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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得卧龙者得天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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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关门大吉了!前几日门庭若市的盛况不再,如今唯有歇业告示下零星地站了几个酒客,三三两两地议论福来倒闭的原因。
空闲许久的我重新忙碌起来,正清洗着酒具上的陈灰,阿香突然凑过来拉扯我的衣袖:“南霜,方才我恍惚瞧见,掌柜躲在柜台后头偷偷抹泪了呢。”
“如此。”我虚应一句,心中并无意外。从早晨开始,掌柜今日已经端坐在长凳上打了两个时辰的算盘,但其实铺中连续数月不曾开张,他根本无账可算。想来,应该是他不愿让我们这些小辈看到他喜极而泣的模样,所以有意加以掩饰。
毕生心血劫后余生,若非亲身经历,旁人根本无从体会个中滋味。
此时此刻,就让掌柜一个人静一静。
“南霜,此次多亏你求来孔明先生的妙计,改日我和夫君必将登门致谢。”掌柜娘子个性爽朗,无法领会掌柜心中忽悲忽喜的文艺,毫无体贴之心地坐到掌柜身边看他打算盘,每往上拨一分筹码,脸上的笑纹就多一分,喜不自禁。
掌柜心下一叹,不着痕迹地掩住眼角的泪意,哑着嗓子郑重道:“确该谢过先生大恩。待初雪落了,我为他酿几坛雪梅酒,聊表心意。”一坛酒值不了几个钱,但雪梅酒的酿造工艺十分特别,必须工匠连续三天匀速摇动酒瓮,七十二个小时不得停歇,否则就会因发酵过度而变臭,无法入口。在没有机械设施辅助搅拌的三国,酿造难度可想而知。
掌柜娘子嗔怪道:“雪梅酒虽难得,但口味寡淡,价钱低廉,未必能讨孔明先生欢心。依我看,不若送些鸡鸭布帛,真金白银换回的才得用。”掌柜娘子讲求实际,以己推人,素来认为礼重情意才会更重。
掌柜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婆娘无知,怎能送那些俗物!孔明先生是读书人,送食材岂非侮辱?”
掌柜娘子不甘示弱:“读书人又如何,读书人难道能不食米肉不成?竟嫌弃我无知……”
吵闹声愈演愈烈,我与阿香相视一笑,发自内心地温暖。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日该是阿香和何大诚离开的日子,但他们现在却仍旧留在铺中,陪我一道干活嬉戏,一起经营可以预见的蒸蒸日上的未来,真好。
因为酒铺的起死回生,我坚持认为建安十二年是我穿越以来经历的最神清气爽的一个冬天,但是对很多人来说,这个寒冬极其难熬。十几天前,由于少了孔明策划的博望坡大火,刘备被夏侯惇所引的十万曹军大败,仓皇出逃未遂,最终与关云长一起被于禁、韩浩等人乱箭射杀。
历史在这里打了一个结,原本将成为三国一霸的刘备提早丧命,张飞怒火攻心,纵马混战,与赵云二人合力夺路向荆州方向脱出。曹军追而不得,鸣金收兵,入驻新野。
谁知其后又有奇袭。
“次日曹军庆功,众兵将饮酒取乐,至三更方歇。曹军睡梦中忽闻厮杀声四起,喊叫震天。夏侯惇仓促穿衣出营,守门军士飞报西、南、北三门俱火起。迎风一望,满目炼火,红光连天。夏侯惇焦急上马,未及坐稳,便闻一声大喝,哈!竟是张飞从南面为二兄报仇奔来。夏侯惇大惊,躲过张飞一枪,不敢恋战,见东边火力稍弱,拨马奔逃,张飞追杀。与此同时小将陈岳、钱潮二人各引军自西、北两面杀出,堵截曹军,于混战中取于禁性命。”福来倒闭之后,铺面很快就被林家赁给另一个江浙商户卖茶。