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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谁家新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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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云岫的住处本就临近林老夫人的北院,此时走过去并不十分远,不多时,便看到一座轩阔疏朗的院落,门前立着一块松下仙鹤问道图纹的影壁,两株挺拔的老槐影影翳翳,平添几分遒劲沉静。
  院中并不十分多人,一路行来,只遇到几个有些年岁的婆子坐在门口,廊下,闲话些家常。苏云岫婉拒了她们前来引路的好意,就着如意的手,慢慢往里走去。心里却盘算着,该跟林老夫人说些什么。这两日卧床,林老夫人总会过来看望一两次,坐在床头拉着她的手絮絮说些话,都是叫她放宽心思、安心将养之类的。
  好些次想开口说离开,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心里并不想留在林府,可就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去独自面对外面的未知。明明原本的性子不是这般优柔的,虽然算不上雷厉风行,但也不至于如此胆怯,要不然摊上那样如豺狼猛虎般的亲人,早就被啃得连渣滓都不剩了,哪还能守得住爷爷的遗泽?苏云岫也不知道,如今这般究竟算是两个灵魂融合的衍生后遗症,还是她真的变了。
  拢了拢纷乱的思绪,苏云岫低头走过檐下的石阶,四下打量着,心里却有些奇怪,怎么越到近前,伺候的人越少,可一转念,大抵是老夫人喜欢清静,所以跟前并不留多少人。
  看到她过来,守在门口的丫鬟上前欠身福了一礼,又朝如意笑了笑,便扭头准备进去通禀一声,刚迈开步子,却听到一个低沉如提琴独奏的男音从屋里那头传来:“苏姑娘是您跟前的人,儿子这般打算也是按着往常规矩来的。”
  苏云岫心头一跳:这莫不是林如海?连忙拉住想要进去的丫鬟,示意她退下,便索性站在廊下,听一听屋里的人打算如何安排自己了。
  丫鬟着急,这壁角岂是随意能听的?要是叫老夫人知道了,就是自己的过错,更要命的是,里面讨论的正好又是苏姑娘的事。可是,正主就在跟前,她能有什么办法。先前老爷过来说话,老夫人就把大家都遣散了,只留下她和守在暖阁外的春喜,隔着一道墙,她就是想给春喜提个醒都没法子,跟如意交换了几个眼神,也没个章程,只得惴惴地站在一旁。
  屋外静悄悄的,连彼此的呼吸似乎也清晰可闻,屋内的声响更是清晰地传入耳畔。只听一阵重重的拍案声,林老夫人充满怒意地道:“你的意思,她和以前我指给你的人一样?你别忘了,她可是良家女!”
  然后便听到林如海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可是她自己跑到我书房里来的。”
  苏云岫不禁勾了勾唇:这么说,是她自己不懂洁身自好,所以现在也是活该?还得感谢你林大人心胸开阔,愿意负这责任了?只这一句,就让苏云岫直接把林如海拉进了黑名单,难怪是个早死的,就这渣样儿,活该死后人财两空。
  “她来家里不过六七日功夫,连路都认不全,会知道那是书房还是厢房?”出了这档子事,林老夫人心里也窝火,当初安排住处时,她是留了心思,让苏云岫的屋子离林如海平日起居休息的院子并不远,没想到,一个慌不择路,竟然惹出这场风波。
  可一想到风波,林老夫人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可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从她这里出去的宋姨娘身上,宋氏为人守拙,哪能有这手段?
  于是,林老夫人的语气越发不好了,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得麻烦,直截了当地道,“贾氏嫁到我林家近十年,为娘可曾为难过她半分?你们夫妻情深,为娘看着也欢喜,你们想要一个嫡长子,房里的侍妾用了避子汤,为娘也应了。可如海,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这做母亲的,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林家绝后?”
  “儿子不敢。”
  只听“呯”的一声拍案,林老夫人的语气陡然拔高了几分:“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她救了我的命,被你毁了清白,你不还想叫人家入了奴籍?你这是想叫人戳我的脊梁骨,叫我过不得安生日子!”
  一句话,如同一阵惊雷,震得如意两人惊慌失措。猛地抬起头,却只见那张还有几分苍白的脸庞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让本就清秀温婉的面容更添几分春风般的柔和。可正是这样的温柔,让两人的心头猛地一紧,连忙垂下头,暗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想通的讯息:这苏姑娘,得罪不得。
  眉眼弯弯,苏云岫柔柔地笑着,若是有人细究,便能看到眼底的那份冷漠和嘲讽。还真是好打算!这是欺负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要知道,就算她苏云岫家道再中落,也曾是仕宦人家出身,清白正经的良家姑娘,竟然要她自甘堕落贱入奴籍,让子子孙孙都做抬不起头来的奴才下人?
