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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姑娘择婿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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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弱的肩膀与善良的心地真能感化一头丧失人性的禽兽。
  贞书读过许多话本,有些女子在外遭人骗奸*,有些女子遭人□□*,事后皆是哭哭闹闹投井上吊。贞书看到那些书中女子,总是笑她们太傻,觉得男人以财以物所诱,女子自己不警*,事后再哭闹自杀十分可笑。但事到如今自己遭人骗奸,才知自己往日也不过纸上谈兵,真遇到这种登徒子,自己还不如那些书中巴掌小脚的弱女子们聪明。
  她昏昏噩噩走在水中,有水深的地方凫起来顺水而下,她亦不挣不扎,只仰面朝天躺在水中,任由河水将着她一路往下飘着。
  不知飘了多久到了浅处躺着,上游隐约有杜禹高声叫唤娘子的声音,听的贞书顿时苏醒过来。她攀着河岸青草站了起来,看自己落汤鸡一般顶着满头枯草,心中冷嘲自己道:枉你往日你说自己有主见,知事理,比别的姐妹强些。如今不过才遇到这样一点事情就自艾自怨,也学那起小脚弱女们投河自杀,真是丢脸之极。若说失了身,不疼不痒又无病症,不过如是被恶狗咬了一口,又何必如此丧气?
  想到这里,她遂又上了岸,边摘掉头上枯草边大步往下游走着。
  杜禹打发了他的小厮藤生,轻哼着小曲儿回到蓑屋,一推门见屋内空空荡荡,心内轰隆一声道:“坏了!”
  原来当日他自京中逃了出来,一路跑到文县时因身无分文无路可走,便投身到当地的大地主刘璋家去打个短工挣饭钱,顺便也给京城自己的小厮藤生去了个信儿,叫他来接济自己些银两,好叫自己能一路往西去。
  不几日藤生来了,却是两手空空。那继母杨氏早知杜禹逃出京城必然要花银子,把个藤生看的死紧,就怕这藤生给杜禹带银子接济。藤生也是身无分文,好容易甩了杨氏眼线一路乞讨到文县,主仆两个相见分外辛酸。
  因杜禹生的相貌堂堂,那刘府小姐刘文襄一来二去与他看对了眼儿,彼此间便眉来眼去着。
  这杜禹瞧上的,却是刘文襄行动不离怀中所抱的那只小狮子狗儿,这小狮子狗儿皆是大小不过半尺,满身白色卷毛儿,虽腿短个头小,叫起来却雄赳赳声音洪亮似狮子一般,所以小名才叫狮子狗儿。这小狗品种自古养在宫庭,是皇宫御用专品,有些受宠的达官贵人们府中也会有几只,多是皇宫御赐,寻常人不能偷养。
  但虽官方这样禁着,民间总有人爱偷养些来玩。毕竟这样小狗儿总是养在内院,若不是至亲人家,谁人又能发现得了。所以一只小狮子狗儿在黑市上,要般要卖一两万银子不等。杜禹既无盘缠路费,又整日做苦力做的疲累,便生了要偷这小狗儿出去换银子的心思。只是这小狗儿时时不离养在刘文襄身边,若要想接近狗,便得先接近刘文襄。
  虽刘府大户富有巨资,但刘小姐天生相貌平平,因牙齿外翻眉毛太长,笑起来总还有些凶相。也正是因自己相貌不好,她对相貌英俊的男子尤其有些格外的爱慕。与杜禹两个眉来眼去几回,她便不能自已,成日的往下人房里跑,今日送盅汤,明日送个饼。
  杜禹在京城何等美人没有见过,那里会瞧上她这种平常姿色。但为了那只小狮子狗儿,又不得不竭力应付。后来终于叫他寻着机会偷了小狗,喂了些迷药抱出来,方才送到藤生怀中要藤生送去发卖,那刘璋便发现了。
  刘璋一怒之下使出一府精壮家丁自韩家河起,地毯般四处搜寻杜禹,势必要把小狮子狗儿寻回来。

☆、第28章 刘璋

