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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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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墨牵着缰绳,淡淡说道:“最迟三个月,这里毕竟是三国交界之地。”
叶莲灯十分讶异:“这么快吗?现在平家村的人白天都不怎么出门,和死城没什么分别。”
“这还不是真正的死城,你听过屠城吗?屠城过后那才是真正的死城。”
叶莲灯不再说话了。
马车平稳了不少,她有些犯困。
“还有多久到啊?”
“不到两日。”
他们离开了平家村。
昨日的事情后,慕容涵秋的神色突然变得惊慌起来,看了叶莲灯一眼后便立刻离去。
而叶莲灯也立即发现苏谢不见了。
邢墨推测苏谢有可能被流寂带走了,所以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大漈。
大漈——满载了她、邢墨和澜炽过往的地方。
叶莲灯百感交集。
他们本来是打算走着去的,走到一半叶莲灯忽然吆喝有些累,邢墨便从一位大伯那里买了一匹运送稻草的马车。
他们昨日回去在客栈歇了一晚后,今日一大早便辞别了高大姐。高大姐照样和他们调笑了几句,但也不在挽留他们。
走之前,高大姐还赠了一壶淡酒,他们便轻裘上路了,除此之外便只带了华灯和刃雪这一琴一剑而已。
忽然要走了,叶莲灯回顾这段时光,一一想起了明昭、朱云、高大姐、苏谢、流寂、慕容涵秋。
总觉得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很难让人厘清头绪。
她想了半天,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
“叹什么气?”邢墨清澈醇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朱云。他们的悲剧是从明昭开始,却是在她手上的结束的。”叶莲灯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或许,朱云也只是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而已,她把自己困在无雁门的噩梦与师傅的恩情与明昭的痴恋中,她这一生,永远也没有走出十月十三那一天。”
邢墨等着她的下文,叶莲灯思忖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明昭用自己方式守护着朱云,迷醉地清醒着。朱云也用自己的方式回避着明昭,一个人浸在仇恨中。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谁都不愿坦诚地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吧。”
“嗯。”一个简单有力的回答。
阳光从稀薄的云层里钻出来,洒在叶莲灯脸上。她闭上眼,叶莲灯笑盈盈地问:
“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清楚吗?”
邢墨微微一顿,然后轻飘飘一扬马鞭:“走吧,到了大漈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
不平安客栈。
高大姐今日没有描眉化妆。
一张别有风韵的脸裸露在空气中,莫名给人几分不近人情的威压。
她只留了一扇半掩的店门。
手上正飞速地翻动着什么书卷样的东西。
她翻了许久。
屋内灯光昏暗,她前前后后一共燃了两柄短烛。
然而,她翻阅的东西似乎并不有趣。越往下翻,她面上的表情越是凝重。
“来人!”
忽然,高大姐朝着虚空一喝,一个人影立刻从暗处飞了出来。
高大姐冷然开口,丝毫不留感情。
“传我令,立刻击杀叶莲灯!”
此话刚一说出,黑影便立刻起身欲离去。
然而,他刚一站起来,便身子一歪轻飘飘地倒下了。
高大姐微愣,急忙一看。
那人的皮肤已然变成了紫色,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重重地闭上了眼睛默哀了片刻。
便低喝道:“谁?”
话音刚落,所有的店门悉数被打开,露出了空旷的长街——以及一个身着深灰色华服的男子。
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礼貌一笑:“晚生是来寻人的。”
高大姐不怒自威:“那你何故杀我门人?”
男子却并没有答话的意思:“我想问前辈见过这两个人吗?”
高大姐想知道他的身份:“何人?”
“一个叫苏静玄,是晚生的师妹。”男子顿了顿,温文尔雅道,“听说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慕容涵秋。”
高大姐挑了眉,在听到师妹二字时面色立刻更加沉了下去。“你是众生苦的人?”
“这么说,高先生一定认识她了,而且是知道她真名那种程度的认识。晚生不才,是众生苦的地之一脉,您可以叫我鬼指。”
“你来我这里找人?萧不辞没跟你讲过紫竹林和众生苦水火不相容吗?”
“真因如此,我那叛逃了的师妹才最有可能躲在先生这里。”
“不认识。”
鬼指似乎也并不打算刻意追问,又问了第二个人:“那先生认识渔公李凉衣吗?”
