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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之活尸 - 程小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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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扇铁门依旧关着。我第二次叫门,又大声喊叫,声明我们是警区里的人。隔了一
会,一个头发剃得精光的仆人才慢吞吞地出来开门。仆人的模样儿非常慌张,很可
疑。我问他的主人怎么样,他默默地不答,只翘着大拇指向屋子里指一指。
    “我走到里面办公室中,灯光虽亮,却并没有人。光头仆人又用手向着白漆板
壁后面指一指,表示有人在里面的室中。我推开了那扇白漆的洋门,才看见有个人
躺在床上,就是受了伤的徐之玉。”
    汪银林插口道:“伤得怎么样?”
    王巡官道:“我不知道,但瞧上去似乎并不厉害。他的左臂上裹着一块白巾,
他那件白细纱西装衬衫的左袖上有些血迹。他的脸色灰白,说话时声音很低,报告
的话也很简单。据说他坐在外面办公室中的沙发上读晚报,忽听得外面”砰“的‘
响。他还不知道是枪声,仰起身子,正想立起来瞧个究竟。忽然又响了第二次枪声。
枪弹穿过了长窗,从他的左臂上擦过。他知道有人谋害,便奔到白漆板壁后面的卧
室中去躲避。隔了一会,不见动静,他才勉强回到办公室中打电话报告。”
    王巡官的话终了以后,室中静寂了好一会,大家都在咀嚼这故事的内容。末后,
汪银林首先发问。
    “你可曾问过徐之玉,对于那个开枪的凶手,他有没有意见?”
    “问过的,他说完全不知道。当时他并不曾开门出去,故而连门外打死了一个
人,他也不知道。”王巡官顿一顿,又补充说:“他是东华大学的教授,又是个什
么博士,本来是河北人,现在寄寓在他的表兄赵尚平律师寓里。赵律师在四天之前
同他的夫人到南京去了。徐教授正准备打电报请赵律师回来。”
    “好了,趁赵律师还没有回,我们先到徐之玉那里去慰问一下。”霍桑立起身
来,眼光在汪银林和王巡官的脸上掠过。“我还要写个字条给我的朋友谢敬渊。银
林兄,烦劳你打发一个人,把字条立刻送到南门大街去。”

                          第十二节  徐教授的谈话
    走出警厅大门的时候,我们四个人都默默无言。从警厅往金山路,照汽车的速
度,只需十分钟光景,但霍桑的建议,我们又耽搁了一个钟头,方才和徐之玉会面。
汽车经过同仁医院门前时,霍桑向汪银林提议,先到医院里看看那个尸体。我首先
表示赞成,因为我很想知道死者是不是表盖里照片上的少年。
    汪银林先向一个上夜里值班的急症医生说明了来意,那医士便很谦和地接待我
们。医生姓罗,年纪还轻,好像是医校里才毕业出来的实习医生。我们在他的诊室
中坐下来,罗医生便开始介绍情况。
    “今晨三点半光景,警士将受伤人送进来,我立刻吩咐把他抬进手术室。经过
察验,发现他伤势很重,左肺尖和胸肋膜都已破碎,第三根左肋骨也已折断。”
    汪银林问道:“枪弹可是从左胸口打进去的?”
    罗医士摇摇头:“不是,从背部进去的。他的背部左肋骨下面有一个枪洞,约
有五六分大小,肌肉也有皱缩的迹象;但是胸口的伤口却大很多。这是枪弹入口和
出口的明证。”
    “这样说,你大概没有检到致命的枪弹?”霍桑插一句。
    “当真没有。瞧伤势,枪弹一定是从胸口穿出,毫无疑问。”
    霍桑回过脸来。“王巡官,你当时可曾注意到这枪弹的下落?”
    王巡官咬着他的嘴唇,他的眼睛连连眨了眨,摇了摇头。
    霍桑道:“这是很可惜的。但是仓卒之间,又是在黑夜,当然也不能怪你。”
    汪银林接嘴道:“子弹或许就在人行道上,停一回大概还可以找得到。”
    霍桑点点头,又问道:“罗医士,请问除了背部和胸部的伤口以外,他身上有
没有别的伤痕?”