  杜禹既将狮子狗给了藤生,要藤生翻山到文县历县一带寻访出脱,自己便整日躲在五陵山中游荡潜逃。他那日正在官道一带的苇丛中游荡,忽而听得一辆马车中女子的言语笑声震天,说的皆是京中绸缎如何花样,云肩如何绣法,螺甸上有几行串珠的话,猜到这些女子是自京中出来的,便在那苇丛里偷偷潜伏着跟上,想这些女子嘴多闲话嗓门又大,看能不能听到些关于自己的话,好知道京中应天府如今是否还在追捕自己,国公府又有无放出家丁来追自己。
  谁知贞书眼尖发现了山林中寻他的家丁,又发现了苇从中的他。无奈他只得施展轻功绕远了赵和,复又潜回来在官道下细听。谁知山上那些刘府家丁远远见赵和所奔之处,以为是他在那里,一众人下山狂奔,竟把个马车下跑,马车又扔下贞书落跑了。
  杜禹从头至尾看在眼里,见那苏氏慌慌张张丢了孩子,又这贞书哭哭啼啼在那山坡上折磨那棵小树,本是想发个善心绕条路把这小姑娘送到山外韩家河去。不期半夜遇虎折腾一夜又叫老虎抓伤,况他几日疲累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就见贞书将个屋子打理的生气勃勃,又她自有一番干练利落,又会软言相慰,才真叫杜禹起了爱慕之心。
  他既有了那份心便欲要贞书多陪自己些时日,好等藤生出脱了小狗再送她回家,为妨贞书离开,便拿出小时候不愿上学堂装病的手段来唬贞书。
  那日他假装发烧在屋中睡觉,贞书脱了衣服在河中洗澡。他听那水声撩拨的不能自己,悄悄起身偷看,见贞书身纤体秀,虽年级还小,身上该长的俱已长齐。
  他精虫入脑,便生了要哄骗她上床的心。
  他十八岁那年入狱,之前身边曾有过个丫头,两人也尝了些鱼水之欢,他虽自幼纨绔不驯,但对这丫环却是真心实意,欲要与她做个结发夫妻过一辈子。只是那丫环后来不明不白死了,他为追查凶手而大闹国公府,失手杀了那继母杨氏的母亲,又叫杨氏诬赖他要□□自己。
  杜国公美人在怀,一心只听妻子的一面之辞,况儿子年长,见父亲怀里拥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娇妻,对他那里还有尊重与爱。
  是以他也不作解释,规规矩矩入了应天府大牢。在牢中习文练武,一晃就是两年。
  远在凉州的平王自幼与他相熟,在凉州开府坐定便想起自己这好兄弟来,想与他一起共治凉州。这才托人送了书信到藤生手里,藤生将信送给杜禹,他便起意谋划越狱。
  正是当日贞书姐妹几个去北顺侯府作客时,他自狱中逃了出来,自此一路向西北,欲要往凉州去。
  缘份便在这几百里的长路上勾勾缠缠,竟叫他们碰在一起。他既要哄她上床,又想要骗她去凉州,这样谎言越累越多,越多越难以戳破,到了最后便是他自己都无力再去维持这些谎言,正当他还拼命想要维补之际,回屋就见贞书没了踪影。
  杜禹一路唤着娘子沿河往下飞奔,忙乱中竟没有瞧见顺河漂流的贞书便跑远了。
  贞书一路走到官道上,此时也不过日上三竿清清早。她沿官道走着,拐过一个弯子便见有个白发老者拄个拐棍趿着两只鞋慢悠悠走在路上。这深山中的官道,白日也鲜有行客,贞书见是个老者,心要与他作个伴好过这五陵山,便紧跑几步上前唤道:“老伯!”
  那老者停了拐棍轻晃着脑袋艰难回头,贞书一瞧之下,不禁大惊失色道:“爹?”
  宋岸嵘一头乌发皆白,面上沟豁纵横,不过短短三五日内,他的容样竟变的犹如老了二三十岁一般。他扔了那拐棍,摇摇晃晃走过来老泪横流道:“贞书,我的儿。”
  贞书也扑了过去抱住父亲,将一腔委屈并酸楚皆化作眼泪流了出来,哭道:“爹,对不起,对不起……”
  宋岸嵘上下打量贞书混身并无血迹伤口,才又摇头叹气道:“是我不好,不愿去京城应付,任凭你娘一人带你们前往才丢了你。”
  贞书若不叫杜禹一再相骗,前几日就能出这五陵山。此时一想到这几日来父亲为自己所受的担心与煎熬,越发恨杜禹至深。她扶了宋岸嵘道:“爹,你是一个人来此的吗?赵叔了?”
