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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裁令-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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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犹豫了,几次想当面问问薛妈,可话到嘴边,又她失去询问的勇气。她曾经发誓,管他什么政党,只要是谋害母亲的凶手,她一定不会放过。说是这么说,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不可能无的放矢。冤有头,债有主,除了吴瘦镛,薛妈会不会参与其中呢?她实在拿不准。

第5天上午,当一声犀利刺耳的哨声响起时,连简晗都知道,这不是开饭。龚姐腾地跳起来,说:“轮到我了!”说着,打开了当作枕头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把缺了很多齿的梳子,然后迅速在花白的头发上划拉几下。她问简晗:“我头发睡乱了,现在呢?”

简晗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挺好的。”

“你再看看我头发后面有没有稻草?”

简晗看了一下,没有。她不敢触摸那颗即将被子弹击碎的头颅,生怕自己不小心先把它碰碎了。此时此刻,她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头颅是那么的脆弱,像个陶瓷。

收拾好自己以后,龚姐来到铁门前,对着紧闭的铁门铿锵有力地唱了起来:

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

掌握着现阶段的动脉……

这是军统训练班上最著名的班歌,有一次刘晓鸥给简晗唱过,可惜她还不太熟悉曲调。简晗试着在心里默默吟唱,跟着龚姐的节奏:

国家长城,民族先锋,是我们!

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

“哐啷——”2号囚室的铁门被打开了。林丽博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她先是恶狠狠地盯着简晗,说:“你是属狗的吗?我的脚已经化脓,你知道该怎么办,时间有的是!”然后她用警棍一指龚姐,说:“你,出来!”

龚姐猜得没错,今天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龚姐拍拍衣服,又拢拢头发,然后挺直腰板,对林丽博说:“狗日的汉奸,你会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的。”

林丽博狞笑着说:“哈哈,可惜,你看不到这段历史。如果历史真像你说的那么演绎,我会在你的坟前告诉你的。”

“你没机会来我坟前给我赎罪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林丽博没理龚姐,她又用警棍指着薛妈:“你,也出来!”

怎么?还有薛妈?简晗发现自己的腿开始微微颤抖。

薛妈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她霍地坐起来,然后把手伸给简晗,坚定地说:“拉我起来!”

薛妈的腿在第二次受审的时候被伊藤见司用军刀砍断了,裤腿里空荡荡的,全是血。龚姐一步抢过来,拉起薛妈,把薛妈的一支胳膊绕在她的脖子上。龚姐笑吟吟地对薛妈说:“感觉怎么样?国共第一次在监狱合作,一块儿英勇赴死,到时候我们要统一喊一样的口号,你说喊什么?”

薛妈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抗战进行到底!”

“好!一会儿到了刑场,我们一起喊!要大声点!吓死他们!”

两个人面无惧色,好像商讨着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简晗发现身后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是胡斯枚慢慢走了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她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干净,那副深度眼镜擦拭得透亮透亮的,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双深邃的双眸。她的上唇有一层浅浅的绒毛,上面渗着一点微小的汗珠。她问林丽博:“有我吧?”

林丽博盯着她,嘿嘿笑了:“女人的第六感官特别敏感,它可以引导你走向一条正确的路。亲爱的作家,我们有过一段令人销魂的故事,我会记得你的。一起走吧!”

妈的林丽博,这时候都不给胡斯枚一点尊严。

胡斯枚没理她,上去把薛妈的另一条胳膊绕到自己的脖颈上,她想和龚姐架着缺了一条腿的薛妈走,三个人在一起,路上好有个伴。

“薛妈!”简晗大叫了一声。

薛妈脸上的伤疤顿时红了,简晗看见薛妈的眼里滚着泪花。薛妈说:“简晗,我最后给你唱一支歌好吗?”