    “我已经仔细查过,完全没有。”
    “有挣扎的迹象吗?”
    “也没有,不过他左手的衣袖上染着不少灰尘,那不像是倒在地上染上的。”
    霍桑把目光凝视在地板上,加深了眉尖间的线纹,仿佛有些困惑,接着,他又
向罗医士点点头,请他继续陈说。
    罗医士又说:“当时我觉得他的内脏部分流血很多,伤势非常危险。我用手术
给他止血,包裹以后,又给他注射过一针强心剂。他的眼帘微微转动,似乎有些转
机,但不到二十分钟,他的呼吸便完全停止了。”
    “这个人进院以后,可是始终不曾开过口?”我问。
    “是,没开过口。”
    “他身上可有什么辨别他真相的东西?譬如:名片或信件之类?”汪银林又问。
    “有的,这些东西我也小心地检出,都包在这里。”
    医士从他的西装裤子背后的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开了书桌中的一只抽屉,拿
出一个白手巾的小包,放在书桌上。汪银林立起来,把那白巾的结谨慎地解开来。
霍桑和我也走近去瞧。包中首先接触我眼帘的就是一支镀镍的手枪,枪身只有五六
寸长,是旧式莲蓬头的。霍桑用自己的一块白巾裹着手枪,拿起来细瞧。
    他喃喃地说:“枪膛里的子弹已给打去了一粒。”
    包中还有一只皮夹和一只廉价的夜光表,表面已碎,长短针停在一点一刻。霍
桑先将表摇一摇,随即放下,又把皮夹翻开来。皮夹里面有三张一圆的钞票,两张
名片上印着苏祟华三字,左角上还有湖南海陵四字;此外还有一支短细的铅笔和几
根牙签。
    汪银林撇撇嘴,作失望状道:“这些东西只告诉人一个空泛的姓名,别的毫无
用处。”
    霍桑说:“这一支手枪可以指示他有所图谋。”
    “晤,他的图谋是什么性质呢?他自己是被什么人打死的呢?”银林仍有气无
力地嘀咕着。
    “这两个问题就是我们眼前要侦查解决的。”
    霍桑侧过些脸。“罗医士,我们可能瞧瞧那个尸体?”
    罗医士点头道:“可以,可以,在太平间里,我来领路。这些东西请哪一位保
管好?”
    汪银林将手枪、表和皮夹,重新用白巾包好,放在自己的袋里。我们一块儿跟
罗医生走进了太平间。罗医士将覆在尸体头部的一块白布揭开以后,我又感到失望。
死人的颧骨高耸,嘴阔唇厚,和照片上的文弱少年一点不同。他身上穿的一身糙米
色布的廉价西装也不很整齐。霍桑特地将死人的衣袖轻轻提起来。那肘骨部分果真
染有不少的干灰。我们离开太平间的时候,霍桑附着我耳朵问,死的是不是我们昨
夜里看见的那一个。我也低声回答,身材和服装颜色的确都相像。
    霍桑问王巡官:“你说今晨徐之玉打电话来报告你时,已经是两点半钟?”
    王巡官答:“我被周番叫醒时,钟上恰正指着两点半钟。徐之玉报告的时刻也
许还早一些。因为周番接了报告,将发案的地址、号数和报告人的姓名等在册子上
登记好以后,方才进房间来叫醒我。”
    “登记工作不会超过一刻钟罢?”霍桑沉思了一下,又说:“根据那只碎掉的
表,苏崇华中枪倒地是在一点二刻,这和徐之玉的报告时间还相差一个钟头。”
    汪银林问:“你说那只表是在他倒地时碎掉的?”
