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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虞我嫁-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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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至于他没有继续采用强压或威胁的手段,而是放缓了语气:“来年春闱,是为兄再三坚持,爹爹才答应的。为兄又怎么会不知轻重的让自己病倒,以至于无法参与?如今这季节,这么点凉意,为兄确确实实撑的住,所以乖囡囡,你不必担心,为兄不是迂腐之人,当真受不了的话,横竖这儿没旁人在,你我兄妹,暂时同盖一被又如何?”

    他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你忘记前年为兄待你去坟场练胆的事情了?那次为兄还亲自给你更衣呢——为兄是那种因为不好意思折腾自己的人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盛惟乔听罢,沉思片刻,勉勉强强的接受了。

    躺回被窝,她探头叮嘱:“你要是觉得受不了,一定摇醒我,我把被子给你!”

    盛睡鹤含笑摸了摸她面颊,黑暗掩去了他眼中一抹罕见的柔软,温言道:“乖囡囡,放心吧,为兄才不会跟你客气!”

    然而盛惟乔终于不放心的睡了过去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滚滚雷霆以及如注暴雨惊醒,张眼正逢紫电掠空,迅速勾勒出一人一豹的轮廓,那样安稳如山的盘踞在洞口,与垂挂下来的薜荔,一块为她挡住了洞外呼啸而过的狂风骤雨!

 第十章 往事(上)

    盛惟乔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

    这人怎么这样?!

    口口声声答应的事情,转头就抛到脑后?!

    还是根本就把自己当成小孩子,随口敷衍?!

    他到底把不把春闱当回事?!

    把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她本能的想爬起来大骂盛睡鹤说话不算话——但想到两人之间巨大的武力差距,她还是生生按捺住了,深吸口气,狠掐了把掌心,酝酿片刻情绪之后,弱弱开口:“哥哥?”

    “嗯?”原本垂首盘坐的盛睡鹤,立刻转头望过来。

    不断划破夜幕的紫电,照出他平静的面容也照出他毫无惺忪之意的双眸——盛惟乔看的心头又酸又涩:是啊,这么大的风雨,这么响的雷霆,连自己这个睡的好好的人都被吵醒了,连被子都没有、还坐在山洞口给她挡风的盛睡鹤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忍住眼中的潮湿,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惶恐与无助:“哥哥,你能过来陪我会么?我……我怕打雷!”

    盛睡鹤很明显的怔住,片刻后,山洞中的气氛已经有点古怪、盛惟乔在黑暗中的面颊已经红的发烫了,他才轻笑出声:“乖囡囡平时厉害的不行,没想到连下雨打雷都怕?”

    “……怕打雷的人多着呢!”盛惟乔心情复杂的反击了一句,觉得胸口堵的慌:还不是怕你顶风冒雨的守在门口冻出个三长两短来,为了哄你过来一块盖被子找的理由?!

    “说的也是,为兄小时候也怕过打雷来着,那时候每次打雷了,为兄都会躲到……”盛睡鹤笑意盈盈的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没再继续,而是起身让初五换了个位置,到山洞角落去趴着,自己走到石榻畔,撩袍坐下,替盛惟乔掖了掖被角,含笑道,“好啦,为兄在这儿,乖囡囡不怕,睡罢!”

    盛惟乔朝里让了让,掀起被角盖到他身上——生怕盛睡鹤不肯要,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她觉得应该赶紧找个话题说几句,好转移注意力,顺口追问:“你以前也怕打雷?多大的时候啊?现在怕不怕了?”

    “多大的时候?不太记得了,那时候终归还很小吧。”盛睡鹤背对着山洞,面容完全掩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只一双眸子亮若星辰,却没什么温度,语气是与眼神不符的温柔,“现在当然不怕了。”

    盛惟乔悄悄伸手拉了拉他手,发现凉的沁骨,试探着朝被窝里拖了拖,见他没反抗,索性把他双手都拽到被子里取暖,口中则继续出言以掩饰紧张:“说起来,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被弄到玳瑁岛去的啊?这么多年了,爹娘一点口风都没露……总觉得你们联合起来瞒了我蛮多事情的!”