简晗哽咽着点点头。

让简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薛妈竟然用四川话唱起那首让简晗永远不会忘记的歌谣:“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子幺姑说闲话……”

“薛妈,你……”简晗惊呆了。

薛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笑。她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说:“很长一段日子,很长,我和他都不能确定,”她咽着口水,嗓子似乎疼痛难忍,“但最后还是把你认出来了,你的眼睛跟你母亲太像了。关于你母亲,我只能告诉你一句,当时我没有死,但有人要我必须死。你可以问他,直接问,他会告诉你真相的。出去后,请转告他,谢谢他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对了,我床铺褥子下面有一张旧报纸,那是我多年来一直珍藏在身边的东西,如果他来给我料理后事,就把它跟我埋在一起。简晗,我走了!有缘,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我再也不带你去提督街捡别人丢下的菜叶子了,我只给你唱这首歌谣,好吗?”

泪水从简晗的眼里涌了出来。

薛妈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包括龚姐和胡斯枚,她们的轮廓在简晗眼里逐渐远去。她们互相搀扶着,大声唱着,笑着,去迎接子弹……

第十三章 去繁就简的维吉尼亚密码

简晗在龙华监狱备受煎熬时,“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经汪伪“国民党六届一中全会”决定宣告成立,其下设“特工总部”——即“七十六号”——全称“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因位于极司非尔路(Jessfield Road)76号而得名。早在3月的时候,这个特务机关就在日本军部代表土肥原贤二及其助手靖气庆胤、日本大本营陆军部军务课长影佐祯昭的大力支持下建立了。开初直接归日本大本营指挥,8月归影佐祯昭在上海建立的“梅”机关,9月归汪伪“特委会”,由周佛海任特务委员会主任委员,丁默邨任副主任委员,李士群任秘书长。特工总部由丁默邨任主任,李士群为副主任。

由于“吴宅事件”,潜伏极深的共产党特工吴瘦镛受到排挤,本来丁默邨许诺给他的机要处处长一职成为泡影,仅“分配”一个“特工总部”第一大队副队长一职。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吴宅事件”如果细究,吴瘦镛肯定凶多吉少。

有一件事让“吴宅事件”不了了之。

起因是吴宅保镖队队长娄兆三,他跟钱白胤撸胳膊比划文身的举动被其它积极展开自保的保镖检举,丁默邨把娄兆三绑在老虎凳上,还没动刑,娄兆三便哭爹喊娘地交代出来,说他虽然不认识麻脸修理工,但通过“盘海底”、“对切口”,直至比照文身图案,得知他是同年同月同日拜师入门的弟兄,二人皆为顾四爷门徒。他们的接头暗号是:国破山河在——恨别鸟惊心!按照帮规,他必须接应供食,赠送盘缠,解决疑难,直到拔刀相助,否则将被江湖唾弃。

按照娄兆三的交代,钱白胤似乎是青帮顾四爷手下的人,关于这一点,丁默邨倒没听说,但顾四爷,丁默邨是非常了解的。

顾四爷大名顾竹轩,黄包车车夫出身,后加入青帮,娶了扬州小寡妇王月花后,在王的资助下逐渐做大,遂控制了上海滩最底层也是最广泛的帮派市场,成千上万名黄包车车夫以及马路难民,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成为名副其实的“丐帮帮主”。由于“群众基础雄厚”,顾的耳目遍布上海每个角落,要跟踪一个人,暗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后顾竹轩与同门帮派头目黄金荣为争夺娱乐市场,在上海滩大开杀戒,黄金荣手下有很多人就死在黄包车上。通常的情况是,人上了车,就被拉进一个死胡同,然后车停下来,还没弄明白,就见车夫转过身,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再看远处的路口,早已被其它黄包车封死。还有的被直接拉进黄浦江,喂了鱼虾。