    霍桑点点头:“正是。表不但碎掉了玻璃,连机件也损坏了。他倒地时既然是
覆卧的,可见表一定是在他覆倒时压坏的。”
    我们一行人且说且走,又回到了诊室门口。霍桑立定了,向罗医士点点头,表
示辞别。医士举一举手,回进诊室里去。我们四个人就走出医院。
    汽车从同仁医院开到金山路八八九号赵尚平律师的门前停住,只有两分钟功夫。
汪银林首先从汽车上跳下来,楼着身子,向水泥的人行道上检寻子弹。霍桑也走到
铁栅面前去细瞧。我看见装铁栅的短墙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并没有枪弹探打过的痕
迹。王巡官却先去推开那两扇盘花的铁门。一会,汪银林叽叽咕咕咒骂,表示他的
找寻没有效果。于是我们三个人跟着王巡官走进铁门里去。
    王巡官似自居于向导的地位,先在玻璃门上弹一下,便旋动门钮,准备直闯进
去,可是玻璃门闩着。隔了一会,那个光头麻子才开门出来。后来,我知道这麻子
叫杏生,已经在赵尚平那里服务了两年半。这时候他运足了眼力,向我们四个人逐
个端相,尤其对霍桑特别仔细。我们在十四日那天下午,曾和这麻子谈过几句话,
他大概还有些印象,故而在追想曾在什么地方会过。霍桑装着不相识的样子,并不
正面瞧他。我偷眼看看这麻子,他的眼圈上露着黑色,他的黑脸也有些焦黄,眼睛
里有些惊恐意味。
    “金先生刚来,在里面。”他仍操着浦东土白,向王巡官答话。
    王巡官问道:“金先生?他是谁?”
    杏生道:“他是我东家的书记,他刚才——”
    “不对。我们要见这里的徐先生。”
    杏生听见王巡官的声浪提高了些,忙弯下了腰,恭敬地答道:“喂,徐先生在
房里躺着。请进。”
    我们走进了甬道,大家又立定了。迎面有一部楼梯,梯侧似有一间餐室。甫道
中排着两张长椅和一只半桌。这时旁边的办公室门开了,有一个四十多岁穿白纺绸
长衫的男子走出来,他就是赵尚平律师的姓金的书记。他施展着熟练的交际手段,
殷勤地招呼我们进去。我们四个人在办公室中坐下以后,他又拿出纸烟罐,一个个
敬烟,接着开始和我们敷衍。
    “王巡官,昨夜里的事真是太出入意外。”他说的宁波口音。“幸亏徐先生的
伤还不十分厉害。我的电报是打到南京中央旅馆去的。我不知道——”
    汪银林现着不耐烦的神气,插口道:“你对昨夜的案子知道些什么?”
    书记连连摇头道:“我完全不知道。我是朝来夜去的,舍间住在十六铺——”
    “那末,不必嘻苏。叫姓徐的出来。”
    不料,这时徐之玉已经开了那扇白漆的门,从里面卧室中走了出来。他仍穿着
阔条纹白哗叭的西装裤子,上身穿一件白纺绸细蓝条纹的衬衫,白色的软领系着一
条灰色蓝条纹的毛葛领带。他的左臂近肩的部分略略臃肿,显见里面裹着绷带。他
的面色枯黄,分明是失掉雪花霜的掩护后的真相;眼白上也带些红色,显示他夜来
的失眠。他的态度仍非常沉着,和我们招呼时那种神情也保持着他的大学教授的尊
严。他在书桌后面的螺旋椅子上坐下。金书记便卸责似地乘机溜出了办公室。
    徐之玉带着微笑,问道:“哪一位先生是负责的?我应得向哪一位谈谈?”
    王巡官介绍道:“这位是汪侦探长,他是负责的。这两位是霍先生和包先生。
霍桑先生是私家侦探。”
    徐之玉把身子略略从他的座位上欠了欠身子,汪银林,也点头答礼。接着,他
们俩便开始问答。霍桑和我并坐在书桌对面的两只有藤垫的长椅子上,和徐之玉的
座位恰成直角形。对于徐之玉的声音面貌,我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霍桑当然也取同
样态度。
    汪银林说:“徐先生,请你将经过情形详细说一遍。”
    徐之玉点点头,答道:“今天早晨王巡官到这里来查勘时,我已经完全报告他
了。此外,我提供不出有什么别的情况。”
    汪银林皱着眉峰,说:“直接的话比较容易明了些,请你再说一温。”
    徐之玉答道:“也好。”他的嘴唇牵了一牵,露出一种似乎鄙夷的微笑,同时
向汪银林投射了严冷的一瞥。“昨夜里我回来的时候,带着两张晚报——”
    “慢。你从什么地方回来?”汪银林打断他的话问。
    徐之玉的严冷眼光再度在汪银林的脸上掠过。他随即低下目光,在地板上凝视
了一下,才冷冰冰地拾起头来。
    “汪先生,这是我个人的行动,也有查问的必要吗?”
