的好!”
  筠竹老人抬手摸摸她的双髻:“乖徒儿,成住坏空,有生就有死,有存就有亡,你我都是无法左右的。别说孩子话啦,想长大,就先从心里成长,相由心生。”
  鲤鱼不说话了,眼泪落个不停。半晌,她道:“你告诉我,肯定还有办法的!有什么好药,我去采!有什么续命的法术,我来做!”
  筠竹老人又劝了好几句,鲤鱼只是摇头不肯听,只是苦苦哀求。他撑不住要睡着,便计上心来:“好啦,好啦,告诉你罢!”
  鲤鱼忙凑近去听。
  筠竹老人道:“你去城外找找,有一种琉璃碧兰,生在水边,与水同色,花瓣子就跟琉璃一样,丢水里认不出是花是水。这花极其稀少,比高丽参、紫团参还滋补呢。吃了它,我兴许能多活几年。”
  鲤鱼忙把眼泪一擦:“我这就去!师父,你可要等我!”
  筠竹老人笑着点头:“快去吧。为师没那么容易走,我是千年老不死嘛。你慢慢找,找仔细些,没准就能找到呢。”
  鲤鱼携剑像一枚枫叶飘出窗去,筠竹老人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杨家将》故事里的佘太君,是说书人讹传,实际上她是杨继业的妻子,后汉隐帝特任府州团练使折德扆的女儿,她曾祖父曾任后唐麟州(今陕西神木县北十里)刺史,隶属李克用,祖父折从远公元930年被后唐明宗授以府州(今陕西府谷县)刺史之职。

    
第53章 破阵
  白秀才和谢子文紧跟在车队后面。来得匆忙;白秀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发干的胡饼;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谢子文:“快吃;一路上都要打仗呢。”
  谢子文几口就啃掉了饼子;小声抱怨:“我想汴梁了。连胡饼都有大的小的,焦一面的焦双面的,黑胡麻的白胡麻的,撒葱的撒芫荽的,而且又香又软……”
  白秀才哼了一声:“在汴梁你还吃胡饼?只要是素的,什么好东西你没吃过?要了热的又要冷的;要了大块的又要切得绝细的;要了乳酪浇的又要果酱浇的……人家宝刀都没你花样多。外头也罢了,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抱琴楼都快被你烦死了。”
  谢子文嘿然。就在这时;四面杀声顿起。晨雾笼罩的旷野上,西夏兵杀来了!
  张亢挥刀大声道:“我们运送的东西关乎生死胜败!弟兄们,只有胜,只有活着把东西送到麟州城,我们才敢一死!杀啊——”
  “杀啊——”宋兵们同样喊叫着,骑马向西夏兵冲去。
  张亢冲谢子文大喊:“我要风,我要沙!我要一路顺风,杀到麟州城!”
  谢子文亮出一张符篆,大叫:“知道了!”
  符篆燃尽,风沙骤起。大风卷着狂沙扑向逆风而来的西夏兵,让他们的人眼和马眼都快睁不开了。张亢吼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大宋这边,我们还怕个鸟!”他一夹马腹,闪电般冲出,身先士卒在阵前开路。
  白秀才和谢子文都没见过这么长久的厮杀,这么多的血。
  挥掌拍开几个西夏兵后,他们又背靠在了一起。
  谢子文惨然笑道:“白衣如缁,双手染血,你不后悔么?”
  白秀才快稳不住急促的呼吸,却依然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值得!”
  这一路厮杀是如此酷烈,他们身上的白衣黄衣,都已经满是血水脑浆,辨不出原来颜色。这里极度缺水,白秀才发挥有限。而谢子文能弄出来的地震、陷坑、流沙,在混战中又难以施展。一路上,白秀才只能不断地用金生水之术,将西夏兵的铠甲兵刃化为乌有。而谢子文只能驱动风沙和神出鬼没的土墙,来让西夏兵吃几个大亏。但敌军实在是太多了……西夏军的人数,是他们这六千人的数倍。若在平时,根本就没得打。
  “精神点!前面就是柏子砦了!”张亢大喊。
  他本意是鼓舞士气,可不少宋兵听了还是膝头一软。元昊!元昊的几万大军就在柏子砦!