    “是瞒了乖囡囡很多事情。”盛睡鹤似乎笑了一下,居然承认了,“而且乖囡囡问了为兄也不会告诉你的——所以别多想了,快睡吧!”

    说着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摸摸她面颊,但转念想到自己此刻十指冰凉,怕冻着了盛惟乔,到底没动,只笑道,“为兄已经在这里陪你了,你要再不睡,为兄真要点你睡穴了啊!”

    盛惟乔颇为郁闷,道:“那你不许走!哪怕雷雨停了也不许走!明早我醒来要是看见你不在这儿,我可要跟你没完!”

    “好好好,不走。”盛睡鹤这次笑出了声,没忍住拿冷冰冰的手指刮了刮她鼻尖,含笑道,“还说这两年老是跟在姨母身边长进了不少,结果骨子里还是小孩子,为兄瞧着比前年的时候还稚气点了,嗯?”

    盛惟乔打开他手,愤愤道:“你才小孩子!!!”

    她的精力跟盛睡鹤是没法比的,即使在盛睡鹤让出来的床褥里睡了大半夜,这会说了几句话,还是觉得困意潮水般涌上来。因为担心盛睡鹤说话不算话,她特意拽了他一点衣角,才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

    “首领!”盛惟乔不知道的是,她入睡后未久,公孙喜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山洞口——此刻的公孙喜黑衫快靴,装束利落整齐,连一头墨发都束的丝毫不乱,然而半跪在那儿的身影,却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眼神更是冷的不带丝毫人气,语气平淡的禀告,“一切如首领所料……”

    只是他话才出口,就见背对着他的盛睡鹤伸出食指,侧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跟着,盛睡鹤开始解开外衫的系带,小心翼翼的将盛惟乔拽住衣角的衣裳留下后,他蹑手蹑脚出了山洞,犹且不放心,冒雨走远了一段路,才站住脚,道:“乖囡才睡着,往后这样的情况细心些,别吵醒了她。”

    跟过来的公孙喜默默看了看头顶的电闪雷鸣:“……”

    天地良心,他刚才说话的嗓音再大也没这会的雷声大好吗?

    若非两人都是内力有成的高手,换个普通人,今晚这样的情形,他在洞口说话,坐在石榻上的人只怕什么都听不见!

    这样也能吵着盛惟乔?!

    除非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压根没睡!

    看着郑重其事叮嘱自己的首领,公孙喜心里默默心疼了他一会,“十成十又被那大小姐给折腾了!不然方才首领怎么会是陪在那大小姐的榻前,而不是在初五身边?都是盛大老爷这个偏心的老东西,不过是个迟早会嫁出去的外人,居然看的比唯一的男嗣还重!倒要看看这娇气任性的大小姐出阁后,她夫家会不会也这么纵着她!”

    转念想到盛惟乔已经十五岁了,三月里还办了笄礼,盛兰辞夫妇今年的重点就是给女儿物色夫婿——忠心耿耿的属下觉得总算看到了曙光:这个讨厌的大小姐在盛家待不了多久了!!!

    就不相信她出阁之后,还能经常回娘家折腾自家首领!

    想到盛惟乔马上就会滚出盛家、没法再成天跟自家首领争宠,虽然头顶还是乌云密布,雷霆大作,公孙喜却感到说不出来的神清气爽,无比的期待盛惟乔嫁人那天的到来!

    盛睡鹤不知他心思,见他没作声,以为这素来忠心的下属是默默记下了自己的嘱咐,也就说正事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禀首领:公孙海主果然在前来谷口查看情况的半途遇袭,若无首领安排,多半是九死一生之局!”公孙喜闻言忙定了定神,恢复成平时的精干沉稳,沉声说道,“如今岛上都乱成一团,上上下下全在传少海主不满海主重视首领,意图弑父篡位,甚至有人为了夺船出海,冲击码头……未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盛睡鹤嘿然道:“码头是重建的乌衣营守着的,有人敢夺船,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的乌衣营没有首领,名义上的首领仍旧是盛睡鹤——当然知道盛睡鹤此刻身份的人不多——而代替盛睡鹤调教新人的,都是盛睡鹤手把手带出来的骨干。所以虽然他这个首领在盛府专心读了两年书,指挥起公孙氏这张底牌来依然毫不含糊。

    此刻公孙喜闻言顿时凛然,将原本就笔挺的脊梁挺的越发挺拔:“冲击码头者都已被乌衣营当场斩杀!”