上海沦陷,国难当头,帮派组织也四分五裂,卷入历史的璇涡。“青帮三巨头”之一、多年担任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的杜月笙,组织成立了上海市救护委员会,救护抗日受伤军民数万人,积极为抗日募捐,并与戴笠合作,创建了一支有一万多人的抗日别动队,基本由帮派人员组成,配合国民党正规军,参加抗战。另外他还通过共产党人潘汉年向八路军无偿援助1000具荷兰进口防毒面具,并向共产党表示,决不让手下妨碍中共的救国运动。

而黄金荣则以年老体弱为由,谢绝伪职,既不抗日,也不卖国,保持中立,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他参与组织了上海市难民救济委员会,担任副会长,将他的“大世界”开放为难民收容所,容纳数千难民。后又将“共舞台”“黄金大戏院”“荣金大戏院”和“金荣小学”改为难民收容所,为饱受炮火袭击,妻离子散的难民提供遮风挡雨之地。

另一个“巨头”张啸林则与杜月笙、黄金荣背道而驰,在日本特务机关的授意下,张啸林成立了“新亚和平促进会”,主要经营物资供应,为日军收购、运销急需的煤炭、大米和棉花等重要物资,在经济上大力支持侵华日军,成了日本军队的好“后勤”。

而此前与黄金荣打得不可开交的顾竹轩,其地位已直逼“三巨头”,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抗战爆发后,他审时度势,走的是另外一条路。1937年9月11日,他在《申报》刊登大幅公告《顾竹轩正告江淮同乡》:“谨与诸同乡约,在此国难当头,宜各竭其心力,对国家尽一份责任,即是对自己泄一份私愤,最要帮同政府,消除汉奸。凡有丧心病狂、甘为敌寇效死,暗中为敌方作鹰犬者,无论是何骨肉至亲,绝对举发,使难逃国宪。而我前敌阵地,乃愈加巩固,始不愧为中国国民,始可对我列祖列宗。”顾竹轩在苏北移民中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四天后《申报》报道,南市、闸北、沪西汉奸已绝迹。后来,他更是为抗日不遗余力,摇旗呐喊,并大力支持共产党,掩护中共地下党员,给共产党运输枪支弹药,购买药品,还把自己15岁的小儿子顾乃瑾送去参加了新四军。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话用在帮派也合适。顾竹轩的手下人马并没有全部跟着他抗日,战火纷飞,人心涣散,分崩离析,比如像娄兆三这样的角色,就为了丰厚的俸金投靠了汪精卫。丁默邨看不惯顾四爷手下这帮虾兵蟹将,地痞流氓,即使甘心情愿为“新政权”效犬马之劳,也令他不齿。但历史上任何一个政权草创之际,对鸡鸣狗盗之辈都是无所不容的,毕竟队伍壮大才是最重要的。话虽这么说,丁默邨还是想早早收拾这帮乌合之众,免得将来像顾四爷那样,越做越大。娄兆三为江湖义气把钱白胤放进了吴宅,丁默邨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颗很不江湖的子弹,正中他的卵蛋。

现在的问题是,钱白胤到吴宅干什么去了呢?丁默邨顺藤摸瓜,派人把当天“东华暧气公司”来吴宅修理烟囱的修理工抓来审问。陆财根和闫铜正恨得咬牙切齿,被刺的马师傅刚刚咽气,遗下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子,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于是他们便一五一十地把当天发生的事细细向丁默邨描述了一番。琐碎而冗长的情节丁默邨都可以略过,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钱白胤说“只想到吴宅取点钱财”。这句话让丁默邨眼前为之一亮,他立刻想到吴宅的前身——法国海上冒险家吉尔布雷送给他情妇伊雷娜·克耶的礼物。会不会吴宅里埋藏着金银财宝呢?有这个可能。但是钱白胤怎么知道吴宅里藏有财宝?丁默邨百思不得其解。恰在这个时候,一个被抓获的军统特工透露了一个让丁默邨欣喜若狂的情节,说钱白胤过去在军统时曾经进入过吴宅,著名的“伊雷娜·克耶奸杀案”就是钱白胤所为。