    这个人一句话也不马虎,当真不容易应付。霍桑起初处处谨慎,分析着他的言
谈和神态。汪银林倒也相当老练,应付得非常得当。
    他答道:“徐先生,你知道这是一件严重的血案,一死一伤,我们调查时就得
顾到各方面,而且越详细越好。”
    他的语调也尽足以相等于对方的冷峻。
    “那也没有关系。”徐之玉勉强笑一笑。“我从明月舞场里回来。”
    “回来时是什么时候?”
    “我没注意——大概还不怎么晚。”
    “大约在什么时候?你总不会完全不记得罢?”
    “晤……大约在十二点钟前后。”
    “十二点前后?正是舞场里最热闹的当儿啊。对不人才?”
    徐之玉有着霜意的眼光又在汪银林脸上膘一下。他的脸色沉下了,好橡有些着
恼,不过他答话时仍非常镇静。
    “昨夜里天气很闷热,我有些儿头痛,故而回来得早一些。”
    “你回来以后又怎么样?就坐在这儿读晚报吗?”
    “正是。我先洗了一回脸,开了电扇凉了一回,就坐在那只沙发上读报。过了
一会,我忽听得外面砰的一声,起初,我以为是什么车胎爆了。我仍坐在那只沙发
上——”
    汪银林插口道:“哪一只沙发?”
    徐之玉用手指指着一只靠白漆板壁的朝对长窗的沙发,说道:“就在这一只有
白套子的沙发上。”
    “好,以后呢?”
    “我的背本来靠在沙发背上。那时候我把身子坐直了,将手中的报纸丢在地板
上面,正想站立起来。第二次枪声又响了,同时我的左臂上给什么东西擦过。我才
知道有人开枪。当时我还不觉得怎样痛,但是一回头,瞧见衬衫袖子上有鲜红的血
迹,我才知道自己受了枪伤,顿时痛起来。”他说到这里,举起他的右手,抚摸他
的左臂上的臃肿部分。
    霍桑在进门以后,一直采取旁观态度,此刻才第一次开口,表示他的同情。
    “徐先生,那真是很危险的。我瞧见枪弹还嵌在板壁上呢。”他用手指了一指。
“从枪弹的线路上测量,假使当时你的身子再向左偏一些,说不定会伤及你的要害。”
    徐之玉向霍桑瞧瞧,点点头,道:“正是,霍先生。枪弹是穿过了玻璃射进来
的。我事后估量,的确非常危险。”
    我的眼光移到那只沙发左边的白漆板壁,果然有一个黑色小洞;又瞧那第二扇
玻璃长窗,玻璃上也有一个枪洞,洞的四周有好些短短的裂纹。
    “现在你的伤势怎么样?”霍桑问。
    “侥幸得很,只伤了皮肤。我自己擦了些碘酒,裹扎好了,此刻已经不觉得怎
样痛。”
    汪银林明明把徐之玉当作怀着阴谋的罪徒看待,不过有些顾忌,还不敢直言指
斥。他听了霍桑的同情慰问,便努着嘴,显得非常不满意。
    “你在什么时候中枪的?”他又沉着脸,问。
    徐之玉想了一想,摇一摇头。“不知道,那时候我不曾注意钟点。”
    “你从明月舞场里回来,直到枪声发作,这中间有多少时候?”