新店主颇有经商头脑,从家乡带来一位尽览天下事的“江湖百晓生”,每日晌午在茶店中坐堂说书,成功引来大批关心时政的茶客,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百晓生一拍惊堂木,眉尖一挑,唾沫横飞:“夏侯惇且打且退,在距东门二十米处与韩浩、夏侯兰汇合,却见前方有一少年将军跨马横刀,竟是关羽义子关平。夏侯惇暗叫一声苦,挺抢迎战,夏侯兰协攻,关平力有不及。然片刻之内张飞追至,舌绽春雷,双目血红,将夏侯惇当作靶子一阵猛刺,当胸戳出碗大窟窿,鲜血喷涌。”他比划了一下伤口的大小,缓了口气,继续道,“曹军见主将伤亡,一时间群龙无首,四方逃窜,自相践踏,踩伤无数。夏侯兰、韩浩率残军乘乱窜出,路遇一持剑小将,自称秦樊,冲杀一阵。奔二十余里,又与小股敌军迎头撞上,领兵者邵喆,再一阵厮杀。及至天际大亮,人马困顿,方才逃至白河边。夏侯兰暗自庆幸已经逃出生天,哪知赵云早在上流截住流水,只待听闻下岸马嘶便令士兵放水,河水奔腾,汹涌而下,曹军不精水性,溺水伤亡者以万计,韩浩也死于洪水之中。”
经此一战,钱潮成名。众人归至新野,大旗升起,上书一个斗大的“刘”字。有好事者问之,营中将士称自家主公为先帝三子刘曦,乃当今小天子刘协的异母弟。
阿香在墙角蹭听了半日的大书,怪问掌柜道:“莫不是我记错了,这刘曦不是个傻王爷吗?”
掌柜也一脸纳闷:“传言陈美人所诞龙凤胎是痴儿傻女,平安王刘曦意识不清,表情可怖,常无故摔器毁物;胞妹盛阳公主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被滚水烫着也不知疼痛,仍咧嘴傻笑……”他皱着眉头看向店中酒客,“难道是世人误传?”
“不无可能。”店中正坐着几位读书人,虽然未曾出仕,也很乐意谈一谈这天下的局势,热心地为众人讲古道:“昔日先皇在世时,何皇后与董太后不谐。何皇后欲助亲子辩登极,董太后却更看好由王美人所出的当今圣上。先皇虽偏爱今上,但因立嗣以嫡的祖制及何氏势力犹豫不定。先皇驾崩后,何皇后的异母兄何进拥刘辩为帝,封今上为渤海王,月余又改封陈留王,封刘曦为平安王。后何进为宦官十常侍所杀,袁绍、十常侍、卢植、闵贡等人几番混战,直至董卓废杀刘辩、另立年方九岁的当今圣上,方才尘埃落定,其中凶险不言而喻。三皇子刘曦生母难产早亡,外无外戚倚仗,内无父祖宠爱,且比之圣上还要年幼两岁有余,若为自保装疯卖傻,免遭夺位之祸,也未可知。”
阿香不相信道:“但他当年才七岁……”
学子争辩:“天赋异禀者多矣!何皇后善妒,陈美人与王美人皆为其所害。先皇为防圣上步生母后尘,将其送至董太后宫中养育,方才使其逃过一劫。而三皇子既未得太后照拂,也不曾听闻先皇庇护,却能成为先皇存活于世的三子之一,这本身便不简单。”
他的同伴点头赞同:“董卓胆大妄为,曾将圣上与平安王软禁。虽然之后吕布为貂蝉刺杀董卓,但几经辗转二位龙子又落入曹操之手,必被严加看管。平安王能从他手中逃出,奔至新野打赢这一仗,想来绝非池中之物。”
“当今天下,乱世将起啊!”倾巢之下无完卵,百晓生的叹息顺风飘入酒铺,引来铺中酒客的忧心。
第21章 敬酒
南阳与新野相距不过百里,刘曦占领新野后不久,关于他的消息就沸沸扬扬了起来。因他在坊间传闻中素来是个“傻王爷”,便有好事者为他的“惊天大变”编出了好几个神话传说,各个说地有板有眼,听众甚广。我家隔壁茶店的那位百晓生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一连数日都在店中宣扬王母娘娘的功德——据说正是王母娘娘慈悲,不忍见平安王癫狂痴傻,方才将琼浆玉露点在他额上,顷刻间治好了他的愚症。
阿香向往不已:“倘若我弟弟也有此番奇遇就好了,王母娘娘在他额上点一点,他便再也不会记不得字了。”
我不由莞尔:“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阿香的弟弟虎儿未满三岁就被望子成龙的娘亲抱去私塾窗外蹭课,这么小的孩子能安心向学才是怪事。
