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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剑春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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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殷奇板着面孔长袖一拂,沉郁顿挫道:“毋庸多言,要命两条,要钱一分也不给。”坤丐盛绿媃慢悠悠站了起身,绕着朱殷奇夫妇走了一圈,道:“要钱不要命,实属不智之举。”梅红秀忍无可忍,拔剑出鞘,一招“天女散花”,连刺坤丐盛绿媃身上七处大穴。坤丐盛绿媃自恃武功高强,原欲以气势压住对手,不料梅红秀性子刚烈,越压迫越反抗,险些大意失荆州,慌忙退避。

    梅红秀的玄天玉女剑已有相当火候,一击不中又是一剑,剑光点点,暗夜中闪动如同星芒。坤丐盛绿媃武功本远在对手之上,只是失之先机,而对方剑法又不弱,一下子要转守为攻殊为不易。梅红秀身随步转,长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剑光人影交相晃动,一口气连出五大杀招,叫敌手应接不暇。坤丐盛绿媃究非庸手,使出飞花穿云手,身体忽进忽退,穿梭来回,双手弹拨,一一化解了敌招,虽略显慌乱,可不失巧妙。

    梅红秀杀招失效,不气不馁,不屈不挠,长剑一斜,一招“玉女投怀”,人剑合为一体,飞身冲向坤丐盛绿媃。这一招一去若寒冰解冻,剑气似水波激荡澎湃,势如奔雷,有玉石俱焚之威,与玉雅娴静不相吻合,乃玄天玉女剑的绝招之一。坤丐盛绿媃面色一端,未敢小觑,脚步右移,左手蓄满真力对准剑刃拍出一记劈空掌,欲击偏长剑。

    梅红秀功力远逊,长剑受击,甫觉虎口一疼,长剑差点拿捏不牢,急忙加了把劲。可是长剑已然偏离方向,从坤丐盛绿媃身侧滑了过去,直取围观的一名叫花子。那叫花子没想到会罹受池鱼之殃,可惜又功夫粗浅。梅红秀一剑飞出,势如破竹,刺穿他琵琶骨。她恐坤丐盛绿媃乘机背后袭击,迅速抽回长剑,一脚踢飞那叫花子,回身直面坤丐盛绿媃。
第十五章迷雾丛丛遮望眼 剑光霍霍舞惊心(3)
    坤丐盛绿媃在此之前,处处被动受制于敌,脸面甚无光彩,皱了皱脸皮。她年岁已大,虽傅朱抹粉,但却掩盖不了岁月烙下的痕迹,这不经意间的一皱,那张干瘪的脸皮顿时纹路纵横,比枯树皮还难看恐怖。梅红秀数招下来,丝毫不露败迹,信心倍增,挺剑复上,又一招“玉女飞天”,身体高高跃起,长剑由上而下击落,径取坤丐盛绿媃头部。

    坤丐右手一抓,凌空夺过一名叫花子手中的竹棒,继而竹棒横着上扬,去阻挡长剑。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嚓一声,长剑和竹棒猛烈相撞。意外的是,竹棒竟只切开一道浅浅的剑吻,长剑却断为两截。要知长剑乃青钢锻造,硬度十足锋利异常,而梅红秀又从高下击,本身功力加上身体的重量,这一击威力绝非泛泛。坤丐盛绿媃身处完全被动捱打之局,绝地反击以脆嫩的竹棒震断长剑,其功力之高已可见一鳞半爪。

    梅红秀受敌手内力反震,握着半截断剑跌落下地,后退了数步方始站定,面色惨白,俨然受了伤。坤丐盛绿媃狰狞一笑,拔地飞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棒当头劈向梅红秀头部。似欲毕其功于一役,直有雷霆万钧之势。若被击中,梅红秀必定脑袋开花,横死当场。朱殷奇大骇失色,握紧双拳,欲飞身解救。乾丐何士冲同一时间启动,截住他去路,冷冷道:“娘们打架,你大男人插什么手。”朱殷奇收势不及也不欲收势,双拳直击乾丐何士冲。何士冲随手还了一掌,挡住击来的双拳。朱殷其功尚不及梅红秀,被掌力一袭,跌步后退,直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后继乏力。