高大姐紧蹙了眉。
鬼指继续道,“听闻三年前他身受重伤,曾来过平家村。”
高大姐掷了一粒算盘珠出去,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找人的话来错了地方,趁我还不想发火,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鬼指轻轻闪过,但是珠子仍然擦破了他的衣服。
他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又笑了笑:“既然如此,晚生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替师尊办一件事吧。作为紫树林的前任首脑,您曾断她一指,您若是死了,她老人家一定会很是开心。”
“啧,小辈的口气真是狂妄!”
高大姐动了。
她拿起了桌上的算盘,双手娴熟地一拨,数颗珠子便一齐掉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空中有银光跃动。
仔细一看,是树根连着珠子的银丝。
银丝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高大姐的手指飞舞。鬼指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立刻被绞成了碎片。
银丝舞动。
鬼指不慌不忙地在其中闪避,他能躲过珠子的攻击,但却并不能分神躲过银色的丝线。
不多时,他身上的衣衫便破碎不堪了。高大姐沉着脸,打算给他致命一击,银丝在她指间织成利网,本来要牢牢缠住鬼指并削断他的脖子,却在最后一刻被他闪开,只是削掉他右臂上一大块皮肉而已。
但是,他脸上仍然挂着从容的笑容。
“您的力道弱了很多,您难道不知道吗?”
高大姐不想和他废话,银丝算盘上的珠子被抽尽,却全被他一一闪过。
果然,是她速度变慢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夜被苏谢下了毒的酒。
“时间差不多了,您还没有杀掉我,便已经输定了。”
鬼指后退了一大步,一抽出空闲,当即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众生苦最善制毒与下毒,您忘了吗?”
高大姐闭上了眼,另一只手挥了出去——那是她最后的一击。
是一只她随身携带的小刀。
然而鬼指却再次轻易地闪过,小刀擦过他的衣摆,将远处的一张桌子削成了两瓣。
“徒劳无益!”鬼指笑笑,“一进门我便察觉你中了众生苦的独门毒药。那种毒药本无大碍,但是下毒者大概不知道此毒对功力越深厚的人来说危害越大,何况,您当年修的并不是普通的功体,正好与之相克。我虽不知道你之前中的毒是谁下的,但我真要谢谢那人了,此毒与我方才下的毒加在一起立刻产生了作用,这对您是致命的呀。”
高大姐想立即杀了他。
然而却不能。
身体已开始不稳。
每一处都在飞速失去知觉。
珠子落了满地。
发出如同金玉相撞的琅琅声音。
腿好像已经不在了,渐渐地她脚下失去了支撑,重重跌在地上。同时,呼吸异常困难。
“您就要死了。”鬼指理了理衣摆,在高大姐身边蹲了下来,“您知道您为何会死吗?”
“是因为师尊吗?不是,师尊那么冷血的人,我即便帮了她她也不会感激我。”
高大姐舌尖发麻,已经不能言语。
“是因为李凉衣?不是,我以后自会慢慢找到他。”
听到这个名字,她不自觉地想要握紧拳头,手上却使不上力。
“是因为苏静玄?也不是,她不过是一枚弃子。”鬼指笑着说完了话,又站了起来,“您唯一的死因,是因为您的调查触及到了莲谷叶家。”
他笑着拿过桌上方才被高大姐翻过的案卷,“我和那人尚有合作,你要杀他最在乎的人,我自然要展现我作为同盟的价值了。”
然而,话音刚落,他便像摸到了烧红的碳一样急忙甩开了手上的东西。
案卷一被扔在地上,便立即自己烧了起来。
再看他的手,已经变成了黑色。
鬼指微愣又片刻,又笑了笑,“高先生当真厉害,居然还留了这一手,如果不是众生苦三脉都有百毒不侵的体质,怕是晚生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看来紫竹林有您在一日,就多一日的威胁啊。”
