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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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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目的地还得行半日; 范晋川已经摆好棋盘。
  凤笙来到矮桌前坐下,一人持白; 一人持黑; 两人你来我往; 下起棋来。
  “贤弟岁数也不小了,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凤笙今年十九,对范晋川也是这么说的,大周男女婚配都早,十九没有婚配,哪怕是对一个男人来说,也有些晚了。
  “无。”顿了下,凤笙头也不抬说:“范兄难道有婚配了?”
  范晋川也无,他还是二十三高龄。
  “男儿大丈夫,当是先立业后成家,还没立业,何以成家。”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句话,直接让范晋川哑口无言。
  “其实为兄的也不是没有婚配,我娘在乡下为我定了一门婚事,只是我事务繁忙,再加上女方家中有老人去世需守孝,才会拖延至今。贤弟家中的长辈,就不着急?”
  “我家中已无长辈。”
  范晋川十分吃惊,惭愧道:“未曾想竟提到贤弟的伤心事。”
  凤笙放下一颗白子,淡淡地说:“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种地步,自然继续不下去了,范晋川暂时也没心思再去劝贤弟‘回归正途’。
  临到快中午时,终于到了一处码头。
  这似乎是个专门用来停船周转的口岸,岸上十分热闹,有巡检司驻扎的竹棚。岸边停了几艘船,有民船也有盐船,其实当地的民船和盐船区别并不大,区别就在于盐船上有船旗。
  这船旗是一次性的,盐船从盐场发出时发下,上书偌大个‘盐’字。旗面上另有印记,方凤笙观察了下,行至泰坝的盐船大多都有五个标记,说明这艘盐船从盐场出发到泰坝,是经过了五处关卡。
  这处口岸似乎就是关卡之一。
  一行人上了岸,其中一个衙役去找车,范晋川等人就站在岸边等候。
  巡检司竹棚那里,几个巡检司的普通兵卒站在棚外,虎视眈眈地看着来往行人。棚子里,三个穿短褐汉子正在跟其中一个头目说着什么,那小头目满脸不耐烦,直到其中一人塞了他一个袋子,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才满意地点点头,挥了下手。
  不多时,几个汉子匆匆而出上了船,船缓缓驶离,船旗上却赫然多了一枚印记。
  范晋川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这是玩忽职守,不见抽检,怎么就让过卡。”说着,他就想往竹棚行去,却被方凤笙一把拉住。
  “也许在我们到之前,他们的船已经被抽检过?”凤笙猜测道。
  “可方才那几个人明明是给那人塞银子!”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就算是银子,别人也已收了起来,难道你去搜他们的身?再说巡检司是单独设立的,不归地方官府所管。”
  留下陪同的衙役说:“大人,实在不用诧异,这种事在泰州当地,虽没有过明路,但也差不多是过了明路。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一船盐从盐场里运出来,行径这么多关卡,处处都需孝敬,才不会生事。盐商们都不差钱,也不在乎这点。”
  “所以就任他们吃卡拿要?”
  衙役干笑了下,没有说话,但神情难掩羡慕之色,恐怕是恨不得能变成巡检司的人。
  “怪不得连着数年两淮盐政上报官盐滞销,为何会滞销,不外乎盐价太高,这些凭空高出来的盐价,恐怕都是孝敬这些蠹虫了。”
  凤笙诧异地看向范晋川,没想到他竟知道这些,她还以为他真是不食人间五谷。甚至她知道关于这里面的一些细末枝节,还是来到泰州后,多方打听而来。
  她不禁想起之前疑惑的,为何范晋川会被派到泰州这种地方。
  大周将治下府州县等,划分了四个等级,以冲、繁、疲、难代之。其中交通频繁谓之冲,当地政务繁多谓之繁,税粮滞纳过多谓之疲,风俗不纯,刑案过多谓之难。
  而泰州恰恰占了三处,繁、疲、难。按理说,不该让一个没有在地方做官经验的人,来坐这样一个位置,可偏偏就让他来了。
