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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集断指团 作者:程小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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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道:“喔,你说是栽赃移祸?” 
他摇摇头。“不是。现在我觉得这理解不能成立。因为这罪证明明是邮局里寄给我的,找的立足点仍很稳固。那人即使想陷害我,我尽可以提出反证。 
“那末和你方才所说的第二种理由合不合?” 
“那也有些矛盾。 
“何以见得?” 
“因为对我有妒忌心的人不外乎警探之流。这班人不学无术的居其大半,不像会有新知识。 
我连带地记得他本来说过有三种理由,当时因李四送报纸进来,才给打断了。 
我说:“霍桑,你本说有三种理由。那第三种又是什么?” 
不凑巧。我正要等待霍桑的解答,偏偏室门上又有叩门声音。霍桑应了一声,李四又走进来。 
他报告道:“下面有一位姓卜的客人,要来见霍先生。” 
霍桑疑迟道:“他是个什么样人?” 
李四道:“他是本地人,像——像是个绅士老爷。 
霍桑略一踌躇,说:“好。你去请他上来。 
李四答应着下去。霍桑把报纸地图折叠收拾好,又开了抽屉,将火酒瓶和包纸拿出来,放在皮包裹,随即走过屏风的那一边去,预备会客。我赶紧穿上袜子、衬衫和一条国产法兰绒裤,也一同走到那边。我们的卧室是一大间,中间架了一扇纸屏,一面是两张床铺,一面摆了些符桌陈设,就算是应接室。 
一会,李四领了一位客人进来。那人约摸有四十多岁,身材矮小,秃发露顶,穿一件白纱长衫,上面罩一件元青团龙纱马褂,足上白丝袜,黑纱凉鞋。他的脸色白皙,有个大鼻子,鼻尖上现着些措红,一双黑眼掩在一副墨晶眼镜后面,神气倒很威严。他一进房门,便把两手拱一拱。 
“那一位是霍先生?” 
“兄弟就是。”霍桑上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腰。 
客人递出两张名片来。我受了一看,姓卜,单名一个良字,是一位乐济善堂的副董事。那人又向霍桑说了几句仰慕寒暄的套话。霍桑也请他坐下来。 
他说:“兄弟今朝造访,就为了敝堂总董事卫善臣先生被害的事,请求霍先生帮帮忙。 
霍桑定了定神,答道:“不敢。卫先生不测的事,刚才我已经在报纸上见到。卫先生是一位慈善家,我们也非常惋惜。 
客人忙接着说:“正是呢。卫先生平日热心公益,不辞劳瘁。他对于一切募捐筹款的事总是踊跃从公。因为他的交游很广,人又极诚恳,所以人家没有不信任他。不料昨天早晨他遭了这非常的横祸,同人们都十分痛惜。今天我们善堂里开过会议,大家主张一定要彻底这件事,把凶手拿到了归案治罪。我们仰慕霍桑先生的大名好久了,又知道先生恰巧在此地,所以派兄弟来恭请。关于酬谢方面,一切唯命是听,只要霍先生肯帮忙。 
霍桑顿了一顿,叹息道:“地方上少了一位纯正的慈善家,直接受影响的就是一般贫苦无告的大众。我如果能尽一分绵力,也间接是替民众们效些劳,本也是我们份内的事。不过我们到这里来,本为着消夏游散,况且人地生疏,不比服务于官厅中的人,随时随地可以取得助力。因此,我只怕爱莫能助,辜负卜先生委托的盛情。卜先生不如直接去清官家侦探——-” 
卜良接忙口道:“唉,官家侦探,我们早已去请过。不过为了斩草除极起见,还要穷先生的神。先生若使需要人相助,敝堂尽可和警厅商量。__给予先生便利。霍先生,请你别推辞。”’他又连连地拱着手。 
语意很恳切,局势有些像霍桑非答应不可。霍桑仍没有应允的表示。 
他摇头说:“卜先生,对不起得很,我不能担任。 
卜良着急地说:“霍先生,这件事很奇怪,非你——一” 
霍桑突然接口道:“很奇怪?卜先生,你指什么说的?” 