掌柜也赞同道:“切莫轻信流言,那平安王看似光鲜,实则隐忍数载,厚积薄发,想来内中苦辣茹人饮水,冷暖自知。”一如外人看来刚刚挤垮了对手理应春风得意的掌柜,经历过福来的打击后也元气大伤,多年积蓄毁之一旦。
他近日异常忙碌。哪怕向福来买酒对各大酒庄、酒铺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人家既然不辞劳苦来回奔波,掌柜就该承他们的情。因此,即使掌柜娘子一再嫌弃雪梅酒物贱价廉,但待初雪盖住了砖瓦,掌柜仍旧用洗净的器皿接了雪片,将自己关在室内专心酿酒。
开坛的那一刻,清冽的酒香绕梁而上,然后缓缓沉淀在每一位宾客的舌尖。
席上坐的皆是在福来酒战中向掌柜伸出援手的贵客,大半家中都做着酒水生意,闻到酒香,立即便有识货的老板辨出品名来:“是今年新得的雪梅酒?这可是难得,雪梅费人工哩……”卖不出高价,也无法量产,所以虽然属于南阳特产,但利润稀薄,渐渐的愿意酿造的酒铺就少了。掌柜日夜不眠,劳作三天三夜,也才得了成人手臂长的一坛。席上众人一人分得一盏,再多就没有了。
幸而今年南阳雪紧,自初雪落后就不曾停歇。宾客们众人就着雪梅赏雪景,偶尔吟几句无伤大雅的酸诗附庸一下风雅,应景又惬意。
阿香奉上佐食,掌柜率先举盏致谢,觥筹交错间,席上逐渐热闹起来。
“南霜,我要你敬一敬。”掌柜已有几分醉意,身形摇晃,双眼蒙着雾气,吐字却十分清晰,“这一回,实在多亏你相助!”他心存感激,已经谢过我许多次,却仍旧意犹未尽,双手持盏,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与他喝,仰面很干脆地饮尽。
留下我对着杯斟地满满的酒杯愁眉苦脸。
“这是掌柜敬的酒呢,必要饮干的!”阿香挤挤眼,很没义气地拉了掌柜娘子过来起哄。掌柜娘子干净利落地点了个头,扬手就把住我的酒盏,大力将酒水灌入我的肠胃里。
“咳咳咳!”我被呛得咳嗽不止,掌柜娘子却笑嘻嘻地撇开头去,假装没看见我的惨状。
阿香幸灾乐祸,拍着我的背嫌弃道:“怎这般没用?你需多加练习,哪有这般不会饮的酒娘呀?简直丢尽咱们酒铺的脸!”
“歪理!照你这么说,没杀过猪的就不能吃猪肉了?”受限于简陋的提纯技术,三国无烈酒,但哪怕是白水也经不起掌柜娘子不管不顾地猛灌。我扑过去想让阿香也体会一番呛酒的滋味,她警惕地直起身,自欺欺人地掩住酒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出门去。
席上,酒过三巡。
掌柜一晚上不知道了多少次谢,数碗黄汤下肚,舌头早就辨不清楚话音。可他心情极好,一边哼着找不着南北的小曲一边兴致高昂地在酒铺中翻找,直把所有樽和觚全都抹到地上才消停,顺手挽过一位好友的肩膀,好哥俩捋起衣袖开始划拳。
“来啊!喝!”何大诚抱着酒坛跑过,被一个面生的汉子拉到一桌,来来回回地劝酒。
眼瞅着没人注意,我悄悄离席。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尝不出酒的美妙,只觉它如同良药一般苦口,能少喝绝不多饮。昨日去草庐送雪梅酒时,我还问过孔明爱酒人士的心理。孔明将羽扇摇了两摇,弯眉浅笑:“君子善饮,自有一番雅致风流。”
风流这个词,在后世并非褒义,三国时却极受推崇。我撇撇嘴,异议道:“说得好听,依我看,只是一帮清高自诩的书生自娱自乐罢了。”
名士多好饮。但名士气度,哪里是几杯水酒就可以涵盖的。没有真才实学,哪怕学得了浅斟小酌的优雅姿态,也是得其形不得其实。南阳号称风雅之士集结之地,但当战火袭来,最先弃城远逃的,就是这些铮铮傲骨的名人雅士。
我不解道:“平安王以德服人,许诺不欺民,不屠城,不取百姓一分一毫,为何还有如此多的富户举家北迁?”
