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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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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飙漾碧,看天衢稳送、一轮明月。翠水瀛壶人不到,比似世间秋别。”

一曲未了,苏娘终于幽幽地长叹一声,长身立起,琵琶落地间,人却早已步出厢房。

天井中,月如钩。墙角几颗老槐仍旧郁郁葱葱。都说槐柳之辈不宜种在阳宅,然而又何妨?或许打从一开始,苏娘便爱反其道而行之。

“阁下若再槐树下多站片刻,只怕会被那至阴之物吸去精气。”眼不离皓月,却依然能说出对方的准确所在,想来苏娘早已知道庭中有此一人。

夕颜在槐树的阴影中露出大半边脸来。依旧是狰狞可怖,依旧只有一双深灰色的眸子闪耀着清冷的光芒,但苏娘却早已习惯,她只微微一笑,感叹道:“若是那个燕姑娘此时见到你,只怕会将你当成一只恶鬼。”

夕颜也歪起那张早已偏在一旁的嘴唇,阴森森道:“现在不看到,晚些也会看到。”

苏娘终于将目光重新聚集在瞳仁中,然后转过头来嫣然道:“你不是恶鬼,我知道。”

夕颜玩味着这句话的含义,许久,才扬了扬额上或许还能称作眉毛的地方:“你知道?”

苏娘语气微嘲:“你只是个连恶鬼见到都会觉得害怕的人。活生生的人。”

夕颜赞许道:“我是。但你也是。”

苏娘竖起了柳眉,微怒:“哦?”

夕颜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燕冰沉睡的厢房,道:“难道你不是一个或以外貌、或以演技迷惑他人,吸人生气的女妖?”

苏娘闻言,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笑得花枝乱颤:“你真会说笑。”

夕颜道:“自从飞镜死后,好像你对我也不如从前那般忌惮了。”

苏娘的眼中尽是妖娆:“因为她死后,整个江湖上已经没有人能赛过我了。”

夕颜讽道:“你是说你的外貌?”

“不是么?”苏娘光洁的肤色在月光下如同透明,如樱桃般的红唇透着若有若无的诱惑,丹凤眼的眼角挑起的涟漪如同美酒佳酿般让人心醉,她莞尔,“连你也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美人。”

夕颜冷冷道:“你是很美。但美人有朝一日也会不再是美人。”

苏娘身体微微一阵颤抖,她却争辩着:“可我的笑容是暖的,你的血液却都是冷的。”

夕颜忽然抬起手来指向自己的心口,哼道:“我的血液纵然冰冷,但我的这里却很热。你呢?你的心,你还能听得到它的跳动么?”

见苏娘的表情一阵不住地收缩,夕颜又继续道:“你放着血海深仇不懂得报,却瞒着少主人偷偷让我替你报复一个你憎恨的女人。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你也会有得不到的人么?”

“你……”苏娘恼怒地瞪着夕颜,仿佛是在怨恨他看穿了自己,但她心中似乎却更明白一点。

她恨自己。

她原本也会因为某些原则才杀人的,也会因为错杀了一个好人而自责。但是,有一种情绪却让她变得可怕。

那是嫉妒。任何一个女人嫉妒起来,心都会变得如铁石一般冰冷。

“不过,”夕颜忽而一笑,道,“少主人的意思倒与你一般无二。”

苏娘一惊,居然倒退了两步:“少主人知道?”

夕颜笑笑;道:“你的事有多少能瞒过少主人?”

“……那,自然好的很。”苏娘不禁颓然。

“少主人向来待你不薄,”夕颜收起笑容,肃然道,“有时候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立场。”

苏娘摇摇头,笑得居然有些凄然:“若你是我,你会怎样?”

