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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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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清辉冷调
  阮霰心头流露出些许惊讶,却也不改神色,下一刻,听得牧溪云又道:
  “阮公子不必因病体而自贬,在下此次前来,便是想带你前往越州江夏城,请那里的名医替你诊治。是以退婚之言,不必再谈。”
  此言一出,高坐主位的阮东林脸色有一瞬难看,悬月岛岛主却是满脸欣慰,捻动胡须,点头道:“便是此理。我悬月岛,断然不会以雪归你因伤避世久不出为由要求退婚,更不会更换婚约人选。”
  牧溪云行至阮霰身前,目光扫过那把血迹仍存的刀,又看了眼主位上的阮东林,敛低眸光,温声对阮霰道:“夜深露寒,你病体未愈,不宜在外久留,我送你回去。明日一早,便启程往越州寻医,如何?”
  正厅内,所有人皆将视线投向阮霰。
  灯影灼灼,庭院吹来的风掀起衣角,阮霰垂眼,轻轻晃动起手中茶盏。盏中倒影顷刻破碎,他扯了一下唇角,将之搁置于旁侧,缓慢起身,对牧溪云道:“好。”
  说完转身往外,牧溪云对阮东林执了一礼,紧跟在后。
  悬月岛众人随之起身,岛主道过一句“夜已深,便不再叨扰”,告辞离去。阮东林挥手命管家携众相送,独坐厅中,面色阴沉如墨。
  半晌后,他倏地抬起手掌,冲身前桌案猛然拍下。霎时间,木已成屑,怒然翻飞。
  “阮雪归——”他厉声道。
  幽静山道上,阮霰终于打算将刀刃上的血迹清理一番,欲取出张帕子来,却发现身上除却这件衣衫外,再无他物。他这才忆起,早在阮家将他关进湖底时,便已失去一切身外之物。
  下一瞬,阮霰面前出现一方手巾,一方极为素净的天青色手巾。
  “用这个。”牧溪云轻声道。
  阮霰没接,脚步不停,并指往刀身一抹,指尖元力流转,俄顷过后,刀刃上再不见半点血色。
  两人之间距离被拉开,从并肩而行,变为了一前一后。
  牧溪云望着前方身影,收回手,失落道:“阮公子,方才你推脱婚约时所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之言?”
  阮霰脚步不停,声音冷冷,几乎要融进这初春夜色里:“今夜乃你我第一次见面,对于初相逢之人,真心何从谈起?”
  言语间,初遇时的岔道又入眼帘,阮霰驻足,又道:“送到此处即可,鹤取公子请回。”
  牧溪云薄唇轻抿,犹豫几息,试探着问:“明日越州江夏城之行……”
  却是为阮霰所打断,这人答得肯定:“我会去。”
  “好。”牧溪云点头,垂下眸眼,“阮公子早些休息。”
  阮霰:“嗯。”
  牧溪云将目光瞥向道旁花影:“此回匆忙,尚未来得及问候令堂,请阮公子代为转告。”
  换来一声“自然”。
  阮霰不欲交谈的意图甚为明显,牧溪云不得不转身。
  他继续前行,待到幽径深处,天字七号由腰刀化为雪白巨犬形态。出于犬类习性,这家伙拿脑袋拱了阮霰一下,问:“为何要跟牧溪云一块儿去江夏城?咱们当务之急,是找到地魂哇主人!”
  阮霰语气淡淡:“时日无多,与其浪费时间在寻找上,不如想别的办法,将缺失的魂魄补上。”
  阿七眼里满是怀疑:“会有这样的方法存在?”
  阮霰话语镇定:“不碰碰运气,怎会知道不存在?”
  阿七震惊至极,音量陡然拔高:“碰运气!那还不是浪费时间!”
  阮霰颇为无言,但仍耐着心与他解释:“这世间神魂不全之人并非少数,有医修专研于此,他们当有一套固魂之法,能替我稍作延缓。”
  阿七两只前爪开始刨土:“延缓之后又如何?不行了再去缓一次?”
  这样的追问太没意义,阮霰懒得再理,瞥它一眼,加快脚步,往镜雪里行去。
  镜雪里经久无人居住,但阮家做足了面子功夫,连微末角落,都不染半点尘埃。陈设布局更是保持了阮霰在时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阮霰驾轻就熟入内,至卧房,却没有就此歇下,而是敲开了一间暗门,钻入地下,取出不少东西。接着从衣柜里随手捡了件衣衫,换下身上旧袍。
  “你留在此地,我有事出去一趟。”阮霰对趴在床前的阿七道。
  雪白巨型犬已接受了阮霰的行事思路,此时有些困,打了个呵欠,回答“是”。
  俄顷,即见阮霰化作一点辉芒,飘然离去。
  金陵城的热闹并不因夜深而消减,灯火沿着十里秦淮的清波水光绵延,河畔楼阁轻歌袅袅宛作仙音,胭脂水粉的香随风飘远,连夜色里沉默不语的飞檐吊角,都染上了甜。
  阮霰以假面覆住真容,快步行走在金陵浸了香的青石板上,入耳的低语,好些都在谈论新鲜出炉的江湖美人榜。
  “那位春山刀,避世百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甫一出世,便重登美人榜榜首,不知会对过些日子的风云榜、兵甲榜造成何种影响。”
  “说到阮雪归,便不得不提他的那位‘一生之敌’,北周前任国相。自春山刀隐居,国相便稳坐风云榜第一位置。啧,春山刀这回回来,恐怕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
  “要我说,这风云榜的事情,都不如美人榜来得勾人心痒——听说啊,原本排在第十二位的,是阮家那个清芙仙子,如今因春山刀,被挤去第十三了!”