  难道说,范晋川被派来,还是有一定隐喻的,可能是圣上对两淮盐政乱象早有不满?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让方凤笙有点激动。
  无他,他爹的案子早已结案,各方俱是忌讳莫深。她曾想从根子去查,总要简单些,来了后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合适的切入点。
  这也是她为何去结交勾庆的原因,她想着总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可显然勾庆也不是吃素的,除了一些浮在表面上的,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车已经来了。
  凤笙拉了拉范晋川:“范兄,此事光义愤填膺无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启程。”
  范晋川这才敛住气怒上了车。
  *
  碍于各州县衙门人力不足,每县各设粮长数位,以负责税粮的催征。
  一般粮长都是由各地区域田多、纳粮多的大户担任,普通的农门小户也没那个实力负责税粮的催征和押解。
  泰州属于辖区面积大,农田零散之地,辖下有海安、安乡、溱潼、港口、姜堰、斗门、樊汊等数镇,这次范晋川一行人来的就是海安镇,也是泰州治下比较重要的一个镇。
  海安镇十分热闹,不同于一般小镇,这里大约是数个盐场的停船周转之地,镇上酒楼、茶铺、客栈林立。
  一行人轻装简行,找了家酒楼吃饭。
  吃完饭,便驱车去了镇南。
  负责海安附近区域的粮长宋家,便在距离镇南十里的地方。
  每到征收粮税时节,粮长便会提前知会当地里正,里正再知会转达乡民,一般缴纳粮税都是有指定时间和地点的。地点不用说,就在宋家门前那个大晒场上,时间是为期三日。
  三日虽是短了些,但足够附近的农户运来粮食交税了,就是紧凑了些,一般交税的日子,几乎都是从早到晚,不眠不休,有些农人早上到地方排队,下午才会轮上自己。
  范晋川一行人到时,宋家门前的大晒场上正忙着。停了许多牛车、驴车,还有的家中无车,全凭男丁用挑子挑了来。
  他们提前便下了车,步行进来,因为都穿着寻常人的衣裳,倒是不引人瞩目。
  “你这次多添了多少才够?”
  一个农人似乎交了税,从里面走出来,当即围上来几个人询问。
  那人做了个手势,围着的几个汉子当即做咂舌状。
  其中一个老汉压着嗓子道:“已经不错了,据说是县里来了个新大人,新大人爱护百姓,估计宋家怕闹出乱子,今年已经比去年少了许多,换成往年,至少得多出这个数目。”
  一个年轻人骂道:“我们种地累死累活,一滴汗摔八瓣,他们这些人倒好,什么不干就要刮上一层。”
  “少说两句,谁让你不是粮长呢,你若是粮长,你也当大老爷什么都不干,就坐那儿盯着别人来交粮。”有人打趣道。
  这话自然也让范晋川等人听见了,范晋川正要问,被方凤笙拉了一把,两人往前挪了挪,来到人群前。
  就见空地上,一处摆了张长条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等物,桌后放着一把椅子,坐了个穿缎子直裰的中年人。
  长条案不远处围站了几个人,面前摆着斗、斛等用来计算粮食的器具,还有两个穿粗布短褐的农人,正在旁边人的监督下,往斛里倒着粮食。
  这斛状似酒杯,口小底大,五斗一斛,十斗一石。因交税农人众多,也不可能个个都过磅,用斗斛来计量十分便宜。
  粮食已经倒满了斛,可旁边监督之人还在说继续,直至堆成尖状。原本以为这样也就结束了,谁知此人撩起衣袍下摆,往后退了几步,‘嘿’的一声,大脚已踹在斛璧上。
  随着重力撞击,已经堆成尖的粮食,以肉眼可见程度塌了下来,并有不少粮食被震出斛璧,掉落在地上。也无人去收捡那地上的粮食,老农人让儿子打开粮食袋子,继续往斛里倒粮,直至再度堆成尖,才算是完。
  “去那边画押!”
  至于宋家的人,则分出四人,抬着被堆满的斛去一旁装袋,又分出一人去清扫落在地上的粮食。负责装袋四人,先用铜尺将堆尖的粮食抹平,抹下来的粮食,自有人处理,与从地上清扫起来的粮食装在一起,放在一旁,显然这些多出的粮食是宋家所得。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明摆着是让农人多交税,中饱私囊!”范晋川震惊道。
  “这就叫踢斛淋尖了。据悉,这踢斛的活儿,一般人干不得,得长年累月练习方可成。踢斛是让粮食装得更紧密,至于淋尖,大人也看见了。”方凤笙解释道。
  范晋川面色震怒,拨开前面的人,想往那边走,被凤笙一把拉住,并拉出人群。
  “你干什么?”