夕颜望了望天色,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差不多该带燕冰上路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袖中鼓起,转眼间射出来的冷箭,“砰”一下便打开了厢房的房门。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娘觉得那支冷箭却是打在自己心头的,牵得她浑身上下忽然没了力气。

刚醒来时的燕冰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晚饭时候苏娘的唱词依稀还有一些印象。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敞着胸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时,意识却猛地清晰了起来。

这是哪儿?为什么身子动不了?为什么南宫佩的声音会离自己这么近?

“你醒了?”一个微弱的、绵绵的男声贴着她的耳际响起,但这耳语般的声音却让燕冰的脸上一阵羞惭又一阵惊恐。

“你在怕什么?觉得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面很不安么,”这人的声音颇有些轻薄挑逗之意,“你放心,这里是妓院大堂,我不会有多粗鲁,顶多……”

说到这里,燕冰的眼角已经碰触到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

她不由得颤抖了起来,眼神中顿时流露出几许害怕与乞饶之意,但那只冰冷的手,却完全不理会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态,只顺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慢慢抚摸下来,一直延伸到她的脖颈,她的肌肤,再越过了她的锁骨……

一滴眼泪,终于从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缓缓滑出。

“你穿成这样,也难怪让人情不自禁,”那人轻轻笑道,手却再也没了动作,“不过,我还想活长一些,所以我不会动你。”

停了一会儿,燕冰又听见那人道:“更何况,若我今晚碰了你分毫,今后你见了我的面,岂不会伤心得要死?”

为什么会伤心得要死呢?燕冰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那人好似明白燕冰的想法似的,不等燕冰反应过来,就已经将一张狰狞的脸展现在燕冰的眼前。

若是她没有被点住哑穴,此时定然已惊叫出声。

但她却只能张大了嘴,极其惶恐地看着那歪斜的鼻梁、变形的唇。

“怎么样?你觉得很可怕么?可你又该觉得庆幸,”夕颜的眼中寒光嶙峋,“因为正是因为这幅样子,才让我对任何女人都望而却步。”

燕冰微诧,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他很让她同情。

夕颜笑了笑,灰色的眼眸中有许多嘲讽:“谁不愿完完整整、美人在怀?只可惜在下早已没了这个念头。”

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事才变成这样,燕冰暗中思忖道,不过看来,这个人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

夕颜并没有注意到兀自思索的燕冰,只喃喃道:“可有人明明温香软玉在怀,却偏喜欢四处蹚浑水,你说可笑不可笑?”

燕冰心念一动,顿时一抹怀疑已扫上面容。夕颜见状,忙浅浅一笑,道:“这也是为什么素儿要迷倒你,让我带你来此寻他的原因。”

“考虑得怎么样?”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烟花巷内,已经不再需要刻意地压低嗓门,因此当这个声音清清楚楚地从燕冰身后的桌上飘过来时,她立刻就知道此人的身份。

殷若离。

南宫佩此时脸上堆积着冰雪,镇定、警惕的神色与他素来幽默、浮躁的风格丝毫沾不上边。他的声音同样也是冰冷的:“那就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这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纵然是燕冰听来,也不免心惊肉跳。

可南宫佩……他不该是殷若离的阶下囚么?那他此刻为何还能坐在这里?他的语气为什么又是这样残酷冰冷?

她当然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很深很深。

“珠儿?”殷若离的声音有些玩味。

“她对你有用,对我却没用,”南宫佩冷然,“你也要记得,阿玉早被我杀了,所以她自然不在交易的范畴之内。”

殷若离哼道:“阿玉分明就是你的人。当初你假意从地行门将她救下,让所有人误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别人才不会怀疑到你们身上。从头到尾,她不过是受你指使的一个杀手,我不会傻到用你的棋子来与你交易。”

“若她当初没有自作主张跑出来将姬羽凰推下山崖,又或者她在朱羽镇将功赎罪杀了沐青旋,”南宫佩悠悠道,“她的命兴许是值钱的。”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知道,山河社稷图不是交易的筹码,而是我们合作的前提。”殷若离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南宫佩道:“报完仇,我手中的山河社稷图自然归你。它们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样工具。”

殷若离又道:“那你希望从我这里交换什么?”