  拼命杀了一路,最艰难的来了!!!
  野利遇乞一马当先,率铁鹞子大肆冲来!
  铁林!精钢的人,精钢的马,精钢的丛林,碾压一切,毁灭一切,将血肉之躯踏为肉泥,令日月都失色。
  “劈——阵——刀——”张亢大吼着,拖着长刀杀入“铁林”。
  六千牌刀手一齐亮出了神盾和劈阵刀,以一往无前、劈斩一切的势头,冲向铁鹞子。
  白秀才同样冲了上去,以快捷无伦的动作拍击在铁鹞子身上。被他双手碰到的骑士和战马,都瞬间没了铠甲。失去铠甲的铁鹞子惊呆了:“妖法!宋军会妖法!”他的惊讶还没有过去,便被斜刺里一把长刀连肩砍去了头颅。
  温热的鲜血溅在白秀才脸上。
  他怔了一瞬,便张开五指,地上未被泥土吸收的鲜血便迅速归集起来,在他手里变成五支血箭。他在虚空中张弓搭箭,将血箭射出。被血箭射中的西夏兵,同样没了铠甲,被迎面而来的宋兵砍翻。
  张元在柏子砦的瞭望台上看见这一幕,周身一冷。他迅速来到元昊跟前:“宋军已经不行了,此刻不过是血气上涌,杀得拼命,还有两个妖人助阵。不如避其锋锐,拖得他们这股劲头过了,再收拾他们。”
  元昊听说阵亡五六百人,战马被夺一千余匹,正在吃惊。见张元如此说,他便点头赞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横竖离麟州还远,我们一路滋扰,让他人困马乏。麟州郊外兔毛川地势平坦,在那剿灭宋军,更为划算。”
  “西夏大军后撤了!”宋军前锋传来了喊声。包围圈散开了,西夏军分为前军、中军、后军及两翼,快速向后退去。
  “冲啊——”张亢浑身是血,率领将士围护的车马队,冲过了柏子砦。
  此时除了两位“异人”,众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张亢突然喝道:“停下,就地休整!”
  就地休整,无疑是向敌方表明,宋军已经接近崩溃,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白秀才一惊,正要劝阻,忽然回过味来:“钤辖是故意示弱?”
  “这些西夏蛮子不擅攻城,只会在我军出城的时候捡便宜,这样平坦的野地更是求之不得,”张亢冷笑一声,就着皮囊里的冷水吃了两口胡饼,“此时我军装得越弱,他们就越自大。况且,元昊舍不得兔毛川那样的大好地形,肯定立刻就撤到兔毛川去,用不着担心他们杀个回马枪。”
  车队经过短暂休整后,又开始辚辚向前。一路行去,时不时冲出一股西夏骑兵,或在前挑衅,或在后偷袭,或拦腰将车队冲散,杀伤几人。当宋军重视起来,纠集力量对付时,滋扰了一番的小股骑兵又跑了。宋军总是一打起精神,就赶上兜头一盆冷水,被撩拨得越来越消沉。
  白秀才喊道:“西夏军就是要反复滋扰,动我军心,弟兄们切莫上当,勿堕士气!”
  张亢拔出长刀,向天嘶吼:“弟兄们,莫理会这些游兵散勇,随我杀到兔毛川,与这帮西夏蛮子决一死战!”
  风吹动狂沙,一路推送着宋军兵马向前奔去。
  ***
  “琉璃碧兰,到底会在哪?”鲤鱼沿着水边寻寻觅觅,不时用佩剑拨开草丛查看,“天冷了,连花都没有,哪有什么琉璃一样的花?”
  兔毛川蜿蜒从她脚边流过,清澈透亮的河水映着蔚蓝色的寒冷天空。一切都静谧得仿佛时间停止,可鲤鱼知道,筠竹老人的生命正像这河中之水一样,无声流逝。
  “满天神佛保佑,师父,好师父,你可一定要等我呀!”鲤鱼焦心如焚地祝祷着,长剑出鞘,对着远处草地猛然划了两道。剑气所到处,草杆断折,草叶飞起。“嗖——”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羽箭划破空气,笔直地向鲤鱼射来。
  鲤鱼急取剑挡住面门。铿然一声,羽箭撞在剑身上,坠入草丛。
  草丛里冒出一个宋兵,惊讶地说:“哪来的小娘子!”