    “我想想看。”徐之玉对于这一提问,分明也不欢迎,他垂着目光,句斟字酌
地回答。“我回来以后,卸下衣领,洗了脸,又开了电扇凉了一会,然后坐在沙发
上读报。
    ……晤,估计起来,总该有一个多钟头罢?“
    我暗付他所说的他回来之后的动作过程,明明还漏掉一点。他曾接过霍桑“冒
一冒”的电话,此刻他竟绝不提起。我能当面揭穿他吗?不能。情势很微妙,不容
许我这样子痛快地发泄。
    汪银林又问道:“那时候你的仆人在什么地方?”
    “杏生等我回来以后,便上楼去睡了,他是睡在后面的小间楼上的。”
    “枪声发作以后”他可曾下楼来过?“
    “没有,他一定睡着了。其实马路上车胎爆裂的声音是时常有的,昨夜的枪声
还没有爆胎的声音那么响。这里靠马路的住户听惯了这种声音,也不以为奇。”
    银林向霍桑瞧瞧,旁听的王巡官也同样地移转目光,似乎都觉得这个解释有些
牵强,要想瞧瞧霍桑的脸色,来决定他是否接受。可是霍桑仍保持着静穆的状态,
缓缓地吐吸着他的纸烟,脸上竟丝毫没有表示。
    “以后怎么样?”汪银林再问。
    “那时候我有些着慌,觉得坐在这里太危险,更不敢走到外面去。我便站起来
开了房门,到里面去暂避。”
    霍桑又带着微笑,作同情语道:“一个人在惊慌的当儿,他的行动措施也不会
怎样恰当的。其实,这样一层薄薄的板壁也算不得安全保障啊。”
    “正是,现在想起来,这举动未免可笑。”徐之玉转过目光向霍桑瞅了一眼,
他的唇角又牵一牵,仿佛是一种微笑。“当时我躲到房里去后,自以为已经得到了
充分的安全保障。”
    雷桑道:“后来你听得外面的枪声停了,就打电话报告警署吗?”
    “是的——不过我又在房里耽搁了一会,定了定神,才重新到这里来打电话。”
    汪银林似乎记起了刚才霍桑在汽车中所谈的时间上的疑问,抢着问道,:“你
可记得你在房间里躲避了多少时候?”
    “我不知道,我不曾注意到时间。”徐之玉低垂了目光。
    汪银林冷冷地说:“奇怪!你对于时间问题总是不大注意。听说受过新教育的
人,是最注意时间的。就算你不曾看过表,你总也能估计得出吧?”
    徐之玉的视线从汪银林的脸部移下去,集中在他自己足上的那双白鹿皮镶黑纹
皮的皮鞋尖端上。他似乎在追想,又似乎在结构答复的语言。一会,他才抬起头来。
    “汪先生,凭空估计时间是很危险的。刚才我随便说了几句,原不合法。你们
若要把我所说的时间作为法律证据,那我不愿意再乱说了。因为人们心理上的时间
估计往往有过高过低的错误,何况我当时受了惊,精神上当然引起了变态,更不可
能有准确的估计。根据德国心理学家达乌伴和史端痕实验的结果,人们心理上时间
的估计,往往会因职业的区别、环境的差异和精神状态的不同,估计的结果也有显
著的差别。因此,现在你要我估计,我委实不愿意冒险。”
    这个人真是狡猾之至,他在这时间问题上显然有所讳饰,可是会引经据典地说
出一大串话来。我们即使明知他故作狡狯,但是他的话根据学理,在法律上也不能
不加接受。我觉得霍桑所说的“知识分子犯了罪,比较不容易应付”的话,的确可
以相信。

                          第十三节  进攻与防御
    徐之玉说完了这番高论,自顾自地从他的白哗叽裤子背后袋里模出一只舶来品
的有弹簧的镀金纸烟匣来,又用一个金色打火机烧着,将纸烟粘住在他的嘴唇上。
接着,他另外从他的白哗叽裤子的右边袋里抽出一块折叠着的大幅细麻纱手帕来。
我看见他所用的这些零星小东西竟没有一样不是外国货,联想到他在美国学到的虽
不知道是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至少已经给培养成为一个道地的外国商品