    沉声且迅速的禀告了这么一句后,他有些迟疑的小声补充了句,“但岛上四面环海,虽然那些地方走不了大船,舢板之类的小舟却是可以走的,黑灯瞎火的,咱们人手不足,所以肯定还有些人会逃出去……”

    “靠舢板?”盛睡鹤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雷云,嗤笑出声,“这种天气,这种时辰,楼船都不敢出海!他们若能靠舢板逃出生天还折腾出动静,这样的气运在身,还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不过说是这么说,盛睡鹤却还是谨慎的吩咐,“等风浪稍平之后派楼船出去巡视一圈,若有漏网之鱼,一律就地处决,一个不可放过!”

    公孙喜应下,犹豫了会,又问:“少海主……?”

    “到底是大哥的血脉,能保则保吧。”盛睡鹤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风雨里他面容昳丽依旧,却毫无方才在山洞中盛惟乔面前的温和与纵容,眉宇间尽是一片霜雪般的冰冷,星眸中隐见戾气,平淡道,“不过还是以咱们的人手为重,实在保不住就算了。左右大哥还年轻,绝不了嗣!”

    公孙喜再次应下,见他没其他吩咐了,躬了躬身,悄然离去,片刻便消失在夜幕中。

    而盛睡鹤返回山洞之后,立刻运起内力,将湿漉漉的袍衫迅速烘干,方慢慢踱步到石榻前——女孩儿因为疲倦,正睡的香甜,但即使如此,拽着他脱下来的外衫的手指,依旧很紧。

    他试着拉了一把,居然没拉动,反而让盛惟乔警觉的朝里拽了拽,要醒过来的样子。

    盛睡鹤哑然失笑,伸出因为刚刚运转内力,恢复体温的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这个动作却未曾刺激到盛惟乔,反而朝他掌心蹭了蹭——女孩儿光洁柔嫩的肌肤摩挲过掌心薄茧的触觉,以及她毫无防备下本能的信任,都让盛睡鹤感到心情复杂。

    他知道盛惟乔所谓“怕打雷”只是借口,因为多年来刀头舔血的生涯,早就让他养成了浅眠与独居的习惯。

    甚至这个山洞最初的出现,不是因为他要陪初五,而是因为,他在岛上的屋子不够安全。为了避免死在睡梦中,才在初五活动的范围里,弄了个临时住处——这里不仅仅有初五做帮手,更可以因地制宜的设置种种陷阱机关,干掉那些层出不穷的敌人或仇人。

    后来他羽翼渐丰,不需要再藏身谷中了,才把外面的陷阱机关拆除大半,将这山洞当成闲暇时的落脚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这会跟他同居一室的,是他知根知底的柔弱女流,他其实也本能的存着戒备。

    所以方才盛惟乔才被吵醒的时候,呼吸的节奏才变,他察觉到,顿时就醒了过来!

    虽然女孩儿后来开声求助时努力表现了害怕,但在盛睡鹤这样经历的人眼里,却是破绽百出——他都不需要察言观色,只听这女孩儿呼吸的变化,就知道她对打雷根本没什么畏惧,扯这么个理由,无非是把自己喊过来一块盖被子罢了。

    盛睡鹤一直都知道这个妹妹心软好哄的,只是以往的事情,跟今晚的被褥到底不一样:坦白来讲,以往盛惟乔的善良,大抵是建立在她有一对爱她且能干的父母的基础上,她要做的就是原谅与求情,说的难听点,那些善良的代价,出自盛兰辞夫妇,出自盛老太爷,出自盛家,盛惟乔本人的付出,实际上微乎其微;