    梅红秀已然受伤,被坤丐盛绿媃真气当头笼罩,寸步难移,惟能闭目待死,求生本能促使她下意识地挥出半截断剑。“噗嗤”一响,异象忽生,只见半截断剑不偏不倚刺穿坤丐盛绿媃胸口,而梅红秀却毫发无损,竹棒只轻轻落在她肩上。就好像坤丐盛绿媃意图自戕,主动扑向断剑。盛绿媃瞪大眼张大嘴,喷出一口鲜血,喉咙里最后迸出一个字:“你……”之后,寂灭断气摔向地面,死不瞑目。

    群丐色变,乾坤何士冲抢不过来扶起老妻,目眦欲裂望向梅红秀,喝道:“妖妇,你用什么妖法了?”梅红秀更是迷惑不解,她明明无力反抗束手待毙,对何以风云突变,改成坤丐盛绿媃舍身赴死,她确确实实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回答何士冲的问题。朱殷奇看梅红秀呆呆发愣,站到她身旁搀扶着,道:“夫人,你没事吧?”梅红秀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想不明白。”朱殷奇瞟了一眼乾坤双丐道:“老乞婆死有余辜,你甭多想。”乾丐何士冲将坤丐盛绿媃尸体放在一侧的椅子上,返身逼近梅红秀,满目肃杀。

    朱殷奇和梅红秀不由自主退了几步,悚然而视。乾丐何士冲厉声道:“今晚你们夫妇就别想活命了。”一言方毕,竖掌出击,一掌攻朱殷奇,一掌攻梅红秀。所使正是成名绝技七绝掌,七绝掌重在一个“绝”字,杀绝灭绝,不留余地。两掌出击,掌风如刀,欲刮破皮肤,掌力更猛,仿如从千尺高降落的水柱,势欲裂石。朱殷奇和梅红秀不知所措,恍听一人在耳畔道:“出掌还击。”夫妻俩闻声一喜,不假索各还击一掌。

    四掌相较,势均力敌。乾丐何士冲已使出了六成功力,居然遭受掣肘,没占到分毫便宜,不得不重新估量敌手实力,遂加了两成力拍出两掌。掌势不变,依旧一招攻朱殷奇,一招击梅红秀。朱殷奇和梅红秀出掌回击,掌法与适才如出一辙。倏然四掌又交接一次,这一次朱殷奇和梅红秀凝立不动,乾丐何士冲却被震退三步。对手遇强则强,何士冲满腹狐疑,暂压雷霆之怒,暗自思量。

    朱殷奇占据优势,有恃无恐,挑衅道:“老乞儿,再来再来。”乾丐何士冲老而弥辣,偏不信邪,何况亡妻之仇不可不报,当即奋起毕生功力击出两掌。掌风雷动,力如飓风拔树,在旁的丐帮弟子受不住,纷纷退出厅堂。朱殷奇和梅红秀在掌力漩涡中稳立如山,朱殷奇一声暴喝,夫妻俩同时出掌。掌力撞击,乾丐何士冲像断线的风筝,被大风刮飞出厅堂大门,砰然坠地,呕血不止。几名丐帮弟子赶忙相扶。朱殷奇和梅红秀追了出去,群丐慑于他们夫妇俩神威无敌,心有余悸,在老乞丐带领下鱼贯出了大门。群丐一走,朱殷奇和梅红秀立马唤道:“路公子,丐帮的人了,你出来吧!”

    原来当坤丐盛绿媃击杀梅红秀时,路孤鸣遥空弹出一道无形真气,破了盛绿媃的气功罩门。罩门被破,盛绿媃便形同废人,气劲顿失,任人屠戮,从高处扑击而下自然而然就撞上了梅红秀的断剑。之后乾丐何士冲愤而报仇,路孤鸣先是出言提醒朱殷奇和梅红秀出手反击,然而施展隔山打牛神功,隔空将真气传入朱殷奇和梅红秀体内,借他们夫妇的手传到乾丐何士冲身上。这一来可以击退何士冲,二来也能威慑丐帮众人,让他们误以为朱殷奇和梅红秀武功厉害,往后不敢再来滋事捣乱,三来在传功过程中顺便帮梅红秀治好了伤势。不过由于相隔太远,路孤鸣发出的劈空真气在途中损耗了大半部分,进入朱殷奇和梅红秀体内时只剩两三成,再加朱殷奇和梅红秀未能将功力悉数发挥出来,因而乾丐何士冲侥幸捡回了一条老命,可一身功夫大致已毁了。想乾坤双丐聪明一世,而今落个一死一伤却不知敌手是谁,不可谓不凄惨。