推销员!他用手帕抖开了,先抹一抹鼻子,又把它在额角和颈项间轻轻地像女人扑
香粉那样扑几扑,随后,重新将白手帕折叠好,塞进裤袋里去。最后,他把他的两
条腿交换了交迭的姿势,靠着待背,很闲豫地吸烟,表示出一种“有恃无恐”、
“目中无人”的傲慢姿态。这时候,汪银林倒有些发窘。他的嘴唇紧闭,两手握着
拳头,眼睛也喷出怒火,仿佛一个粗汉受了刁滑文人的唇枪舌剑的辩难,大有“你
用嘴,我用手,跟你拼一拼”的模样,不过他还是在跃跃欲试的状态中,不曾真格
动手。霍桑的态度却不同。他的目光迅速向汪银林瞅一瞅,随即把手中的纸烟凑到
茶几下面的痰盂中,用无名指弹去了些烟灰。
    银林才缓缓地摸出雪茄烟来,仍用怒目向徐之玉瞧着。
    霍桑婉声说:“徐先生,你的话当然是有学理根据的,不过汪先生并没有把你
的话完全当作法律证据的意思。我们不妨随便谈谈。你想你在卧室中大约躲避了多
少时候?”
    徐之玉吐了一口烟,微笑着答道:“那可以,那时我裹好了臂膀,又躺了一会,
也许有半个钟头,或许还多一些。不过,我在惊慌之中,精神已失了常态。”
    霍桑顺水推舟地问道:“你当时的慌张总也有原因的吧?”
    徐之玉似乎骤然觉得他的话漏了破绽,神气略略有些变异,他把纸烟从口中取
下来,动作也稍稍有些慌乱。可是,一刹那间,他又恢复了常态。
    他反问道:“霍先生,你问我惊慌的原因吗?你想半夜间有人从外面开枪进来,
打伤了我的臂膀,这还不足以引起我的惊慌吗?”
    “是的,这是临时的惊慌原因。我问你有没有事前的原因?”霍桑的眼光有意
无意地凝注着对方。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的视线却像在故意避开。
    “好,我可以说得明白些。在这回事发生以前,你是不是预知会有这个变端,
或者有发生这变端的可能?”
    “唉,那是没有的。这件事完全出我意外。”徐之玉仍维持着镇静,重新把纸
烟送到嘴边,缓缓地呼吸。
    这个人当面撒谎,态度竟能这样坦然。我们在以往的三十多年中所遇见的奸猾
者实在不少,但像这样子阴险的人物,委实不多。
    霍桑又用稳定的声调,说道:“你的意识中虽不曾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但
在事实上你也许有什么怨仇,你自己却不知道。因为在这黑暗的社会中,尽多口蜜
腹剑的人物,当面奉承你,背地里却想宰你。你想有没有?”
    徐之玉的目光又移到他的黑纹皮包头的鞋尖上面,鞋尖正在微微地抖动,显见
他的自持力仍不见动摇。
    “我想不起来。我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那末,如果不见怪,我可以给你提示几点。譬如,关于你的婚姻方面,或者
交朋友方面。……徐先生,你总也承认,这种事最容易引起嫉妒和仇恨。是不是?”
    “婚姻方面吗?”徐之玉忽然坐直了身子,丢了烟尾,脸上露出些着恼的样子。
“老实说,我和冯女士的订婚是非常顺利的,绝对没有三角式或四角式的问题。下
月初旬我们就要结婚了。”
    “晤,这是值得庆贺的。”霍桑仍带着笑容。“你如果能原谅我的冒昧,我再
想问一句话。你在和冯女士订婚以前,有过恋爱史没有?”
    “霍先生,你好像超出你应查问的范围了罢!”
    “唉,并不。徐先生,你总也明白,我只想查一查你究竟有没有因恋爱关系而
引起的意外仇人?”
    “完全没有。我回国只有两个月,所交的女性只有冯女士一个。”
    “那末,在留学时期,你总不致于没有女朋友吧?”
