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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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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试图从身体上刺激那个自我封闭的男孩,劝阻了茱丽亚直接的暴力行径,但是摩挲了那只小小幼嫩的手掌三个多月,也只能让他无意识地,微弱地握住他给予的小小蝴蝶模型而已。
  茱丽亚最后决定,直接冲击罗切斯特的精神,给他一个活下去并振作起来的理由,她也成功了。
  那个少女偏激的理念,他也清楚地记得。
  「这个世界只有强者能生存,我的罗切斯特,我姐姐的孩子,不能沦为一个被人遗忘唾弃的孬种!」
  塞亚不认为茱丽亚的教育错误,只是在归一会那样的地方,罗切斯特的精神确实被扭曲了。
  他还是个孩子,不该被送进那个以折磨锻造人的宗教炼狱。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塞亚也承认罗切斯特说的,有时人只能在两个地狱中选一个。沉浸在童年的噩梦里,未必就比如今的黑暗世界好。
  黑发青年重新躺下来,在夏末的晴空下闭目沉睡了过去。
  他不会知道,那个他惦记于心,已长大成人的男子,会和他的未来有怎样激烈的牵扯和伤害。
  悬崖上,雾塔依然缭绕着仿佛永远不散的雾气。
  棺柩静静停放在白色的大厅里,等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凭吊人。
  沉重的钟声响彻堇花联邦,人们不仅为过世的茱丽亚,也为自己哀悼,他们失去了强大的领导者,今后,不知这个国度命运将如何。
  垂淌着雨帘的雕花拱门,走进两个身影。
  放开亚麻色头发女孩的手,归一会大主教平静地掀开斗篷。
  他浅紫的眼眸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静静凝视着棺柩中的老妇人,鲜红的百合和她很相配,她的神情也一如生前凌厉和高傲。
  只有眉间一缕微弱的回忆,泄露了她的死因。
  这是法师必然要面对的灾难,思想精神的衰弱引起内部法力结构垮塌,崩溃身体机能,被炼金师称为“神之灾”的死亡仲裁。
  所以她来不及通知她。
  不过,即使来得及,姨母也不会告诉他,她从来是这么倔强。罗切斯特微微扬了扬唇。
  她一直不是个温柔的引导者,对那个时候处于全封闭状态的他,又打又骂,甚至不惜用上鞭刑和烙刑,想要把他从自我的壳里敲出来。
  他无动于衷。
  最后,她红着眼睛,整整和他对视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咬破的嘴唇结了血痂,动用法师全部的精神力冲击他的心防,一次一次在他的灵魂里嘶吼:
  强大起来,罗切斯特!强大起来,罗切斯特!
  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姨母,而当时,她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少女。
  在他映出自己的目光中,她露出一个微笑,狼狈倒地,脸上划下晶莹的泪痕,狠狠咒骂:「臭小子,让我这么费劲……」
  寂静的丧礼上,茱蒂睁大眼,看着她的领养人脸上滑落一滴水珠。
  那是归一会的大主教,一生唯一的落泪。
  罗切斯特跪了下来,上身倾入棺柩,无限温柔眷恋地执起她的手。
  姨母,我一定会遵照你的愿望,强大而罪恶地走完这一生。
  意外的,茱丽亚过世后,星云帝国发来是否举国合并的公开询问。
  堇花联邦这边当然是千情万愿,这个负宇宙没有所谓的民族自尊心,只有明哲保身之道。
  人们随即想起在上次的五朔节,教皇的恋人塞亚?依路安那给予的援手,明白了谁是真正的大恩人。但这件事从头到尾,塞亚都没插过嘴。不过他知道,克拉姆有自己的考量。
  正式的外交事宜,由星云领来访的客人洽谈签署,就是教皇的化身之一。
  密尔顿——
  茵蒂克丝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不舍地拉着恋人,认真地道:“我要睡觉了,塞亚,不许忘了我哦。”
  黑发青年轻轻地笑,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午安,睡美人。”
  同一时间,丹特丽安也在自己的别墅合上了双眼。
  “哥哥,这次来的是上次的克拉姆?”艾娜满怀故人重逢的期待。
  “不,是六号。”塞亚面无表情。
  两人吃了一惊,伊恩问:“丹特丽安和茵蒂克丝排在他前面吗?是几号?”