  屋里,屋外一片沉默。
  那样的静,却让如意两人的后背沁了满满的冷汗,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略等了会儿,仍不见有人答话,苏云岫眉梢轻挑,一丝讥讽浮在眼里又转瞬即逝,索性轻提曼步,迈过了门槛。她倒是要看看,这位情深意重的探花郎,该如何跟自己开口,让她甘心情愿入奴籍当奴婢。
  

☆、零落尘埃又何妨

  身影刚转过楠木浮雕折枝花卉纹的大门,守在门帘外的丫鬟春喜顿时惊呼道:“苏姑娘?!你怎么来了?”
  气氛顿时静默得有些诡异。不用眼观目睹也能想象得到,门帘内会有怎样的惊诧。苏云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两分:“身子舒服了,便想着过来看看老夫人,可是又犯了忌讳?”嗓音轻柔得如二月剪剪春风,那个“又”字有意无意地曳长了音,语调婉转间,似笑非笑,似讽非讽。面上却仍是一派温婉之色,只微微朝春喜颔首,示意她挑起帘幕。
  一进屋子,便看到林老夫人和一位徇徇儒雅的男子对坐着,目光齐齐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抿嘴笑了笑,屈膝道:“云岫见过林老夫人,林大人。”
  笑容恬淡,声音温和。
  略微停顿须臾,方听到林老夫人说话:“你这孩子,哪用得着这么多礼数,快过来这里坐。”
  苏云岫微笑着站起身来,却似不曾听清她话里的暗示之意,只拣了离得远些的最末席坐下。既是规矩,也是疏离。
  待她坐下后,春喜便端着新的茶盏点心进屋,搁到茶几上,便又轻声地退下。层层帘幕坠下,又是一片安静。只余下香鼎里袅袅的轻烟,弥漫出淡淡的沉水香,沉静,却也凝滞。
  林老夫人面上复杂神情隐了又隐,眼神在座次上掠过,才关心地问道:“身子可大安了?看这脸色,倒是好些了。”一面说话,一面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只是中上之姿的容貌因这一抹笑意变得清雅婉约。虽然不知道她在屋外究竟站了多久,听了多少,但也能猜得出,最要紧的那一句必然是清楚的。可即使如此,却还能安静地坐在那里,这份心性,更是难得,也叫她欢喜。如果说,之前大多是看在救命之恩和她的面相好生养上想让她给林家生个孩子,可这一刻,林老夫人却是真的动心了。
  苏云岫大方地任由或明或暗、或深或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含笑以答:“又不是多娇贵的身子,略微躺一躺便无事了,倒是叫您多费心了。”清醒过来时,她便悄悄给自己号过脉,身子虽然有些虚,但也应该是自幼生在庵堂营养不足的缘故,至于其他的伤痕,已经尽数消褪了,并无大碍。
  林老夫人略略皱了下眉,又放柔了声音,似是埋怨又似疼惜地道:“瞧你说的,女儿家哪有不矜贵的。别仗着年轻不在意身子,等临老了,可有你的苦头吃。”
  苏云岫笑着应是,心思却是百转千回,都不打算开口提先前的事,这是希望她先耐不住问么?只是,她苏云岫别的没有,耐心还是不少的。
  自从苏云岫进屋开始,林如海虽将视线移开至别处,但还是留了几分心神。五官并不绝色,只觉得尚有几分清丽,眉眼柔和,唇畔含笑,自有一派恬静温婉。初看时有些蹊跷,不过是碧玉年华,怎会如此悠然从容,可再一转念,自幼养在佛前,性子清淡些也是常情。
  只是,倘若真的如眼下所见这般万事不萦于怀,又怎会巴巴地跑去他的书房?府里空闲房舍众多,偏偏挑了这一处休憩,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这般一思量,林如海眼底闪过一丝冷讽,原来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浅浅淡淡地对答了几句,林老夫人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一个个都凝神静心地不肯开口,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真真是儿女债啊,搅得人清静不得:“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我知道,这回的事,是我们林家对不住你,你要是有些主意,便告诉我,能做的主,老身自然会替你做主。”
  才几日功夫,就从“一切为你做主”降到了“能做的主”,还真是快啊。苏云岫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浅笑:“老夫人的好意,云岫心领了。只不过……”话语微微停顿了片刻,忽然偏头看了林如海一眼,抿唇又道,“云岫一介孤女,又是个没眼界的,怎比得上林大人智深谋高心有丘壑?不知大人有何良策可以教我?”先前在屋里倒是闹得挺欢的,怎么这回就成了锯嘴葫芦,让老母亲出面了?