“卫太太说,卫先生的伤势似乎——” 
“嘱,伤势很奇怪,是不是?” 
“是” 
“唉,奇怪得怎样?” 
“这个我不大仔细,卫太太也不敢随便告诉人。霍先生,无论如何,你去看一看总不妨。” 
情势有些转变,霍桑的意志动摇了。他分明听得了伤势的奇怪,联想到那断指。那末这两件事果真有关系吗?霍桑又垂着头,思索了一会,果然应承了。 
他说:“既然如此,我姑且试一试。这件案子既然奇怪,我也许可以广广见闻……卜先生,一这案子的经过情形怎么样?” 
客人答道:“据警官们的意见,这是一件谋财害命案。但是我也不大仔细,最好你马上去勘验一下。” 
霍桑点点头。“好,那么请你将卫府的地址告诉我,我们不妨走一趟。” 
卜良很高兴地答应了,立刻将卫家的住址写在纸上,双手交给霍桑。他又向霍桑要了一张名片,以便往警厅去接洽。商议要定了,彼此又说明了电话号数,卜良就告别出去。我等霍桑送客进来,忙着发问。 
“霍桑,断指问题还没有着落,你怎么贸贸然答应人家?你想这两件案子果然有连带关系吗? 
霍桑正拿起那纸条念道:“城南利涉桥,九十九号,卫府。”他将纸条夹在记事册中,才回头答复我。“这问题现在用不着多讨论,我们但须往卫家去走一趟,马上可以明白。要是你觉得你的精神不疲乏,不怕热,不妨一块儿去瞧瞧。 
“要是这案子和断指没有关系,我看你担任了也没有意思。 
“不。这案子若是果真和断指有关,我自然要彻底它的真相。就算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因此认识几个当地人,然后再进行侦查断指的事,多少也可以得些帮助。 
我还没有答复,李四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名片。 
他说:“先生,又有一位客人。 
霍桑接过名片一看,诧异道:“嗜,他也来看我?好,快请他上来。”他随将那名片递给我。“你得注意着,这一位来客和我们很有关系呢。 
我看见名片上印着几个大字: 
“省会警察厅侦探长杨凡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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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再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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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侦探长的身材很高大,满脸粗麻,光头,塌鼻梁,浓眉毛,大眼睛,皮肤又粗又黑,看上会丑憎异常。他的身上穿一件黑色纺绸宽大的长衫,双梁缎鞋,黑纱袜。走路时挺着胸膛,摇摇摆摆,神气可称十足。他一看见霍桑,赶紧走近打拱,满面堆着笑容。 
他说:“霍先生,你真了不得!兄弟慕名好久了,可惜一向没有机会。昨天才从报纸上知道你们两位在这里,今天特地过来拜访。 
他回过头来,又和我招呼,但他的言语态度已打了一些折扣,不比对霍桑那么恭顺和捂谦。我听得长辈们说,前清衙门里的皂役三班,平常有三副嘴脸,一副怕上官,一副媚富绅,一副吓小民。现在我看见了杨凡通的神气,仿佛得到了一个类似的印证。经过了几句不必要的敷衍,霍桑就率直地发问。 
他道:“杨探长今天光临,我想总有什么见教。是不是? 