    朱殷奇和梅红秀起初听声音即辨出是路孤鸣躲在暗中相助,心里由此大为笃定,借他之力一鼓作气击败乾丐何士冲,等丐帮众人一走便请他现身相见。路孤鸣恢复本来容貌,从松树上飘落。朱殷奇忙领着梅红秀拜倒,路孤鸣不肯接受大礼,使了股暗劲托起他们身体,道:“朱大富、梅女侠,切莫多礼。”朱殷奇也就不跟他客套,道:“路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们夫妻俩还愁找不到你。”

    路孤鸣料想他们夫妻俩急着找自己多半是为了丐帮的事,惑然道:“我也是凑巧从两个丐帮弟子口中获知乾坤双丐带着大批人马来这生事。可区区十万两银子,朱大富你决不至赖账,他们何以要大动干戈?”朱殷奇请他入厅堂,边走边道:“他们何止是要十万两,是狮子大开口勒索一百万两。朱某生平最痛恨漫天要价言而无信之徒,又想丐帮的人向来得陇望蜀贪得无厌,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拧着不肯给。”路孤鸣见怪不怪道:“丐帮素来无耻,脸皮厚过铁皮,跟他们讲理都是白搭,只有以力制力。”

    朱殷奇道:“没错,要因人而异,懂礼仪知廉耻的就晓之以理,厚脸皮黑心肠的就动之以力。”又道:“对了,我们夫妻俩找公子是因柳千帆柳大侠受了重伤,无法治愈,亟需公子诊治。”路孤鸣凝容道:“受何人所伤?”朱殷奇叹道:“是一名家丁清晨在后园发现柳大侠的,一天来他一直昏迷不醒,身子如堕冰窟,冰凉彻骨,我们也不晓得凶手是何人。”

    路孤鸣随朱殷奇至柳千帆病榻前,见他脸色青白,浑身冒着寒气,须发上布满了冰凌。路孤鸣探了探柳千帆脉息,发觉还有一线生机。当下以一股阳和真气灌入其体内。过了近半个时辰,柳千帆身体寒气稍退,可未可彻底清除,人也没能醒转过来。路孤鸣此际内功深厚之极,未能奏效,也算异数。他蹙额沉思,想不出柳千帆是受何种武功所伤。

    朱殷奇看他亦束手无策,推度柳千帆凶多吉少。路孤鸣默然出了房,念及西门飞刚遇害不久,如今柳千帆又步其后尘,自己同行两人几天之内相继离世,不黯然神伤,对朱殷奇道:“朱大富,柳大侠撑不过十天半月了,劳烦你为他安排后事吧!”祸不单行噩耗频降,朱殷奇办完女儿丧事没几日,转眼又要替友人张罗,暗叹世事多变死生无常。
第十五章迷雾丛丛遮望眼 剑光霍霍舞惊心(4)
    接下去两日,路孤鸣白日呆在太子府,夜间抽空到朱府探望柳千帆。柳千帆仍然毫无起色,生机却渐渐消退,恐朝不保夕。朱殷奇已帮他订做了棺材和寿衣寿被,连超度的法师也都约好了。第二日晚,路孤鸣从朱府归来,按例巡查了太子府内外。巡至夏幽房间时,夏幽已经熄灯入寝,然而房内却传出一阵轻微若无的动静,仿若虫鼠咬啮物件,非路孤鸣这种耳力超群者不可闻。

    路孤鸣不能放过可疑之处,遂戳破窗户纸向内窥视,见夏幽坐在床头,卷起袖子,拿着一根绣花针不停地戳刺自己裸露在外的左手臂,路孤鸣听到的那细微声响便是针刺肤肉发出的。手臂上已是千针百孔血痕累累,可她浑不在乎,仍旧咬着银牙一针一针刺下去,貌似那条手臂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块腐骨死肉。她痛着流泪,却又泛着笑意。

    路孤鸣看得莫名其妙,初始还以为她在练某种邪功,后来发觉不大像,暗猜她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夏幽刺了百余针,好像已心满意足,掏出丝帕擦拭干手臂上的血斑,之后敷上金创药。她所用之药大约是以秘方配制,颇具神效,刚抹上一会,伤口便即愈合,几乎没留下疤痕。她拉下衣袖,突然用衾被裹住头脸嚎啕痛哭,哭声因衾被遮掩,并没外传。