  “这种当众剥削百姓的蠹虫,不处置无法以儆效尤。”
  “行了吧,你就别添乱了,”凤笙拉着他,小声说,“我目测了下这两个农人共计交三石的税粮,多交出的粮食约三斗。粮食押解装袋都有损耗,这个损耗不可能宋家人出,还有押解途中的人力物力,以及塞给各处的好处费,就像方才那几人议论,这次宋家是手下留情了。”
  “当众搜刮民财,还能被说是手下留情?”
  “我虽然也看不惯此类事,但这是没办法避免的,想让人干活,难道你不给人好处?除非这收缴税粮的差,都由县衙一手包办,可就算县衙的人一手包办,你也很难得避免这种事的发生,你能亲自盯着所有地方?能靠一己之力包管税粮押解?你能把自己变成百个人用?不能!所以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水至清则无鱼。”
  “这是弊政。为何方贤弟会说得如此无动于衷?”
  “你也说是弊政了,就像之前我们来的路上,都知道的事,为何没人管,因为管不了!”
  “我没办法管所有人,我至少能管着自己,只要让我看到的,我就要管!”说着,范晋川再度走入人群,而因为他的出声喝止,人群里的已经起了骚动。
  方凤笙除了无奈暗骂一声书呆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后跟着进了人群。
  ……
  因为范晋川的出现,让之后的收粮变得很尴尬。
  就坐这么一个黑脸煞星在此,谁还敢再去踢斛淋尖,除非脚不想要了。宋老爷心里暗骂不止,面上还得笑着哄着。
  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下午,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


第30章 
  “起风了; 起风了。”远远就听见人喊。
  那边喊着起风; 人群当即就乱了。
  范晋川和方凤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跟二人来的一个衙役说快快找个地方避风躲雨。
  “风只是微风; 有何惧之?”
  那叫阿虎的衙役匆匆道:“大人; 此地不同内地; 临着海,秋季多有大风肆掠。大风通常伴着大雨,毁屋拔树也不再少数。”
  “早上明明看着碧空如洗,这老天翻脸未免也太快了。”小七说。
  “沿海一带的天气就是这样; 瞬息万变; 还是先进去躲躲。”
  宋老爷也在请范晋川进去躲雨。
  范晋川见一些来交税粮的农人慌不择路,对宋老爷道:“本官也就罢; 无事一身轻; 宋粮长还是找个地方给农人避雨; 他们带着粮食; 若粮食一旦淋雨; 可就要不成了。”
  “大人放心; 这个自然不能少。”
  范晋川甚至还带着人上前帮忙; 大人都帮忙了; 其他人自然不能站着,好不容易待这一群人避进宋家的宅子; 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响; 大雨瓢泼而至。
  此时从屋里往外去看; 就觉得天突然就黑了; 外面已是一片汪洋泽国。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忧心忡忡,无一人欢颜。
  范晋川不解他们这种态度,最后还是一个老农人给了解答。
  原来泰州这地方历年来多灾害,或是水灾旱灾,或是风灾蝗灾,所以今年的风调雨顺,直到秋粮都收完了,却什么都没发生,让许多农人都很吃惊。
  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出等在这里。
  而海安附近算是里下河平原,这附近的地势是四周高,中间低,极易发生水患。一旦水患肆掠,将是民不聊生。
  范晋川听完,提出疑问:“这里水路稠密,又连通黄海,再是低洼地势,只需开海口疏浚即可,何以年年水患频发,却不得解决?”
  这问题就太深奥了,无一人能解答,毕竟都是些目不识丁的农人。倒是一旁的宋老爷目光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又见范晋川俊眉紧缩,他出言道:“入了秋的天,一旦下雨便生寒,范大人还是与小的进去喝些茶暖身。”
  知道范晋川是个爱民如子的性格,他又道:“至于这些乡亲们,自然也有暖茶供应,一会儿下人就来布置了。”
  范晋川这才带着方凤笙等人,随着宋老爷一同入内了。
  ……
  宋家虽是乡野之民,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户,家中积攒甚多,宅子建得很是气派。
  前后加起来有三进院子,虽不如一些城里富户那么富丽堂皇,但在这乡间也是头一份。
  范晋川因一直忧心着老农人说的水灾之言,愁眉不展,宋老爷几番想搭话,他都没什么兴趣,眼见外面越下越大,宋老爷只能推辞要去四处看看,退下了。
  屋中只留了范晋川和方凤笙,至于禹叔等人,则在耳房。
  “方贤弟,你说此地为何水灾频发,难道真是地方官员尸位素餐?我之前查阅过地方县志,也获知此地灾难频繁,只当是因为当地气候原因,如今看来好像不止如此。”
  方凤笙哂了哂,道:“地方频繁受灾,朝廷屡屡派人赈济,怎可能置之不顾。既然一直没能解决,肯定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阻碍。”
  “那是什么阻碍?”