  “女性的克拉姆都不排号,她们讨厌被按上数字。只要有数字编号的,都是男性。”塞亚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对了,你们第一次见到的,是二号。”
  天啊!到底有多少克拉姆啊?艾娜和伊恩崩溃貌:这次来的居然还是六号,不是接下去的三号四号五号。
  转乘堇花联邦的联络艇,两个少年少女再次高兴地看到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希欧琴。
  浩淼的蓝海上,领航灯塔散发出明亮的橙光,凝固的河道仿佛一面巨大绵延的镜面,两侧是美丽的蔷薇支架,雾塔女巫和领航员们以简约大方的态度诚挚欢迎远方的来客。
  塞亚三人也等在人群中,迪诺已经回去埃维亚读书。
  宛如一道无形的墙左右分开,展开的门扉后面就是星云领美丽的群星之海。
  金色的星辰辉煌无比,众人屏住了呼吸,凝视那短短一瞬却毕生难忘的情景。
  负宇宙只能长途航行,这是常识。反粒子的曲扭力干扰空间折叠,只能用磁场振荡做短途跳跃,或者用引力做常规飞行,星云帝国却打破了这个常识。
  艾娜和伊恩并不惊异,他们知道真正的强者都能用量子场交换、曲率转移或通过银海实现瞬间移动,不过只限于个人,星云帝国的科技确实了不起。
  下降的有数十艘小型战列舰,明眼人看得出呈战斗队列,排列成三个炮击中队。不过教皇的恋人就在这里,没人担心星云帝国翻脸,大概只是夸耀武威吧。
  塞亚却蹙了蹙眉,低声嘟囔:“天啊,他们居然派他来……”
  从队形规整的行列中央,缓缓落下一艘银青色的短艇,挂着星云帝国的皇徽标志——金色的菱形和千日草花环。
  舱门打开,鲜红的地毯随着舷梯铺下,一双黑色小皮靴踏上红色绒毯,宝蓝色领结搭配杏黄色小西装,下面却是只到膝盖上方的膝裤,蓝色光泽的金属皮带斜插着一根绅士杖,怀里抱着一只海豚玩具。柔软的金色短发宛如爱尔兰的阳光般闪耀,葡萄绿的眼珠高贵而神秘,白净的脸蛋像凝聚了上帝的宠爱,精致美丽得难以言喻。
  出……出现了,继美少女和LOLI之后的必然存在——
  正太!
  艾娜和伊恩眼角抽搐。
  在妹妹和妹夫怪异的注目中,塞亚咬牙切齿:(不是我想的,男性克拉姆的身体都是他们自己的成果。)
  这回,每一个人都知道是教皇。没有人清楚教皇有多少化身,但是他出使外界一律是男性,虽然这样幼小的克拉姆还是第一次。
  “塞亚!”幼小的克拉姆,外貌至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欢快地呼唤恋人的名字,然后彬彬有礼地走下舷梯,幼嫩的声线也是优雅礼貌的,“大家都解散了吧,不必搞得这么隆重。”
  你因私忘公就不必遮掩!大家都知道他骨子里是什么货色。
  黑发青年长长叹息了一声,带着弟弟妹妹离去了——他就不该来。少年以悲伤的目光注视他。
  里世界,三人来到上次住宿的旅馆点餐,冷硬的玉米馅饼,浅浅的肉汤,发苦的奶酪。艾娜和伊恩不禁想念沙庭魔法学院丰盛美味的食物,那鲜嫩的鱼,肥美的烤鸡,香酥的面包……塞亚显然是有酒就好。
  在简妮引起的灾难中,埃维亚只有魔法学院的校长不幸身故,师生们同感悲痛。这是一位有德行有威望的人去世才有的反应,就像这里的居民自发为夜星茱丽亚戴起的白色堇花一样。
  “哥哥,堇花联邦会并入星云帝国吗?”