  林如海猛地抬起头,一道锐利的目光狠狠盯在她的脸上,下一瞬,却又恢复了一惯的儒雅平和,似乎先前不过是一种错觉一般,嘴角微抬,似有笑意若隐若现:“林家自有林家的规矩。”
  苏云岫挑了挑眉:“哦?”她倒要看看,你林如海究竟要怎么让她入奴籍!
  “苏姑娘安心待在房里歇息就是,其余的事,自有下人去做,用不着你再费半分心思。”林如海平静地端起茶盏,碗盖儿轻轻拨了几下漂浮的茶叶,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微凉,不合心意,便又弃了搁在一旁,“只要你以后懂得本分,守着规矩,林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也少不了护你一生衣食无忧。”他又不差几个银子,也不在乎府里多养个人,只要她安分守己别再想着惹是生非。
  苏云岫怒极反笑:“敢情弃良民入奴籍就是我苏云岫的本分?林大人真是好别致的规矩!请恕我孤陋寡闻,还真是十几年来头一遭听闻这样稀罕的。”说着,忽然宛然一笑,如同冰雪风霜里一夜红染的点点暗香,美则美矣,却渗着寒意,“不过细想一番也是,苏家不过是个落魄户,哪懂什么礼俗风情,自然是比不得林府这样的高门大户。”
  话里话外的讽刺,让林老夫人也忍不住皱了眉。先前一直不开口,一来是林如海的这般提议,说实话她心里是不喜的,也就不愿意帮衬着想让他自己处理,二来也想试试这个看好的苏姑娘究竟会如何行事。可没想到,几句话下来,竟然把自己儿子逼到了墙角,甚至引到林家家风上,话里话外的,就差直接说林家以强凌弱、仗势欺人了,让她也不得不出面打圆场道:“你这孩子,说是风就是雨的,净是胡乱瞎想,如海刚刚也说了,不会亏待你,事情已经有了,你也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安心过日子才是正理。”
  这是在提醒自己既定事实无可挽回,只能老老实实留下来任你们搓圆搓扁地揉捏了?苏云岫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道:“老夫人,云岫似乎只是您邀府上小住一段时日的?”
  “什么?”林老夫人蓦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她,“你说什么?”
  目光微微一扫,对上林如海震惊又疑惑的眼神,苏云岫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老夫人款款厚待,云岫也是心中感激,原本想过几日再同您说的,却没想到竟闹出这样的风波,实在是云岫的不是。”说罢,微微朝林老夫人欠身行了一礼。
  “你……你和如海已经……”
  “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苏云岫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虽然她也在乎自己的第一次,可也不会有那些失贞失节寻死觅活的念头,做一个被人鄙夷轻视的妾,她情愿孑然一身一世孤苦,“子欲养而亲不在已是云岫的遗憾,若是再因为自己,败尽苏家几世积累的清白,那就真的是无颜愧对爹娘了。”
  这是真情流露还是以退为进?林如海两眼一眯,探究地细细端详了许久,却只看到清淡的悠然的笑,不知怎的,心里竟莫名地生出几分烦躁,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清不清楚一个姑娘家,还是……如果离开林府会怎么样,她真的知道?
