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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大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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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头,看着我。 
  侍卫追赶的声音很近了。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蹲□来。 
  “千万不要再回去找他了。”他道,一双眼睛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澈。 
  我点点头。 
  他弯起了嘴角微微一笑。 
  随即他伸手,替我将斗笠戴正,又寻了些杂物盖在我的身上,将我仔细藏匿好。 
  很快,我就听到有人在胡同口大声道:“人在这里。别让他跑了。” 
  杂物阻隔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外头的光景。我只听到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从我面前飞奔而过,朝着胡同另一头跑去。 
  地上的雨水被一片又一片地溅起,落到盖在我身上的杂物,震动得厉害。有些草摩擦在我的脸上,痒得要命。 
  我很怕痒的。 
  以前我曾经因为龙袍上的一个线头蹭痒了我,就让服侍我穿衣的太监去南苑领了二十大板。 
  不过此刻,在雨里,我屏住呼吸忍住了痒,一动也没有动。 
  然后我又听到远远有人指挥道:“放箭。” 
  我没有听到箭的声音。因为,雨突然下得极大,遮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响。 
  
  ===
  我躲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听到远远地有人打更。梆声穿透寂静的夜,就好像星火燎原,分外得清晰。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我侧耳,仔细听了听外面,四周静悄悄的。 
  我掀开身上的杂物,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 
  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酒店后门上的灯笼,依旧在黑夜里透出模糊的光。 
  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我将手伸到胸口摸了摸。胸口里塞了一块内衣布料,是那个男人先前给我画的地图。 
  我这才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梦。 
  我把内衣布料打开,却发现它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了。 
  雨水将他的血融成了一片,再也分辨不清楚原来的内容,只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殷红色。 
  我仔细看了又看,很快就确定,我是不可能靠着这张地图回药铺了。 
  我顿时万分惆怅。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那打更的人有气无力地敲着梆,路过胡同口。 
  我跑到胡同口,拉住他。 
  “你知道银风馆怎么走吗?” 
  “三更半夜欲求不满要找小倌啊……”他很猥琐得朝我笑了笑,给我指了路。 
  