    路孤鸣不犯糊涂,揣度她受了什么刺激。夏幽哭了两盏茶工夫,尔后放下被衾抬起头,提袖揩去泪水,神采重新焕发。起身走到窗前,推窗望月。此夜正值四月十六,十五月亮十六圆,皓月当空,如一轮冰盘,月华如水,冷光莹莹,影射着凄凉的夜。夏幽倚在窗台上,轻吟道:“浓浓春日杏花天,一唱离殇两不堪。曲中谁解肝肠断,又是月圆人未圆,岁岁复年年。”

    路孤鸣闻语知晓她是在思念某个人,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情郎,他心想世间谁个不思人,寒夜相思不相见乃常事,又何必自我摧残。他无意窥探别人的情爱得失,便自行回了房。次日一早收到杨芝密函,请他晚间到陈咏材府第共商大事。七星盟的事至关重要,理应优先对待,于是他打算趁白天把一整日的事处理完毕。他日间本约了五松和游士鲲到骊山白鹤派祖堂授业解惑,可如今隧洞已塌,自己又事务缠身,只好决定爽约,等将来有机会另行弥补。

    经过莫怀才和欧阳樵一闹,太子府内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太子视路孤鸣为心腹之臣,委以保障太子府全体人员安全之大任。路孤鸣不欲受太多拘束,以任重才轻为借口,试图推卸掉。可太子明言舍他之外,无人能担此重任。路孤鸣推不得,勉为其难答应下,也算尽心尽力办事。毕竟在他的筹划里,太子是一颗重要棋子,暂时还不可以死。

    路孤鸣找了几个智勇双全的武人,仔细交代晚间守卫太子府的事宜。事毕,亲身巡视府邸里外,看有没有疏漏之处。行至后苑,却见夏幽正自在亭子中闷饮。路孤鸣低头看地,缓步走近。夏幽因没坚守岗位,看他到来,忐忑不安站了起来。路孤鸣步入亭子,拿过盛放在亭中石桌上酒壶瞧了瞧,而后瞥向夏幽道:“明媚,良辰美景,何故独自喝闷酒?”夏幽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心里难过,喝点酒解解愁罢了。”语声幽沉。

    路孤鸣忆及昨晚所见,别具深意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无尽相思催客梦,只会愁上加愁。”夏幽没意识到他话中藏话,共鸣道:“是啊,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许多情向来越积越深、越结越浓,或许只有皮肉之痛才能稍稍消减这内心之苦。”路孤鸣心道:“难怪你以针刺手臂,原来是要排解这相思之苦,真是可怜的痴心人。”口上道:“无情未必真豪杰,人之一生,难免要为情所困、为情所累。”说到这不由想起了云露,何奈满腹相思终不可寄达意中人。夏幽问道:“莫非王先生也为情所困?”女人皆有探佚寻趣的嗜好,尤其听到感情障碍,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路孤鸣不想泄露心底的私密,淡淡道:“曾经沧海难为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男人口风紧善于保密,一旦他决意守口如瓶,一般来说别人很难撬开。夏幽清楚路孤鸣不会与自己掏心掏肺倾诉衷肠,有点失望,目望天际痴然道:“王先生你这么豁达,我就办不到了。”路孤鸣关怀道:“为什么?有些东西该放下就要放下,该忘记就得忘记,不要过于纠结。这样活着才不会太苦了自己。”夏幽道:“王先生有兴致坐下陪我喝一杯吗?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女人大体上都不大守得住秘密,这无关她们天性多嘴多舌好搬弄是非,也无关她们口若悬河爱表现自我,而是因为她们太过脆弱,感觉不到安全,需要别人的关注呵护。路孤鸣当即坐到石凳上,乐意做一个倾听者。

    夏幽也坐回了位置,倒满两杯酒,一杯拿给路孤鸣,一杯自持,道:“有些人白发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和王先生你相处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路孤鸣道:“承蒙夏女侠错爱了!”夏幽一口气将一杯酒饮尽,望着空杯茫然道:“我从小不合群,没几个朋友,王先生当我是朋友吗?”路孤鸣道:“当然,不是朋友哪会坐在一起喝酒谈天。”夏幽漫漫一笑,抬眼看向他道:“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朋友无须多,能够倾吐肺腑的一个足矣。”