  “清芙仙子竟也是阮家人?窝里斗窝里斗!听说这位仙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前些日子才开始行走江湖,年轻又气盛!金陵城又要热闹了——”
  交谈之声烦杂,如春夜扰人的细雨,阮霰无心理会,穿街过巷几经折转,驻足于一间酒肆前。
  灯火稀微,零星如豆,守夜的伙计已倒在桌上,唯那店门口的酒招旗仍在飘。
  他轻拂衣袖,抬指送出一点元力,敲上趴在桌边睡梦正酣的伙计头顶。
  伙计不耐烦抬头,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店门外站着个面生但衣料华贵的人,屁股登时从板凳上弹起来,笑容殷切招呼道:
  “客官您快里面请,咱们这儿各式酒酿一应俱全,其中花酒、果酒乃金陵一绝,您可要尝尝看?”
  “三坛梅酒,带走。”阮霰淡淡道。
  “好的客官,您请进来稍坐片刻,我去地窖给您取来。”伙计笑答,“除了梅酒,旁的要来一些吗?我们店的桃花酒、竹叶青,味道都是极好的!”
  阮霰:“不必。”
  片刻后,伙计为阮霰送上三坛梅酒,他付过银钱,转身回到夜色中。
  一路东行。中途,阮霰问一户花农买了束花。又过三十里,见得一片竹林。阮霰快步入林,但行至深处,两块石碑映入眼帘时,又渐渐减缓脚步。
  此般情绪,大抵与近乡情怯异曲同工。
  ——那两块碑,一块是他至交好友的衣冠冢,另一块,底下长眠着他的母亲。
  金陵阮家,为了自身颜面,手段无所不用。
  春山刀出身阮氏,誉名满天下,受万千人敬仰,是以在囚禁了本人后,还想法设法维系这三个字的名声,使其有益于与之密切相关的阮家。
  他们谣传“春山刀因病隐居镜雪里”,同时,为了向世人展现家族的大度与关切,极尽心思,制造出优待“春山刀母亲”的假象。百年来,连接触到阮家核心的十大高手,都给迷惑了过去。
  但阮霰再清楚不过,他的母亲早就死了,死在当初的逃亡路上。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为了掩护阮霰离开,她将自己暴露在追杀者刀下——最后,是阿七改换模样,替他收的尸。
  思绪缓缓,脚步缓缓,可饶是再慢,终会有抵达的那一刻,伴随竹叶刷刷响,阮霰来到石碑面前。他将怀里素雅沾露的洁白梨花放到母亲面前,继而揭开酒坛,尽数倾洒于黄土中。
  风萧萧,叶漫漫。只身立于碑前,不必言语,再多心绪,已是阴阳两隔,无处听闻。
  三坛酒,一坛祭典亡母,一坛追思故友,剩下一坛独自饮尽,长影寥落。
  就在阮霰放下第三个酒坛,起身打算离开时,却见一个身影步入竹林。
  此处并非偏僻隐秘之地,时常有人至此伐竹,阮霰本不会多心,但——来者身上所流露出的气息,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更不必说,那气息中还有些微熟悉味道。
  阮霰看过去,那人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不慌不忙,掏出一只横笛。
  倏然之间,笛声起于竹林间,不似秦淮河畔的柔软缠绵,此音清越,悲而不凉,如同一道澄澈幽远的月光。
  乍逢星辰升起,辉光流转眸眼,那眼尾轻轻上勾,晕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但星光淌至阮霰眼中,微光闪烁便被化开去,唯余幽冷之色。
  同这样的目光对视,吹笛人不惊不惧,吹奏不停。待到一曲终了,修长手指一转横笛,自竹林那头,翩翩然掠身来。
  此人着一袭绛紫色衣衫,外罩玄地云纹宽袖袍,腰间坠玉,撞得玎玎作响。他站在距离阮霰三尺远的地方,斜倚青竹,姿态懒散从容。
  “在下乃一介无名乐师,偶然路过此地,见公子神色哀伤,心头颇有感触,情不自禁吹奏一曲。”
  “此曲本与我一般,无名无号,但公子一眼望来,我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名字。”
  “此曲之名,当以‘清辉’二字命之。”
  语调甚是散漫,但声音透着一股子清贵味道,令人难以捉摸真实身份。
  阮霰掀动眼皮,上下打量乐师一番,问出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北境之人?”
