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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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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儿听得又是一阵内疚,猛拉过他衣袖捂住面,顷刻间眼泪鼻涕沾满了他威风的飞鱼服,“骢哥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你那么差,你却还肯来看我……我真对你不住,要不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真的,你杀了我,我不怪你!”
马骢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挣脱了,袖子上已是湿哒哒的一片。他将她受伤未愈的双手安稳摆好,才摸摸她脑袋,哼唧道:“我倒真想杀了你个负心人!好了,你别给我来这套,反正你总是拿着我的软肋了。什么叫我还肯来看你,难道同你老死不相往来吗?”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总归此生直到老死,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以什么身份。
李慕儿却趁势劝他:“那你别再喜欢我了,我压力好大!我给不了你回应的,你若执迷不悟,不如趁早杀了我吧!”
马骢觉得无奈死了。
钱福看时机差不多,赶紧出来打圆场,玩笑道:“这怎么听着要发生流血事件了,难道你们习武之人,行事都这么雷厉风行,动不动就要打要杀吗?”
马骢这才牵着李慕儿站好,并自动自觉地举起另一只袖摆给她,李慕儿也习惯性地顺手拿来抹泪。
哎,这两个小孩儿,看来也是剪不断理还乱。钱福如是想着,却听马骢问道:“我是习武之人倒是明显,可兄长怎么知道她会武?”
“很简单啊,”钱福优雅打开折扇,“宫中冤她行刺,你们没有一个人提出她不会武如何行刺的质疑,而莹中又说那双剑是她心爱之物。是以为兄猜测,只怕莹中不只会武,甚至武功还不在骢弟之下吧?”
☆、第三十四章:窈窕淑女
马骢和李慕儿对视一眼,都觉得钱福这状元郎真不是盖的,心思缜密,聪明睿智。幸好他性格豪放不羁,是友非敌,得此知己真乃一桩幸事。
李慕儿却心有愧疚,钱福对她诚心以待,可她连真实身份都没有坦诚相见。还有银耳,进宫时她曾介绍自己叫李慕儿,后来成了沈琼莲,银耳从未多嘴一句。想想,实在愧对这两个家人。
马骢似看出她的心思,拱手对钱福道:“兄长真真好眼力,只是她怕连累你们……许多事情都是无奈之举,还望兄长见谅。”
钱福豪爽笑语:“人生在世,不过图个热闹。何必在乎这许多,一杯浊酒下肚,全都化作乌有,哈哈!”
众人不禁被他的豪迈带动,纷纷嚷着要喝一杯庆祝团聚。
酒刚上桌,院外突然叩门三声。
几人都疑惑是谁,钱福放下酒杯,望了眼门口,对他们挑眉轻语道:“来人敲门简短,却轻盈有礼,必是窈窕淑女。”
就连李慕儿带出来的莲子也在笼子里叫了句:“窈窕淑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大家都被逗笑,李慕儿催他,“兄长快去开门,若不是窈窕淑女,你当罚酒三杯,不,一壶!”
钱福遂起身亲去开门。
门枢吱嘎,钱福拉开双门,却呆立原地,竟似丢了魂般一动不动。
几人还从未见过兄长这般模样,纷纷打趣道:“兄长这是怎么了?”
“像是被点穴了。”
“咳咳,我站在同为一个男子的角度看,怕是被窈窕淑女迷住了。”
“哈哈!”
嘲笑声四起,终于将钱福思绪拉回。
只见面前女子薄纱覆面,一双眼睛却是美目盼兮,清素若九秋之菊,叫人移不开眼去。
他拱手问道:“在下户主钱福,请问小姐找在下所为何事?”
对方敛眉轻笑,“我是来找沈姑娘的,烦请你告诉她:曲终人不散,故人寻知音。她便知我是谁了。”
真真巧笑倩兮。
钱福如是想着,提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曲终人不散,故人寻知音?”
桌边的李慕儿暗暗咀嚼了一番这话,突然一跃而起,奔到门前便叫:“何小姐!是你吗?”
果然,门外亭亭玉立的佳人,可不正是何府千金嘛!
李慕儿乐得闭不拢嘴,推推钱福道:“兄长傻了吗?还不请我的恩人进屋?”
钱福连忙侧身相让。
李慕儿拉着何小姐回桌坐下,才与众人解释:“这位是刑部尚书何大人之女,何……”
“何青岩。”她淡淡接道。
“我在何府求情,多亏何小姐琴音相伴,抚我寂寥。何小姐,你不来寻我,我也是迟早要去寻你这故人的!”李慕儿说罢紧紧握住她手。
何青岩娓娓道:“自从你走后,我每日都同父亲打听你消息,今日听说你在这儿,便偷偷溜出来看看你。你一切可好?”