丁默邨带人连夜对吴宅像篦子一样梳理了一遍,一无所获。他不得不请出正被“隔离审查”的吴瘦镛,让他回忆吴宅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财宝。吴瘦镛听后大为惊奇,他不知道他的家还是个宝库,想想也是,吴宅过去毕竟是法国海盗的巢穴,隐匿若干财物,上海沦陷又没来得及带走,完全有这个可能。不过再多的财宝跟他都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壁炉里的发报机,如果搜出那个,就什么都完了。

他不知道在丁默邨在对吴宅进行大规模搜查之前,发报机已经被妏夕丢到花园厕所里了。音乐使人聪明,节奏使人固执,她在练习吉他和弦时悟出了一点人生哲理,任何事物都应该是“三位一体”的,否则就不稳定。既然父亲和薛妈出事,那么还应该有一个关键的东西支撑着这两点,她来到父亲的卧室,东翻西找,终于在壁炉发现了这个东西。这就像一个曲子最终要回到主和弦一样,不回到主和弦,整首曲子就会偏斜。她找到大调歌曲主和弦最根部的那个音,唱出它,才能拽住上面那两个音。

“1——”她高兴地大声唱着“哆”,抱着那个怪异的机器向花园跑去。

吴瘦镛带着丁默邨等人回到家里,他的担心变得多余,他发现,壁炉炉盘已被移开,发报机已经不见了。如果是丁默邨发现的,他早就不是“隔离审查”了,他会被立即送到龙华监狱,跟简晗薛妈为伴。那么,是谁把发报机拿走的呢?是薛妈发完电报就把它藏起来了?

眼神就像指路灯,再隐蔽也会发光。狡猾的丁默邨顺着吴瘦镛的目光感觉壁炉里一定有什么端倪。他成功了,搜查人员顺着烟囱向上爬,终于在烟道中间部分发现了一道暗门。打开暗门,则是一个带着阶梯的台阶,顺着台阶再往下走,一个小小的地下室出现了。一共有5大箱财宝被抬了出来,里面装满金银首饰,以及欧洲中世纪古董字画,价值连城。

丁默邨给闻到腥味的李士群分了一小部分,自己得了大头。意外之财,使得丁默邨对吴瘦镛的审查大打折扣,他担心吴瘦镛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一旦大白于天下,他害怕没分到财宝的财迷们怒发冲冠,更害怕分到财宝但数量少了许多的李士群恼羞成怒,跟他撕破脸。

另外,丁默邨搜查吴宅薛妈卧室时,在褥子底下找到一份泛黄的旧报,报纸是1932年10月5日的《川报》,其中“社会新闻版”有红笔勾画出一则短讯:

昨夜因天雨路泞,行人早已绝迹,居民铺产早已闭门就寝,故未到二更时,街面即已静悄无人,匪人乃乘机而出,在和尚街劫车。详见后述:车夫牟云武,年约卅,系新津县人,嗜鸦片,前曾历充各部队军士,因各部实行减汰烟兵,故始弃来省,拉车为生,是日接拉下班,自正午接车后,约得铜元二千余文,即经太平街吸烟片,至午后四钟许,乃过瘾而出,当时因天雨路泞,街面行人过稀,延至二更时车租尚无着落,而街面已寂无一人,殊行至和尚街中段,突来匪徒数人,各持连枪马刀,且将牟所拉之车劫去,牟正欲出声求援,当被匪等饱以刀背,立即毙命。

报纸里还夹着一张信纸,上面有几行歪歪扭扭的文字:

至情云武,旧报伴我,业已七载,鬓发厮磨,回放不辍,痴心无悔……

这封没有写完的信似乎在说,她在思念一个叫牟云武的大烟鬼,可能是已故丈夫或情夫。这跟吴瘦镛没关系吧,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不过,可以带回去研究研究。