    霍桑的问话固然在步步逼紧,声调也冷峭而犀利,颇有单刀直入的意味,可是
终于没有用,他仍攻不破徐之玉的森严壁垒。
    徐之玉冷冷地答道:“女朋友不能说没有,但恋爱与交朋友,不能混为一谈。
霍先生,请你不要空费心思。我已经说过,这件事完全出我意外,对于我完全没有
关系。”
    霍桑的语锋又碰到了石壁,但他并不动火,仍旧是笑嘻嘻的。汪银林倒有些不
安于座,他的身子在不住地牵动,好像他的忍耐已到达了顶点。
    “徐先生,今晨这屋子外面的人,你想是被什么人打死的?”霍桑更换了一个
话题。
    “我怎么能知道?霍先生,我不曾研究过侦探学啊!”“晤,那末,你自己怎
么会中枪的呢?”霍桑仍毫无火飞。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种意外的流弹罢了。”
    “你可曾瞧见过那个被打死的人?”
    “没有。我受伤以后不曾出过门,后来这位王巡官来敲门,我叫醒了杏生去开
的。”
    “那末,要不要到同仁医院里去瞧瞧那个尸体?或许你会认识他。”
    “那不必。王巡官曾把死人的状貌告诉我,我完全不认识他。”
    他的防御工事可算建筑得不留一丝隙窦,但霍桑还是楔而不舍地步步进攻。
    “你可认识一个叫做苏祟华的人?”霍桑继续问。
    “苏崇华?”徐之玉的目光闪一闪。“我没有这个相识。他是谁?”
    “就是那个被打死的人。”
    “晤,不认识他。”
    “那末,你对于这件事情,有没有可以帮助我们侦查的提示?”
    “霍先生,很抱歉,我不能贡献什么。关于我个人方面,我已经说过,我受伤
并非因我有仇人,只是一种意外的流弹罢了。”他放下了交迭的腿,搓搓手立起来,
把腰挺一挺,又打了一个呵欠。他瞧着汪银林,说:“汪先生,我所知道的事情已
经完全告诉你们了。如果还有什么法律方面的手续,我可以委托我的表兄赵律师办
理,他今夜里大概就可以回来。现在,我的身子觉得很疲乏。”
    汪银林圆睁着眼,似乎很不得将他一把揪住,痛快地刮他几个耳光,才能发泄
胸中的闷气。我暗付要是这样的动作有可能实施的话,我也很愿意助他一臂。但是
霍桑始终不曾动什么肝火。他也跟着立起来,代替汪银林答话。
    他说:“好。徐先生,你的确应得好好地静养一回,我们还得向杏生问几句话。
板壁上的那粒子弹,汪探长也应得钳出来带回去。那都是例行的手续,我想你总不
会反对吧?”
    “听便。”徐之玉点点头。“汪先生,失陪了。”他略弯了弯腰,推开了白漆
门,走进他的卧室里去。
    汪银林努了努嘴,在他背后做了一个嘴脸,便从衣袋里摸出一把小钳,走到板
壁前去钳取子弹。霍桑走出办公室去,我跟随着他。王巡官仍留在办公室中,似准
备随时襄助他的间接上司。
    餐室中,那麻子和金书记默默地对坐着,霍桑一踏进去,两个人都慌忙立起来。
宁波书记显示出不必要的殷勤,忙着移过两把椅子,请我们坐下。霍桑摇摇手,一
直走到仆人面前。杏生垂下了手,战战兢兢地站着。
    霍桑用婉和态度问他昨夜里的经过。杏生的答语非常简单,和徐之玉说的完全
相符合。
    我相信这光头麻于是相当狡猾的,明明隐藏着什么。
    上夜里他曾在楼窗上偷窥我,又鬼鬼祟祟到办公室中去报告徐之玉,那都是我
目睹的。他在这种情势之下,竟会一睡就着,而且睡得这样酣熟,连枪声都不曾听
得,谁也不会相信。可是霍桑还是抱着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对于杏生的答语,似
乎毫不怀疑地全部接受。故而不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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