“好,我很好。”李慕儿满腔感激要诉,却一时开心地说不出话来。只好向她介绍桌上众人,然后激动举杯,“说起来,你们都是我的贵人。我就是命好,到哪儿都遇贵人相助。来,贵人们,我敬你们一杯,先干为敬!”
李慕儿一口饮尽杯中酒,钱福拿过给何青岩准备的酒杯,轻声问道:“何小姐,能喝酒吗?”
何青岩接过,望他一眼答:“喝一杯无妨。”遂也低头以袖挡之,将酒杯探入纱下徐徐喝完。
钱福笑,“莹中竟有如此知己良朋,兄长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李慕儿恣意挑眉,“我的挚友,有骢哥哥般英雄气概,有兄长你状元之才,还有银耳乖巧可爱,如今又多了何小姐这名门闺秀。都说人以群分,唔,看来我也要跻身人中翘楚了!”
马骢喝着酒笑骂:“就数你嘴皮子厉害,夸了我们大伙儿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臭不要脸!”
众人皆笑,银耳清脆声音道:“你们才都是人中龙凤,我就算了吧,我什么也不会,我,我给大家倒酒吧!”
李慕儿露出一口白牙,哈哈冲她大笑,“谁说你什么都不会,你是我们最喜爱的好妹妹,你那么可爱,你只要在我身边我便觉着高兴,银耳,以后不许你再妄自菲薄!”
银耳高兴冲她点点头,目光移到了钱福方向,只见何青岩正侧脸与钱福说着话:
“你便是今科状元钱公子?父亲尝夸赞过你的文章,他日还望赐教青岩。”
钱福摇头温柔回答:“尊上谬赞了。赐教不敢当,何小姐若不嫌弃,今后莹中在我府上住着,你可多来寻她玩耍,也好有机会与在下切磋一二。”
何青岩淡淡颌首。
银耳觉得这个何小姐真是美极了。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她身上云淡风轻的素雅气质,足以令人神往。
一顿酒喝下来,几人聊了许多,把酒言欢,彼此交心之至。
饮罢,银耳已醉倒,李慕儿见何青岩未带随从,自请送她回府。钱福却叫她照顾银耳,他作为一家之主,自会相送何小姐。
李慕儿依言,钱福便伸手请何青岩先行。
李慕儿疑惑望着他们的背影,引得马骢过来敲了她一记脑壳,笑骂道:“呆子!”
…………………………
钱福和何青岩一路行来,一个英俊风流,一个娴静如水,恍如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引得路人侧目。
何青岩似乎不习惯他人注视,不自在地说道:“钱大人本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钱福笑笑,“何小姐何必在意世俗眼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人生在世,一杯小酒,得知己二三,不必理会他人。”
何青岩抚了把面纱,知他意有所指,摇头轻语道:“青岩不在乎外界纷扰,只为图个清净。”又徐步边行边道,“沈姑娘初来何府纠缠,我本是厌她的。可一日日见她跪下来,那般执着,又觉得好生羡慕。羡慕她有所追求,有所冲动,羡慕她充满生机活力,羡慕,她才是真正活着。”
钱福也同意她说的,回应道:“我也喜欢莹中那股冲劲。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知道如何尽力争取。世人都有所求,可有几人真正明白自己何所求,何所达……”
说话间前方已是何府,钱福停步拱手,“钱福便送何小姐到这,免得损了何小姐清誉。”
何青岩浅笑,“钱大人刚叫青岩不要理会他人看法,此时自己倒介怀了?”
“当局者迷。”钱福拿折扇指指自己的脑袋,又问,“他日不知能否有耳福听何小姐抚琴?”
“自是有机会的,我喜欢同你……们说话,定会再来拜访的。”
“如此,钱福时时恭候着。”
何青岩颌首回府,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不料钱福却还没走,正站在一株梅树下含笑望她。
见她回头,他才尴尬转身离去。
风习袅袅,广袖流云,她心头竟有一丝难得的悸动。
☆、第三十五章:贵人二三
朱祐樘没有骗她,次日就出现在了她房门口。同行的除了萧敬,还有兴王。
李慕儿已有许多日子没有见到他了,觉得他似乎又高了些,俊了些,竟一时忘了与他斗嘴。
兴王也是,居然破天荒地关心道:“小妮子,好久没见到你,你最近好吗?”