“这牌匾,是李凉衣的手笔。看着碍眼,还请容许晚生将它整理一下吧。”
随即,他便朝着客栈门口的牌匾挥掌击去。
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药物,那紫金楠木制成的牌匾居然极为不正常地化作奇怪的灰末,在客栈门口铺落了一地,呛得高大姐低低地咳嗽出声。
鬼指笑声谦和。
“您还不会死,师尊的药极为折磨人,夜幕降临后,温度变冷,你才会慢慢地呼吸衰竭而亡。”
这意味着,她要忍受两个时辰的窒息之感才会死去。
在江湖上,众生苦和紫竹林虽彼此互相厌恶着对方的行为方式,却也都以残忍闻名。
高大姐闭上眼,看来死之前还要受不少苦了。
大概是因为手的原因,鬼指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今夜没有月色,点点星光照进不平安客栈,散发微微寒光。
她叫高钰。
最初她本没有姓名,师父说“金玉相撞,你就替为师站在高处,并在适时谱出自己的乐曲吧。”
今年,她已三十七岁了。
三十年前,她七岁。
她在荒山大雪里被师父捡到,从此成为了紫竹林的一员。那时候,她身边有许多同伴,练习之余,她们还能偷偷地在林子里打鸟玩。
二十年前,她十七岁。
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她却过着天天都在舔舐刀尖鲜血的日子。想当年,她也曾趁出任务的时候和同伴们一起偷偷地穿上美丽的长裙,然后在回到紫竹林后又悄悄藏起女儿心思。而同伴们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一个一个离开了她,或死伤、或叛逃,后来甚至被她亲自处决。
十年前,她二十七岁。
陪伴她多年的师父死在了众生苦手中。她也终于登上林主之位,一上任就以铁腕手段围剿众生苦,杀亲手了她极为重视的的义女,并端掉了众生苦门下百余处药庄。当年的同伴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从此以后,她戴上了面具,扮做男性,挥袖站在高处,冷眼掌控他人的生杀予夺。紫竹林也在她的带领下走向了江湖的至高处,她仿佛听见金玉相撞的悦耳声音,却不免觉得这乐曲听来充满了孤寂与哀戚。
五年前,她提前退位。
在四处游历的时候遇见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她救了男人,花重金买下了一处客栈替他疗伤并骗他说自己是这里的老板娘。男子没有说什么,伤好了以后就在店里替他打杂,直到三个月后他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只紫底金纹的长箫。她不知男子的名姓,便在这家小客栈里等了三年,也度过了最为平凡的三年。
等什么呢?——大概是等他来取回那只萧。
呵,谁知,第一次知道那人的名字竟是在死前。
她犹记得那年刚入紫竹林的那年,大雪纷飞,前任林主在她饥寒交迫时朝她伸出手时:“你想和我走吗?和我走,你眼下可以获得周全,但可能余生都要在风波中度过。”
当时她没有犹豫。
但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出去。
因为不那样的话,她就会死在那一年。
而活着,就有转机。
或许她还能像昔年的同伴那样不惜叛逃也要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或许还能趁十七岁时……遇见那人。
夜凉如水。
高大姐静静伏在月光下,面容沉静温和,宛若十七岁的少女不小心在波光粼粼的小舟上睡着了。
只是,这一睡,便是隽永长眠。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提到了打鸟。咳咳,打鸟不好,爱鸟人人有责!
…
哈哈,终于写到这里了。想声明一下,因为作者构建了一个架空的武侠世界,后面有许多小说都会以此为背景。比如这里的鬼指是《行白》的重要角色,众生苦的三大弟子中最受宠的小弟子以后也会在百合文《朝颜》里作为主角出现。啊啊啊,他们终于诞生了,我好激动!