  凤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
  这雨一直下到天黑,也不见停歇。宋老爷亲自来说设宴款待范晋川等人,却被他拒了,只道是天气异常,没有心情。
  无奈,宋老爷只能命人给范晋川等人送了些吃食,当然那些农人那里也没被忽略。
  范晋川和方凤笙用过晚饭,见外面还是雨势不小,心情郁闷至极。总是这么杵着,实在让人心烦意乱,他便让人拿了伞,去看那些农人如何了。
  与他们的高床暖屋不同,这些农人不过是被安置在一间大仓房里。
  仓房里地面干燥,又拿了些被子和稻草来,这些人将就将就,也足以度过。范晋川也心知不能要求宋家按照招待他的规制,来招待这些农人,见他们有热饭吃有热水喝,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这些农人都是忧心忡忡的,被雨阻在此地,家中如何暂且不知,都有些坐不住。
  “爹,家里只有他娘和几个孩子,不如您在这等着,我冒雨回去一趟?”
  “外面下成这样,怎么回去?天又黑了,你不要命了?”
  “可这么下,谁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
  老汉叹了口气:“再等等吧,等到明天雨还是不停,咱们就回去。”
  类似这种对话很多,似乎农人们天生就对天气的变化十分敏感,让他们预感这场雨可能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一直到第二天,大家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面许多树木都被连根拔起,站在高处往低处去看,低洼处变成了一片泽国。农人们都坐不住了,宁可冒着大雨,也要往回赶。
  范晋川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没入大雨之中。
  到了第三天,雨还在下,范晋川也坐不住了。
  他找宋家人要来斗笠,说要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方凤笙拉他不住,只能陪他一起。两人除了带了一个衙役,还带了禹叔,连同宋家不放心要跟来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宋家的房子。
  范晋川是去看有水的地方,除了河,还有附近的池塘。
  池塘的水早已漫出,河里的水位肉眼可见涨了起来。
  “快走吧,大人。”
  大雨中,连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极为细小。
  范晋川不走,最后是被人硬拽走的。
  ……
  “这种情况怎么解决?”
  所有人都不说话,宋老爷在旁边陪着笑道:“大人放心,这地方闹水闹惯了,当地里正都有经验,雨势若大,定会带着乡民迁至高处躲雨,而且每个村都有用来躲雨躲水的房子,不用担心会闹人命。”
  那农田怎么办?房子怎么办?牲口怎么办?粮食怎么办?毕竟不是每家都能像宋家这样,房子盖在高处。站在宋家的高坡上往下看,格外让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置身事外感,却也让人感觉到绝望。
  范晋川狠狠地瞪了宋老爷一眼,拂袖而去。
  “我这是说了什么话触怒了大人?这也是实话,实话啊!”宋老爷似乎很冤屈。
  凤笙抿着嘴,道:“大人是心中焦虑,你不要放在心上。”
  丢下这话,她便匆匆跟了出去。
  等县衙一行人走后,宋老爷才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
  范晋川站在宋家门前的屋檐下,看着外面的水。
  突然有人靠近,他只是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大人不是奇怪为何此地水路稠密,却年年都要闹上一次水灾吗?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为什么。”
  是个老农,姓名不可知,从开始下雨就留在宋家,其他农人都赶回去了,他却没有离开。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沟壑纵横,皮肤是红铜色,脊背弯曲,这是劳作了一辈子的痕迹。
  “你知?”
  “我知!”
  顿了下,老农苍凉一笑:“其实这里的人都知,却没人敢说,没人敢跟您说!我老了,一家子都死绝了,都死在水灾之中,就剩我一把老骨头浑浑度日,我不怕死,我告诉你!”
  说完,他就没入大雨之中,范晋川叫都没叫住。
  这时凤笙和禹叔等人追了出来,范晋川从他们手中拿过斗笠,便匆匆追了过去。
  “禹叔,你也跟上!”