    但今晚的被褥,却实实在在关系到盛惟乔自己的利益了。

    无论是之前打算把被褥完全让给他的坚定,还是此刻找借口与他共享被褥的决断,这女孩儿是真心怕他被冻着。

    哪怕代价是她自己挨冻,又或者是违反她一贯认可的礼仪廉耻,冒着名节的风险。

    盛睡鹤不期然的想起了几年的那件事——就是他曾经说笑一样讲给盛惟乔听的那对兄妹:懦弱的兄长靠着出卖妹妹苟活,获救后却为了掩藏自己的卑劣逼死了为他牺牲的妹妹……

    这件事情玳瑁岛上其他的人,包括在应他所求放了那对兄妹时提醒过“你会后悔”的公孙夙,恐怕早就忘记了。

    毕竟海匪窝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悲剧。

    无人知道,这件事情对于盛睡鹤而言,意味着什么。

 第十一章 往事(下)

    那时候才十二岁的盛睡鹤,堪堪在玳瑁岛站住脚,地位远没有现在这么高。

    他为那对兄妹求情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他是真的希望他们回去之后,做兄长的能照顾妹妹一辈子,不要辜负那女孩儿为他做的牺牲。

    当时他以为最惨的结局不过是妹妹受不了岛上的经历,回去之后寻了死。

    却没想到那哥哥会那么做——正常人想一想也能明白的道理:那妹妹一早不打算活的,是为了她的兄长苦苦哀求才委身事贼,可见她对她兄长的重视,更在自己性命之上。

    如此回到家中后,她又怎么可能出卖兄长?

    盛睡鹤后来上岸去杀人时,专门问了那兄长为什么,那兄长说的理由他到现在都记得非常清楚:第一,他怕万一,就算妹妹不出卖他,万一失口说出真相,又被有心人听到之后散播呢?第二,他愧对妹妹。

    那时候的盛睡鹤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既然自知愧对于她,为什么还要将她逼死?!”

    那兄长其时已经被折磨的只求速死了,闻言不假思索道:“正因为我愧对她,所以只要她活着,我无论是看到、听到、想到,都会觉得不自在,觉得无地自容。只有她死了,葬了,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心里才能够安定下来!”

    盛睡鹤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让公孙夙的人把那兄长凌迟了。

    足足三天三夜。

    那兄长被绑在桅杆上,因为舌头在起初就被割掉,再怎么痛苦,也只能发出无声的惨呼。

    血水顺着桅杆流淌在甲板上,纵横淋漓,海风猎猎都吹不散那股子血腥气,而船畔挤满了闻着腥味来的恶鱼。

    十二岁的盛睡鹤就那样搬了个椅子坐在甲板上,定定的看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三夜里,随行的人都有点心惊肉跳——一则是盛睡鹤期间不饮不食,哪怕嘴唇干裂,水递到他手里也被挥开;二则是他的眼神,看似一点没离开过正被凌迟的人,可大部分情况下,却是放空的。

    彼时的小小少年眉眼尚未长开,然而雪肤墨发,星眸剑眉,唇色如血,坐在被凌迟的人棍畔,望去仍旧容颜如画,甚至有种别样的诡异与凄艳的华丽。

    所以他涣散的瞳孔空空落落,像是充满了无穷的情绪,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格外的叫人心悸。

    一直到凌迟结束,行刑的人硬着头皮上来请示尸体该怎么办,盛睡鹤才仿佛大梦初醒一样,倦怠的吩咐了句:“丢海里喂鱼!”