杨凡通坐了下来,正在找机会发表他的来意,忽听得霍桑先问,他的开嘴便嘻嘻。 
他翘一翘右手的大拇指,说:“唉,霍先生,你真是未卜先知!怪不得名满四海。人人拜下风!今天兄弟奉了敝厅长的命——”他忍住了,忙又改口。“今天兄弟特地来拜望你,就为了卫董事的奇案,要请你指教。 
霍桑道:“哈,那案子究竟怎么样,我也正要请教。 
杨凡通高兴地说:“嘱,霍先生,你也很注意这件案子?那正凑巧极了!这案子我已经约略查勘过一次,原因大概是谋财害命。 
霍桑宁静地道:“悟,你既然亲自验过,一定知道得很详细。现在请你仔细些说一遍。 
侦探长的粗黑的麻斑上,好像嵌了一些红,慢吞吞地答道:“说到详细,我还没有研究过。现在我姑且将我知道的事情报告一下。这案子发现的时候是昨天清晨五点半钟。发现人是卫家里的一个园丁,叫沈全卿。他在天没有亮时,被一只守门的狗吠醒。他起初并不在意、望一望窗上还是乌黑黑的,觉得起身还早,就躺在床上养神。到了五点半钟,他才起来,走到园里,忽然看见园门开着。他才暗吃一惊,知道出了岔子。他忙着叫起了屋子里的仆人,向四下去搜寻,可是并没什么异状,书房里的古董也不短少。后来他们寻到了主人的卧房里,才发现卫绅士已给人杀死,死尸横在床脚边。 
他停一停,瞧瞧霍桑,又瞧瞧我,像要等什么评赞。霍桑倒并不使他失望。 
他点点头,说:“很清楚。以后怎么样? 
杨探长起劲地说:“那时候人人着了慌,就差人到东区警署去报警。署里听说是件命案,被害的又是当地的绅士,自然不敢怠慢。王署长一边派了警上去看守,一边立刻打电话到总厅里去。兄弟得到了信息,立刻起到利淡桥去相验。 
“我到那里对已是八点钟。我检验那尸骨,刀伤在心口,确是被杀而死。箱子里首饰等物的损失约在五万左右。我又向园丁沈全卿查明了发案的情形,才回厅去报——” 
故事告一个段落,情节也不见有出奇之处。霍桑却很注意地倾听着。等杨探长说完了,他点一点头。 
他说;“看起来发案的时间大概就在犬吠的那个当地。是不见?” 
杨凡通的大拇指又一度竖起来。“对1霍先生,你的眼光真凶2我早就这样说过。” 
霍桑仍毫无表情地说;“据你的眼光看,那凶手是个什么样人?除了钱财,可还有什么别种目的?” 
杨凡通道:“目的似乎只是为财,失掉的首饰就是证据。不过这凶手不比得寻常的盗贼。但瞧他的胆子和来去的踪迹,就可以见得他有几分本领。” 
“膻,你想那人有怎样的本领?” 
“我看凶手是从屋面上进去的,出来时开了园门走,才惹起狗吠。他这样子来去自由,毫没顾忌,便可想到他的胆子也不小。因为卫先生的卧室在正屋楼上,他的房里有四姨太伴着,楼下又有两个守卫的壮了轮流地位夜——” 
霍桑忽插口道:“什么?卫府上竟这样子阔气,有值夜的守卫?” 
杨凡通点头道:“是。这两个壮丁是新近雇用的,据说还不到两个礼拜。可是这两个人真是一对饭桶,昨天清晨凶手动手的时候,他们俩竟丝毫没有觉得。房里的四姨太太也给凶手用绳索绑住了手脚,嘴里也给塞了棉团,因此也不能声张。从这种种方面看,便可见得这家伙手快脚快和胆识过人,决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偷地。霍先生,你说是不是?” 