  我走到银风馆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濛濛地亮了。 
  银风馆门口巨大的红色蜡烛,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侍卫们已经不在了,高头大马已经不在了,我想,太傅,应该也不在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找到我昨天从药铺走来银风馆的那条路,沿路往回走。 
  下了一夜的雨,地上全部是积水。在晨曦的照耀下,腾出袅袅的烟气,一点一点浮满整条街,浅淡的白色,朦胧了远处的景致。 
  我走到离药铺不远的时候,早市也开了。街上的人开始多起来。 
  我很注意地观察着这些人。 
  他们看上去都很开心,都很爱笑,好像一点心事也没有的样子。 
  然后,我感觉到我撞上了一个人。 
  我扶了扶斗笠,透过晨雾看过去,发现是那个男人,昨晚把我藏起来后又去引开侍卫的那个男人。 
  我很欣喜地道:“原来你没有事!” 
  昨晚侍卫放箭了。京城御林军的箭,是很厉害的,以前兵部尚书曾经向我夸耀过,说箭上涂了一种药,只要中了箭,绝对逃不远。 
  他阴沉地盯着我,似乎十分生气的样子。 
  我想了想,便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 
  我连忙解释道:“我的确又回银风馆了,不过我不是去找他的。” 
  他更加阴沉地盯着我。 
  “你的图都被雨水冲化了,我没有办法按着图回来。”我把他给我的地图拿出来,递给他看,上头鲜血纵横,我能闻到十分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神色,好像缓和了一些,又好像更阴沉了一些。 
  “虽然我迷路了。不过我想了个法子。”我接着道,“我是记得从药铺到银风馆的路的。所以我就重新让人给我指路,折回了银风馆,这样我就知道该怎么从银风馆走回药铺了!” 
  说完这通话,我很是得意。 
  所以我挺直了腰板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阵风吹过,将晨雾吹散了一些,我这才看到,他的脸色和嘴唇,原来和晨雾一样的苍白。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缓缓转身,往药铺里走了进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感到他微微弓起了背,步伐也有些凌乱而蹒跚。 
  那个老头迎了出来,见到我,对我道:“阮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老头又对那个男人笑道:“我就说过阮公子不会有事的。穆公子你也太着急了些。” 
  老头大概是见我迷惑不解,便朝我解释道:“穆公子昨晚回来,听说你去了银风馆,连蓑笠也不穿,就冒雨就去寻你。” 
  我想到我昨晚在雨里看到他的模样,当时他全身都湿透了,没有打伞也没有穿蓑衣。 
  我回头对他道:“你昨晚应该穿件蓑衣的,淋雨不好。” 
  他没有理我,自顾自地往铺子后头走去。 
  老头已经走上来,替我脱蓑衣和斗笠,又道:“他寻了一夜,刚刚回来,发觉你还没有回来,便又要出去找你。还好在门口撞见了你。”他说完,已经脱下了我的蓑衣,拿到门口去掸了。 
  蓑衣上全是雨水,一路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我瞥了一眼,发现地板上,除了透明雨水,还有几滴鲜艳的红色。 
  我愣了一愣,抬头去寻找那个男人。 
  他已经撩起了布帘,正要往铺子后的走廊里走,对我们的对话完全没有反应。 
  我冲上前去,拦住他。 
  他穿了全黑的衣服,浑身湿漉,十分疲惫地看着我。脸容已经比晨雾更加苍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的肋下,衣服破了一个极小极小的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按上那个缺口。 
  也一样是湿漉漉的。 
  他把我的手用力打开,转身迈入了走廊。 
  我低头,摊开右手掌。 
  我的掌心里,一手的水。 
  血水。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之后的两天,他的状况很不好。
  那个羽箭的伤口看上去很小,可是血一直没有办法完全止住。
  花白胡子的老头说,羽箭上是涂了一种极其厉害又极其罕见的毒药,才使他的伤势不见好转。老头还说,这种毒药,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双寒”。
  “正语暖莺风细细,著双寒燕雨稀稀。”
  一幅陌上年少携手游春的美好光景。
  我没有问老头,为什么他会知道这种毒药。我只问他,有什么法子能够解这种毒药。
  老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道:“容我先去想想办法。”
  我坐在床边,看着那个男人。
  他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呼吸很急促,时不时地皱起好看的眉头。
  我总觉得他长得很像我记忆深处的一个人,我能肯定,那是一个女人。可是岁月尘封了所有的往事,我实在无法想起来,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或许我天生不太关注女人。
  
  有一次他从昏迷中半醒过来,朝我伸出了他的食指。
  我以为他要喝水,便手忙脚乱站起来想给他倒水。
  他拉住我,将他的食指凑到我的眼皮底下。
  食指上很长很长的一条伤疤,狰狞恐怖。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突然异常恶毒地勾起嘴角,用唇型无声说了一句话。
  我看了好半天,才看出,他说的似乎是:“林献寒,你还满意吗?”
  我呆呆地望住他。
  他俊美的脸庞,已经笑成了一朵慵懒而邪气的花,摄人心魂地绽放在春日暖阳里。
  我抓住他的手。
  “那天晚上你藏好我跑掉之后,你……你见到了太傅对不对?”
  他闻言,神志似乎有所清醒。因为他突然隐匿了那美得让我陶醉的笑容。
  “是太傅……放了你一条生路吗?”
  他默默地看着我,看得我的心莫名的痛。
  如果换作是我,太傅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太傅……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啊。”我垂下头,轻声道。
  过了一会儿,我抬头:“可是,他当日为什么又要杀你呢?”
  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迷离。
  我想了想,又问他:“是因为……你不喜欢太傅吗?”
  他闻言突然挣脱了我的手,将我一把抵上床头。
  我本想反过来压制他,不过我转念一想,他已经受了重伤,我不能胜之不武,所以我没有动,任由他压住我。
  “如果活腻了,就自己去问他。”他一边喘气一边恶狠狠威胁道,〃你再敢在我面前提林献寒三个字,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看着他,仔细想了想,纠正道:“我从来也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林献寒’三个字。”
  他似乎大怒,抵住我锁骨的手腕猛然发力。可是他虚耗太多,这一番折腾实在是经受不起,立马又昏了过去。
  我抽手摸了摸有些疼痛的锁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我又没有说错。我向来只称“太傅”,从来也没有叫过“林献寒”。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父皇,除了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人敢直接叫太傅的名字。
  太傅曾经写过两句词,十四个字:
  