“正是不欺民才吓跑了富户。”窗户微开,室外那棵十几年高龄的桑树已经被移了位置。绚丽的晚霞自天的那一边烧来,照在林月洁新砌的矮墙上,雪光刺目。孔明将我的书法作业平铺在桌上,拿蘸了朱砂的毛笔在纸上画圈,一心两用道:“战事需钱财支撑,养兵又极耗粮晌,平安王空有其名,连个封邑都不曾有,如今既允诺了不从百姓处搜刮,便只能拿富户开刀了。”
“那可未必。”我不赞同道,“皇室虽然微弱,但数代积累,奇珍异宝不计其数,随意拿出一样都价值连城。”一个七岁就知道装疯卖傻的人,长大后离开皇宫,难道还会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成?据闻前阵子黑市上流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卖出了千万铢钱的天价,这样的珍宝,若说之前蛰伏于民间,我是不信的。
孔明笑道:“卖物可富一家,却不能活一军。平安王所图甚大,即使盗空皇宫宝库,也终有弹尽粮绝的一日。此刻他势力未稳,求名心切,愿让小利换取支持,即使偶有富户不识时务,也未见凌厉手段。但此举恐不能持久,待他站稳了脚跟,羽翼渐丰后,就该另有一番光景了。”
名士世家不怕资助钱财,但凡能在乱世站住脚跟的家族,多懂得审时度势,即使押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关键在于平安王当不当得起他们的投资。
数日前,平安王已在新野树起义军大旗,矛头直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扬言要直入许都救形同软禁的刘协于水火。他“清君侧”的幌子虽然打得冠冕堂皇,可天下人皆心知肚明,假若平安王入主许都,大汉天子绝对要换个人做了。在皇家,兄弟夺位本是家常便饭,平安王身上流着先皇血脉,头上顶着正统之名,与曹操、孙权等意图“窃国”的诸侯不可同日而语。他生来就是“王”,取的是自家江山,才刚起势就应者如云,风头强劲。但是同时,曹操盘踞在北,孙权执掌江东,张鲁以五斗米教得万民朝奉,刘表、刘璋虽然暗弱,但在地方上也有数十年积累之功,轻易不可撼动。相较之下,刘曦不足一万的兵力简直如羸弱的蝼蚁,不堪一击。
从龙之功虽然诱人,但当成事的可能微乎其微时,甘愿扑火就义的勇士就只剩下真正的汉室死忠。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孔明将画完圈的麻纸还我,他仍穿着白衣,可我自离开草庐后,心态变了许多,再不是当初那个轻易便会犯花痴的女孩。我抬头问他:“先生曾言惟有汉室方为国之正统,如今平安王举事,先生欲追随乎?”