南宫佩沉吟片刻,才道:“两条人命。”

殷若离笑道:“沐青旋与燕冰?”

南宫佩欣然道:“沐青旋的死,燕冰的活。”

殷若离眼中的光芒很是奇特:“你对我说沐青旋是你的兄弟,但你为什么还想要他的命?”

南宫佩语声微涩:“若他不死,就永远引不出那几只老狐狸。有时候不是你不为,而是你不得不为。”

殷若离哈哈一笑,道:“你不怕我师妹恨你?”

“她知道真相的话不会恨我的,”南宫佩冷然道,“更何况,比起她来,我更害怕沐青旋恨我。”

殷若离道:“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佩淡淡道:“你问。”

殷若离道:“你有多少秘密?”

南宫佩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接着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我自己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这章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你们想到了么?你们猜到了么?

我怎么觉得我在愚弄读者啊= =+下一章私认为写得不错,因为偶比较擅长感情描写嘛= =+下一话会将这一段小高潮做个了结,然后转到男女主角身上~~~

粉开心粉开心啊~哇哈哈哈哈~终于揭穿小南宫你个小坏蛋了啊啊啊!!!!

说起来这章稍微让夕颜调戏了燕冰一下,在各位以为要香艳的时候刹车~乃们是不是很恨我?

五十五、梦断江湖

南宫佩变得偏执而疯狂或许只是因为仇恨,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一个人若要走到这一步,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

燕冰不知道。她只觉得有一道墙在她面前轰然倒塌,而那墙的背后,便是□裸的真实。

南宫佩冰冷的、残酷的、平缓的声调,都是毒药,都是让人绝望的旋律。

“身边的人居然就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夕颜微微叹道,“一个人的心若不是冷到极致,又怎会有这样的演技。”

但燕冰不想感慨,不想思考,她只想自己此时能够消失掉,可夕颜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钻入耳朵,疯狂地挠着她的心:“但是……他对你,却很在意。为什么?”

为什么?燕冰心乱如麻。她悲伤、屈辱、不甘,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与害怕。她的瞳孔中尽是诧异,那清澈的眼神,让夕颜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温和了起来:“他若不在意,为何还要从殷若离的手中交换你的‘生’?”

可,燕冰并不想要这样的在意,她使劲地挤挤眼,想要告诉夕颜,她根本不需要一个恶魔的关心。

夕颜会意地笑笑,突然迅速出手,几下拍开了她周身的穴道,然后在她的耳边悄声道:“原本少主人要我将你交给他们,但……即使是少主人的命令,我也只能违背一次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机括的锐响,燕冰感觉自己已腾空而起,有人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微微侧开。再一回过神来时,夕颜与她已退到一步开外,而身后依然坐着的殷若离手中,三枚流星镖正泛着翠绿的光芒。

三人动手都是极快,收招发招不过瞬间,若是寻常之辈,也只道是夕颜抱起燕冰起身退开一步,哪能认出那高明的发镖接镖手法?

三双眼睛寒光凛凛,沉默就是无形的剑,那让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的,是杀气。

“夕颜公子,”南宫佩率先打破沉默,“你忘了你们少主人送来的信函上写了什么吗?”

夕颜紧紧地拥着燕冰,不让她有机会回过头去看到南宫佩的神情:“我记得。”

南宫佩眯起眼睛,眼神有些威胁:“既知道,为何还不将人放下?”

夕颜微笑道:“因为少主人的话有时候是可以不听的。”

殷若离道:“你觉得纪旸会继续容纳一个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女子么?”