  宋岸嵘女儿失而复得,顿时不再是方才那样衰弱,直起身高唤道:“赵和!”
  忽而两岸山坡上呼啦啦涌下一众人来,皆涌到宋岸嵘身边,为首一个揖首道:“宋老爷,这是?”
  宋岸嵘指了贞书道:“这正是我那走失的女儿,如今她已安然归来,你们也不必再搜寻她,只全力搜捕那逃犯即可。”
  那家丁听了沉吟半晌,上下扫视了贞书一眼才问道:“不知宋姑娘这几日盘桓在何处?”
  贞书缓缓摇头,两行眼泪如雨纷落,半晌才道:“我要回家。”
  赵和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站在贞书身前持剑挡了对那家丁道:“我家小姐眼看受惊吓至深,如今不是谈话的时候,你们自去沿路搜寻逃犯,待我们到了韩家河与你们刘老爷会面,自会与他详谈。”
  那家丁拱手应过,一挥手带着其余家丁们跃下官道,沿贞书方才而来的小河溯水而上,仍去搜捕杜禹。
  赵和还带着一辆马车,此时将贞书安放在车中,自己与宋岸嵘两个坐在车沿上驾车,一路往韩家河走去。
  她躺在车里,身上裹着父亲宋岸嵘的外氅,随车摇晃闭眼回忆着这几日来的光景,自己叫杜禹哄的团团转的每一点,并他高烧时自己焦灼的心情,以及他想要更进一步时自己的半推半就。她忽而意识到从他背着自己到了山林中,只身打死那只老虎之后,她其实就已经爱上他了,她爱上他假意表演出来的那个长工,在心中盘算着倒插门的事情,盘算着以后在蔡家寺将贞媛贞秀几个一个个嫁出去,并替宋岸嵘夫妇养老的事。
  而她盘算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脑子里所想的,大约只有怎样哄脱了她的衣服,哄到床上。
  天真的小姑娘此时忽而才意识到,她人生中第一段真正的爱情已经同她的贞洁一起成了过去。她爱上了一个逃狱的杀人犯,还好及时抽身,才不至被他骗到远走他乡举目无亲处。
  若写成话本,这倒还真是个迭荡传奇的故事。
  到了韩家河刘府,那刘府丫环们送了些简单饭食给贞书用过,刘府老爷刘璋便走了进来。他与宋岸嵘一般年级,虽寻常并无交情,但宋岸嵘是当年朝中宋工正的庶子,看在祖辈面上,刘璋亦给了几分尊重。他进门坐在上首,等贞书面见过了,才问道:“宋姑娘这几日在五陵山中,宿在何处?”
  贞书答道:“沿途有一猎人暂居的小蓑屋,我便宿在那里。”
  刘璋上下打量一番,见贞书穿的还算干净,唯独裙子不知去了那里,腿上只穿着条裤子。他沉吟半晌才又问道:“你是与林大鱼那个逃奴同住?”
  贞书道:“是。”
  刘璋不期她答的这样镇定,面色都不改。抬头又重重看了贞书一眼才道:“他偷了东宫赏赐给我的一只名犬,你可知他将犬藏匿在何处?”
  贞书摇头道:“不知道。”
  刘璋改口又道:“你与他一起相处三五日,他就没露过破绽?还是宋姑娘也……宋姑娘对那逃犯生了某种……?”
  贞书打断他道:“并不曾。”
  刘璋紧接问道:“在一起三五日,你们都做些什么?”