  方凤笙拿过一个斗笠,也追了过去。
  ……
  入目之间到处都是雨水,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脚都走麻了,却还是在走,没有一个人发出声。
  一直走在前面的老农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疑似废弃了的闸口。
  “看到了吗?这就是原因。黄河南迁,夺淮入海,运河河床不断抬高,为防止河水下泄,只有高筑堤坝,可上游一旦决堤,淹的就是下游的百姓。泰州的地势东南高,西北低,这里就是西北方,这里的水路连通着串场河和运盐河,疏浚海口容易,可泄闸放水,水位不够,盐船如何从这里运到被抬高河床的运河?泰州私盐泛滥,朝廷为了防止私盐贩子利用水道通行,在各处建闸堵塞,建不了坝的,就把水道堵住。
  “都在堵,怎么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这是老天要绝了这里百姓!”
  本是慷慨激昂,可话说到末处,竟回归平静。
  可恰恰是这种平静,让人不寒而栗。


第31章 
  范晋川心里很堵; 闷着头往回走。
  雨; 哗啦哗啦的下着。
  凤笙叹了口气,耳边还回旋着那老农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禹叔; 把他带回去。”说完; 便追了上去。
  她的脚程比范晋川慢; 等到宋家,就见门外靠墙的位置,立着范晋川所穿的斗笠和蓑衣,她松了口气; 脱下斗笠; 走进屋子。
  回到这里,就像回到另一个世界; 为了驱寒; 也是避免潮湿; 屋子里燃着一个炭盆; 在这暴雨如注的天气里; 格外能添上几分暖意。
  范晋川就坐在火盆前; 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孔; 有水珠凝结在他的眉头; 晶莹剔透。
  凤笙来到火盆前坐下,她的袍子下半截都湿透了; 靠近炭盆; 一阵暖意让她浑身冰寒退了些许。
  “你似乎并不吃惊。”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大人所问何事?”
  “那位老农说的话。”
  凤笙伸出手掌; 放在炭盆上空取暖。
  暗红色的佛珠从她袖中滑落而出; 在火光的照耀下,添了几分魅惑的流彩。
  “为何要惊讶?”
  范晋川默了默,声音有一股苍凉:“有时候我总会想,为何你明明小我数岁,却似乎看破世事,波澜不惊,透露着一种冷眼旁观的漠然。”
  “那是因为大人不知我经历过什么。”
  顿了下,她又道:“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平事,我的心太小,没办法也没能力去关注别的其他事物。既然明知道无能无力,那就索性忽视它。”
  “可我做不到。”
  凤笙的声音还在持续响着:“就像之前我与你所说,此地频繁受灾,朝廷屡屡派人赈济,怎可能置之不顾。既然一直没能解决,肯定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阻碍。”
  “什么阻碍?”
  “人,银子,官位,朝廷,社稷,江山。”
  “你说前三者,我还能相信,可朝廷社稷江山?思九州之博大,大周岂止两淮一地!”
  凤笙依旧是淡淡的:“可两淮一地的赋税,占据了天下赋税之半。大周疆域辽阔,能收上赋税的地方却极少,而边关的军费,外海的蛮夷,哪处不需要银子?”
  “你的意思是,两淮的乱象其实圣上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不知道。”
  过了会儿,她又说:“也许吧。”
  “我不信!陛下励精图治,内政修明,于政务上十分勤勉,每日天不亮就起,半夜三更还在批阅奏折,他怎可能明知百姓受苦,却置之不管?”
  “既然你不信,那就算了,我一个草民,岂可置喙一国之君。”
  “从这里回去,我就上书将此地之乱象禀奏给陛下!”
  “随你。好了,我先回房休息会儿。”
  ……
  凤笙回到房中,盖上厚厚的棉被还是觉得冷。
  她感觉自己可能要病了,最后果然病了。
  她发了高热,烧得迷迷糊糊,似乎听见禹叔在叫她,又似乎听见是范晋川在跟她说话。
  她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跟这书呆子来泰州,她的目的是为父翻案,如今却深陷泥沼,自己想做的事做不了,成天就忙着县衙这点破事。
  今天操心秋收,明天操心谁家的牲口丢了,两家不依不饶打官司。还有收粮的,水灾的,还有巡检司那边,勾庆的话太难套了,她感觉到处都是线头,却没办法从众多线头抽出一根。
  所谓的为父翻案,似乎就是个笑话。
  她还梦见自己回到幼年的时候,她爹循循善诱的教导她读书。可是读着读着,她爹突然满脸鲜血,说自己死的好惨……
  “方贤弟,方贤弟!”