  鲤鱼连忙摆手:“大哥,对不住!我是来采药的。”
  一个年长些的宋兵冲到她面前,大喝:“快滚远些,要打仗了。”
  鲤鱼道:“不行啊!我师父要死了,等着琉璃碧兰救命呢!”
  那宋兵一脸黑相,举起枪来:“再啰嗦,老子一枪捅死你,省得碍事!”
  一个脸上裹着纱布的将领走了过来,一把按下长枪,口齿不清地斥道:“退下!瞎了你的眼,连大夫都不认得了!”
  鲤鱼认出了他,惊喜叫道:“张巡检!”
  这人正是麟、府州道路巡检张岊,打起仗来是个不要命的狠角色,十八岁时便手杀伪首领,夺其甲马,名动一军。他被西夏人射穿面颊,被创未愈,又背负重任,带兵在此设伏。
  此时已能望见远处尘烟,张岊看了一眼,一把捉住鲤鱼的胳膊,推她到宋军埋伏的草丛后面:“来不及了,别说话,躲好!别起身!”随即他也趴了下来,耳朵贴地去听西夏大军的动静:“嘘,来了!”
  宋兵们谁都不再出声,静静地偃卧在草丛中,仿佛与这秋草、黄土融为了一体。
  鲤鱼呆了一会,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酸痛,酸得她眼前青黄模糊成一片。一滴泪沿着她腮边缓缓滑下,落进泥里。她知道,今天恐怕是没有希望找到筠竹老人说的琉璃碧兰了。
  ***
  黄尘滚滚,西夏大军来到了兔毛川,前军变为后军,后军变为前军,骑兵全都聚集到了阵前,等候命令。张元望着那铁林一般的铁鹞子,大感欣慰:“呵!等我辅佐吾祖入主中原,成为天下之主,谁敢说我张元今日所为不是正道?!宋军有了妖法又怎样,不过是一群泥猪土狗!”
  两个西夏萨满来到元昊和他的马前,行礼道:“吾祖,太师。”
  元昊问:“师巫,能否拦住宋军的风沙?”这风沙一个劲往西夏将士脸上扑,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刚才他们背对而行,还不觉得,此刻转向宋军方向,就十分难受了。
  两个萨满道:“愿尽力一试。”他们戴上面具,摇着铃串,拍着手鼓,在阵前转圈跳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一阵狂风吹来,他们脸上身上尽是沙粒。
  元昊皱眉道:“一会两个妖人就拜托师巫了。”
  突然,西夏兵纷纷喊了起来:“来了!宋军来了!”
  果然,宋军兵分两路,树起了两面大旗,一面上书“万胜军”,一面写着“虎翼军”。
  不用主将招呼,西夏兵便纷纷转向了万胜军方向。谁都知道,虎翼军是精锐,万胜军是软蛋。虎翼军是打仗杀人不要命的边民,而万胜军则是汴京城调来的禁军,个个是衙内、公子,手头功夫不硬,又十分惜命。谁会放着肥羊不啃,先去和饿虎拼命?
  元昊哈哈大笑:“宋国无人了吗?居然让万胜军这帮废物来送死!”
  张亢同样大笑:“老匹夫,我机关算尽,不信你不上当!”
  元昊一声令下,西夏军争先恐后地杀向了“万胜军”。在他们眼里,这完全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张亢一声令下,“万胜军”不退反进,井然有序地亮出长刀和盾牌,结成圆阵,向密密麻麻的铁鹞子碾压了过去。
  张元眼皮一跳:“哪里不对劲?”
  果然不太对劲——西夏军和“万胜军”厮杀在一处,居然迟迟不能获胜,反而像被宋军拖入了泥潭,胶着在了一起。张元不禁叫道:“不好,有诈!如此好勇斗狠,哪里是万胜军?!”
  来不及了!这是生死相搏的战场,哪还容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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