  春色暖,阮咸冷唱。
  林犹寒,蝶已成双。
  
  那里头,有太傅的名字,还有父皇的姓,当然也是我的姓。太傅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写的这两句词,说是随意涂鸦,格律意境都不通,因此曾经特意借了我的名义下旨,不准这两句词流传。
  我想,大概太傅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诗词里的。
  可是,如若不喜欢,当初又为什么要写呢?
  
  ===
  忧愁满面出去想办法的老头很快又回来了。我看他的表情,不大是像想出办法来的样子。 
  “阮公子,不瞒你说,要解‘双寒’,需要西域的陀罗花。”他道,“可是两天前太傅大人下了令,将京城以及京郊所有药铺的西域陀罗花统统高价买走了。” 
  这很像是太傅的作风。好像给了你一条活路,实际上所有的出口都被堵得死死的。 
  “不能再去进货吗?”我问。 
  老头摇摇头:“太傅大人还下令,谁敢贩卖陀罗花,斩立决。” 
  然后,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冷笑一声。 
  我回头,发现是那个男人。 
  他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两只好看的眼睛傲然不屑地弯了起来。 
  我突然有些生气,对他道:“你有骨气有什么用?骨气又解不了你的毒,又救不了你的命。” 
  他勉强侧了侧头,诧异地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平复了一些。他对老头道:“我记得十多年前京城东二街口有个黑市,现在还在吗?” 
  “还在的。”老头点点头,却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已经去黑市打听过了,因为太傅大人下令的关系,如今黑市上西域陀罗花是天价,二十两银子买一钱,还未必有货。” 
  “解这个毒,需要几钱的陀罗花?”我问老头。 
  老头掐指算了算,道:“至少四钱。” 
  那就是八十两银子。 
  我对银子不是很有概念。所以我又问老头:“那我们有八十两银子吗?” 
  老头苦笑了下,道:“阮公子,就算把我连人带药铺卖了,也没有八十两银子啊!” 
  这样听上去,八十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们都沉默了。 
  半晌之后,老头支支吾吾问道:“两位公子既然都是出身世家,身上总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以当吧……” 
  我的发簪那晚丢在御花园了,我的玉佩那晚换女装的时候扔在浣衣所了。 
  我想了想,就把我的匕首拿了出来。 
  那个男人突然从床上半撑起来,对我道:“不可以。” 
  我回头,看着他。 
  我明白他的意思。 
  那把匕首是御用的,上头无论是花纹还是篆刻都太特殊了,一旦流传出去,必然会泄露了我的身份。 
  我低头看着那把匕首。匕首明晃而闪亮,我隐隐能看见我自己的模样。 
  从我打定主要要逃出宫来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了,我竟然还活着。我原以为,我一天也活不了的。 
  我咬了咬唇。 
  然后我抬头,很认真地问他:“如果我们没有钱买陀罗花,你会去求太傅给你解药吗?” 
  他沉敛地望着我,唇色苍白。 
  我们对视了很久。 
  随后他冷冷开口道:“我好像说过,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 
  我不管他的话,接着问:“也就是说,你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去求太傅,是吗?” 
  他不说话,不过我能看出他的身体在发抖。 
  他肋下的伤口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鲜血印染了他白色的中衣,绘出了一朵妖艳的赤色牡丹花。 
  我走到他跟前,往他肩头一推。他浑身无力,立马就被我推着重新倒回了床上。 
  “人活着有许多乐趣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死。”我开导他。 
  我本想再举些我觉得是活着的乐趣的例子。不过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我的乐趣,不一定是他的乐趣。 
  比如,我是很乐意见太傅的,他显然不太乐意见太傅。 
  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是想出一个他的乐趣来。 
  我赶紧清了清嗓子,道:“比如说,你不是很喜欢被人压吗?如果你死了,就没有人愿意压你了。至少我是不喜欢压死人的……” 
  他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我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回头看着那个早已经目瞪口呆的老头。 
  “我该怎么当了它?”我捏着手里的匕首问他。 
  老头回过神来,连忙道:“药铺出门右拐第二家就是当铺。” 
  我点点头,寻了块布头把匕首包好,义无反顾地往外头走了出去。
  