李慕儿仰天大笑三声,反问他:“兴王弟弟,你看我好不好?”
于是两人又开始互掐。
朱祐樘在中间轻笑,等她和他吵了几句,才帮衬道:“他听说我来看你,硬是求我带他来的。”
李慕儿得意冲他点头。
兴王气得脸都绿了,可还是拿出新作的诗词,兴奋地拉过她到一边探讨起来。
这下轮到朱祐樘脸绿了,他严重怀疑他家杬儿是故意报复他的。
两人一起说了好久好久,最后以李慕儿一句“总之,你就是我弟弟。不过,你姑且也算我的贵人吧,昨日我清算了一下,勉强也算你一个吧。”兴王回她一句“切,谁稀罕做你的贵人!”而结尾。
李慕儿这才得空去瞧朱祐樘。只见他在一旁默默坐着,喝着银耳泡的茶,也不看她,就知道她在瞧他,“终于看见我了?我可只能待一会儿工夫。”
李慕儿讨好地想去给他加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制止,然后径自拖进房去。
房门一关,她被抵在门上,只听那人在耳畔悠悠问道:“我呢?我可算是你的贵人?”
李慕儿从来没想过,他的声音也可以如此魅惑。
而此刻她被按在门上,觉得浑身都瘫软无力了。
可还是嘴硬说道:“你不是!”
朱祐樘眉头一皱。
李慕儿闷笑,嗫嚅道:“不过,呃,阿错是。”
朱祐樘满意扬起唇角,继续在她耳边低语:“那,昨日欠了贵人样东西,今儿个可能还了?”
李慕儿的脖子都红透了。昨日欠了,欠了什么?
朱祐樘脸庞挪开,两人面颊轻微地擦过,耳鬓碎发因为厮磨缠在了一起,此时又分了开去。
李慕儿很想抬头看他的眼睛,却又失了平日里所有的勇气,只咬着唇瓣轻轻吸气吐气,不让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朱祐樘满足地低头凝着她娇羞模样,本来只是想要逗她,却偏又逗得自己心猿意马了。
终是没忍住,再把头低下些,将唇轻轻地印在了她额头。
李慕儿一动不敢动。
他的吻明明冰冰凉凉,贴上自己又离开,只是蜻蜓点水般一瞬间的触觉,却让她感到温暖如春。
“我要走了。”
朱祐樘的话把她从春日里拉回,这才听到外头嘈杂,似乎还有催促他回宫的声音。
“恩。”她傻乎乎地应道。
朱祐樘笑,掐住她的腰将她凌空抱起旋转过来,才看住她的眼睛说:“你,挡着门了。”
李慕儿羞得捧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背过身对着他,问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寻我开心吗?”
“算是吧,想你了就来看你啊。”朱祐樘又忍不住从背后抱住她,“我怕你养伤闷,就来告诉你,你可以让你兄长带去翰林院转转,我交代过了的。那里修撰国史文献,你去学学,以后在我身边待着也用得上的。”
“好。”李慕儿闻言心中甜蜜,反身环住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朱祐樘双手将她揽着却说:“那你放手吧。”
“你先放。”李慕儿也更环紧些。
两人看着彼此,一阵傻笑。
门外又传来催促声,朱祐樘只好说道:
“好了,一会儿肩又要痛了。等你伤口好了,我再送你样礼物。”
“好。那我们一起放手,一,二,三。”
………………
翌日,李慕儿便跟随钱福到翰林院参观。
本来也是带着忐忑不安的情绪的,不料进去以后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仿佛都认为她是替皇上来视察的,将她视为上宾。
就连兼着翰林院学士的刘健,看到她也未有丝毫惊讶。李慕儿见到他,想到当日殿试时他对自己的支持,遂一揖到地,感激道:“刘大人,请受下官一拜。下官能得此地位,全靠大人提携。”
刘健却是个话少的,只道了句“你我皆为辅佐圣上,能脚踏实地办事就好。”便顾自忙去了。
李慕儿受挫,钱福忙在旁安慰,“刘大人从来是个直言不讳的,听说他除了公务外概不见人,只读诗书。能在殿上为你美言,看来着实是欣赏你的。”
李慕儿闻言正洋洋得意,却又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在内间指点手下文书。
正是处处与她作对的刘吉。
她赶忙拉过钱福躲到一边问:“兄长,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钱福看了一眼,轻声回答道:“刘吉是修撰先皇实录的总裁,自然也常来此。这可是个人物,朝堂上多有弹劾他的,他却义正言辞据理力争,越弹他爬得越高,你说奇不奇?你莫怕他,皇上定已为你安排妥当了的。”
果然,等刘吉走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
李慕儿却在思考,那先皇实录里,会不会也有她父亲只言片语?