夕颜道:“少主人不会做任何对他无益的交易。”

殷若离的眼中满是狡黠:“那你也该知道,若纪旸不收纳她,我便会倾尽全力地夺回她。”

夕颜点点头:“是。她是你们交易的筹码。”

殷若离懒洋洋道:“那就将她放下。”

夕颜摇摇头,道:“她是人,不是交易品。”

殷若离语气中带着重重的胁迫:“你若违背了纪旸的意思,还有脸回去见他么?我记得他对你恩重如山。”

夕颜笑道:“在下自然没脸回去见过少主人。所以在下原本就没有打算要回去——至少不会活着回去。”

此言一出,不仅殷若离与南宫佩一愣,就连一直未曾开口的燕冰也不禁大诧:“你……在胡说什么?”她贴在他的心口,颤抖的声音只有夕颜一人听得到。

“我根本回不去……冰冰。”夕颜轻轻道,胸口微微起伏。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南宫佩似乎觉得夕颜有些疯了。

夕颜道:“我知道。”

南宫佩森然道:“以一敌二,还带着一个功夫不济的女子,你觉得你能离开?”

夕颜脚尖微微错动,指尖流转出瑰丽的光华,眼神中闪耀着奇异的神色:“那就看我的运气了。”

劲风鼓动间,燕冰忽然听见夕颜轻微的叹息声:“……有人救你了。”

暗器破空的声音响起又消失,一阵清风从身畔呼啸而过,一道绯红的身影从眼前窜过去,剑刃相交间,燕冰忽然感到一直放在她背心的那只手正在缓缓松开。

她惊诧地抬眼,伸手,竟发现夕颜的眼中满是痛苦,而她刚刚移到他后心的手上,忽然流过了温热而粘稠的液体。

这个味道……是血?

燕冰的脑海中一道闪光乍现,在一片隆隆的轰鸣声中,她看见夕颜在她的面前慢慢慢慢地瘫倒在地。

“你……”她惊惶地注视着他,眼中有讶异、有不可思议,但不断涌现出来的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她看见夕颜的瞳孔中,依稀有剑光飞舞,依稀有三人缠斗的身影,但那些隐隐绰绰的身形后,却是他温柔而怜惜的神情。

原来他的眼神也是可以那么温暖而又让人心碎的。

“我啊……若不向那位前辈出手,她就不会出手。”夕颜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度轻微。

“……为什么要……”燕冰鼻子一酸,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滴在夕颜那张变形的脸上,很温暖。

“素儿其实希望我救你,更何况,”夕阳微微一笑,眼神变得很远很远,“那个人,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那个人?”燕冰迟疑着。

“……你知道,第一个叫我‘夕颜’的,就是那个人,”夕颜一把抓住燕冰的手腕,箍得紧紧的,脸上的光华一闪而过,回光返照的时候,他的笑容那么干净,“师父……”

“……你,不要死……”燕冰泣不成声。

“不要哭……”夕颜轻轻道,“冰冰……你的眼神和师父……如此相似……”

一瞬间,夕颜的眼睛中,所有惊心动魄的打斗都隐去了,那一对灰色的眼眸中,只剩下无数纷呈的幻象:薄雾里若隐若现的轻舟;西湖苏堤上青青的垂柳;黑暗中潮湿的小屋;飘着花香的山坡……流云翻转、山峦如聚,风雨里一盏孤灯后,那人的神采永恒不变。门外清寒、卖花的姑娘勾唇浅唱——

“飞云度,明月夜。梨花残,桃红谢。断肠人,今何在?念衾寒,骤雨歇……”

草庐内的床依然铺得齐整,木桌木椅虽是简陋,却纤尘无染。一口镶着红色宝石的大木箱子,像是古物,但却孤零零地立在窗下,再无特别之处。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木箱上的一套茜色裙衫微微有些刺眼,但无人来穿。