  ===
  我走进当铺的时候,有个人正嚷嚷着要当一只碗。 
  我想我应当先瞧瞧别人是怎么当东西的,熟悉熟悉里头的规矩,否则似乎不太好。 
  于是我默不作声地站在了一旁。 
  柜台后的伙计只看了一眼那只碗,脸色全变了,道:“我这就去寻掌柜。” 
  我伸头看了看,瞧成色应当是汝窑的,碗的边沿上磕破了好几个口,品相差得很。 
  掌柜很快就出来,我抬头一瞧,立马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掌柜,就是那天到药铺里来聒噪太傅风流艳事的什么金掌柜。 
  如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冒着大雨去银风馆?那个男人又怎么会来寻我?又怎么会受伤?我又怎么会今日要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当了匕首?
  阴谋!肯定是金掌柜图我这把匕首的阴谋! 
  我忿忿不平地想。 
  金掌柜却似乎很高兴,堆起了笑容对那人道:“公子,敢问这碗打哪儿来?” 
  那人道:“金掌柜,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难道还看不出这碗的出处麽?” 
  金掌柜笑容更深,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绝顶好物。只是这种东西似乎不应当流传出来,我们做生意的,自然也要讲究一个身家清白,来路正经。否则官府追究起来,我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人回道:“你仔细看看这只碗烧制的年份。” 
  金掌柜翻过碗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愣道:“前朝慕容氏的?” 
  那人接着道:“我也不瞒你说,这只碗是前朝慕容皇族最后一个皇帝慕容静霆专门用来吃饭的。当时咱们的先皇打下江山的时候,慕容静霆携皇族仓皇出逃,随身就带着这只碗。最后慕容静霆在京郊被太傅大人携兵围剿,这只碗在乱兵之中就遗落了下来,这不,过了十二年才重见天日。” 
  旁边有个小伙计感叹道:“当年太傅大人可真是狠啊。围剿慕容皇族,一个活口都不准留。我听说当年最后围剿的地方,血流成河,直到今天土里的颜色还是红的。” 
  金掌柜回头打了他一下,骂道:“妄议太傅大人,小子你不想活了么?” 
  那当东西的人也摆手道:“金掌柜,你开个价吧?” 
  金掌柜想了半天,道:“六十两。” 
  那人摇了摇头,道:“一百两。” 
  金掌柜咬咬牙,又道:“八十两。再多我只能不买了。” 
  那人歪了头琢磨着。 
  我揉了揉额头,走上前去道:“八十两一个破碗?隔壁药铺连铺子带掌柜老头都没有八十两。” 
  这两人都被我吓了一大跳的样子。 
  “小子你懂什么?”金掌柜瞪我一眼,“这是前朝皇帝用过的东西!” 
  我觉得他完全没有关注到重点,连忙指着碗上的缺口道:“你看看,这上头都缺了好几个口,如若用来吃饭肯定会磕唇的。” 
  旁边那人哑然失笑道:“这碗是宝贝。谁还敢糟蹋着用来吃饭?” 
  我朝他白了一眼,道:“碗不就是用来吃饭的吗?不能吃饭的碗,和垃圾有什么分别?” 
  金掌柜朝我挥挥手:“只要是皇帝用过的东西,都是宝贝!” 
  我闻言一愣,随即大喜。 
  “只要是皇帝用过的东西,就算是垃圾,也是宝贝?”我追问他。 
  他不耐烦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转身就往回跑。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我兴冲冲地跑回药铺房间的时候,花白胡子的老头正在床头和那个男人说话。 
  “穆公子,恕我讲句不吉利的话,您趁着现在还清醒些,有什么该交代的还是交代一下比较好。” 
  那个男人很吃力地摇了摇头。 
  老头叹气道:“你好歹交代一□家姓名,何必让我在药铺里又多供一个无名的牌位呢?” 
  我在门口停住,没有进去。 
  过了好半天,我听到那男人轻声道:“我姓穆。” 
  “哪个穆呢?草木的木?还是,肃穆的穆?” 
  又过了好半天,那男人虚无缥缈的声音缓缓飘荡了出来:“慕容的慕。” 
  “啪嗒”一声,我低头,发现自己没有拿捏住匕首,不小心将它掉落在了地上。 
  老头转身,看着我。 
  那个男人也抬头,看着我。 
  我挠了挠头,把匕首重新拾起来,对他道:“我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一定能凑足银两给你买药。” 
  然后我将桌上的两只茶杯翻了过来,各自倒了一杯茶,统统喝完。 
  “不要当掉匕首。”那个男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我道。 
  “你放心。”我朝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匕首我还要留着防乱臣贼子呢!” 
  我说完,抓过那两只茶杯,又跑了出去。 
  