  不知不觉地,心里的想法说出的口。却只见苏云岫似嘲非嘲地看着他,唇畔轻挑,一道恬然的笑意浮了上来:“零落尘埃又何妨?莫不成,在林大人眼里,低贱到泥泞里的花朵,就不能再有芬芳?”未等他开口,也不在意他眼底的讶然错愕,苏云岫再不肯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望着窗外隐隐的天际,温和的声线里透着难言的金石铿锵,“纵是我苏云岫虽没读过多少书,但也尚懂得风骨二字。”
  


☆、挥手自兹去  惊雷平地起

  也不管屋里两人如何震惊不解如何复杂纠结,心里的话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还给自己结结实实出了口恶气,苏云岫觉得浑身舒畅,先前的压抑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站在北院门外,呼吸着清新飘着槐花香的空气,推开如意想要搀扶自己的手,悠悠然地往回路走去。
  屋里,林老夫人和林如海面面相觑,言犹在耳,却总有种恍然如梦的飘忽,可是,茶几上的茶盏还在,分明地告诉自己,那里曾坐过一个人。
  宁可青灯古佛孤寂一生也不愿留在林府为妾?林如海应该觉得高兴的,没有苏云岫,敏妹也不必黯然神伤枕泪到天明,可他偏偏就是不舒服,很不舒服,说不出是不是因为身为男子的尊严被挑衅了,被无视了,还是其他。至于什么以退为进的怀疑,早被抛到脑后了,他一直留意着,也很清楚,没有图谋,从进屋到离开,她的目光始终是平静的,清澈的,带着轻蔑,带着嘲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
  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书房,屋里早就被收拾得熨贴,暖塌上换了轻薄的软垫,熏了淡淡的檀香味,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从北院出来,自家老爷就是这样的神情,平静的,淡淡的,眼下在榻前站了许久,只盯着暖塌看,要不是他林平就站在边上,还能听得到些许的呼吸声,都快以为是尊雕塑了呢。
  眼看夕阳已落尽,林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老爷,天色不早,该用饭了。您今儿是摆在书房,还是去太太那里?”
  “摆上吧。”
  苏云岫欲离府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多久,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嬷嬷,这消息当真可靠?她真的不打算留下?”贾敏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怀疑,“难道她真的心在极乐世界?要是果真如此,又为何不留在佛庵里,要来府里小住?”一个失了贞洁的年轻姑娘,那比寡妇再嫁还要困难,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究竟为何,会有人放着阳光大道不走非要去过那独木桥,还是一个稍有不慎就跌落悬崖的结局。
  李嬷嬷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想想,对自己这边也不是什么坏事:“太太,既然苏姑娘有心如此,又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咱们顺了她的心意也就是了。”甭管是真是假,只要用点心思,趁事情还没变故,直接定下改不得就好。
  贾敏一想,也觉得不错:“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屋里,如意看着坐在梳妆台前闲适地把玩着头发的苏云岫欲言又止,府里的传言已经说开了,不只是她,大家都在诧异,在惊异,可眼前这位正主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菱花铜镜里,倒映着如意纠结的样子,看了好久,也没见她想出个所以然,苏云岫不免觉得好笑,她又不是洪水猛兽,犯得着这般神态么。“想问什么,直言即可,哪用得着犹豫这么半天的?”
  如意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小心地问道:“那……真的?”
  “无风不起浪,自然是做不得假的。”苏云岫微微眯了眯眼,一夜之间,变得这般满城风雨的,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哪,“我已经同老夫人辞过行,这两日应该就会动身了。”虽然未来怎么办,她还没想好,但是这个林府,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避而远之。
  “可是……”
  “如意,你既然是林家的家生子,有些事还是该考虑清楚的。”苏云岫站起身来,将散去钗环的长发拢到脑后,“有句俗话我一直觉得是极好的,宁做贫民妻,不做富人妾。虽然不一定落到身上,但早做打算也是可以的。起码,真的出了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不是?”