丁默邨连夜撰写好对“吴宅事件”的调查报告,第二天便交给了上级,他把钱白胤描绘成跟园丁争风吃醋的色鬼,两个人为姓薛的女仆大打出手,直至闹出人命。当然他在吴瘦镛身上用了很多溢美之词,好像吴比他还靠拢汪精卫,还像“汉奸”。不过,别以为丁默邨从此就能放过吴瘦镛,丁默邨素以狡诈着称,他委任给吴瘦镛的职务只是一个虚职,他时刻没有放松对吴瘦镛的戒备。

简晗出狱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1940年春天,所以她对上述事件一无所知。由于吴瘦镛被丁默邨冷却,位卑言轻,他对简晗的几次救助都被汪伪内部讥为“为自己的小情儿摇旗呐喊”。除了林丽博对她进行过几次惨无人道的摧残,日本和汪伪特工并没有对她严刑逼供,大概认为她仅仅是个从日本归来的女教师,实在无料可挖,也可能吴瘦镛起了一些作用。整个关押期间,简晗没见过凶残的伊藤见司,也没见过色迷迷的丁默邨,只有一个书记官模样的人,在审讯室简单记录了一下她在日本从学的经历,家庭、籍贯、父母姓名等等,就再也没人搭理她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接下来一个月转眼即逝,甚至在她被关押两个月三个月的时候,仍然没人搭理她,似乎龙华监狱的犯人档案根本没她这个人。简晗被激怒了,她在囚室大喊大叫,大骂日本人和汉奸,公开宣称自己是军统特工,是共产党间谍,她的叫嚣如石沉大海,根本无济于事,连林丽博都认为她精神已经失常,再也没来找过她的麻烦。后来她明白,他们是故意的,想彻底遗忘她,让她自生自灭,直至崩溃。此时,即使简晗渴望被审讯,被鞭打,被唾骂,甚至渴望死亡,也没人会来满足你。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一个连绝望都变成奢望的人,在黑暗的囚室独自体会“欲生欲死”洗涤灵魂的漫长过程。

任何朝代的监狱,都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即使失去关押的意义,只要条件允许,也要关得你灵魂出窍,你必须有把牢底坐穿的心理准备才能应对。简晗没有这种心理准备,所以她才疯狂,才痛苦,才自己折磨自己。

另外,薛妈和龚姐,还有作家胡斯枚的牺牲,给她心灵带来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她们为了抗日,面不改色毅然走向刑场的情景时时侵扰着她,她们忘我的“大”衬出她的“小”来,让她自省,自惭。当初老沈让她加入军统,她还一直犹疑不决,即使被汉奸的丑陋行径激愤,也从来没有意志坚定地跟老沈刘晓鸥们站在一起。但现在不了,她的血被牺牲的烈士们弄热乎了,急欲从血管喷发出来。她想,一旦出狱,她会立刻找到老沈和刘晓鸥,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抗日队伍由去,做一名优秀的军统特工,消灭一切以人民为敌的汉奸。

近些日子,监狱一下子喧闹起来,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抓进龙华监狱,简晗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风起云涌,但她猜测抗日斗争一定进入一个非常艰难的时期。她的感觉是对的,这个时期,军统在上海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大批军统特工被汪伪抓获,侥幸脱身的也都藏匿起来,一时间,军统在上海的锄奸工作完全处于停滞状态。

监狱人满为患,2号囚室一下子关进来20几个女犯,她们像受惊的兔子,紧紧挤在一起,等待命运的宣判。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枪毙人,龙华监狱不愧为上海第一大屠场,有时候一天好几次,子弹像炒豆子一样,死囚的歌声也唱得震天响,跟枪声交相辉映,此起彼伏。2号囚室也是,进来没几天的女犯很快就被拉出去枪毙了,然后又换几张新面孔进来。

在这些新面孔中,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引起了简晗的注意。她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乳房丰满,似乎要撑破贴身的蓝色旗袍。她是晚上进来的,一进来就用四川话破口大骂,其中不乏粗俗的脏话。尽管不堪入耳,但简晗听着亲切。她招呼那个姑娘睡到她身边来,悄悄问:“你是四川人?”