李慕儿虽不好文,但在翰林院确实能学到许多,此中人士皆是才高八斗,动不动就能给她哼出些诗词歌赋来,耳濡目染之下,李慕儿倒也觉得清心向学。
…………………………
这日李慕儿和钱福早早下工回家,推门的时候还在说着今日修撰的史料,是以看到何青岩两人都极为惊讶。
李慕儿急急奔过去拉她的手问:“何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何青岩指指背后的落霞琴,又淡淡说道:“莹中,我长你许多,你今后叫我姐姐吧。”
李慕儿真真喜欢她坦然直接一丝不扭捏造作的性子,点头高兴唤她姐姐。
却见钱福乐呵呵站在一边,傻笑无言。
李慕儿看着二人眉来眼去却不打招呼,又想起马骢骂她呆子,突然恍然大悟。她一把拿过钱福手中折扇敲了下自己脑袋,说了句:“我可真是个呆子!”
钱福玩笑道:“莫脏了我扇子。”
李慕儿轻佻展开折扇,挑挑眉话中有话,“脏了就脏了呗,大冬天的整日拿个扇子,不怕扇走大好姻缘吗?”
两人尴尬不语,一直沉默站在他们身后的银耳却突然开口:“我去给你们沏壶茶来,好欣赏曲子。”
李慕儿调皮点点头,“对对对,今日不知是兄长托我的福还是我托兄长的福呢?”
“死丫头,”钱福抢回扇子笑骂道,“自然是兄长托你的福。”
何青岩默默走到琴后坐下,径直拨起弦来。
☆、第三十六章:翰林风波
这回的琴音果然更加绵柔似水。
她的清雅声音也随琴音缓缓响起:“此曲名为欸乃,最是颐养至静,莹中,你还记得吧?”
“嗯,自然记得。”
李慕儿与钱福在石桌边坐下,正欲再说话,却听钱福款款接道: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李慕儿想要感慨,又被何青岩抢先接话:
“谁能听欸乃,欸乃感人情。
不恨湘波深,不怨湘水清。
所嗟岂敢道,空羡江月明。
昔闻扣断舟,引钓歌此声。
始歌悲风起,歌竟愁云生。
遗曲今何在,逸为渔父行。”
李慕儿嘟嘟嘴,看来自己真是插不进话了。
恰好银耳为她倒茶,她便兴起抓住银耳的手道:“银耳,你不是最会唱曲吗?来和一和这琴声。”
银耳难为情,“我哪里记得住这词啊?!”
“我教你。”钱福和何青岩竟同时开口。
琴声猝然停下,两人都有些脸红。
还是何青岩先回过神来,“那便由你兄长教吧,我只管为你抚琴。银耳,你是叫银耳对吗?不要紧张,我再为你弹一遍,你慢慢跟着和。”
银耳凝着她的眼睛,觉得入耳尽是风风韵韵,遂微笑点头。
听一遍后再奏,她便和着琴音,轻轻哼起来。
李慕儿这才知道,银耳真当有一副宛若黄莺的好嗓子。
钱福也是惊讶,随即一字一句用心教她:“谁能听欸乃……”
银耳转头回望着他,他念一句,她便唱一句。
他念一句。
她便唱一句。
到得第三遍,她已能和着何青岩的琴声,完整地唱出这首曲子。
低吟浅唱,天籁之音。
余音落地,几人都惊艳得久久没有言语,直盯着银耳瞧。
看得银耳又不好意思起来,“你们别瞧着我不放啊,我唱的不好听是不是?”
“好听,好听!好听极了!好听死了!”李慕儿拉着她喜欢得直想转圈,“银耳,我早与你说不要妄自菲薄,真没想到,你还有这天赋!”
钱福也夸赞,“从前只道银耳声音清脆悦耳,却原来唱起歌来竟似出谷黄莺,当真绕梁三日。”
银耳开心回道:“是何小姐弹奏得好。”
何青岩摇摇头,起身绕到了她面前,“银耳,你这把好嗓子可切莫辜负了。下回我再来,给你带些词曲学唱,我还为你伴奏,可好?”