淡淡的药香散进来,垂髫小鬟两颊明艳,虽不算美人,但举止之间的娴静之意却甚是明显。

她脚步很轻,放下手中的朱漆盘时,动作也很轻,她就像云一样温柔,像是怕吵醒沉睡中的人儿。

其实屋子里根本没有人睡着,但她醒着却和睡着没什么区别。

“姑娘,夫人让我来给您送药。”小鬟的笑容也很甜。

但燕冰蜷缩在床边,头埋在双臂之间,连头也没有抬:“知道了。放在这里,晚些来拿碗。”

小鬟忙道:“夫人说请姑娘现在就喝。”

燕冰很快便答:“那你把药拿走,我不喝。”

小鬟急得脸颊发红,道:“夫人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抬出来,”草庐外忽然掠起一个冰冷的女人的声音,“不喝就不喝。”

“是!夫人。”小鬟依言忙抬着药退出门去,门一合上,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蓼汀,以后都不用送药了,”那妇人道,“我沐潇潇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便不把他人的命放在心上。”

燕冰只作听不见,尽管长长的指甲都快要嵌进了肉里,她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在她心理,有一个地方,要痛得多。

她还能想起,沐潇潇剑尖挽出的剑花是何等精妙,若不是殷若离的两仪四象步甚是精巧,沐潇潇的那招“落叶归根”或许不只划破他的黑缎长衫。南宫佩纵然与殷若离两大高手联手占尽了上风奇。сom书,却依然不敌沐潇潇那诡异的身法和她极其精准的剑法,只五十来会和,明明压制着沐潇潇的他,也难逃中剑负伤的命运……

但她更记得清晰的,却不是这些。她记得更深刻的是夕颜瞬间打出的那四支奔向沐潇潇的飞锥。那四支飞锥的绝美姿态,终于让沐潇潇决定出手,但也是那四支飞锥,彻底断送了夕颜活下去的最后机会。

因为当夕颜发出飞锥的时候,他的后心已经完全暴露给了殷若离与南宫佩!

沐潇潇眼神冰冷,她一把拽起燕冰,森然道:“若不是他的飞锥逼我出手,我根本不愿救你。”

“可他出手了。就因为你在那里,他才会想到有求于你!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死!”燕冰大声道。

沐潇潇冷声道:“他用他的命换我救你的命,这是一场交易。”

“用人的性命交易,”燕冰恨声道,“我情愿不要你救我。”

沐潇潇的脸上透出几分讥讽的神色:“但我毕竟在那儿,而与我交易的不是你,是他。”

燕冰垂泪道:“所以我没有资格与你争辩是不是!”

“是。”沐潇潇斩钉截铁道。

燕冰脸色苍白:“那你为什么要出现在那儿?你若不在……”

沐潇潇答:“我不得不在。因为他们要杀沐青旋。”

“他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而且,他根本不会希望你这么冷血的人去救他!”燕冰挣扎着。

“你什么也不知道,”沐潇潇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残忍的笑意,“你根本不知道沐青旋是什么人。”

“我知道的,”燕冰双眼中尽是泪水,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毅,“他是好人就够了!”

沐潇潇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戏谑道:“小丫头,你喜欢他?”

燕冰一愣,随即点头大声道:“没错!”

沐潇潇低声笑出来,语气却很不屑:“你会后悔。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生死会牵出多少人来。”

“你就是其中之一,对不对?”燕冰道。

沐潇潇却避而不答,脚下运步如风:“我不涉足江湖恩怨这么多年,但终究比你知道得多。”

燕冰一怔,眼泪忽又哗哗而下:“看见有人死去,难道你开心么?”