  塞亚啜了口苦艾酒——祭奠期间一律只提供这种酒,不过他还是能品出酒香:“那家伙一向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这次不知道发什么疯。”
  伊恩恍然大悟:“对哦,克拉姆那么强,如果想要宇宙的话,早到手了。”就算教皇的原身不能离开星云帝国,但他有那么多化身和强大的军队,甚至还有茵蒂克丝手里的宗教力量。
  艾娜两手托着下巴:“可是克拉姆做得好政治工作吗?我还是觉得他比较适合拿着画笔到处写生,或者给哥哥做便当。”塞亚脸有点红,不得不说,克拉姆自己也是这么梦想的。
  可是人生存在世上,往往不能按照自己的理想生活。
  “哥哥。”艾娜小声道,“克拉姆这么做,会不会引来归一会的报复?”毕竟,罗切斯特是茱丽亚的外甥,他才是这个堇花联邦的正牌继承人。
  伊恩也露出倾听之色,归一会大主教是他们的二号大敌。
  头号当然是时钟城的白银女王。
  (罗切斯特不会管,茱丽亚生前就是这么教育他,不要给自己留下弱点。)黑发青年转动杯子,若有所思:堇花联邦不具备军事上的价值,宇宙战没有所谓地理优势的概念,经济也毫无意义。克拉姆不会还想收集他七百多年前留在这里的老古董,搞出点花样吧?
  一杯热咖啡放在塞亚面前。
  艾娜突然想起,哥哥以前是个咖啡狂热爱好者,不过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咖啡……也没看他喝过咖啡。
  白皙的小手放下银勺,伴奏般搅拌红棕色的液体,双眼一直凝望着对座的人。
  看到那张美得没天理的小脸,金发少女一阵赞叹,这个孩子,真是让所有女性都会尖喊——
  这么漂亮一定是男孩子!
  店里的其他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幼年版教皇。
  “塞亚不理我。”克拉姆哀伤地控诉。塞亚额冒青筋:他真的不是保姆。
  继两个女孩子之后又是这个有狂躁抑郁症的小子,他们有完没完?
  拉非雷?维因那提亚,男性的克拉姆中唯一有正式名的孩子,在星云帝国的身份是“亲王”,被民众认为是教皇的养子。
  因为他是克拉姆唯一非自主生成的人格,而是一次实验意外的产物。
  就和那场灾难一样,他的出生和性格发展都让人措手不及。
  金发少年怀里的海豚摆动尾巴,原来竟然是生物,艾娜好奇地看着它摇摆双鳍飞向塞亚,黑发青年说了声“丘比”,回应他撒娇的问候。
  “克拉姆,你会谈好了吗?”伊恩友好地搭话。
  “那种东西,三秒钟就搞定了。”拉非雷道,这也是事实。
  他行了个弯腰的礼节,配合他稚气的容貌,说不出的古怪,连同他说话的口音都有一种怪异的腔调,每句话的开头都会重音,听上去像在吟唱诗歌,抑扬顿挫。
  “伊恩,艾娜。”他说,漂亮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闪出细碎的光点,就像黄金洒落,渲染出瑰丽的辉煌,“我喜欢你们称呼我为亲王,亲王拉非雷?维因那提亚。”
  “咦?”两人一怔。塞亚微微皱眉,放下逗弄海豚的手:“拉非雷,你的‘父皇’不是人格分裂,是人格异化。”
  父、父皇!?艾娜和伊恩张大嘴。
  难道是克拉姆的儿子?
  “可是我出生的感觉就像人格分裂啊,简直像分娩一样。”少年抱怨了一声,靠近对方,绿眸闪现出妖娆的光彩,“你不喝我请你的咖啡吗?”