    尔后踉跄回舱,足足睡了两日才缓过来。

    那次回到玳瑁岛后,公孙夙很是关切的询问了一番——盛睡鹤想方设法的搪塞过去了——其实也不能算是他搪塞过去,公孙夙是看出来他在敷衍自己的,但公孙夙也知道,这义弟年纪虽小,却极为固执。

    他不想说的事情,无论威逼利诱还是示好怀柔都没用。

    譬如说他的来历,他五岁之前的记忆。

    之后盛睡鹤被公孙老海主丢进乌衣营——那种极端的环境里,他根本无暇去缅怀过往。

    如此数年的血与火的磨砺下来,迅速成长的盛睡鹤,已经可以用很平静的态度,去面对曾经无法接受的事情了。

    这也是当初跟盛惟乔聊天时,他随口就说出那对兄妹的故事的缘故。

    ——最难过最在乎最刻骨铭心的事情,其实都是说不出来的。

    此刻由盛惟乔的举动,想到那对兄妹,盛睡鹤却并不觉得暖心,这倒不是他还耿耿于怀这段往事——而是勾起了他早年的回忆,那些回忆曾经有多懵懂,知事后就有多残忍。

    以至于他出神片刻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竟不自觉的扼上了盛惟乔的咽喉,虽然没有用力,却也将要害牢牢桎梏住,只须劲力轻轻一吐,就能让这女孩儿从此长眠不醒!

    盛睡鹤迅速收回手,紧张的观察了会盛惟乔,确认她一直睡的很沉,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后,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只着单衣的背上,密密的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用力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胸中近乎激荡的戾气。

    但把情绪从往日的回忆里抽离之后,盛睡鹤低头注视着埋头在被褥中安睡的盛惟乔,眼神渐渐戒备:只是一床被褥而已,却引的自己如此心神不宁……

    长此以往,这女孩儿对自己的影响……

    “应该不关这乖囡囡的事情,是我在盛家这两年过的太悠闲了点,以至于心志都在不知不觉中软弱下来了。”盛睡鹤凝目良久,慢慢的转开视线,暗忖,“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真是诚不我欺!”

    从被公孙夙救起的落魄孩童,到威震海上令敌人闻之色变的“鸦屠”,再到现在南风郡三大势家之一盛家的准继承人——在常人眼里这样的成就已经有些传奇了,但在盛睡鹤的计划中,眼下不过是刚刚起步罢了。

    他还有无数云诡波谲甚至血雨腥风的未来。

    眼下这点温情虽然误打误撞触及了他一直以来的心事,但也只是触动一下罢了。

    盛睡鹤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不轻不重的扯了扯盛惟乔散在被外的一缕长发,轻笑出声,“难怪你爹当初要想方设法的把我骗去盛家……他是笃定你能讨我喜欢么?天真软糯的小妹妹?”

    盛惟乔睡的很沉,虽然察觉到头发被扯住,但拉了几下,盛睡鹤放开后,她也就松了手,继续睡了。

    次日早上,她醒来后,一眼看到盘腿坐在榻头的盛睡鹤。

    他似乎醒了有一会了,低头看过来的目光十分清明,对望之下,嘴角迅速弯起:“乖囡囡,为兄是不是很守承诺?”

    “雨还没停呢?”盛惟乔眼中满是笑意,面上却写满了“我才不要夸你”,努力板起脸,一本正经的问,“这样今儿个会有船来吗?”

    盛睡鹤似笑非笑的捏了捏她鼻尖:“不好说,得去海边看看。为兄待会给你弄了早饭就去……你去吗?”

    盛惟乔忙道:“当然去!”

    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可不敢落单——不说落到天知道藏那的海匪手里了,就她这娇娇弱弱,随便哪个角落蹦条蜈蚣出来,也足以吓的她花容失色了。

    实际上要不是前年来玳瑁岛的途中听许连山他们提到过盛睡鹤的武力,知道有这哥哥在,自己的安全还是有一定保障的,她这会估计愁的饭都吃不下。

    “乖囡囡,梳子在那边的石台上。”兄妹俩起身后,盛睡鹤就忙开了,先是烧水给自家娇生惯养的妹妹梳洗以及饮用,跟着还得出去找食物——初五跟他都是捕猎的好手,然而盛惟乔对着一大早的烤肉流露出食难下咽的表情后,他只能再领着初五去门口的小溪里摸了两条鱼,给她专门熬了罐鱼汤,还撒了把野葱,做的香气扑鼻了,这妹妹总算舒展了眉宇。