…
提前预警下,紫竹林名字里有紫字,所以盛产同性cp(手动滑稽),以后有几部百合及耽美小说都是与紫竹林有关的。
…
给高大姐发了刀子,作者默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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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伍拾贰 木桃与海棠花
碧池山上,有一处间小屋。
屋外围了栅栏,周遭种了不少果蔬。
正是丰收的季节,遥遥望去,小屋几乎是被包裹在果香之中的。
山上有许多树,这本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小屋旁有一颗巨大的古树,树上挂了许多系有白绳的小木牌。
木牌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写。
风一吹,木牌便相互撞击,发出笃笃的声响,乍听来像是铃声阵阵。
一个老妇从屋内走出。
她是春酣楼的老鸨赵姨。
昨日无雁门风波终结,她便也是站在这里亲眼看着春酣楼在大火中被烧成灰烬。
——以及大火是如何葬送了两个年轻人的生命。
赵姨叹了一声,将两个木牌用红绳系在一块儿挂了上去。
“怎么又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离境三百四十一年。
三月,木桃花开,海棠未眠。
那一年,明昭二十四岁。
他身为擎玉宫护法,从赫莫提那里接过指令,要前往大漈无雁门带回传闻中的至宝无雁书。
他懒懒散散,光是从西岐走到这风雪城就花了半个月。
某日,阳光正好。
他打算在树上照例小憩半日,忽然被一阵打斗声吵醒。
他睁开眼望过去,第一眼便在几个男子中看见了一袭轻灵跃动的白衣。
他唇角微弯。
下一刻,那女子傲然一笑,长剑一挥,几个围攻他的黑衣人立刻命丧黄泉。
血溅几滴在她脸上,她不甚在意地抹去。而那血染在她衣服上,就仿佛星星点点绽放的红色海棠花。
明昭心头不由飞快地挑了几跳。
然而,在那女子走后,他嘴上却调侃道:真是一点也不雅观的杀人手法。
后来,墨阳剑会上,明昭混在人群中又见到了女子。
她作为无雁门大弟子,对阵嵩云派天御老人首徒。这一场对决她开局就挂了彩,人人都道她会输,没想到仅仅十招过后,她就叫年长她好几岁的对手输得心服口服。
明昭心道:真是不知收敛锋芒的丫头。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朱云。
知晓了她无雁门的弟子的身份之后,他忽地心生一计。
他想了一个绝妙的馊主意——他尾随了朱云三个月。
他发现她总是一个人待着。
发现她总是被很多人追杀。
发现她很少回到无雁门去。
……
这尾随的三个月里,明昭自己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把算计沦陷成了真心。
某日,朱云身受重伤,正好遭遇伏击。
就在朱云要以命相搏的时候,明昭从树上跳下,两三下便解决了他们。
明昭成功英雄救美,便拿了个果子回眸灿烂一笑:“哟,要吃木桃吗?”
“你也是奔着无雁书来的?”
“什么无雁书?那是什么?重要么?”
朱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只是明昭的功夫远在她之上,如果他不主动露面朱云是万不可能看到他的正脸的。如今,时机到了,她终于见到了这个跟踪狂,立即趁其不备一剑朝他肩上刺去。
明昭没有闪开,朱云的剑刺中了他手中的木桃,此时木桃尚未完全成熟,青涩的香味和着血腥味散发在空气中。
朱云微愣,冷冷收剑:“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明昭笑得绚烂:“躲开了这一剑,缘分也就躲开了。”
朱云脸一沉,扭头就走。
明昭脸皮厚,抬脚就跟。
越过了三个山头后,朱云终于忍无可忍。
“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啧,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那看来我还得再跟三个月了。”
朱云懒得再理他。
于是,明昭成功由暗中尾随晋升为光明正大地尾随。
一来二去,天雷地火。
刚开始朱云还拿他当空气,几个月后,就有了一起吃饭、一起干架、一起露宿星光山野的始终相随。
有一日,晚霞格外动人。
朱云说:“你是魔宫的人。”
明昭:“那你害怕我吗?”
“怕?想多了。我只是确认一下你的身份,你若要是个负心汉,我即便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掘出来挫骨扬灰。”
明昭笑笑,握紧了朱云微凉的手。
“你明明身穿白衣,你为什么要叫朱云?”
朱云凝视着西斜的落日:“我是个孤儿,师父说朱云象征着曙光与晚霞,预示着晴朗的一天,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嗯,很好的寓意。”
朱云笑得有些凄然,“可是有一天我却发现,在我杀人的时候衣上总会溅血,就像从花芯一点点晕染开的秋海棠一样,那比云霞更美,却是因为手中沾染了人命。你说,这还算是很好的寓意吗?”
明昭当即将朱云紧紧拥入怀中,许下了他笃志要用余生去实现的诺言:“阿云,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便绝不会再让你的白衣被鲜血染红。”
朱云记住了这句话,却没说什么。
后来,明昭让朱云嫁给他,提亲的彩礼是满满一筐时值九月正甘甜芳香的木桃。
“这算什么,就用这些来搪塞我?”