霍桑把双手抱着左膝。他的两眼注视在杨凡通的面上,一边听,一边还像在那里思索。 
他答道:“不错。照你的话说,凶手确可算得一个好手。他不像是乘虚而来的。在犯案之前,卫绅士似乎预先已经有些知觉。但瞧他新近在用守卫,就是一个明证。” 
杨探长摸摸自己的光头,说;“是,我也这样想。不过这一层要是实在,那就更麻烦了。因为犯案的盗贼,事前既然敢明目张胆地通告,他们的党羽一定多。何况这案子又出在有财有势的卫善臣家里,上峰的风势特别紧,我们奉公的人自然也怠慢不得。霍先生,我说句不怕丑的话,我已经将这层情由禀明了秦厅长。厅长很明确,就记起你来。他说你从前在苏州破获‘江南燕’一案,聪敏和眼光都了不得。恰巧报纸上又登着你们在这里的消息。我就跟厅长说,请你老人家帮帮忙。厅长一口赞成,立刻派我来请你。霍先生,这件事要是办妥了,厅长一定要重重酬谢你。” 
霍桑微微鞠了个躬,谦谢道:“承蒙你这样抬举,真是荣幸得很。这案子我虽不敢负责,但是若使我有一得之见,自然很愿意从旁贡献意见。将来如果破案了,有什么酬报,那自然也必归给你。” 
杨凡通又红涨了脸,用手摸了摸他的光头,又牵一李他的阔厚的嘴唇。 
他道:“这话那里说起?我断不敢夺人家的功。霍先生,别多疑。” 
霍桑笑道:“杨探长,我何尝说你夺功?不过我提起一句,我从事侦探,完全是为兴趣和责任心,对于名和利一直很淡薄,包朗兄可以证实我的话。” 
杨凡通果然把他的两只眼睛移射到我的面上。我的旁听的姿态不得不暂时取消。 
我说:“这是实在的。我们去年在海门破了一件私运军火案,当地的长官给了五千块钱做谢仪。霍桑兄坚拒不受,后来只受了两支手枪做纪念。他又分一只给我,我倒坐享其成。” 
霍桑向我笑一笑。“嗯,你也谦逊起来哩。我探案时得到你的帮助真不知多少,你倒说坐享其成!” 
杨凡通乘机道:“不错。包先生的大名,兄弟也已久仰。这案子少不得也要劳包先生的神——” 
霍桑挥挥手阻止他。“好了,闲话别多说。现在我还要问一句。你验伤的时候,死者的伤势怎么样?致命伤一共有几处?” 
谈话方始到达了关键,我的精神振一振。我知道霍桑所以采取这种迂回策略,始终不正面进攻,显然要把我们接得断指的事隐藏起来。但瞧他的问话,表面上还是注重在致命伤,便可见他的迂回的苦心。 
杨凡通道:“我已经说过了,致命伤恰当心窝,所用的凶器显然是一种尖刀。” 
“只有这心口一处?” 
“是” 
我看见霍桑的眉尖皱一皱,放下了手抱的右膝,把头沉下去。他分明是失望了!当然我也不例外。我开始觉得卜良的外交策略真高明。他用了“奇怪”字样来耸动霍桑,实际上原只是一件寻常的谋杀案!霍桑似乎还不放弃他的期望。 
他又问:“除了心口一处以外,再没有别的伤了?” 
杨凡通道:“是,致命的只有这一处。” 
“嘱,那末还有不足致命的伤?是不是?”霍桑的眼珠在暗暗地转动。 
杨探长张一张眼睛。“唉,是的,还有——唔,很奇怪。那右手的大拇指,不知怎的也已给截去——” 
“哼!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赶紧收敛住!霍桑立刻干咳一声,回转头来,他向我丢一个眼色,显然怕我漏出断指的秘密。杨凡通倒并不疑心。他大概以为我的惊呼的来由是在断指的本身上。 
杨凡通补一句。“更奇怪的,卫董事的左手大拇指也没有了,不过已经结了癫,不像是新断的。” 
霍桑接着道:“真奇怪。你可曾寻过?那截下来的断指有没有留在室中?” 
杨凡通道:“怎么不寻?可是各处都寻遍,没有踪影。那断指想必是给凶手带了去了。真是很奇怪。 
霍桑蚕着目光,凝想了一回,忽然首先立起来。 
他拍拍来客的高肩。低声问道。“这位卫老先生也抽这个吗?” 