  “我讨厌咖啡。”
  艾娜露出惊讶之情,拉非雷瞥向她,低低一笑:“看,你的妹妹也不同意你如此拙劣的谎言。”
  伊恩发觉他的情绪一有变化就体现在音质里,透出奢华的金属质感,如同一首变奏的华美乐章。
  “滚远点。”塞亚拿起酒杯。拉非雷按住,在他的手指下,浮现出平纹细布的手套纹路,背面还有个赤红十字。艾娜和伊恩吃惊地低下头,他们之前没看到塞亚戴着这只手套。
  他们僵持的双手,透露一丝凶险的意味,来自黑发青年的眼神,那只灰蓝的左眼里是冷凝的坚硬。
  “这种东西。”金发少年一哂,“塞亚,你太小气了。”说着,摩挲了一下松开手。
  艾娜也发现异常:克拉姆是向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塞亚说,这少年的言行却处处流露出奇怪的挑衅。
  又像是……挑逗。
  他就这么瞪着他,亲王只觉整个世界都凝结了,凝结了有一个世纪之久,他缓缓开口:“我会喝,拉非雷。”
  拉非雷脸上闪过狼狈的色彩,这种斗败的感觉每次都是他自讨,又无法自抑。
  “你没发觉你使用‘力量’都有这样的味道么?”拉非雷忽而皱皱鼻子,凑近闻了闻,眉头可爱地蹙起来,艾娜和伊恩这时才感到他身上有和克拉姆相同的气质。
  被他一提醒,两人也闻到了,塞亚体内散发的一股异香,像是空旷的雪原,冷冷的,纯净而深沉,悠远而宁静,没有一丝繁华浮躁。
  “我是酒精体质。”塞亚回了个让人下巴落地的答案,就仰头喝了大半杯苦艾酒,果然那香味没了。
  “哼,‘父皇’怎么没有对你也研究一回?”拉非雷绽开恶劣的笑容。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身穿银白色的军服,两肩有着倒三角的卫官标志。
  女军官向所有人行了个注目礼,来到拉非雷身侧,没有特别行礼,不过她站直的身子有着恭敬的意味,这就是星云帝国的“礼仪”。
  “殿下。”她用臣民的习惯称呼金发少年,“我们必须启程了。”
  启程?塞亚一愣,拉非雷不由分说地道:“让我再说两句话。”
  “你想闹别扭离家出走吗?”塞亚无奈的口气显示,这不是第一次了。
  “哦,父皇应该会告诉你,我要出使时钟城,也可以算是人质吧。”
  塞亚拍桌而起,脸上完全失去血色:“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刻,至今为止好几个问题节点衔接了起来,构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可是,时钟城和星云领为什么会突然进入战争状态?
  拉非雷扑哧一笑:“塞亚,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该不会为那个老巫婆担心吧。”
  黑发青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断坐下,拿起酒瓶痛饮:“我等着你变成一张皮被丢出来。”
  果然…果然很可怕吗,乌拉拉那个女人。少年少女被接踵而来的事态变化搞得晕头转向,又为塞亚这句恐怖至极的断言骇呆了。
  拉非雷亲昵地道:“塞亚,你对我这么没信心,我很伤心哦。”
  他很高兴,因为这个人对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克拉姆”。
  虽然这样明确的态度有时又令他有点恼怒。
  “我的自信给不了你一点好处,要带着这种壮大的浪漫去挑战女王陛下,你不如现在就死掉的好。”塞亚冷酷地道,顿了顿,用一种竭力平静的口吻道,“女王陛下的力量不是物理层面,在于人们都会跨越的那道心理界限:软弱、疯狂、愚昧、仇恨、嫉妒、迷惑、狭隘……连脑子都没有洗干净的你,就跑到一家没有执照的精神病医院,不是狂妄是什么。”
  还是担心的吧,塞亚,才会说这么多。艾娜和伊恩,包括那位女军官都在心里道。
  “所以很奇怪啊,乌拉拉是‘神’吗?”教皇的异形之子低低地笑,“所谓的报应,难道不是因为掌握在神手里才会被视为理所应当吗?”