  贞书咬牙深吸口气道:“他打死了一只老虎,自己也叫那老虎抓伤,一直发烧躺着。至于我……”
  她抬了抬大腿道:“当日马车自我右腿上碾过,伤势颇重不能行走,才会在那里缓得几日,腿能动了我自己走出来。”
  她叫车碾过的事情,刘璋是知道的。他沉吟着点头,觉得贞书言语间隐瞒颇深,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便又换了言语道:“那林大鱼生得一幅好皮囊,专爱干些沾花惹草的勾当,在我府中也是勾搭了几个丫环,如今好们还整日啼哭不能自抑,宋姑娘可别……”
  “并未。”贞书抬头迎上刘璋目光道:“小女心中记挂父母,只是苦于腿作难行才迟迟未有行动,然每日在河边垂泪。至于那林大鱼连着高烧多日,想必就算有那份心也没有那份力气,刘老爷尽可放心。”
  刘璋忍了半晌又问道:“他可曾说过自己要往何处去?”
  贞书艰难开口道:“听闻他说要往京城去。”
  刘璋缓缓点头,半晌又道:“那名犬是东宫总管大太监玉逸尘赏给我的,我为了能攀上玉逸尘,花了整整二百万两文银,是我毕生家当的一半。”
  他伸出两指比了比,摇头苦笑道:“一半家当换了只小狗回来,那狗便是我的命根子,若叫我抓住林大鱼,必要将他的命根子也切了喂狗!”
  说完,将那茶碗重重搁在桌子上,瓷器碎裂出清脆的响声来。贞书屈膝敛衽道:“刘老爷慢走。”

☆、第29章 西瓜

  宋岸嵘自内间走出来,宽慰贞书道:“刘老爷看来是不信你的话,但你是我女儿,我信你,爹知道你说的皆是实话。”
  贞书叫父亲说的又愧又羞,重重点头复又落泪。
  虽刘璋负气而去,但到了宋岸嵘告辞时,却又忙忙的出府来相送,远远抱了拳道:“宋兄,此番对你与令爱多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宋岸嵘还了礼轻声道:“我家中四个女儿,唯这个是最本分也最听我话的,她必不会撒谎骗人,若有失礼处,也望你海涵。”
  刘璋笑道:“那里那里!”
  他拉了宋岸嵘到一侧,悄声道:“我听闻贵府有位二九年华的大小姐,生的花容月貌。你看我家文思今年正好也是十八岁,两人年岁相当,虽则你们是书香之家,我家也多的是银子,咱们若能结个秦晋之好……”
  他言毕哈哈大笑,宋岸嵘揖首歉身道:“刘兄有所不知,我家里养着一条河东狮,几个女儿的婚事,我是一丝儿也管不到。等我回了家,劝慰劝慰内子,若她首肯了,我再写信给刘兄,可好?”
  刘璋揖首谢过,两个互道了别,就见刘府门前一只瘦驴拉着个破板车走了过来。那赶驴的过来躬身行礼道:“宋老爷,小的赶车送您回去。”
  原来宋岸嵘在家听了讯息赶的急,只骑了匹快马,未及套车。到了这韩家河也是借了辆刘府的马车去五陵山中。此番众人找到贞书回了府,那刘璋家的夫人韩氏在一壁偷听贞书与刘璋的谈话,她是个女人家,对男女之事自然比刘璋更警醒些。方才她偷听到贞书虽言语不多,实则句句都在回护林大鱼那个长工,心内怒极,遂指使了下人道:“把好马车收起来,给她套辆破车叫她一路抛头露面,让这几十里路上的人好好羞一羞她,臊一臊她。”
  刘璋见这破车太过寒碜,怒声问那车夫道:“府里的马车了?”
  车夫躬身道:“夫人与小姐趁着回娘家去了。”
  府中十几辆马车,夫人小姐能用几辆?
  刘璋还要发怒,宋岸嵘忙拦了道:“已是感激不尽,告辞,告辞!”
  刘府方圆便是这韩家河最繁华热门的地方,贞书跪坐在板车上,眼观眉心稳稳的坐着。许是有人听了风言,路边一些男女们皆是暗指了她窃窃私言。贞书也不觉为耻,仍是端正坐着。行出韩家河到了一里铺路程,有一处歇脚纳凉的茶寮,车夫停下要了碗茶润嘴,贞书仍不下车,只在车中端坐。
  忽而身边宋岸嵘笑道:“韩管家,这是要去那里?”