“等我回擎玉宫,要什么有什么。”
“无雁门现在还不够强大,我还不能跟你走,我要留在这里守着它。”
“无雁门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好,那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不回擎玉宫了吗?”
明昭藏起了眉间的隐忧,“赫莫提那家伙他就是故意支开我的,他没催我,就不必回去。”
后来,明昭接到了赫莫提的消息,要他不论任务成败速速回宫。趁朱云睡着后,他留书一封,打算独自一人不辞而别。谁知,半日后,他便被朱云了上来。
朱云手握长剑,一袭白衣在西岐的戈壁黄沙上格外扎眼:“我和你一起。”
明昭坚决不让:“你可要想清楚了,擎玉宫是什么地方。”
朱云扬起长剑:“那彩礼你是不打算补上了吗?”
十月十三,擎玉宫掌教殿堂危坐,明昭朱云二人携手走进宫门时,赫莫提当即勃然大怒。
他下令将二人分开关了起来,日后在处置。
而就是在那一夜,她从擎玉宫右护法那里听到了无雁门生变的消息。
于是,噩梦便也从那一天开始循环往复。
之后的十年里,她无数次责怪自己,因为耽于儿女私情而没有在无雁门被遭逢巨变的时候为之流一滴血,甚至连视她如女儿的师父的最后一面也没有看到。
那夜,她设法连夜出逃,并没有告诉明昭。
她在途中跑死了好几匹快马,到达平家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风雪城离平家村即便快马加鞭也至少还要花一日。
然而,她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平家村,此生她也再没有回到过风雪城。就在她出逃后,右护法告诉了明昭,明昭很快便追了上来。
朱云心头怨恨自己,不愿见明昭,便躲到了北边的碧池山中。
当日,下了大雨,明昭不知花了多久才找到安抚了几近疯狂的朱云。
他将她深拥在怀,告诉她自己和她一起去,他会和她永远在一起。
动人的谶语还没有说完,赫莫提便带着一众亲信追至。
赫莫提不为朱云而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让明昭跟他回去。
明昭的回答自然让赫莫提大失所望。
赫莫提便下令将二人击杀。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在一旁冷冷看着。
来的都是擎玉宫一等一的高手,又是昔日的同袍,这一场缠斗几乎没完没了。就在明昭朱云喘息的时候,赫莫提突然出手,下了死手朝朱云攻去。
明昭分神,挨了同伴的几刀后又立刻冲到朱云身前,替她挡了这一掌。
这一掌若是落在朱云身上,她必死无疑。
赫莫提怒从心生,方才那一掌生生让他失去了还手的余力。赫莫提将他扔到亲信那里将他制住,然后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朱云如何死在自己掌下。
朱云不敌,很快就被拿走了半条命。
赫莫提问明昭:“回不回去?”
“死也不回。”
于是,半晌后,朱云奄奄一息。
他扬掌,直接要了结朱云的性命。
明昭嘶吼着冲破了桎梏,再次拦在朱云面前:“她若死了,我也不会苟活。”
赫莫提愣了。
他就这样被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信拔刀相向。
“我本来是担心你的安危才将你支开的,没想到反而是大错特错。”赫莫提一掌击飞他的刀,“你居然用死来威胁我!那好,我便留她一口气,看你们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十月的冷雨滴下,赫莫提扬袖离去。
走了几步他又顿住,冷冷丢下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你若依然不愿回到我的身边来,那就好自为之吧,从此以后你便不是擎玉宫之人了。”
……
五年后,闻名天下的沭阳之变爆发。
那之后一年,擎玉宫宫变,赫提莫一脉的旧势力被悉数歼灭,他本人也不知所踪。
当明昭再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是平家村赫赫有名的酒鬼麻子——是个局外人。
昔年那个经常缠着他、叫他明昭哥哥的小宫主,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城府极深的、可以和赫莫提抗衡的掌权者,因为明昭过往的身份而要追杀他。
他隐隐猜到当年赫莫提支开他就是与这场宫变有关,甚至在这之前他也发现了槐逸联合外敌的痕迹,那时他没有多想,果断地选择无视。只可惜,有的时候想同时不伤害两方,不在两个对立的选择之间作出抉择的话,往往两方都会失去。