  塞亚默然。
  拉非雷低下头,吻上他的唇,清晰的声线在他脑海里响起:『不用担心,疯狂这种东西,哪及得上爱深邃呢?』
  你还是不明白,就算心灵上不会输,这世上还是有着摧毁一切心灵的纯粹“暴力”。
  黑发青年闭上眼:“我不会同意你去!”
  “……如果你能说服父皇的话。”有些意外他如此决然的反对,拉非雷直起腰,“我就停在蒲公英航道。”
  走出两步,他转过头,绽开恶魔般的笑靥,用纯正的帝国语道:
  “还有——不想我叫你母后大人,就先喝我的咖啡。”
  亲王携着部下离去,众人看着那扇光亮的门扉一时失神,拉非雷的容貌气势都太过绚丽,给人脱离现实的梦幻感。
  塞亚端起咖啡杯,尝到了依然温热的液体。
  和那个笑容不同,咖啡的味道香醇又美味。
  走在希欧琴的大街上,亲王忽而一笑。
  “奇怪,只要我是克拉姆,就会爱上塞亚?依路安那——这可真像命运。”
  旅馆里,艾娜立刻把兄长拉到了二楼客房。
  “哥哥,他是克拉姆的儿子?”她必须搞清楚克拉姆有没有非婚生子。
  “不,他也是克拉姆,只是出生方式比较特别,导致他对自己定位失常。”塞亚点起一根烟,从这个动作,少女看出他的心绪也失去了常态,“艾娜,伊恩,我出去一趟。”
  表世界浩蓝澄净的大海永远拍打着悠远的节拍,领航灯塔释放着微弱又明亮的光辉,引领着过往的船只。
  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海岸上,站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仿佛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亿万年。
  塞亚走近,天地像是在他身后连成苍茫一片,海与空都模糊了界限。
  金发男子在阳光下侧过脸庞,那一瞬间,万里晴空,云淡风轻,只有眼神的交融带来内心澎湃的悸动。
  恍若片刻未见,但时光已荏苒。
  “克拉姆。”黑发青年低唤。
  “塞亚。”教皇不意外恋人来质问,但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看出他的答案,塞亚重重一叹:“我离开都三百多年了,你们俩的关系还是没半点改善吗。”
  如果拉非雷不是克拉姆本人,他们就是他见过最糟糕的父子。
  “你知道,我从不反对自己的决定,但是我一直不同意拉非雷彻底脱离我的念头,直到他对我说,‘你用不着那么卖力修复,难道我们之间存在一丁点感情吗’?”
  看得出这位“父皇”伤心透了,但心如铁石的青年一点不同情他,他关心的是更严峻的问题,没空理会万年幼稚父亲和大龄叛逆儿童。
  “于是女王陛下只不过是你们一场家庭战争的炮灰?”
  克拉姆清朗地笑起来:“不,塞亚,如果拉非雷盲目到这种地步,他就不是我了。虽然他实在是狂妄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他低声加了一句。
  “从某个角度,这也是一种进步。”塞亚挑眉,“但看来,是我成为你们父子争夺的战利品了?”
  不是儿戏,不是玩笑,那就有必然要达成的目的,而他看不出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拉非雷那么势在必得。
  克拉姆脸上划过的红晕,证实了他的判断。
  “你们统统去死。”
  “别这样嘛,塞亚。”克拉姆苦苦哀求,丝毫没有宇宙最强者的气势。塞亚心想拉非雷这一点倒比他像样多了。
  那个少年有时残酷冷僻得完全不像克拉姆的化身,而是一个天生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铁血帝王。
  两人说话时,落日已沉入希欧琴的海面。
  领航员们挂起小小的虫笼,为两位客人照明,塞亚和克拉姆点头为谢。
  美丽的橘色甲虫,象征着幸福和希望。
  可是这个宇宙中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月亮幽冷地照射着月牙般的港湾,水面反射着更清冷的光芒,凝结在青年英俊的面庞上,寒峻沉静。
  “如果拉非雷有你原身的力量,我会同意他去的。”
  克拉姆看着那些橘光,表情有种心不在焉的专注:“有件事,塞亚,拉非雷是没有痛觉的。”
  塞亚睁大眼,这是他听过最震惊的事:“你一开始就想把他培养成牺牲品?”