  自后行过来一群人人,为首的便是在五陵山中讯问过贞书的那个,一身劲衣打扮揖首道:“那逃犯出五陵山逃到了此处,我们正在一路追击。”
  贞书心中如鼓擂动,以为杜禹是追着自己而来,虽知此处众多家丁他不可能露面,但也忍不住四处瞧着,看有没有杜禹的身影。
  宋岸嵘道:“听闻他脚程极好,一个长工怎有这样好的本领?”
  韩管家道:“所以怕他不是个普通长工,而是个江洋大盗,那就麻烦了。”
  这时贞书远望那茶寮后的谷粟田边上一棵大槐树下,站着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其中那身形最高的,正是杜禹。他双手叉腰站在路边,嘴里不知说些什么,另两个皆低头听着,不时点头。
  他身上穿的仍是那日她给他补的那件破衣衫,但此时站在两人中间自有一派风度,远不是一个长工该有的样子。
  贞书侧目望着他,以为他也会看自己。谁知他竟似混然不知或全不在意,仍是与那两人谈着什么。片刻跑来一个个子矮矮的少年,手里抱着一只大西瓜放在地上劈开,先敬给杜禹,才与其他两人分而食之。
  贞书回头,忽见那韩管家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正要望向那棵大槐树,情急之中哎哟一声捂了腿道:“爹,我好疼。”
  宋岸嵘忙问道:“可是伤腿疼?”
  贞书点头道:“咱们快走吧。”
  韩管家会意,立刻揖首让路道:“宋老爷慢走!”
  他也自带着那群家丁往别处去扫寻了。
  贞书再回头去看那大槐树,树下已空留着几个瓜皮再没了杜禹的影子。
  五月末的夏初,万物速荣。一路连绵几十里而过皆是刘璋府上的田地,谷粟此时尚是青苗,田间劳作的长工们穿着短衫弯腰低头,他们疲累的太久,为生活而奔波,全然没有注意到板车中眼观眉心的女子经过。
  远远望见了渭河,蔡家寺便近在眼前。
  在院门外贞书下了马车,进门走进后院,就见贞秀端着个盆子正在院中打水,见她自院外进来,吓的将那盆子一扔跳进正房里去了。
  贞书也混不在意,自己推门进了小西屋,将里面属于贞秀的东西一样样抱起来扔到门外,首饰盒子哐哐作响,被子褥子沾上尘土,就连贞秀的几条臭裹脚步一并散在院中,几件衣服也跌落到了土里。她越扔越兴起,况她心中怀着愤怒,此时竟生出暴力来,将那床板挪开,把两个床架子也搬着扔到外边,再把个床板也搬了出来。
  苏氏捏块帕子堵着嘴,同贞媛几个在外围观了半晌,见屋中清净了才要迈步进去,忽而又自里面飞出一只铜镜内,差点砸到苏氏头上。
  又是无半晌声,苏氏伸长了脖子叫道:“贞书,我的女儿!”
  她推门推不动,才知贞书方才竟将门下了鞘。
  母女几个面面相觑,贞秀忽而扭腰跺脚道:“娘,你瞧贞书的坏脾气,她将我的东西都弄坏了,我要你赔我。”
  苏氏轻敲了门叫道:“贞书!”
  敲了几下见无人应声,揽了贞媛贞怡道:“她嫌我半道上丢了她,心里此时正恨着我了,待晚间再慢慢回哄她回转吧。”
  苏氏回了正房,在圈椅上坐了,半晌才道:“你们是知道的,我并没有错。”
  见贞怡与贞媛两个不语,她又道:“若我回去救她,你们几个小脚伶仃如何能跑得脱?”
  贞秀进来接了话道:“可不是吗?我们又不能未卜先知,知道那些人不是劫匪。况她已经全须全尾回来了,就该和和气气说话,这样子是要摆功劳给谁看吗?”