“好,多谢何小姐。”
银耳说着就要行礼,被何青岩一把阻止,“此处没有什么小姐千金,没有什么权贵官衔,只有知音尔尔,情谊三千。”
钱福抚掌附和,“说得对,青岩真乃我知己,我这儿就是大家的安乐窝,一切凡尘俗事都可以放下。”
李慕儿正欢笑开怀,突听得门外同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以及男子粗犷话语:“什么事这么开心,看来我们兄弟来得正好。”
原来是马骢和牟斌。
众人笑着打了招呼,李慕儿冲他们显摆道:“骢哥哥,今天我们发现一只黄鹂,以后可有耳福了!”
马骢望一眼银耳,转头对李慕儿使了个眼色,“只要不是你唱,怎样都行。”
听得旁人大笑,纷纷要她唱一个来听听。
李慕儿气得狠翻白眼,“你怎么整日不好好当差,又来讨水喝吗?”
马骢刚想回她,牟斌在一边抢话道:“可不是,又不顺路,还天天喊渴要来讨口水,锦衣卫也没寒酸到不给水喝呀!”
这下轮到马骢生气,反身就是一拳过去,“叫你话多!怎么,又想打架吗?”
牟斌旋身躲过,“我可不敢打你,你父亲可是老来得子,一会儿把你打坏了又要来找我质问。上次你私奔,我可被他整得很惨!”
此言一出,李慕儿惭愧低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马骢怒地抡起刀就冲牟斌砍过去。
牟斌只好接招,还大叫着“骢,我错了,哎哟喂,你来真的啊?!”
“哈哈!”钱福几人看得精彩,纷纷拍掌叫好。
李慕儿却兀自发呆,听牟斌提起马文升,便又想起那事,他与父亲同为前朝官员,不知先皇的实录里可有提起他们?
她定要找个机会看看。
……………………
此时实录已临近收尾,李慕儿特意趁刘吉不在期间才找借口进去阅览。不敢太大张旗鼓,她又看得仔细,所以每日只能看一些。
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他父亲的名讳,不过只有寥寥数语,却是字字见血:
谗言,方技,阴险叵测……
反而是皇太子的婚礼,有着大段篇幅。亲自迎亲,亲自揭帘,合卺之礼,同心相结。
可见朱祐樘在迎娶当今皇后时,多少普天同庆,多少热闹非凡。
该怪自己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到他吗?
可就算遇见了,自己又怎会是他那个对的人呢?
还有父亲,实录里对他的用词如此不堪,难道他真的……
李慕儿好几天闷闷不乐。
这一日,她又溜进里间看,可巧碰上刘健与李东阳。
李东阳她亦见过多次,是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学士,也负责篡修实录。
不过,他俩似乎正在为某事讨论争辩。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儿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他们谈及了父亲的名字,便忍不住多听了几句,没有如旁人那般回避。可是争论显然已经到了结尾,她只听到刘健义正言辞道:“确是如此,明日内阁议政我必明谏于皇上,不让类李孜省之流再污朝野。”
李慕儿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去向刘健搭话。
又实在忍不了,遂悄悄跟着李东阳出门,只说有学问相询。
李东阳是个平易近人的,言语间诙谐轻松,说着久仰女学士文采,当初殿试之事已在宫外都成为美谈云云,两人倒聊得上几句。
李慕儿不想多废话,见机便直奔主题道:“方才听刘大人提起李孜省,下官在宫中从未听闻此人,倒不知是何许人也,竟叫刘大人也气愤至此。”
李东阳冷哼一声,“奸佞小人,何足挂齿?此人只会凭借所谓方术装神弄鬼,结交巴结近侍,与司礼监虎宦互为奸利。多少忠臣良将曾被他排挤贬黜,惹得朝野不安侧目。幸好皇上英明,继位之初便将此等妖人驱逐朝堂,澄清吏治……”
“李大人为何如此肯定,这人是奸佞之臣?若真如此,先皇为何不处置他?”李慕儿尽量平静地问道。
李东阳倒也不多疑,正直说道:“奸者,弄权营私,残害忠良。佞者,偷奸耍滑,阴邪谄媚。样样他都占了,先皇只不过是一时被他蒙蔽罢了。此等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当今圣上宽容,最终饶过死罪,只将他发配戍边,实在是……”
“戍边?”李慕儿整颗心都在颤抖,“那他如今……”
“恶有恶报,定是仇家太多,当时便庾死狱中了。”
“那他的妻儿呢?”
“仍流放二千里。”李东阳终于不解皱眉,“女学士为何问这么仔细?”