“是噻,重庆的。”姑娘一点不避讳,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

“我也是。”简晗小声说,心里为找到一个老乡而兴奋。

“我姓危,危险的危,你呢?”姑娘低声说。

“危?你是不是危雅云?”简晗大吃一惊。

“你是……”

“我是简晗。”

黑暗中,两个人的手紧紧抓在一起,手心流淌着冷汗,并微微颤抖。她以前没见过被维吉尼亚密码救出来的危雅云,不是不想见,是无法见,没机会见,谁知道她们却在监狱邂逅。“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她激动着,好像找到了亲人,一刻也不想放开危雅云的手。她想把一肚子的冤屈与仇恨向她恨倾吐。

“你怎么被抓进来的?”

“是一个代号鼬鼠的人把我们都给出卖了。”

“鼬鼠?他是谁?”

“说出来你可别吓着,是老沈。”

危雅云的话让简晗瞠目结舌,问道:“老沈?搞错了没有?”

“没有搞错,千真万确,他早就叛变革命,是一个潜伏很深的汪伪特工。”

“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汪伪特务头子丁默邨和李士群,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李士群一直觊觎丁默邨的位子,并想方设法想把丁默邨搞下去。老沈叛变后,成为李士群的心腹,由于他叛变情节无人知晓,于是又被李士群派回军统,让他潜伏在军统内部。一方面偷取军统情报,一方面积极参与锄奸。锄奸是假,替李士群扫除障碍才是真正目的,借军统锄奸之手,除掉丁默邨手下的干将。吴瘦镛和钱白胤都是丁默邨的人,是李士群眼里潜在的障碍,老沈的任务就是对这类人员斩尽杀绝。当然,他的任务不单是这个,他还把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军统人员出卖给汪伪。也就是说,老沈的身份是双重的,他可以扮演军统替李士群‘锄奸’,也可以反过来出卖军统特工。”

这事让简晗吃惊不小,她这些日子一直琢磨着出狱后怎么找到老沈,正式加入军统呢,谁知道……

简晗问:“你上次跟其它3个同志被捕是谁出卖的?也是老沈?”

“对!”

“那他为什么还要救你?”

“这里面文章就大了,一是他可以借此行动证明自己对军统的忠诚,二是他想看看如果要营救我们几个,情报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什么意思?”

“他派你设法搞到情报,如果你搞不到,他也会来营救我,因为事先他就知道押送路线。如果你搞到了,证明了什么?证明吴宅有问题。一个这么绝密的情报怎么可能轻易出现在吴宅?这说明,吴瘦镛身边,或者就是吴瘦镛本人,有意让这份情报出现在家里。出现在家里干什么?你没有暴露,那么就一定另有人等待这份情报,而这份情报又恰恰被你获得。这就是老沈想要得到的结果。”

“他这么阴险?”

“事后也证明了他的推断。除了我们4个军统特工,还有另外4人被其它组织营救。此时,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4个人属于什么组织。老沈装着不知道,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那4个人是共产党。”

“也就是说,他由此证实了吴宅里有共产党?”

“对!所以李士群得到老沈的报告后,决定抓几个共产党,拷问出谁是隐藏在吴宅里的共产党特工。他们等了很久,终于抓到两个共党分子,其中一人交代,吴宅里的女仆是他们的情报联络员。李士群高兴坏了,他可以借此狠狠羞辱一下丁默邨,说你最信任的吴瘦镛是个给共党间谍提供窝点的人。丁默邨知道情况后,自然恼羞成怒,于是,他决定亲自去吴宅抓那个女仆,谁知道这时候冒出一个钱白胤。”

“他不知道钱白胤的目标是我。”

“对!丁默邨被搞糊涂了。他当然不知道园丁老梁是我们的人,老梁认出扮装成修理烟囱的钱白胤,他把钱白胤打了个半死,但是他没想到钱白胤的假肢里藏有匕首。两个人最后死在吴宅大门口。别说李士群,连丁默邨都怀疑吴瘦镛是不是有问题了。再说,在他家查出女仆是共产党,他肯定脱不了干系,所以吴瘦镛被隔离审查,但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名堂,只得不了了之……”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老沈背叛革命的?”