  “不……”教皇低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他好像误会了,造成如今这结果的是我。”
  “难怪他总是想撕碎你,虽然你已经碎得够彻底了。”塞亚嘲讽,“我不怀疑这就是他不撕碎你的理由。”
  他还记得那个少年盯着克拉姆的眼神,眼里的憎恶毫不掩饰,那是血亲之间,弥漫在骨髓里无处不在的仇恨。
  克拉姆拂了拂袖,这一刻他又是那位强大无比的教皇,金发在昏暗的夜色里,也焕发出清澄的光泽。
  “所以我不制止拉非雷的叛逆行为,他始终不明白,那种恨只有来自亲人的意识,它很甜蜜。”
  你很变态,克拉姆。塞亚心道。
  亲人当中的仇恨和杀戮,是他明朗的精神无法想象的事,这也是他极端痛恨莫那行径的根源。
  “够了,叫他回来。”塞亚道,“没有痛觉,他根本战胜不了女王陛下,一个痛觉赋予就能要了他的命。”
  毫无体验,又怎么可能有准备。
  克拉姆认真地转过头,凝视恋人的双眼:“他不会有这种认知,你认为乌拉拉的意志强得过我?”
  “你……”塞亚惊骇至极,他这才明白,拉非雷的性情为何那么异常,他太容易把自己定位成一件极端的武器了。
  难怪那个少年如此傲慢冷酷,毫无人类的软弱与温情。
  “为什么做到这么彻底?”
  克拉姆注视不停波动的潮水,一言不发。
  海水打湿了他的衣摆,那冰凉的触动就像心中的哀痛,绵延而悠长,无法停歇。
  发觉触到了恋人心底的禁区,也许是他不能碰触的地方,塞亚理智地打住话题:“既然这样,我就不干涉你们的决定了。但是克拉姆,我个人是不同意的。”
  他转身离去,身后留下了阴影与光亮交错的脚印,教皇几乎不忍心海潮将它们冲去,但还是默默让潮汐涌上海岸,淹没所有痕迹。
  “塞亚。”克拉姆温柔地唤住恋人,这是塞亚永远无法抗拒的声音。
  “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告诉你,但那是在我停止呼吸的时候。”
  教皇合上眼,消失在次元的镜像中,仿佛一柄利剑在天地最阴暗的地方刺开一个伤口,萌发的光明吞没了他。
  一肚子问号地回到旅馆,塞亚意外两个幼崽还没睡。
  “怎么还不睡。”黑发青年揉揉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心也像软软的棉花糖,快要融化开来,充斥身心的温暖让他知道,就和窗后那盏没有熄灭的归灯一样,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哥哥,我给你买了咖啡哦。”金发少女开心地捧着散发出醇香的保温杯,伊恩指着自己:“是我煮的,路弥用不来滴滤器。”
  “哼。”
  塞亚好笑地接过,轻啜掩饰唇畔隐露的苦涩。他之所以不喝咖啡,是因为他的记忆深处,把它定义为家的气息。
  只有一次,他在星云帝国,独自煮了一壶咖啡,静静让芳香四溢,坐在图书馆的东侧,阳光暖暖地透过窗帘,像晒好的被单的味道,他以前所未有的宁定心情翻开一本书,静下心来看。
  直到咖啡冷却。
  那情景一定被拉非雷看到了,这少年甚至没有跟其他自己分享。在人格之间无法隐瞒记忆和情感的交流,这需要绝对排斥的隔绝之心。
  真是糟糕的父子关系。塞亚叹了口气。
  “哥哥,不好喝吗?”艾娜担心。伊恩也紧张地注视他。
  “没这回事。”塞亚真心地道,又喝了一口,笑起来,“棒极了。”浓郁的苦和牛奶的芬芳相融和,是让人暖到骨子里去的好味道。
  这才是他一直期盼的喝咖啡氛围。
  两人开怀地笑起来。
  艾娜和伊恩一人抱一个坐垫跳到塞亚坐的床上,享受那种安稳与快乐。外面也许风雨交加,然而他们三人在一起,就好像自成一个世界。
  “塞亚,星云帝国会和时计领打仗吗?”伊恩的问题也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恐怕避免不了。”塞亚微蹙眉头,“视情况,可能会演变成长期战。”褐发少年十分振奋,在他看来,宇宙的形势简直像死水一滩,有变化才有好的预期。
  而且,克拉姆已经在他心目中刻下根深蒂固的不败印象。
  艾娜却不乐观,不然哥哥就不会有之前的反应了。
  “拉非雷打不过乌拉拉是吗?”