    路孤鸣捉摸不透她为何偏偏选定自己诉说衷情,猜疑会不会别有企图,于是抱着姑且听之的心思。他却不知夏幽自己也一头雾水,按说两人只属泛泛之交,没理由把酒深谈。一个人封闭孤独久了,便有与人交流的,夏幽只是有太多的感情压抑在心底,触底反弹不吐不快,可又举目无朋没处袒露心扉,偌大的太子府,看来看去唯独觉得他能够信赖,因而选择与他倾谈。

    夏幽又自己斟满一杯酒,一口饮干,目眶微红,失神道:“我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小时候家里穷,爹娘嫌我是女儿身,便把我扔了。我师父捡到了我,把我带回家抚养,并教我文事武功。他文武双全却不好女色,一生未娶。可在我十六岁那年,他竟向我表白,说与我朝夕相对,渐生情愫,要我委身相嫁,以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我当时吓坏了,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此后再没回去。至今已过了五年,这五年里我四处流浪,总想忘了那件事,最后都做不到,每次想起师父,我都心痛难抑,于是就用针扎刺自己。昨天是我师父的生日,我彻夜难眠,反复在想该不该回去看他。说到底他老了,无子无息,得有个人照顾。”

    路孤鸣也是从小被别人收养,只不过他比较幸运,不会陷入夏幽那种尴尬境地,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大起怜意,感同身受道:“你师父固然对你恩重如山,但你也不必委屈自己。你回去跟他敞开心扉说清楚,他能理解,你就留下送他终老。倘若他冥顽不化强人所难,你大可一走了之。”夏幽自斟自饮又不知喝了多少杯。路孤鸣夺过她酒杯道:“逃避是没用的,要勇于面对。”夏幽摇首道:“我怕,我真的怕。”哀哀楚楚,红泪盈眶。路孤鸣道:“他终究是你师父,有什么可怕的。我晓得你手头拮据才会进太子府当差,我让太子给你一笔银子,你带着银子回去便好办事。”夏幽道:“王先生,看来我找你谈心是找对人了。”路孤鸣道:“那你决心回去了没?”夏幽点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我要勇于去面对。”路孤鸣遂带她去见太子,由他出面太子自是慷慨解囊。

    取得银两之后,夏幽回房收拾行装,她一个人飘荡惯了,身无长物,就几件换洗的衣裳。路孤鸣怜其孤弱,买了匹健马和一些干粮,送她出城。临岐之际夏幽道出她师父住在山东,她上面还有一个师兄,并吐露了一门心事,即她和他师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此番若事事顺利,她便与他师兄缔结连理。
第十六章密爱重逢妃子笑 神功出岔帝王伤(1)
    路孤鸣送走夏幽后回转太子府,又忙活了半天,诸事一一安置妥帖。当夜亥时,他进入陈咏材府里小楼。杨芝、刘书屏、陈咏材和李无忌俱在,且比上次会晤多出了一个人,即国舅爷兼右丞相苏祖业。苏祖业已从杨芝等人言语中知悉路孤鸣的身份,一见面便执礼问候,一改当日在左丞相李光禄府上的骄纵跋扈,想必那恃宠而骄的猖狂样是他装出来迷惑人的。路孤鸣曾从苏菱嘴里知道了些他的情况,此刻杨芝又做了一番介绍,便详细知情:苏祖业乃七星盟官场特使,负责监视朝中大员举动并收集相关情报。

    厮见完毕,杨芝正容道:“我今日收到菱丫头密报,说皇帝练功意外出了差池,危在旦夕。现在骊山行宫重门闭,封锁一切消息,由皇帝心腹日夜轮流值守皇帝寝宫,连菱丫头也接近不了。那些心腹个个都是皇帝悉心栽培出来的绝顶高手,神秘莫测,无一不能独当一面。”路孤鸣疑虑道:“皇帝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练功出错,会不会有诈?”杨芝道:“皇帝奸狡之极,是否故弄玄虚耍诈还要菱丫头进一步探查。”刘书屏接着道:“一旦属实,朝野上下必生大乱,咱们苦等的机会就来临了,所以咱们要砺戈秣马做好准备。”