  一连几日,如意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偶尔有事喊她,也不很能恍过神来,苏云岫倒也不觉得如何,初来乍到,难得身边有个悉心照料的,那番话便权当是她的一点好意。林老夫人狠劝了两天,看她一副咬定青松不松口的模样,儿子媳妇又都默默的,只自己一个人使劲扁担一头热的,也就倦怠了。
  苏云岫离开的时候,是一个极清朗的天气,天空像是水洗过一般,碧净如一方澄澄的美玉,温润而透亮。只可惜,林老夫人在小佛堂诵经,林如海在衙门办公,贾敏在屋里养病养身子,只有老夫人跟前的老嬷嬷和如意送她,有些冷清,却也很清静。上了马车,老嬷嬷塞给她一个不大的包袱,也没等她开口说什么,便示意车夫出发。
  这是怕她来一句“不食嗟来之食”么?将包袱搁在身边,苏云岫失笑地摇头,她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更何况,她身无长物,囊中羞涩,此时能多些银两,更是求之不得,又怎么会不识好歹地拒绝?只是,苏云岫自己也没发现,在大家眼里,她执意离开,也不是多么知情知趣的做法。
  重回山间庵堂,师太及修行的比丘尼们都不疑有他,道是做客归来而已,连居住的后厢房也还替她留着。略微清扫一番,苏云岫也算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可以挡风遮雨,也可以衣食无忧。
  山中无日月,原本该是极清静极太平的,一日日的在诵经声里醒来,又在袅袅佛香里睡去。有时,苏云岫甚至以为,自己能好好静下心来,享受这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祥和安宁。只可惜,这样平静的日子,也很快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发现打破了。
  往来流利圆滑,如盘走珠。
  手指轻轻搭在腕上,脑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这样几个字来。苏云岫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惨白,不死心地换一只手再试,再换,再试,不知倒腾了多少次,终于跌坐在床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先前,苏云岫去隔壁的静怡师父地方说话,却看到她在屋里缝制白棉布条,想了会才弄明白是月事带,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月事似乎有很久没来了,再想起那一场魂飞魄散的风波,也顾不得跟静怡道别,就匆匆忙忙地跑回到房里。
  没想到……嘴角终于扯出一个苦笑来,自己还真是倒霉透顶了,原以为摊到失贞、为妾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份大礼等着自己。
  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平坦如初,可先前的脉,她一定不会诊错,屈指算来,从林府归来已有两月,从三月桃花看到炎炎夏日,原以为是一段落幕的终结,却原来竟是一个悄然绽放的开始。苏云岫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暖暖的,融融的,原来,在这个时空,这个世界,也会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系的人存在,也会有自己割舍不掉的牵挂出现。
  一直飘忽着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就好像漂浮流浪的灵魂突然在这里这个世界找到了目标,落地生根。惊慌和失措过后,苏云岫只觉得整颗心涨得满满的,一贯平静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辉,整个人陡然间有了精神:她苏云岫当初能掌管一个家族的产业,眼下也定能撑起一个家来。哪怕再苦再艰辛,也一定会做到!
  


☆、万松书院谁家儿郎

  杭城西子湖畔东南侧,有座茂林葱郁的丘山,名唤凤凰山,名虽俗,景致却十分清幽静好。松柏常青,槐榆交错,间或山溪潺潺,每至三四月,便有无数文人雅士踏青而来。更为人称颂的,却是山间万松岭上的万松书院,屈指算来,已有三四百年光景,不止在杭城,便是整个江南地面,乃至天朝,都有极高的声誉。真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如此书院,自然文风鼎盛,慕名而来的求学者甚多,讲学者亦多。书院亦秉持有教无类的态度,广开山门,不少文士才子游学远行至杭城,总会到万松书院走一走仰圣门,听一听明道堂,或三两日,或一两月,不拘长短,皆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这一日,林如海公差至杭州,官场应酬之余,便带着管家林平和两个小厮往万松书院行来。林如海此番前往,倒不全为瞻仰欣赏,而是听闻当年高中探花时的座师李青山李老辞官归故里,眼下正在书院讲学会友,他既到了境内,又听闻此事,自然应当前来拜访一二。
  书院深处的教习客舍里,几位老者正在修竹凉亭里对弈品茶,眼下坐在棋枰两端的,一灰衣,一墨衫,你来我往地正厮杀得胶着,另有两人在旁端着香茗观战。
  林如海到时,李青山正抓着棋子凝神苦思,一瞧见他,也没理会他的行礼,一把拉他到跟前,急急道:“如海,快过来替老夫参详一二。”