沐潇潇脸色如冰,沉吟许久,燕冰才听见她说了四个字:“与我无关。”

燕冰摇摇头,泪痕满面,她只觉得刚才被夕颜牢牢握住的地方,是一阵阵钻心的疼。

“平林秋,孤灯灭。谢佳人,归心切。刀剑笑,寒锋洌。江湖梦,空咨嗟……”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写死夕颜,但是忽然觉得或许他的死能够更好地推动剧情发展。

很抱歉某没有能力替大家展现沐潇潇以一敌二的壮观场景,因为场面大了,某人很不擅长把握文笔。所以重点放在了夕颜临终的场景上。

沐潇潇的出现也是当时剧情设计时不曾想过的,但是忽然发现她的作用兴许会很大。有人问我沐潇潇的丈夫是不是就是江昭,其实。。。。。不是。。。。。。

至于夕颜这个角色,我还是比较喜欢的,所以之后会给他写一个番外~~~当然。。。本来计划的飞镜的番外也是要写哒~

第三卷  天涯各自为殊途

五十六、疾走故里

“我……回来了。”

朱漆大门应声而开,苍茫的月色照进门来,是思念的味道。

什么时候曾经觉得这间屋子的门槛是极高的,但是现在却只需要轻轻抬脚,就能轻而易举地跨过。空气中隐隐还有残存的甜香,像小时候喝得翡翠珍珠汤的味道。目光在屋内游走片刻,屏风依然还在原先的地方立着,只是轮廓却显得寂寞了许多。床幔还是那样挂着,只是里面的绣被现在还叠得整整齐齐,再也没有了熟睡的人。

姬羽凰慢慢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头上的九琉珠花钗在月色里更加光彩夺目。她忽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在这里停留的时候,那个人曾亲手为她插上珠钗。

然而时过境迁,钗还在,人却亡。

姬羽凰怔怔地呆坐了半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忽地被一阵挠窗声惊得回过神来。

按理说,自海兰珠薨逝以后,这间屋子便被封了起来,再也没有过新人。然而原本不该有人居住的地方却忽然传来了鬼鬼祟祟的声响,姬羽凰如何不惊?她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霍地一下便跳起来,双眼顿时变得警觉了起来。

“谁?”她沉声问。

没有人回答,只是这一声过后,那声音便突然停下。紧接着,空气中有细碎的动静传来,极其微小的声音,若不是姬羽凰心思缜密、耳目聪明便很容易忽略掉。但她毕竟还是听见了,于是在那金针破空的罅隙间,她身形甫动,早已躲避开来。

“嗤嗤嗤”三下,金针依次打在屏风边缘,闪耀着不怀好意的冷光。与此同时,窗外的黑影一闪而过,只片刻功夫,姬羽凰便已听见了头顶上隐隐的声响。

来不及多想,姬羽凰赶忙跳出屋来,如灵猴一般攀梁而上,又如燕子一般,轻轻一跃,便翻上了屋顶。但见房上琉璃瓦散乱,竟是被那人踩乱的,姬羽凰不禁微微冷笑,望着不远处那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刺客暗想道:此人的轻身功夫可不高。

“往哪里去?”姬羽凰的身影如同一叶浮萍,轻飘飘地挡在那人跟前。然而当她微微挑起唇角的时候,手中的兵刃却早已摆开了架势。

那人更不答话,看见姬羽凰挺身而来,一双微微泛着幽蓝之色的眸子里顿时生出几分冷意。但奇怪的是,面对着姬羽凰犀利的一击,那人非但不避不闪,反倒迎身而上。这不禁让姬羽凰一愕,大疑之下,姬羽凰的这一招竟被那人逼得无法使出。

这一避不避则已,一避之下,反而正中了那人的下怀。只见那人神色一喜,转眼之中,已有十几枚金针如漫天花雨般席卷而来!