    苏祖业对陈咏材和李无忌道:“陈特使、李正使,事不宜迟,那咱们就分别联络部属,让他们将消息传递到各个分坛,叫其他分坛的兄弟们随时待命。”陈咏材和李无忌点头赞成。路孤鸣想到了天响寨,前番苦心栽树,是该开花结果供乘凉了,毕竟寻根究底若然没他一力促成,天响寨早名存实亡,饮水思源,宋二江等人说什么都应该协助七星盟共襄大事。他思忖着等七星盟一举事,便赶赴山东叫宋二江揭竿而起响应。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目前应奉行的策略,直至丑时方散会。路孤鸣谈及了柳千帆伤情,说自己尚需去探病。杨芝听他所说的症状,脸色凝沉,道:“孤鸣,柳千帆这伤势我心中有点眉目,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路孤鸣道:“怎么讲?”杨芝道:“按你所言,我怀疑他是被九幽煞气所伤。当年咱们七星盟耆老虚云道长便是死在九幽煞气之下,情状与你所述十分相似。”路孤鸣曾听沈牧非说及九幽煞气,后又在鲁王密室发现了九幽煞气功法,故对这功法并不陌生,只不过没料到江湖上还有人会此邪功。

    他侯芝到了柳千帆房内,杨芝证实了柳千帆是被九幽煞气打伤,道:“他能熬到现在不死,据此可知伤他之人九幽煞气只初窥门径而未大成,否则他当场即毙命。”路孤鸣心知中了九幽煞气需用地火玄龟血来救治,又从沈牧非和苏菱两人口中都得知皇帝养有一只地火玄龟,于是决定潜入行宫盗取玄龟血。杨芝担忧其安危,规劝道:“孤鸣,你是少主唯一的传人,身系天下,为了一个非亲非故之人深入虎穴犯险,倘若有所闪失,那可就因小失大了。我劝你务必要三思而后行。”路孤鸣道:“杨尊者,柳千帆与我同来京城,眼睁睁看着他客死异乡,我于心何安。”言真意切,其情深泽。这样杨芝也不便再多说。

    路孤鸣为朱殷奇和梅红秀夫妇引荐了杨芝,朱梅夫妇感念路孤鸣恩情,自是对杨芝礼敬有加。叙了一会话后,路孤鸣旁敲侧击说起了七星盟,着重谈及陈咏材。朱梅夫妇是明白人,马上领会他弦外之音。朱梅夫妇连命都是他救的,自无赘言,慷慨大义称愿为他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路孤鸣心怀甚慰,言及去行宫盗药一事,嘱托朱梅夫妇细心照料柳千帆。之后秉夜赶往骊山行宫。

    行至骊山道上,忽见五松和游士鲲无精打采迎面走来。师兄弟两人一前一后,有一句没一句闲话着,游士鲲句句怨气冲天,五松是出家人,涵养较好,只自怨自艾,倒不怨天尤人。路孤鸣远远听到游士鲲对自己颇有怨言,倏然掠至他们跟前。五松和游士鲲眼前一闪多出一人,猛吃一惊,定睛见是路孤鸣,又都大喜过望。路孤鸣拿出前两天抽空手录的两篇功法,交给五松道:“五松,你是白鹤派掌门,光大白鹤派的职责就落到你肩上了。”

    五松低着头高举双手接过,恭敬道:“弟子定不辱使命。”路孤鸣转对游士鲲道:“祖堂遭逢劫数毁失,我被一些事绊住晚了点出现,也算对你们耐心的一种考验。五松还好,鲜有怨言,你却抱怨个没完没了。以你这脾性,修习白鹤派上乘武学,难有所成,还是另选高明吧!”游士鲲大急失色,恳求道:“尊者,你千万通融一下,我往后一定修身养性。”路孤鸣心系盗取玄龟血一事,无心因他耽搁,道:“五松是掌门,到底要不要留你在门墙,由他做主,你去求他。”言毕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继续赶赴骊山行宫。