  我跑回了当铺,那个当前朝皇帝碗的人已经走了。金掌柜正在仔细擦拭那只残破不堪的碗。 
  我将从药铺里拿来的两只茶杯往他面前很有气势地一放。 
  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要当这两只茶杯。” 
  他朝一个伙计挥挥手,眼睛仍旧盯在那只慕容静霆用过的碗上。 
  “一文钱一只。”那伙计朝我道。 
  我不理他,把茶杯又往金掌柜眼皮底下推了一推,道:“你仔细瞧瞧这两只杯子。”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我。 
  我耐心地提点他:“这两只杯子是皇帝用来喝过茶的。” 
  “哦?”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好笑的样子,挑起眉毛问我,“哪个皇帝啊?” 
  “正嘉皇帝啊。”我很认真地道。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低头看那只破碗,不再理我。 
  我想了想,觉得他一介庶民,不知道我的年号,也属情有可原,我不应该太计较。 
  于是我又补充道:“你大概不晓得,正嘉皇帝,就是如今的圣上。” 
  这一回金掌柜不耐烦地抬头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过了半天,他将那两只茶杯往我面前一扫,道:“两文钱,不当拉倒。” 
  我不干。
  慕容静霆一个破碗都要八十两,我这两个茶杯完好无损,凭什么要价这么低。
  再说了,慕容静霆,那是亡国之君,荒淫无度。太傅以前给我讲课时说过,慕容静霆此人行事诡异荒诞,甚至还会在赐给臣子的酒里下春药。
  我当时很好奇,问太傅:“他会给怎样的臣子下春药?是不是给背脊骨长得很好看的臣子?”
  太傅闻言似乎很不高兴,低头重新拿起课本。我以为他要继续讲为君之道,可是他沉默很久,却突然叹了一口气,轻声自道:“他会在他外甥的酒里下春药。”
  我想我虽然会调戏调戏状元郎,但是也不至于在他的酒下春药,更不会给自己的亲人下春药。
  所以说,比起慕容静霆来,我好歹是个明君。
  明君用过的东西当然应该比昏君更值钱。我怎能自降身价?
  于是,我怀里攥着那两只茶杯,就这样无情地被金掌柜的伙计撵出了当铺。
  
  旭日当空,已经快二月了,街旁有一株杏花冒了芽头,似乎在遥遥嘲笑着我。
  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我如今需要银子。而且那个男人说得对,我不能当了那把匕首。
  诸事不顺,我甚为惆怅。
  