“噢,一时好奇。也好警醒自己,老实当差。”李慕儿再没办法继续聊下去,寻了个借口告辞。
☆、第三十七章:祸起无双
李慕儿神情恍惚,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进门便不言不语坐在院里发呆。
父亲真如人所说,是大奸大恶之臣?可他对她舐犊情深,叫她怎么将他和那个他们口中的坏蛋联系起来?
还有朱祐樘,李家本不必死!他既判了她们流放,为何又要反悔,暗下黑手赶尽杀绝?
到底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还是他们本就是表里不一,叫她难以分辨?
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桌上冰冷,她的身子却一阵阵发烫。体内被封住的内力,此刻像要从血脉里蹦出来,快要将她挤爆,却又被另一股内力硬生生压下。
她甩了甩火辣辣的脑袋,将脸贴上凉嗖嗖的桌面,耳边似有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
你真的将一切仇恨轻松放下了吗?
你真的不能将一切仇恨轻松放下吗?
银耳叫了她好几声,李慕儿这才发现何青岩今日也在,正教她唱曲。
可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巴巴地摊着不说话。
不久钱福也回来了,边进门边埋怨她:“怎么今日都不等兄长,一个人回来了?”却在发现她的异样后闭嘴不再提。
三人与她搭讪,她倒是嗯嗯啊啊有些反应,几人便也没当回事,顾自弹琴说话。
不久,门外又传来声响,似有马车停驻。
而后门被推开,一个修长身影闪进。
钱福他们见了来人忙要见礼,却被他制止并噤声。
紧接着一样东西被放到了桌上,李慕儿背对着门趴在桌上,此刻被耳边响动吸引,直觉抬眼去看。
竟是自己的剑!
李慕儿双眼都烫得生疼起来。
她没有半点惊喜,只觉得这是家人冤魂在提醒自己。
她本该用这两柄剑手刃仇人!即使败了,也不该苟且偷生至今!即使苟且偷生,也不该被情字迷了双眼,背叛家门!
朱祐樘看见她缓缓将手放到剑上,眸底泛红,紧抿双唇,以为她是想到曾因它们而含冤受伤,心生胆怯,便安慰她道:“你的肩也该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身体中埋藏的内力火热到快要将她撕裂,李慕儿再受不了。
过去的怎么轻易过得去?!
咽下喉间腥味,她双手抽剑起身,挥剑便向朱祐樘刺去。
朱祐樘本能往后闪躲,将将避过。
他吃惊地望着李慕儿,见萧敬上前一掌就要劈向她,他还是心疼地大喝一声:“萧敬退下!”
李慕儿的剑却不马虎,她虽失了内力,可剑法依旧精湛,一会儿弓步撩刺,一会儿侧腰花叉,一会儿翻身双抄,一会儿旋腕斩剑,步步往前逼着。
而双剑另一头的朱祐樘呢,望着李慕儿满眼的厉色,血红的瞳孔,他心痛万分。
不舍得伤她,只能勉力闪身躲避她的剑招。
心下不由冷笑,若是她此刻内力未失,如此凌厉的剑势,自己这回怕是真要被她……亲手杀了。
眼前场景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惊立原地,一时手足无措。
还是钱福先反应过来,几步跑上前去。何青岩想拉住他,却只碰了个衣角,已然来不及。
只见钱福趁李慕儿不备,徒手抓住了一柄剑,她另一剑正狠狠向前探去,也被朱祐樘一把握住。
萧敬大喊一声“皇上”!
何青岩与银耳惊得跪倒在地!
朱祐樘和钱福一手一剑,殷红鲜血从指缝间缓缓露出……
李慕儿若是再动,他们的手掌就要废了!
心下一个激灵,李慕儿这才回神撤手。两人也随之放手,掌心却已是血迹斑斑。
双剑清脆触地声伴着朱祐樘话语在耳畔响起:
“莹中,你当真,还要杀朕?!”
他的语气算不上愤怒,相反充满了失落、难过,听在李慕儿的耳里,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方才的滚烫不复存在,她的身体冰冷,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言语。只好握紧双手,让指甲狠狠掐进皮肉里。
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
她伤了一直关爱理解她的兄长!
她还伤了,伤了那个宠她护她,许她千般任性万般放肆的阿错!
他在她面前何时像个皇上,他对她那样纵容,哪里像是装出来的?
李慕儿捂住脑袋,无措地后退了几步,随后踉跄奔出门去。
……………………
钱福府上为了保护隐私,自她们住过来就将丫鬟辞了。何青岩和银耳只好赶紧把李慕儿裹伤剩下的药和纱布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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