  贞媛瞪了贞秀一眼,起身出门到了厨房,与蔡妈两个治了一碗汤饼,又切了半牙西瓜,一并端到小西屋门外轻声唤道:“贞书,好歹起来吃口饭。”
  贞书起身开了门放了贞媛进来,仍将门回插上,这才端了碗吃起饭来。贞媛看她吃的慢慢腾腾,眼晴肿的桃子一样,知是刚哭过的,劝慰道:“吃口西瓜润润嘴,如今天热。”
  贞书瞧了眼那牙西瓜,复又滚下泪来,吸着鼻子吃完了饭,将碗递给贞媛道:“出去告诉她们,都不要来吵我,我要好好的大睡三天。”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日一夜,到了次日下午,苏氏担心不已,叫贞怡翻窗子进来开了门。自己驱退了贞媛几个独自走了进来,在贞书床边坐下,摸了贞书额头掉了两滴眼泪道:“我苦命的女儿。”
  贞书侧头躲了道:“娘,你出去吧。”
  她睡的久了,嗓子沙哑。
  苏氏见她愿意说话了,放声大哭道:“当日我也难作,车上这几个俱是小脚伶仃都不动路的,我不能不护着她们。”
  贞睡的脑仁疼,又嫌苏氏太吵,应付着点头道:“我懂,我并不怪你,只是在外吃不好睡不好,太疲乏了,你快出去吧。”
  苏氏听她说了句在外面,忙抓了贞书袖子问道:“跟娘说实话,你可曾叫那贼人侮辱了不曾?”
  贞书一把抽了自己的手,坐起来推了被子道:“娘你脑子里瞎想些什么?没有。”
  苏氏犹自不信道:“天底下的男子皆是一个样,你生的这样漂亮又是个黄花大闺女,那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娘是你最亲的人,断不会害你,你悄悄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
  贞书冷笑道:“难道为了叫你满意,没有我也要谎称有?”
  苏氏听不出贞书话中讽刺,拿帕子捂了嘴道:“好孩子,若真有我自会替你瞒着,只是男女有了那事,男子不过提了裤子就完事,女子若是怀了胎大了肚子,这辈子都难再翻身的。你若真有,趁早告诉我,我替你照应着,万一真有了胎就须得寻大夫找那落胎药来吃。”
  这个贞书竟还不曾想过,他们可不止一次,万一真怀了孩子大了肚子,才是一桩祸事。虽贞书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仍不露出来,推了苏氏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快出去。”
  苏氏叫她推的站了起来,立在地上道:“我听人说那贼人是个韩家河刘璋府上的长工,又有武艺又有轻功,几十个人都抓不住个他,这样的人如何会放过你。你跟我说话了实话……”
  贞书听这话十分刺耳,复又冷笑道:“你若一意要说他将我怎么样了,全由你,快出去吧。”
  苏手揣了双手道:“这可了不得了,我得去趟县城找东街口那赤脚郎中开味打胎药去。当然不能说是人有了胎气,听闻成大妈说只要给那郎中说要给母猪落胎,他自会开成给人落胎的打胎药……”

☆、第30章 名声

  贞书气的自枕头下摸出把蓖子扔在地上甩的稀烂,狠狠道:“我再说一次,没有,决计没有。”
  忽而门外一阵冷笑,贞秀攀在窗子边上道:“鬼才信你没有,瞧你胸前鼓鼓的一对儿,往番可没有这样大,显然是叫男人揉过的。”
  贞书本是脱了衣服睡的,此时身上也只穿着件中衣。听了这话怒气冲脑,连带那日贞秀踹自己下车的仇恨一并勾了起来,她跳脚下床披上褙子,赤脚跑了出来。贞秀知道打起来自己不是贞书对手,扭着两只小脚才要逃,叫贞书一把扯住脑后头发,压在地上就是一顿好拳伺候。
  贞秀疼的哇哇大叫,喊苏氏道:“娘,贞书疯了,快来救我。”
  苏氏一边来拉贞书,一边埋怨贞秀道:“你也是嘴欠,好好的又撩拔她作什么?”
  贞书打够了,拾起身复又踹了贞秀两脚才道:“你怎么不打,你那天踹我下车脚劲儿大着了,再踹一个我瞧瞧?”
  苏氏忙过来回护了贞秀道:“都是姐妹,你又何必总这样打她?”
  贞书道:“如果不是她踹我一脚,我怎么会跌下车去?自家姐妹,危难时不能帮一把也就罢了,还踹上一脚,这就是姐妹之情?”