“你没听说过谈刚吧?”

“谈刚?他是谁?”

“还记得爱多亚酒店地下舞厅那起爆炸案吧?”

“当然记得。”

“当你对目标展开调查进入酒店的时候,老沈、我、刘晓鸥,还有其它行动组的成员正藏在酒店对面的一幢大楼里。老沈命令我们20分钟后采取行动,炸掉这个汉奸窝点。当时刘晓鸥对老沈这个鲁莽的命令提出异议,认为你还在里面,不该不顾同志的安危。老沈狡辩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他们下次就换地方玩了,我们哪里去找他们?捣毁这个窝点的重要意义大于寻找钱白胤的罪恶证据。汉奸就是最大的证据!但是,他也同时指出,确保你的安全,说你现在是宝贝,一个天生干特工的宝贝,让我们不能误伤同志。可是你想想,炸弹有眼睛吗?”

“他炸掉舞厅的目的是什么呢?”

“李士群一直对丁默邨手下的人周末包酒店寻欢作乐的行为大为反感,况且吴瘦镛当晚也进了舞厅,老沈想借此机会炸掉这个窝点,出丁默邨的丑,讨李士群欢喜。”

“自己人炸自己人?他们的心是怎么长的,也太狠毒了。”

“行动组中有个成员叫赫吉祥,是军统上海站密码破译组赫吉利的胞弟,他怀疑哥哥被钱白胤害了,所以他报仇心切,恨不得亲手杀死钱白胤……”

“军统上海站密码破译组赫吉利?这让我想起曾在这里关押的龚姐,也是破译情报的……”

“是龚巧琳吧?”

“是。”

“她是赫吉利的老婆。”

“啊?夫妻双双牺牲?”简晗心里升起一阵悲凉,同时还有一种崇敬感油然而生。

危雅云接着说:“当刘晓鸥带着赫吉祥,还有我刚才说的谈刚刚刚从电梯出来,就遭到了机关枪的疯狂射击,赫吉祥当场中弹。他负伤炸掉机枪后,巨大的爆炸声把舞厅里的汉奸惊动了,他们在舞厅门口开始交火。这时候谈刚提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舞厅炸掉,这么下去谁也跑不了。但刘晓鸥心里惦记的是你的安危,他不同意,谈刚就跟他吵,甚至拔出手枪逼刘晓鸥让他下令。在谈刚语言的刺激下,本来就身负重伤的赫吉利脑子一热,拿着炸药冲了出去。谈刚的行为严重违反军统纪律,按军统规矩,他必须得到制裁。”

“啊?要枪毙他?”

“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必须承受。枪决他的时候,他提出让我执行,我答应了他。就在我要扣动扳机时,他告诉我,老沈可能是叛徒。我问他证据,他说没有,但是他听一个朋友介绍过,说老沈在中央警校读书时,军事考核成绩样样优秀,尤其手榴弹投掷,每次都得第一,又准又远。可是在制裁吴瘦镛的那天晚上,他的手榴弹不偏不倚,恰恰把我们的人炸死了。他怀疑老沈是故意炸死老园丁叶方勋的,原因不明。我对谈刚说,你别牵强附会了,你只能负你该负的责任,其它的你别考虑。我开了枪,但从那以后,谈刚的话时刻在我耳边回响,我努力想找到老沈的把柄,但是什么也没找到。我太年轻了,斗不过他。”

“这次他一共出卖了多少人?”

“大概40多个。”

“那他为什么不把我暴露出来呢?”

“他有他的考虑。你不是军统正式人员,再说你还有利用价值,关键时刻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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