    盛惟乔捧着粗陶大碗小口喝汤的时候,盛睡鹤就着直接从外面舀来的泉水吃早就凉透的烤肉,偶尔抬头看到女孩儿一头青丝松松散散的披在脑后,差点就要拖到地上去了,随口提醒,“还有铜镜,反扣在那儿呢,虽然照的不是很清楚,倒也还能用。”

    他一个人住这里的时候虽然没这乖囡囡讲究,但基本的仪容整洁还是会保持的。

    “我刚才看到了。”谁知盛惟乔喝了口汤,露出苦闷之色,“但我不会梳头,有东西也没用啊!”

    盛睡鹤:“……”

    枉他自认已经很用心的在服侍这位掌上明珠了,合着还是做的不够?

    叹了口气,将剩下的一点烤肉全部递给初五,盛睡鹤从旁抽了条旧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去拿梳子跟铜镜,“为兄试试!”

    他倒不是看不得盛惟乔披头散发的样子,问题是这女孩儿一头乌发长及膝后,这会坐在石凳上,都快着地了,若不设法绾起来,等会去海滩那边,路上枝枝叶叶的,怕是会一路勾过去。

    “我要随云髻!”打小被伺候惯了的盛惟乔,立刻非常配合的坐直了身体,方便他为自己梳理长发,放下粗陶大碗,不忘记提出要求,“珠花跟簪子搁石榻上呢,那朵珊瑚珠攒的珠花插在左边,哥哥别忘记了啊——之前应姜她们都说插在左边比在右边好看!”

    盛睡鹤沉默的去拿了珠花跟簪子,然后沉默的给她梳发,最后沉默的……给她编了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将珠花跟簪子比划了半天,最后无能为力的叹口气:“乖囡囡,要不……咱们就将就下,今儿个不戴珠花了?”

    ——虽然他自己梳洗穿戴向来利索,也很喜欢看这女孩儿梳双螺髻的模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替女孩儿家梳发的手艺能跟绿锦、绿绮比……

    就是编麻花辫,还是早年在船上学绳结时顺带会的!

    看着盛惟乔打量几眼铜镜后,迅速垮下来的脸色,他莫名的有点愧疚,安慰道:“反正咱们乖囡囡长的好看,就算不梳随云髻也是个美人儿,对不对?”

    这话说出来之后,他立刻又觉得不对:老子又不是这女孩儿的佣人!!!

    从昨晚到现在,可以说这女孩儿醒着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兼任下仆、侍卫、厨子以及兄长等数职好吗?!

    做哥哥的做到他这份上完全不需要亏心了好不好?!

    现在只是不会梳什么随云髻而已,为什么就要觉得愧疚?!

    他又不是专门伺候这女孩儿梳妆的!

    该愧疚的是这个什么都不会,连他烧水的时候帮忙添柴都不行的乖囡囡才对!

    果然这掌上明珠被一群人伺候惯了,举手不动看身边人做牛做马的理所当然太甚,竟不知不觉把他给影响了吗?!

    想到这里,盛睡鹤把脸一板,干咳一声,“反正为兄就会梳这一个!”

    小孩子就是不能太惯!

    想想前年在坟场那会,这乖囡囡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饶的时候,别说给她梳俩麻花辫了,就是把她这头长发拎起来在脖子上绕两圈,这乖囡囡敢有意见?!

    盛惟乔不知道他的心思,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越看越沮丧——盛兰辞夫妇就她一个女儿,千宠万爱之余,对于打扮女儿从来也是不遗余力,所以女孩儿的衣裙首饰向来十分可观,也养就了爱漂亮的秉性。

    她这个年纪,又不是生来清淡出尘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欣赏寡淡素净的美的,终归还是喜欢明艳鲜丽的妆饰。

    这会铜镜里固然粉面桃腮雪肤乌发,诚然如盛睡鹤所言是个美人儿,但美人身上穿着盛睡鹤两年前的旧衣,盛睡鹤的衣袍以玄色居多,这身也不例外,梳着朴实无华的麻花辫,连红头绳都没有一根——盛睡鹤找了两条旧衣带给她系的——盛惟乔看的简直是悲从中来,特别不开心的把铜镜倒扣到石桌上,以求眼不见为净。

    不过为了照顾盛睡鹤的心情,女孩儿还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没什么……反正咱们马上就回去了,哥哥往后多学学就好!”