  苏氏那日吓的三魂扫了二魂,并没有看清贞秀踹过贞书,况且她也不信贞秀会给贞书下黑手,仍是回护了贞秀道:“想她也是无心,害你落车也是我的命苦,你若心有不满只管朝我发就是,她如今还要替我绣个大件,踢坏了手又要耽搁许多日子。”
  贞书冷冷一笑,挽着头发进屋去了。
  她洗了把脸穿好衣服,才觉混身渐有了力气,遂端了杯茶到外院来找宋岸嵘。宋岸嵘仍在书房里习字,见贞书来了,忙接过茶盘道:“你自好好在屋里休息,又何必跑出来?”
  贞书坐在宋岸嵘常坐的一把椅子上道:“内院母亲太聒噪,我来躲会儿清净。”
  宋岸嵘感同身受,也拉了一把椅子相对坐下,半晌复劝道:“无论如何她终是你母亲,凡事自会替你操心护持,若你有在我这里难言的话,仍可说给她听,叫她替你遮掩打点。”
  宋岸嵘亦不信女儿从林大鱼手里全身而退,只是他是父亲,有些话就难以问出口。
  贞书反问道:“父亲觉得母亲是个能当大事的人吗?”
  宋岸嵘哑然,半晌摇头道:“不是。她眼界太小又遇事就慌乱,不是个能当大事的人。”
  贞书摊了手道:“这不就对了。”
  宋岸嵘又道:“但她心地不坏,跟着我在这穷乡苦地也受了些苦,你也不必太苛责于她。”
  贞书道:“我自幼生在这里,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苦,至于京城的繁华前番也见识过了,并不觉得有多留恋。有本本分分的日子过就好,总追些不可及的虚荣,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宋岸嵘颇觉贞书说的在理,可惜苏氏固执又执扭,那里能听进去这些话。
  两父女对坐半晌,贞书复又进了内院。她才要掀帘进小西屋,就听另一边大西屋里苏氏问贞媛:“你方才可看见贞秀去了那里?”
  贞媛道:“不是在你炕上替你绣东西?”
  苏氏一拍手道:“坏了,她说到这里拿股子线,眼不见便跑出来了,这会子别已经跑到外间去说闲话了呗。”
  贞媛道:“要我说母亲你就该管管她,虽她绣功活好做的好,可也嘴也太过坏了些。小时候因为她裹脚裹的好,绣活又做的好,你常捧着她纵着她,如今才纵出她个不知高低不服大小的性子来。”
  苏氏叹了口气道:“她终究还小,大一些自会懂事。”
  贞书冷笑,掀了帘子进屋去了。
  大西屋内苏氏握了贞媛手道:“如今你爹越发不成样了,昨日回来竟说韩家河那刘璋家的儿子意欲娶你,他心里十分愿意,问我的意思,这不是折辱你我么?”
  贞媛道:“刘家是这方圆百里的富户,只怕咱们高攀不起。”
  苏氏冷哼一声道:“土财主,有几个臭钱就妄想工正家的小姐,可不是折辱了你?你生的这样花容月貌,我必要将你扶进京城嫁到好人家去,才不枉我生你一场。”
  贞媛闷闷道:“既是如此,这些事你也不必都告诉我,叫我白白的操些闲心。”
  苏氏长叹一声道:“我这几年也未仔细瞧过贞书,虽日日在眼前,也看不出她的变化。方才贞秀说她两个□□鼓鼓胀胀的,瞧着有些不对劲儿,你常与她在一起,可瞧出变化来没有?”
  贞媛扭身抽了手道:“没有,我瞧着贞书好好儿的,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苏氏点头道:“但愿是,但愿是。”
  她丢了一回孩子,如今在这几个女儿跟前就有了些作小伏低要取得她们谅解的意思,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长叹着回自己房里去了。
  过得几日,贞书心中替自己担悬,怕万一真怀上胎自己的事情就要败露,遂收拾收拾欲要亲自到徽县县城去找那赤脚郎中抓幅堕胎药来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她原来惯常一人出门,因蔡家寺离县城也不过几里路,自己也一人常走,是以也不给苏氏等打招呼,问宋岸嵘要了几角碎银子并一把铜钱便出门,要往县城去。
  如今已是交六月的天气,天气十分炎热,槐树俱已成荫,沿渭河而下,一路上皆是农人们在粟谷田中忙碌耕作。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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