  塞亚迟疑了一下:“也不是。如果星云帝国有谁是当之无愧的军略家,那就是拉非雷。他比克拉姆更适合领导军队,指挥战争。个人的战力,只要克拉姆不死,他也是不会死的。只是,女王陛下……”
  两人点头,领会他未完的语意。乌拉拉的阴险残酷,是一种时间洗涤出的老谋深算和人格的根本变态,在艾薇因和欧姆一族的悲剧中,他们就有了深切体会。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真正安心。大的战局也许属于星云帝国,可是他们的路途从来要自己面对。
  那就是复活地球。
  “对了,拉非雷选择冒险,反正他不会死,可他的部下——”想起那位女军官和那么多舰队,艾娜感到难以接受。
  “在星云帝国,除了对社会和他人应尽的义务,就是自我选择的人生。身为高位者,有人誓死效忠自己是一种荣耀,拉非雷无权剥夺这种荣耀。”
  哦,两人被这种上下关系萌到了,艾娜也不禁心服口服。
  塞亚一边品尝咖啡,一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星云帝国的种种,给弟弟妹妹慢慢叙说起来。
  “拉非雷是男性的克拉姆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从根子长歪掉的小孩,性格在熟人当中简直是不堪忍受的极致。但因为他对陌生人没有隔膜,善于表演和自我展现,反而很得民心。”
  少年少女听得兴致勃勃,不知不觉托着下巴倾听。
  得知拉非雷意外的诞生过程,他们也理解了拉非雷为什么有“亲王”的身份,以及他对另一个自己古怪称谓的由来。
  “哥哥也不喜欢他吗?”艾娜有点担忧,她对拉非雷印象很好,尤其是那一杯轻轻放下的咖啡。
  就像那个少年的眼神,宛如对待一件特别珍惜爱护的瓷器。
  “不,我很喜欢他。”塞亚坦承,“如果会被一个小孩子搅得失去常态,那还算什么成年人。”
  可是这种态度会让拉非雷很生气吧,因为他也是“克拉姆”啊。艾娜偷偷地想,感叹这样纠结的多角关系。
  亏哥哥能理顺,不愧是数学家。
  塞亚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情不自禁地抱怨恋人的粗枝大叶:“拉非雷的感情障碍——我原本以为是出生记忆引起的情感性精神障碍,其实是一种社交障碍,是克拉姆一手造成,而且他没有正确改善。不,只要好好调节就不会有事,克拉姆却把他送去前线。”说着,咬了咬牙。
  “男子汉都需要历练成长吧。”伊恩倒是抱着支持的态度,“如果拉非雷坚持要脱离父子关系,和他好好说没用,不如让他体会一回没爸爸罩的感觉。”
  “哈哈,不要真的把他当小孩。”塞亚失笑,克拉姆没有一个是幼稚的。
  那个少年懂得呵护与爱情,怎么会是一个浅薄的孩子。
  最深和最重的爱,都是和时日一起成长。
  “其实,拉非雷在军队更受欢迎。克拉姆艺术家的气质,总是让人小心翼翼的,虽然那个人的性格十分粗线条。”
  和常人线式的思维方式不同,克拉姆的思考是点式的,构成立体动态的结构,宏观上精确无比,细节却充满了漏洞。所以星云帝国的人都习惯自主思考,互补配合。克拉姆那天生的灵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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