    盛睡鹤直接被气笑了:多学学?你还使唤老子使唤上瘾了啊?!

    他懒得接这话,拍了拍女孩儿的脑袋:“乖,去把斗笠戴起来,咱们现在去看看海上的风浪情况如何,若今儿个还没人来接,咱们得做好再过一晚的准备!”

 第十二章 无语凝噎的盛睡鹤

    盛惟乔虽然前年就来过一次这山谷,但当时因为徐抱墨偷藏海瓜子的事情,弄的十分尴尬,以至于公孙应敦许诺的野味都没能吃上,一行人就撇下初五匆匆回去了。

    所以从山洞到海滩的路,她还是第一次走。

    “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根本没路啊!”以至于她走了一段,第三次扶正被路旁枝叶打歪的斗笠,特别怀疑的问盛睡鹤,“是不是你太久没回来,记差了?”

    盛睡鹤低头看她,盛惟乔在同龄女孩儿里不算矮,但跟已经比盛兰辞高出半个头的他比起来,就显得娇小玲珑了。

    这会穿的又是他两年前的旧衣,极宽大极不合身,尽管系了好几层带子,袖摆仍旧显得空空荡荡的。

    因为山洞里没有雨伞,盛睡鹤好不容易才找出两顶斗笠,这斗笠对他来说刚刚好,戴在盛惟乔头上却跟顶着把伞似的了——这会盛惟乔一手掩着多余的衣裾,一手扶住了斗笠的边沿,过于宽敞的袖子从她手臂上滑落,被迎面而来的海风鼓满,一路退到肩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藕臂来,在阴沉沉的天色下,莹润生辉。

    “这谷里向来就没什么人来,当年的一条小路,还是为兄自己开的,现在两年过去了,当然是看不出来了。”盛睡鹤见她光顾着不让斗笠被四周草木打下去以及质问是否走错,根本没注意到快要走光的处境,嘴角不禁扯了扯,伸手替她把袖子拉下来,“你等一会,为兄替你把路再开出来。”

    他昨天两手空空领着盛惟乔来谷里的,现在唯一的武器,也就是从不离身的匕首。

    虽然这柄匕首在盛睡鹤手里运转自如,可谓是如指臂使,沿途砍枝断叶都显得轻描淡写游刃有余,毕竟太短了,偶尔遇见枝叶特别繁茂的路段,兄妹俩都要停下来等会,盛睡鹤才能将障碍全部清除。

    如此总算从树林里钻出来,看到面前一片开阔的沙滩地以及远处汹涌澎湃的海面后,盛惟乔都没空失望这情况今天多半又没船来接了,遗憾道:“可惜徐抱墨那柄软剑不是常见之物,不然哥哥你现在要是也有一把,方才咱们可要轻松多了!”

    “说到咱们那位徐世兄。”盛睡鹤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旧帕子来,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匕首上沾到的草木汁液,含笑问,“这两年徐家差不多每个月都要遣人上门求情,妹妹现在终于主动提起他来,可是觉得气出的差不多了?”

    “早先哥哥帮我揍了他一顿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气了啊!”盛惟乔摊了摊手,“之前也不是故意不想提他的,只不过看爹娘不想提他,怕说了惹爹娘担心,所以才故意不讲他而已——说起来哥哥这次去长安,若是考的好,没准天子也会赐你一柄差不多的软剑呢?那软剑可好用了!”

    盛睡鹤笑眯眯道:“乖囡囡这么喜欢那柄剑,依为兄说你不如索性就答应徐家之请,嫁过去做世子妇算了!如此徐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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