  凤笙悠悠转醒,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范晋川愧疚的脸。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冲动,你也不会淋雨受风寒。”
  “我没事。”
  “你昏迷了三天。”
  凤笙一愣,半撑着起来:“外面雨停了吗?”
  “停了。”
  “有没有地方受灾?”
  “有不少村庄都被淹了,但就像宋粮长说的那样,每个村都有一处高地,倒是没闹出人命。至于剩下的,只有回县衙以后才知。”范晋川精神奕奕的,笑着,拍了拍凤笙的肩膀:“贤弟看似冷漠,其实也是个心怀百姓之人,要不怎会醒来第一件事问的就是灾情?”
  凤笙错愕,失笑:“我不过是担忧自己。”
  “随贤弟怎么说。其实你吧,年纪不大,却故作一脸冷漠,为兄又怎会不知这其实都是掩饰?”
  凤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她就是很自私,她的心里只能装下给她爹翻案的事,其他的她一概没精力去想。可她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默不作声。
  “那何时回去?”
  范晋川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本想着等你醒来就回,但是你的身体……”
  “不用管我,我其实没什么事了,这么久未归,恐怕县衙会乱。”
  ……
  在凤笙坚持下,一行人踏上归途。
  外面依旧是一片泽国,但走水路影响并不大。等渐渐出了这片区域,沿途两岸似乎看不到什么受灾的情形,这让范晋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到了泰州城附近,还是那么的拥嚷热闹,似乎是两个世界,也让一行人格外心生感叹。
  县衙没有乱,都以为大人是在乡下巡视耽误了,至于下河一带涨水之事,因为水势不大,再加上路途遥远,消息暂时还没送回来。
  不过随着一行人回到县衙,已陆续有消息送上来,范晋川投入忙碌之中,方凤笙则继续养病。
  两个丫头很心疼凤笙生病了,尤其是知秋,将范晋川怨得一头包,当然都是私下抱怨。表面上她和知春将凤笙拘在房中,哪儿都不让去,一天三碗药,盯着喝完,让凤笙根本没机会把药倒掉。
  勾庆也听说方凤笙生病之事,特意前来探望,不过他前脚踏进房间,后脚范晋川就来了。只能放下补品,草草离开。
  而范晋川,除了处理水灾之事外,似乎也没忘记自己说的话。花了数日时间,写了一份奏章,拿来给凤笙参详。
  看完后,凤笙问:“能递上去?”一个七品知县可没有直接上书的资格。
  “我托人递上去。”
  “最好是没有利益牵扯,此地牵扯太广,唯恐递到利益相关者手里,你这份奏章将永无见人的机会。”顿了下,她又道:“你想好了?你知道这东西递上去,可能会面临的情况?这个情况可能并不好,可能消息会走漏,你会被利益相关者报复,可能东西根本到不了圣上手中……”
  “我都想好了。如果贤弟怕被牵连……”
  “我不怕被人牵连。你既想好了,就赶紧找人送走吧。”
  ……
  凤笙看似漠不关心,其实一直关注着这件事。
  可让她诧异的是,她竟不知道东西什么时候送走的,还是隔了两日她问范晋川,才知道东西送走了。
  就这么送走了?
  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慎重其事,也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平淡得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她能不能找到契机?
  这些谁都不知道,唯一做的就只能是等待了。
  *
  冬至圜丘祭天,这已经是老惯例了,今年同样也不例外。
  建平帝一身威严的衮服,立于中层平台拜位,太子宗铎立于台阶之上,下侧是文武百官列位,与一众皇室宗亲、王公勋贵。
  整个过程虽繁琐,但礼部和太常寺及一众陪祀之人,都是做惯了,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偏偏就在建平帝向诸神位献爵之时,捧着祭樽奉上的太子铎,突然摔了一跤。
  那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幸亏太常寺官员有经验,很快就奉上新的祭樽,这茬就算过了。
  可谁都知道这事没过,祭天之时太子在圜丘坛摔跤,往大了说就是诸神对其不满,往小了也可以说是太子铎对上天不恭。
  总而言之,这都是一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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