  我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那个男人正趴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吐血。
  他见我进来,劈头就问了一句:“匕首没有当吧?”
  我看着他嘴角的鲜血,摇了摇头。
  他松了一口气,继续低头吐血。
  我在床边坐下,捏自己的衣角。
  过了一会儿,他吐得再也吐不出来了,就侧身气息奄奄地重新躺下。
  “你要紧吗?”我问他。
  他闭着眼,摇了摇头,只道:“你不要当了匕首。”
  我点头。
  然后我又觉得他不像是不要紧的样子,所以就又摇了摇头:“你要不要喝点酒?”
  他睁眼,很诧异地看着我。
  我连忙解释给他听:“我每次心里头很难受的时候,只要一喝酒,就会变得不难受了。你现在身体很难受,我觉得,你若喝酒,一定也会不难受的。”
  他闻言,看着我,不知为何,对我勉强笑了笑。
  然后他轻轻开口,道:“我发过重誓,此生再不饮酒。”
  我愣了一愣,脱口问:“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
  太傅曾经反复跟我讲过喝酒的坏处:他说,有些人喝醉之后会乱发脾气,这样的人酒品很差,为士族所不齿。
  于是我追问那个男人:“是不是你酒品太差,喝醉之后会乱发脾气?”
  他眯起眼来咳两声,神色很痛苦。
  我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想起银风馆里被太傅看中的少灵儿,心里头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此生不再饮酒,是不是和……太傅有关系?”
  
  他依旧在很痛苦地咳嗽。
  我颤抖着手抵住他。
  “回答我!”我大声道,“你和太傅他,是因为喝了一场酒才交恶的,对不对?”
  如若是喝酒交恶,那这里头的原因,总是八九不离十的。
  他被我抵住,咳不出声,也动弹不了,神色愈发得痛苦。
  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不由撤手,重新捏住自己的衣角。
  他的神色,终于平复了一些。
  “你想知道?”他淡淡问我。
  我点点头。
  “不后悔?”
  我再点点头。
  他叹了一口气,闭起眼睛。
  很久之后,他平缓如水地道:“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林献寒想了不该想的事。”
  我听完,就这样捏着衣角坐了很久。
  坐到最后,我把衣角撸平整,终是对他开口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他动了动闭上的眼皮。
  我吸一口气,又道:“我今天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谁。”
  他重新睁开眼,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我没有骗他,我是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母亲叫慕容静霏,是慕容静霆的姐姐。那个女人是慕容皇族最后一个漏网之鱼,一直到我登基好几年后才被太傅从一家磨豆腐的小作坊里搜了出来。
  最后她被凌迟了。
  凌迟那天我去了一次法场,那天太傅病了。
  那个女人生得很好看,又高贵又冷艳。据说慕容皇族的人,无论男女,都是生得很好看的。法场上她回头,在漫天的杏花飞絮中,用一双凄美而冷漠的眸子瞰我,道:“姓阮的,做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类似的话,眼前这个男人,半个月前也对太傅说过一遍。
  我看着他,问:“那个被凌迟的女人,应该在你的九族之内吧?”
  他盯了我很久,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她应当是你的表姊吧?”我继续沉稳地问他。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早已经一片漆黑,吞没了他眼底深处所有的光亮。
  我站起身来,沉脸往外头走。
  他一把拉住我的衣角。
  我没有回头。
  很久之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松开手。
  我继续往外头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扶住门沿背对着他。
  “可是我想不通。”我终究不甘心,问,“那晚倾盆大雨,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如此血海深仇,如若我是他,我是绝对不会救的。
  然后,我听到他似乎在我身后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头,很有些苍凉的感觉。
  不过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再回答我。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用过的杯子!哈哈哈!!!
p。s。 这章我已经发了好几次了,一直都发不出来……T。T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我穿过走廊走到药铺,发现那掌柜的老头正准备关门打烊。
  我朝外头看了看,发觉天色尚早。
  “没米了。”老头道,“我去西市背点米回来。”
  我想到那一日老头和那个男人关于钱粮的对话,便问他:“我们有钱买米吗?”
  那老头犹豫了一下,吞吐道:“慕公子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会去隔壁当铺帮金掌柜甄别古物。如今他这般光景,阮公子你……”
  我想着那只我根本看不上的破碗,摇头道:“我不会甄别古物。”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道:“我也不会帮人撰文写字。”
  不是我不会,是我不能。我的字迹如若流传出去,太傅这等缜密心思,保证明天我就被太傅五花大绑捉回宫。
  那老头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拿了钱袋掩门而去。
  我站在窗后看路上车水马龙,人群摩肩接踵。
  午后阳光和暖,照满了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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