“近日我夜观天象,帝星微弱,乱象已现,平安王大有可为。”孔明看向我,目光隐有流光闪动,“但我一介布衣,名不见经传,未得引荐,贸然投靠,反而不美。”
名士出山如同新皇登基,倘若能假意推辞,得人三催四请,便能博出个淡泊名利的美名。我原以为刘备三顾茅庐是他与孔明无缘之故,现在听孔明言语,十之*倒是他有意为之:“先生竟也在意这些虚名?”明明心里愿意地要死,表面上还得摆出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模样,实在考验演技。
孔明脸不红心不跳,摊开手坦诚地很:“孔明亦是俗人,舍不得功业,愿殚精竭虑求一个青史垂名。”
……
我牙酸道:“原本徐庶走马荐诸葛,刘备携弟顾茅庐倒能传为一段佳话,可惜为我所阻。如今平安王虽近在眼前,但刘表视其为洪水猛兽,命军士于边境处森严戒备,断无可能放他入南阳觅贤。先生若想等平安王登门相请,恐怕等到花儿都谢了也不见得能如愿。”
“那也得等着。”孔明不以为意,不知为何心情颇为愉悦,竟然哼唱起《梁甫吟》:“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我捂住耳提醒他:“这是葬歌,凄惨悲切,唱多了不吉利!”
孔明不为所动,继续高歌:“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第22章 除夕
初雪之后,气温跌至零下,室外哈气即成水雾,寒风打着响哨,扬起南阳街头巷角高挂的幌旗。
福来倒闭地正是时候。烈酒暖身,酒水是冬日消费大项,掌柜听从我的建议,撤去铺中两张方桌,腾出空来换作吧台,温酒的暖炉昼夜不息,生意愈加红火。“真是瑞雪兆丰年啊!”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刚从破产的大浪中缓过神来,恨不能全天候开业,生意一直做到腊月二十八方歇。
“落门嘞!”随着响亮的唱和,掌柜亲自将门口的木板码上,板上贴着红条,告知乡邻明年初八开市。掌柜娘子满脸堆笑,给我们几个丫头伙计一人散了一个足两的红包,还专门去道观求来大吉大利的护身符,嘱咐我贴身收好:“世道乱,你一个女子孤身守店,要靠符纸保平安的呢!”
除夕团圆夜,阿香、何大诚是本地人,家中自有父母翘首以盼。掌柜刚熬过一场大劫,今年要带着妻儿回老家祭祖,求祖宗保佑生意兴隆。细算下来,唯有我可以留在铺中看门。
掌柜扯来厚布将房门掩紧,又往瓮中压实了酱肉腌菜,满面歉意:“后院挂着腊肉,是专门给你留的,你务必吃完,别为我节省。夜里记得紧闭门户,谁敲门也别理,万一真有急事,就将后屋的红灯笼升到阁楼高处,街头王掌柜的见了,必会赶来帮忙。”他不放心我一个女人看家,专门委托了交好的乡邻看顾,实在忧心太过。
店中虽然留了不少酒、物,但像除夕这样的良辰吉日,即使是强盗偷儿都要赶回家吃团圆饭,哪个有兴致漏夜开工?黄昏时分站在街上左右一望,万家闭户,唯见炊烟袅袅,大路上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前世家乡过年总是焰火不绝,三国却连鞭炮都没有普及,整个除夕夜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句欢声笑语漏入耳中,细听却又没了。往年我在草庐中过节,奉茶、捧墨正在爱玩闹的年纪,诸葛均又好打趣,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就守过了年。习惯了草庐中的热闹,今夜形单影只,总觉得时间分外难熬。
待嚼完了腊肉喝尽了梅饮,往财神爷的佛座前一瞧,竟连一炷香都没烧完。烛火映着我的身形,影子拉得长长的,还在墙角折了个弯,更显四周空荡寂寞。
我将掌柜娘子制好的火腿架到锅上蒸着,心中努力劝自己多吃几块,毕竟是大年夜呢,不能太亏待自己。既然已经不得陪伴,至少也该吃顿好的。
可是,味蕾好像也放了大假,半点品不出猪肉该有的美味来。
不知此刻草庐中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自从帮助掌柜渡过难关后,孔明仿佛突然意识到了我这个人的存在,隔三差五就会打着检查功课的旗号来酒铺提人,偶尔还会“顺道”上门来买酒。我虽然暗自欣喜他态度的转变,却也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下馅饼来。孔明如此,必有缘故,只是以我的榆木脑袋,猜不透也想不通罢了。
我知道自己还爱他,但是好像已经过了最爱的那个阶段。如今孔明看那张俊脸,赏心悦目如昔,我却再也不曾出现过心律失常、血压急升的状况。
这大概就是很多人口中的“成长”。
于是当孔明轻叩门扉,一身风雪进屋的时候,我望着他身后那片白茫茫的大雪,首先跃入脑海的想法是:“这么冷的天还拿把扇子,先生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半点不曾想到他顶着严寒走的十几里雪路。
孔明难得楞了楞,而后轻笑着将缀着冰渣的扇子搁去火炉旁解冻,十分大义凛然地解释道:“持正,不因时易,是为雅。”
……懒得跟这个神经病讲话。
我把喝剩下的骨汤端上桌来堵他的嘴。
孔明浅尝了一口,讶然道:“汤中怎有股酒气,你加了菜酒吗?”