原来这刺客早已知自己技不如人,才会有此一举,冒险一试,逼得姬羽凰上当,好趁着她收招的短暂破绽,抓住机会,以图一击得手。这招果然狠辣、狡猾得紧,纵姬羽凰再是聪明,也难以想到对方的险恶用心。

不过,“青衣”终究不是浪得虚名,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金针雨,她反而沉下气来,脚下一旋,反身而避,尽管最后依然有一枚金针得手,打在她的左肩,但在她荡开身的同时,一声清啸已自她口中喷薄而出,如同奔涌的狂狼滚滚铺开,一层层地漾出关雎宫。佩刀声、警戒声顿时四下而起,直奔而来。于此同时,那刺客因为这一声长啸,体内真气激荡,居然站立不住,一下向前跪倒在地。

关雎宫瞬间被四下围起,早有巡夜领兵在下喊话。姬羽凰却不搭理,只从怀中拽出一样物事弹出指尖,荡往那领兵手中,她却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刺客,微微笑道:“怎么样,你还想跑么?”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碧蓝的眼珠子中尽是怨恨之色,仿佛想要把她生吞活剥。

此时,只听见一浪浪扑倒在地的声响,关雎宫顿时陷入一阵慌乱之中——

“臣等护驾来迟,万望公主恕罪!”

姬羽凰四顾片刻,又转回目光与那此刻牢牢对视,语气威严无比:“你看……这么多人来护驾,你还是老老实实投降的好。”

“公主?公主……”那刺客听得这一声,突然一下开口大笑,道,“你也配称作公主?他们还叫你公主?”

姬羽凰一愣,随即眯了眯眼睛,平静道:“你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该让你知道的事情。”

那人说话的音调很奇怪,但眼神确实无比犀利的:“这种事情,本来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姬羽凰不禁莞尔:“那你为何不在这里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难道你没看见有这么多人都在下面候着?”

那人道:“时候未到。”

姬羽凰哧哧一笑,眼神却逐渐冰冷:“你知道么,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人知道,就不应该在我面前提起这个秘密。”

那此刻眼角有些轻蔑的神色:“如果在你面前提起了又怎样?你想抵赖么?”

姬羽凰细声道:“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抵赖。因为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那人眉角微抬。

“死。”姬羽凰脸色一沉,简短地吐出这个字来。

暗夜无声,那人沉默许久,忽哑声自嘲道:“死……或许是让一个人不乱说话的最好方法。”

“怎么,”姬羽凰道,“你害怕么?”

那人高声大笑,道:“忠心护主,绝无二心!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很好,”姬羽凰森然道,“你我虽为敌对,我却敬你是条好汉。你自行了断吧!”

“多谢!”那人朗声谢道。只听一声断喝,那人已萎顿在地,瞪目而死!

风萧萧,卷起姬羽凰披散的长发,掀动她青衫的长袖,她独立在屋脊,身影瘦削,显得有些凄清悲凉。

夏月、青衣、微风,凑成了这夜永恒的孤寂。

过得许久,那早已看得呆了的领兵忽然磕头如捣蒜般,长声呼道:“属下回护不力,公主请勿责怪!”

“都起来吧,”姬羽凰回头望了望刚被自己揭开的那刺客的面目,面色清冷,“此人的尸体你们如何处置?”

那领兵如受大赦,忙爬起来,大声道:“此人对威胁到公主的性命安慰,属下定将他挫骨扬灰,以示天下!”

“以示天下?”姬羽凰冷然一笑,周身忽而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压迫之意,“我要你立刻传令下去,选上好的棺木收敛此人的尸体。”

“公……公主?”领兵的汗涔涔而下,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主子心中是什么想法。

姬羽凰的眼睛中,顿时射出两道寒光:“择佳穴,厚葬。”

崇政殿内,流光荧荧,案几上杂乱无章铺陈着许多奏本。一人提笔在那奏本中时而批写、时而皱眉思考、时而啧啧而赞,浑然不觉更鼓响过,已是三更时分。

夏夜清风夹满荷香忽然灌进殿来,挟走了日间的燥热之意。那人闻得清香满鼻,忽然一惊,紧接着视线里已走进一个踩着花盆底鞋、身穿红色旗装、头戴金花的女子。此时她已走到他跟前,在他眼帘里盈盈拜倒,声音娇软明媚:“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嫣……嫣儿?”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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