霍桑用左手的拇指连接了右手的小指,装做一支鸦片枪的样子,凑到嘴边去。杨凡通会意地牵牵嘴、这答复很巧妙。一个公务员在禁烟时期,当然不便公开承认这问话。 
霍桑笑一笑,点点头。“好了,杨探长,这案子承你这样子详细解释.我已略略有些轮廓。现在我不必再到卫府去勘验。请你回复贵厅长,说我很愿意尽力。但是我若有相需的地方,也得请贵厅的弟兄们帮助一下。 
他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杨凡通。杨凡通又敷衍了几句,方才辟出。霍桑送他下楼去。 
时候已近十二点钟,我却并不觉得饥饿。我一个人坐在房内,脑海中的思潮十二分紊乱。那只来历不明的断指诚然和卫家的命案合而为一,显见是一件不可轻视的奇文。有几个问题同时涌上心来。卫善臣的拇指是凶手割去的吗?还是另有断指的人?断指的人可就是寄指的人?他把断指寄给霍桑,究竟有什么用意?此外还有杨凡通的来意是否因着案情的棘手严重,诚意来求救,或者他有别的用意,要霍桑“好看”?种种疑问奔赴我的脑海,一时都不能解决。 
雷桑急忙忙回来,低声说;“我已经打过电话给p良,告诉他我不去勘验了。”他更凑近我的耳朵。“包朗,你听着,现在我可以继续我的中断的答话了。你方才不是问我关于断指的第三种理由吗?那就是一种秘密党人寄给我的!” 
我惊异道:“秘密党?” 
“是。轻些!我告诉你,这个党一定凶险异常。但瞧他们那种惨杀残酷的举动就可以想见! 
空气骤然紧张,仿佛有一群青面獠牙的吃人鬼扭,霎时间涌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象到这件事的严重的后果。 
我问道:“那么他们把所指寄给你,有什么用意?’” 
“用意?当然是充分的敌对性!”他摸摸下颌。“论原因还是报纸上的新闻惹出来的祸殃! 
“难道党人们也妒忌你?” 
“不是妒忌,是顾忌。他们把断指寄给我,意思一定是恐吓我! 
他走到纸屏风的那一面去。我也跟随着。他点了一支纸烟,用力地抽着。他的脸上的肌肉紧板板的。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火。 
我走神想一想,又问:“霍桑,你说他们是秘密党,有什么根据?怎见得不是一个单独的窃盗?” 
霍桑低声道:“根据自然有。我说给你听——唉!包朗,又有人来了,想是送饭来的。我们吃过饭再谈。 
房门上果然响一响。李四捧了饭盘走进来。他将盘放在桌子上,先将筷匙碗碟端了出来,又从盘中取出一件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他说:“霍先生,又有一个包件给你。 
霍桑丢下了纸烟,一手将纸包接过去,看一看,乘势把眼睛在李四的身上瞟一瞟,又将包件上的收件单签了字,交还给李四。 
“拿去罢。” 
我等李四走出了房门,赶紧把房门关上,急急回过来发问。 
我低声道:“霍桑,这包件里又是什么东西?” 
霍桑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再来一个! 
我狐疑道:“再来一个什么?” 
霍桑道:“再来一个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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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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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异吗?自然。霍桑的面色沉着,脸上的肌肉也更见紧张,双目炯炯地注视着手中的小包。这当然不是闹玩笑。局势在急剧的展开。这种再接再厉的激变,我个人简直应付不了。 
我说:“你还没有打开来看哩。你不会搞错罢?” 
我还想缓和一下空气。霍桑不答,从袋中取出记事册,翻了一页,放在包件面上对一对,向我招一招手。 
“你过来瞧。这是今天第二班快邮。这包面上的具名、字迹、包的大小和所用的纸、绳,都和先前的一样。瞧,就是这个异样的绳结不是也和我方才摹写下来的完全相同吗? 
的确,用不着细细地比对,一瞥开就可以看出是完全相同的。霍桑将一重重白笺纸打开来,包内果真是一支纸匣,匣中又是一瓶火酒,瓶内是一个断指!不过这瓶中的酒色略略带一些红;这就是和先前一瓶的唯一不同点。霍桑又如法炮制地将瓶内的断指范出来实验。 
我开口道:“你发现了什么没有?这一个断指想必是另一人的? 
霍桑答道:“是。那是另一件案子。也是一个大拇指,是左手的,断割处也在第一节,而且是从活人手上斩下来的。没有烟痕,但皮肤一样很白嫩,也像是一个富翁。他把精着的断指放入瓶中。“真奇怪!” 