  林如海无奈地苦笑:“老师。”恩师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堪称读书人的典范,唯独这棋品,实在是……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不曾有丝毫改变。
  与之对弈的灰衣老者忍不住取笑道:“好你个李青山,自己下不过我就搬救兵,哪有这般无赖的。”
  李青山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杵,抚着花白的老山羊胡子,笑谑道:“善远兄若有兴致也可寻名学生相助,或是同如海手谈一局也无妨。”端起案上的茶盏小呷一口,又索性把手里的棋子丢给林如海,果然看到对坐的老友脸色一变,笑得越发开怀了。
  张善远忍不住又吹胡子瞪眼睛,没好气地道:“不就差你一个探花郎么?多少年了,还是这一句,也不嫌腻歪。”说罢,看了眼在旁观棋的林如海,“如海确有君子之风,不过扬州风景不比旁处,纷繁旖旎至极,还需多加修身养性才好。”
  林如海拱手道:“多谢张老提点,海定当自持本心,不负圣恩。”
  “风大水深,也要凡事谨慎小心些才是。”李青山也提醒了一句,不过既已卸甲归田园,朝政之事自然点到为止,不负赘言,又将话题扯到了万松书院、以文会友上来。
  几位长者皆是博学鸿儒,又心系社稷百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自然而然的,便聊到了此届科考上。江南自古多才子,万松书院又执江南道之牛耳者,每每春闱殿试均不乏此间学子,今届琼林宴刚过不久,正是各地书院士子们研读论战策论史论的盛宴之时。
  眼看众人有如此雅兴,书院的陆山长招来管事的一问,得知居仁学斋正有一场异地游学才子与书院学子之间的论战,便纷纷前往,观一观这难得的盛典。
  书院辩论不比殿堂奏对,一举一动都在帝王官宦的眼皮子底下,除非万全把握绝不轻易开口,有时策论中对风度、仪态的重视甚至高于论谈本身。不似眼下,士子们各成派系三五成群,激烈程度不亚于两军对垒,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相聚一堂侃侃而谈,意态卓然,风华正茂。
  此刻,居仁学斋里已经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不少人站着听旁人议论,听到尽兴处拍案叫好,不尽相同时皱眉冥思。四五老者站在窗外,看屋里年轻学子尽情论策。细听片刻,林如海便已然抓住众人议论的中心:关于“士”的思考。
  士,自古便是文人官生之雅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如何成“士”,如何不负“士”之称谓,更是无数读书人汲汲之所求。所谓修身齐家养性定志,有德而后成才,如何定位己身,日三省吾身,亦可考据一个人的德行。遇到这样的论述,众人更是听得认真。
  “士者,以义成仁也。无求生以害仁,宁杀身以求仁。渑池之盟不受辱,慨然赴秦不负魏,此真义侠高士也。四君子之广博纷繁,门客如流遮天日,宾从往来喧市郊,吾等读书人所不欲也。”当前说话的书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方布巾束发,一身书卷清气,站在学斋当中,身边围着四五位年纪相仿的同伴,称得眉宇间那份清傲越发如松。
  与之相对的,大约是书院的学子,年龄参差,长的已有弱冠之年,幼的却不过十二三的模样,站在另一端,气势上却是丝毫不逊。
  李青山颔首评道:“虽显孤峭,却不失清气。”
  张善远点点头,又摇摇头:“确有几分才识,可惜刚毅过了。”
  林如海亦是赞同地颔首,这少年傲则傲矣,却忘了和光同尘的道理,他日若有机会入朝为官,怕是得经历好一番磨砺才可。
  陆山长微微一笑,伸手招来在一旁主持论辩秩序的教授:“这是哪位学生?”
  “他是自山城东行而来的学子宁如柏,才思敏捷,这几日在学斋几乎每日都与院中学生论策,辩才极佳,也很有声望。”
  几人说话间,屋里的论辩又到了另一方。此时说话的,是一个猎猎青衫的小少年,眉目间仍有几分稚气,一开口,却有种异于同龄人的沉稳:“吾窃以为,信陵孟尝诸君,虽有沽名之嫌,亦不失家国大义,吾等或不喜,或不为,却也不负士子之心。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者谓之士,舍生取义、杀生取仁者谓之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者谓之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为乐者亦谓之士。夫士之大者,为国为民。树人者,此为民,谓之孝悌,乃为小家之民,善也;安人者,此为国,谓之社稷,乃为九州之国,忠也。”
  “好句!好文!”李青山不由抚掌赞道,“小小年纪,有才已是难得,却不想竟有如此胸襟气度,更是难上加难。不愧是万松书院,果真人才济济。”
  张善远眼里难得的也带了一丝赞赏,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来:“璞玉。”
  众人皆知李张两人的品性习惯,李青山对晚生小辈多有关照鼓励,而张善远则更严苛挑剔些,所以才会造成一个桃李满天下、一个却鲜有门徒的局面。书院有学子能得到两人如此评语,陆山长自然颇为开怀,抚须笑道:“两位兄台这回还真是错爱了。这是月前新入院的苏轩,可不全是我万松书院之功。”
  “苏轩?”林如海忍不住扬眉讶道,“可是那位写‘闲鸦目远,看百家画栋雕檐,惊鸿声断,歌一曲落日长天’《望城赋》的苏轩?”
  “如海也听闻过?”提及新晋的苏轩,陆山长也是十分得意的,笑着叹道,“十岁《望城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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