当然。孔明不爱菜中夹杂酒味,所以我在草庐中做菜从来不加料酒。但我前世从小吃到大的菜酒,进了酒铺后就地取材,很快就改回了习惯。
今日生肉下锅时不知道孔明会来,自然只顾着自己的口味。
“其实,细品之下也别有一番风味。”孔明嘴上虽然赞了几句,手中的勺子却再也没碰过锅里的汤,只捡着桌上酱肉、白斩鸡、花生米等不加酒的菜海吃一气。许久未见他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我只觉十分刺目,不由皱眉道:“草庐中没准备年夜饭吗?”莫不是林月洁欺负人,大过年的将夫兄赶出了诸葛家的大门吧?
孔明略加思索便知我想歪了,好笑道:“你别错怪了林氏,她三日前便同均弟出发去江东看望兄长,故而今日仅有我一人在家过年。”
“连年都不过,赶着去江东?”我狐疑道。新妇拜见长兄理所应当,可此去江东路途遥远,即使快马加鞭也得走上一月有余,断没有年脚边上还冒雪赶路的道理。他们大可以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启程。
“兄长来信,说孙仲谋有意开春后举办聚贤会,来者不问出处,只需有真才实学便可成为孙家入幕之宾。”诸葛瑾的本意是请两个弟弟都去东吴一试,倘若有幸能得孙权青眼,将来上阵亲兄弟,诸葛家必可在东吴打下一片天地。可惜,孔明无意辅佐孙权,坚持继续流在草庐中静候明主,而诸葛均与诸葛瑾相别数年,感情上更倾向于与二兄共进退。
只有林月洁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时机,一力说服丈夫成行:“二兄十数年蹉跎,如今仍然文不成武不就,难道夫君也想如他一般不成?况且,二兄好歹还有多智之名,夫君却才名不显,若无长兄举荐,如何出仕?”她并非有多看好东吴的发展,却晓得旁人或许会慕名前来求孔明出山,却绝不可能千里迢迢跑来南阳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诸葛均。
士农工商,林家数代经商,社会地位却是长久以来的心病。林月洁不了解政治,可她自小就立下了当官太太的志向。她与诸葛均大婚之日诸葛瑾远在东吴,未能回南阳观礼,林月洁有心加强与夫兄的联系,专门写信亲近长嫂长嫂,之后更是常送土产节礼,礼数十分周全。因此此次东吴要办聚贤会,诸葛瑾还未有所动作,林月洁就已经收到了樊氏的消息,备下大段游说诸葛均的说词。诸葛均自估才能不及二兄,想来若要靠一己之力出仕不易,也觉妻子说的理由很有几分道理,不由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孔明一锤定音:“左右在南阳也无事,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往江东一行,观其俗视其势,其后再做决定。”
诸葛均深以为然。当夜就告知林月洁收拾衣物细软,启程奔东吴而去。
是以,今年草庐中只剩下孔明与奉茶两条光棍相依为命。
我诧异道:“奉茶怎么不来?”奉茶是孤儿,除了草庐无处可去。
“他要留下看家。”孔明毫无扔下小厮跑来吃独食的愧色,理直气壮地很,“无须担心,我给他封了红包,他白日买了不少糕点零嘴,绝不至于饿肚子。”
除夕夜吃糕点,真心得为这苦命的忠仆鞠一把辛酸泪。
我瞪目道:“待会走的时候带点鱼、肉回去,叫奉茶也过过年。”
孔明厚着脸皮起身:“如此,亮便代奉茶谢过南霜小姐了。”
我不理他,将碎茶搂进掌心,投入壶中,目视嫩绿的叶片在水中翻滚。不多时,茶香便在室内荡漾开来。
我是不爱喝茶的人。前世饮品业发达,奶茶、可乐、果汁任君选择,无论哪一样都比苦中带涩的绿茶要好喝。到了三国,茶成了饮料大宗,可是身价不菲,最贵的明前狮峰价比黄金,哪怕普通清茶也非百姓人家可以负担。因此,我对于孔明明明穷的叮当响,可还是要打肿脸充胖子买茶喝的行为恨之入骨。连饭都吃不饱了,还吃什么茶?