    赶到行宫时,天已蒙蒙亮。行宫大门严锁,飞蚊难进。门上城楼有一队哨兵在巡视远眺。路孤鸣曾从行宫内出来,清楚里边三步一岗,守卫重重,不敢贸然逾墙而入。而重新易容成苏菱的贴身宫女手握令箭金牌堂而皇之叫门进去显然也不适宜,因为他离宫时日已久,苏菱必另有安排,若率然重到,保不定会弄巧成拙,连累了苏菱。他皱了皱额头,寻思万全之策,同时为防被城楼上的哨兵发现行踪,藏身到宫门外的土坡后面。至辰时,暖日初升。行宫卫队开始了操练,吆喝声步伐声隐隐传出,可人却没一个出来。路孤鸣等得焦灼,盼望着宫门大开护卫们出来巡逻,以便自己逮个来偷星换月混进去。

    正自踟蹰间,远方三辆大型马车不快不慢朝行宫驶来,车轮滚动发出轱辘轳的响声,每一辆都由三匹骏马拉动、三位驭手驾驭,第一辆载满了新鲜欲滴的蔬菜瓜果,第二辆装着各式各样的山珍贫,第三辆放着个硕大无朋的大木箱,寒气从箱内袅袅飘出,大约是需要降温保鲜的食物。马车前后各有一名骑马武官,在前一人开道引路,在后一人押送监察。路孤鸣看情状,料定这一小队人马是要向行宫送食粮菜肴,暗觅下手机会。

    押后那人一只手拉着马缰,一只手捂着嘴,在马背上连连打哈欠,两只小眼睛惺惺松松,好像还没睡醒,随时随地有从马背摔下的危险。接近行宫门口有一条天然小河,河水汤汤绕着行宫流转。在前那武官停下马,高举右手阻住马车前行,下令道:“快进宫了,大家先下车歇息一阵子,提一提精神。”边说边矫健跃下马背,之后九个驭手相继跳下马车,押后那武官使劲地揉了揉面庞,踩着马镫从马鞍上缓慢滑下,眼皮睁不大开,对领路那武官道:“老刘,我去洗把脸,你照应着。”领路武官看了看他,笑骂道:“他娘的,你是不是又跑去跟玉如意那臭翻云覆雨,一夜没睡了?”押后武官逊逊一笑,自行去河边。

    路孤鸣暗自心喜,蹑步潜近河岸,待押后武官蹲子低头伸手去捧水,觑准时机,虚空一指点住其死穴。押后武官扑通一响一头栽进水里,浑浑噩噩奔赴鬼门关,衣服湿了一大片。路孤鸣使出隔空取物手法,将其遗体吸到身前,迅速下他衣裳换上,而后又把尸首搁在岸边的草丛里。春日水暖,河两岸杂草茂盛,几乎与人齐高,恰好将整具尸体覆盖了。

    路孤鸣改容易装后,走到道路与武官、驭手等会合。领路武官见他胸前衣服湿了一片,含笑损道:“你奶奶的,看你就是昨晚颠鸾倒凤操劳过度,导致白天两腿发软没力气,脚底不生根,站不牢掉进河里了。”一语方休,又浪笑道:“那骚狐狸又骚又荡,金枪不倒也扛不住,亏你还敢碰,不怕被她吸干精血,精尽人亡吗?”路孤鸣不知内情,恐多说出错,顾左右而言他道:“别说这个了,进宫吧!”假装萎靡不振,说话有气无力。
第十六章密爱重逢妃子笑 神功出岔帝王伤(2)
    领路武官似乎意犹未尽,并没急着上马,相反的却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揽着路孤鸣肩膀,将他挟至一旁以避开驭手们的耳目,附耳笑道:“好兄弟,咱们俩自己人知根知底就别见外啦!你昨晚为了掳获美人芳心,一定花费了不少银子,咱们这一丁点俸禄也就塞个牙缝,肯定是不够的。跟哥哥说说那些银子都打哪淘来的,好让我也找点门路捞一把,方便花销。”

    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不贪的官,路孤鸣不以为奇,可确实不清楚押后武官银子从何得来,支吾道:“这个嘛,咱们晚些时候再议!”领路武官听他不愿透露实情,手臂箍紧了些,沉着脸道:“兄弟,做人要厚道,有财大家发,有路大家走。”路孤鸣道:“这是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是这事情说来话长,片言只语说不清,咱们得挑个闲暇坐下来慢慢说。”尽量讲些好话安抚住领路武官,省得他心生不诧,挑起事端。

    领路武官收到满意答复,怪眼打量路孤鸣,笑呵呵道:“兜玉如意喜好会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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