最后他不仅丢失了作为擎玉宫明昭的自己,也失去了当年那个一身白衣的朱云。
十月十三那一场大雨之后,他们被一名叫做慕容涵秋的医女所救。
这十年里,秋海棠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他摒弃了过往,只想安安心心地守护在朱云身边。
他替她料理了无雁门的后事,为她修筑了可容无雁门后人容身的春酣楼……
这些朱云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是:明昭在碧池山上为她开了一片小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三月荼蘼、五月海棠、七月白昙、冬月寒梅……还有木桃花,就等着一切终了之后的某一天,他们还能携手走到这里,满心欢喜地让她看见。
只可惜直到最后,朱云也不知道明昭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摘到木桃的真正原因。
十年一梦,最后终于衍生了这场从一开始便已注定的悲剧。
他们眼里虽只有彼此,对视的双瞳里却也什么都不曾留下……
赵姨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满树的亡魂,许久后,终于转身回到屋内去了。
一头牛低垂着头。
凌初牵了牛缓缓从小坡上走了上来。
他打量着那颗垂满木牌的巨树,久久不言。
直到赵姨出来给园子里的花浇水,凌初才温温开口:“赵姨。”
赵姨诧异,这是很陌生的声音:“谁?”
凌初灿烂地笑弯了眉眼,在和煦日光中格外好看。
赵姨神情飞速变化:“你!”
她一步步走进,激动地险些哭出来:“你是!”
凌初立刻抬手:“嘘。都是往事了。”
赵姨打量着他的面容问,称呼不自觉变了:“您怎么变成了这样?”
凌初摇摇头,笑得很温暖。
赵姨也不再多问,又道:“我总算懂了,原来是您一直在暗中助他们,您居然还活着,您为什么不回来?”
凌初拍了拍老黄牛,淡淡道:“无雁门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门主在的话也必然不会过于在乎仇恨,她要的,是女子能够在江湖立足的先例而已。”
“您还是这样介意门主吗?”赵姨脸上笑容僵了僵。
凌初看了一眼系了红绳的两个木牌,岔开话题:“他们已经结束了么?明昭呢?”
赵姨摇摇头。
气氛陷入沉默,赵姨看着面前的男子屡次欲言又止。
最后,凌初只是温和笑笑,牵过了身边的牛。
“赵姨,我瞧着这头牛不错,就留给你吧。”
随后,凌初便不等赵姨再说些什么,便从山腰上一跃而下,施展了轻功飞快地离去了。
赵姨愣愣牵过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是长叹一口气。
她正要把牛牵到树下去绑起来,却乍然发现树下多了一个东西。
巨树下,一柄黑色的断剑正斜斜没进泥土里。
有微风拂过,树上的木牌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木桃花已结了一大串果子,颜色青翠欲滴。
而一旁,秋海棠正一簇一簇地开,红得冷艳,宛若天边云霞。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天谢地上卷终于结束了,以后我还是多发糖吧,我下本要是再这么虐我就穿到小说里从bitch山上跳下去。
…
周二先不更哦,文案废想拔掉头发改个文案……
第54章 伍拾叁 千雪
大漈地势高耸,多山。
越往东走,便见到更多的河湖山川,俨然已不是平家村那边的漠北景观了。
为了更好地欣赏俊秀山河,叶莲灯和邢墨已卖了马车,选择了走路。
他们都是功力不俗的高手,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其实脚程速度和马车没有多大分别。
大抵已经到了大漈边境,千岩竞秀,风景极佳。
忽然,叶莲灯指着一处山壁道:“墨墨,你看。”
山壁挂着一个人,背了个背篓,正在拼命往上爬,似乎要抓什么东西。
然而下一刻,山壁上的藤蔓松动,那人尖叫一声坠了下来。
叶莲灯立刻飞身上前,将人接住。
是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几乎吓昏了过去,叶莲灯扶着她休息了好一会儿,老人才喘过气来。
问了几番,才明白老人是上山来采药的。
邢墨好像什么都知道:“是回生草,延年益寿,是个好东西。”
“这公子长得可真俊,看起来年轻知道的倒真是不少。”老妇人露出钦佩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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