不过,方才看到孔明带来的冰冻羽毛扇,我倒是有点理解所谓名士的龟毛心态了——跟现代人勒紧裤腰带买奢侈品一样。即使挎着lv挤地铁,那也代表了一种积极融入上流社会的精神气。孔明的祖辈们都属于士人阶层,可他却未能庇得祖荫。倘若再不继承点文人雅士的癖好,安心在家务农种田,几年之后,必然会被仕途抛弃。
在三国,但凡有点权势的人,都不屑于同俗不可耐的商贾农夫为伍。孔明若是一个不知茶禅三味的莽夫,纵然再才华横溢,也不会有伯乐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他的羽扇与他的茶一样,是一种鲜明的阶级标记。他借此向诸位潜在的雇主发出邀请。
孔明接过茶盏,细品之后放回几上,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的煮茶技艺精进不少。”
“是我家掌柜的茶好,与茶艺有什么关系。”我于茶艺一道毫无天赋,铺中事忙,更不可能有时间练习。我熄了茶炉,室中突然暗了下来,孔明的脸色随着跳跃的烛光明明灭灭,神色不定。
除夕夜孤男寡女的团聚太暧昧,我不愿再放纵自己心中空渺的希望。
这一回,就由我来下逐客令吧。
第23章 婚帖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睡眼惺忪间,依稀看到一个神似孔明的木偶娃娃侧立床前,映着日光,轮廓分明,岁月安好。
脑中还有些糊涂,昨晚的夜话逐渐浮上心头,不觉有一丝恍惚。孔明说,黄月英已经觅得佳婿,二月后成礼。我与黄家交好,需得备大礼相贺……
大红的喜帖跃入眼帘,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只觉帖上“黄氏恭请”四个大字耀地刺目。
“怎么可能……”我喃喃。室内烛火摇曳,在墙上描出两道狭长的影,一坐一立,光影斑驳,令人生出身临梦境的错觉。
“为什么不可能。”孔明的语气意味深长,“黄小姐特意带话说,同你相识数年,颇为投缘,因此力邀你出席婚宴。”
我恍然,心底有些被窥探到心事的羞恼,又恨孔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可恶。他如此聪慧,不可能没有察觉我对感情的动摇。可他却在我下定决心要将他推出门外的前一刻公布了这样一个消息,不表态,不说明,仿佛就事论事一般地公事公办,束着手站在岸边任由我一个人在苦海中飘零。
可是心中的窃喜是如此真实。孔明几近而立,但在这世上走得近的女性,两只手指便数地过来。除了我,就是黄月英。
如今黄月英率先定下婚约,是不是意味着……
不。
世上弱水三千,能成为诸葛家妇的女子千千万。倘若他真的有心,就不该放任我单恋挣扎。倘若不是了解他的为人,倘若没有后世史书上“高洁”二字为他的人品作注脚,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个游戏花丛、玩弄感情的浪荡子,将旁人的痴心视作亵弄的玩具。
口中质问的话语几乎快要脱口,最后还是被我咬牙咽了下去。有意思吗?他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他假装视而不见,不是已经间接表明了态度?
何必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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