我说:“他们倒专跟有钱的人作对。 
“这就可见他们的宗旨专想劫夺人家的钱财。”他放下了瓶,又细看包纸上的邮局印章。“唔,仍旧是第一支局。我先前的料想大概不错,他们的地址也许就在三牌楼附近……对,他们确实是一种可怕的秘密党徒! 
我疑惑地问道:“我还不明了。请你说得明白些。 
霍桑坚决道:“简单说一句,那割下来的断指就是他们犯罪的证据。但是他们不把这东西掩藏起来,反而敢寄给人家,可见得他们的目无法纪已经到了怎样程度。并且他们连寄两个断指,同是在一个邮局,也可见他们丝毫没有忌惮。唉!他们的胆量真可以使人吃惊!就这一点推想,他们一定是一种有势力的秘密党。若是少数或单独的窃盗,无论怎样凶恶,总不敢这样子胆大妄为。 
我赞同道:“唔,这推想很近情理。” 
霍桑继续遭:“除此以外,从那高价的白信纸和一式的火酒瓶上看,也可见得他们党中经济的富厚和规模的整齐。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他们的党名。 
“嘎,你想是什么党?” 
“似乎是叫断指团。” 
“你是从断指上着想的?” 
“是。还有一层。包面上不是写着窦志端寄吗?现在我相信这个假托的姓名不单是要掩护真相,却象是“断指团”三个字的谐声。” 
推想和假定都很合理。摆在眼前的是一个可怕的秘密组织,而且再接再厉地向霍桑挑战,前途不许乐观。霍桑的神气虽异常紧张,但仍不失他的镇静。他又很小心地将火酒瓶和包纸等收拾好,照样放在皮包裹。他回头叫我。 
“包朗,饭快冷了。我们吃饭罢。” 
我答应了,勉强坐下来。其实这样一件奇怪的事情盘踞在我的脑海中,我的胃口也受了影响。霍桑却不失常态,照例吃两碗。饭罢了,我和霍桑又坐到窗口去,彼此又吸着一支烟。 
风静了。热度在暗暗地高升。江面上的帆影还是在错综络绎地往来,白鸥也仍在成群地回翔,可是对于我已失却了欣赏的情味,只觉那金黄色的反光耀眼刺肤。 
静默了一会,我耐不住地说:“霍桑,从各方面看,这件事很不容易着手。你到底干不干,须得仔细想一想才是。” 
霍桑吐了一口烟,正色道:“我怎么可以不干?我素来的志愿就是想锄恶扶良,给大众尽些儿力。现在地方上出了这种残酷的暴党,杀人断指,看做儿戏,明明是社会的公敌。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这是我不得不干的主要理由。此外还有两点:一则,他们接一连二地把断指寄给我,明明防我干涉他们,和先声夺人地用恐吓手段警告我,使我知难而退。这样的挑衅,我可以畏缩不理吗?二则,我既已受了两方面的请托,应允在先了,又怎能退避背约?……是的,包朗,我不能不干!” 
充分的理由加强了他的意志,更强调了他的无可挽回的语气。我默默地吸着烟,找不出阻止或缓和的辞句。 
“你决意和这班匪党拚一拚?” 
“是,无论怎样,我要试一试!” 
我又呼吸了一会烟。“我看事情很困难,而且很危——” 
霍桑突然坐直了。“嗯,困难?包朗,你忘了那句‘天下没难事,只怕用心人’古谚吗?我也有一句转语:‘办易事,不轻心;办难事,不退缩。’这件事虽难干,但我们不可先有难的成见。只要各尽智力,凭着决心去干,又怕什么?我们又有便宜行事的机会,随时可以得警察们的帮助,怎见得不能够破巢擒贼?包朗,你振作些,别先让一个‘难’字横在胸中。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克敌制胜! 
霍桑有一种特长。无论干什么事,他第一步总是运用理智,加以缤密的考虑;第二步是审情度势地下一个决心。一经决意,他就能本着大无畏的精神,锲而不舍,决不肯知难而退;并且虽当事机急迫的时候,他仍能好整以暇,从容不迫,不失他的定力。这是我最佩服的。不过眼前这一件事,据我料想,似乎不但难望胜利,而且非常危险。因为党人们既然这样子胆大,霍桑却势孤力薄,自然不容易制伏。但是霍桑像胆子包身似地决意要去和他fll为难。他这一种果毅敢为的能力固然是高人一等,可是我总不能不替他担虑。 
我问道:“那末你打算怎样着手?” 
霍桑吐出了一长串烟雾,答道:“我想这件事还有新的演变。不过我也不是静坐着等候。我马上要出去。”他立起来丢掉余烟。 
我又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他摇摇头。“不,现在还用不着烦劳你。不过你枯坐在这里,也太闷郁。你若是不怕热,不妨也出去散一散。 
我道:“我本想去瞧瞧朱雄。你不是也说过要去看看他吗?” 
霍桑摇头道:“不,现在我要往另一个地方去,不再去会他。你独个儿去也好。 
“你要上哪里去?” 
“哈,我——嗯,回头再告诉你。” 
他将身上的那件纺绸西装衬衫脱下,改穿了一件白万载夏布的长衫,把草拖鞋换上一双纱凉鞋。我自己也着上一件云纱长衫,取了草帽手杖,跟他一同出房。我随手把房门锁上,正要叫李四过来,将钥匙交他,忽见霍桑俯着身子,从房门口的地上抬起一张纸片。我回头一瞧,是一张从新闻纸上撕下来的歪斜不整的纸条。 
我问道:“这是你失落的? 
平日霍桑把剪裁报纸上的新闻作为一件正常工作,我们上海的寓里就有好几册厚厚的剪条记录。现在虽在客地,他的行筐中也还带了许多这样的纸条。 
霍桑将纸条瞧了一下,摇头道:“我记不得了,怕不是我的。 
他说着,像要把它弃去,既而又变了意念,将纸条夹在他的记事册中。然后他叫唤李四,将钥匙给了他,才和我一块儿下楼。 
我们出了旅馆,正要向小车站进行,霍桑忽住了脚步。 
他说:“包朗,你进城罢。现在我先要向江边去走一趟。 
“江边什么地点?”这问句是多余的,我终于不曾吐出口。我答应了一句,就别了霍桑,独自往火车站去。 
我在火车里默想:霍桑对于探案的步骤似乎已定下了某种计划。他说他要往江边去,当然有作用。不过这作用是什么,我固然不会问,问也是徒然的。因为事前不肯轻易发表,是他的一贯作风,我的经验够深刻了。 
火车到达北极阁,我下了车,往钟山师范学校走。刚到校门,恰巧见朱雄走出来。我和他握了握手,才知道他本要到我们寓里去会面,幸亏我早到一步,没有相左。我告诉他霍桑已经出外,我们不必回旅馆去。 
朱雄说:“那末,我们就到香林寺去玩玩。那里很凉快,路也很近。 
我赞成了,一同步行到寺里。骄阳被云阵包围住,热气好像减弱了些。我们在佛殿旁的一个桐荫掩覆的小轩中坐定。地点的确很幽静。除了一声两声的蝉唱以外,耳朵中绝不闻其他尘嚣。一个寺僧送上茶来。我们就品茗闲谈。我把断指的事情详细地向朱雄说了一遍。朱雄很惊异,也很替霍桑担忧。我又说起报纸上新闻的事,问他有没有投稿。 
朱雄答道:“不,我不曾投稿。不过那天我同霍桑兄游雨花台的时候,恰巧遇见一个姓邹的同事。他看见霍桑兄在采集植物标本,后来就拉着问我。我约略说了几句。也许是他写下了去登报,才惹出这意外的风波。 
朱雄说起,上年冬天,本城发生过一件惊人的绑架案子,事主被绑票,警士也死了一个,伤了两个,匪徒却到底漏网。因此他觉得霍桑此番的决策,未免太冒险。 
我们在那绿沉沉的梧桐荫下谈谈说说,的确忘掉了暑热。一会,天色更见暗下来。东北角上拥起了一大准乌云。一阵一阵的凉风把炎暑都吹散了。我觉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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