  乐师抬手,指间横笛转动,弯眼一笑,漫不经心:“在下的确来自北周,但对南陈并无恶意。”
  那眼底揉着星光,闪烁之间,端的是动人。
  阮霰眉梢漠然一挑,“哦”了声后,手指隔空轻勾,拎住空了的三个酒坛,提步转身。
  “公子似乎过于无情了些。”乐师望着他的背影,低低笑了声。
  却是倏尔间人已去林已空,唯余流风回转,沙沙叶声作响。
  “大人,你作何吹笛子给他听?”一道身影落在乐师身旁,循着阮霰离去方向遥望。
  乐师收敛眼底笑意,将横笛重重往身侧少年额前一敲:“你忘了?圣书上说,我南下所遇第一个神魂不全之人,便是那个命中注定要同我成亲之人。”
  “他、他神魂不全?这样说来,他便是夫人——哦不,未来夫人!”少年惊得跳起来。
  乐师轻挑眉梢,望向金陵的目光,意味深长。
  *
  子时将至,秦淮河畔的喧嚣终于有所消退,东西两街夜市渐趋冷清,阮霰缓步走在金陵城中,欲寻一处能够堆放空酒坛的地方。
  竹林深处偶遇乐者,于阮霰而言,算不得什么要紧插曲。他已在此世间消失百年,这回出去,还特意戴了张假脸,便是曾经的生死之仇,都不会那么快找上门来。
  那人约莫只是一个路过的、或许与他有过牵连、但无关紧要的修行者。
  如是想着,阮霰将手里的空酒坛置于一处街角,以方便明日的清扫之人,熟料转身之后,撞见两个半醉的少女相携走来。
  显而易见,是两个修行者,且其中之一境界不低。她们同阮霰擦身而过,所行方向,竟也与他要去的地方相同。这还不算完,更有恨恨话语入耳——
  一人愤愤不平道:“镜雪里的那位春山刀,已是百年前的人,重伤不愈甚久。这样的人,竟来抢小辈的名头,害得小姐名次滑落至十三,姓名无缘登上美人榜,真真是不要脸至极!”
  另一人接话,语气咬牙切齿:“若论武艺,便也作罢,偏偏是容貌——我倒要寻个机会仔细瞧一瞧,那阮雪归,到底是多好看,能把我阮秋荷生生给挤下去!”


第四章 空庭幽兰
  阮霰回到镜雪里。
  本该空寂旷寥的庭院,一人一犬凛然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压抑至极。
  阿七弓着脊背,前足微屈,两眼瞪如铜铃,低吼不断自喉间传出,仿佛下一瞬,便要猛扑过去;阮东林站在三丈之外,双目淬寒,元力流转周身,右手沉按剑柄,随时有拔剑出鞘可能。
  察觉到阮霰归来,阮东林冷笑一声:“你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阮霰凉幽幽掀起眼皮,平静走到阿七身旁,“它如何,毋需你置喙。”
  阮东林上下打量一番阮霰,流溢周身的元力不减反增,庭院中宵风霎时灭去,花影叶影星影凝滞无间,凛寒更幽。
  “看起来,你已去祭典过你母亲。”阮东林道。
  “既然派了青冥落的刺客跟着我,这些事,便不消拿来问。”阮霰目光依旧,轻淡至极,丝毫不为阮东林外放的威压所动。
  阮东林居于上位多年,何曾被这般顶撞过,当即拂袖,寒声道:“阮霰,这是你同我说话的语气?”
  “哦?我却不知我语气如何了。”阮霰垂下眼皮,“你不能既打散一个人的三魂、利用他毫无生气的躯壳为自己谋利,又要求那个人待你如从前那般恭敬顺从。”
  “三魂尽散,还能从湖底出来,倒是我小瞧了你……”阮东林道。
  阮霰打断他:“有话直说。”
  “呵,那我便直言了。”阮东林微微仰首,冷眸如刀紧盯阮霰,“神刀刀鞘在你体内,通过阵法,刀鞘上残留的神力能唤醒我族圣器,佑我阮氏永世兴盛,所以,我要你回去镜湖底下,坐回阵法中去。这是你的——宿命。”
  闻得此言,阮霰眉梢轻挑,缓慢抬眸,看向阮东林那瞬,寒风乍起。素白衣袂翻飞,银雪般的长发起落,沛然元气若涟漪四散,起荡虚空,凛然往阮东林拂去。
  “不太对得住,湖底的阵法被我顺手给毁了,即便我回去,圣器也无法被唤醒,更无法为你阮家提供灵气。”阮霰淡淡道。
  阮东林改换姿势,负手而立,看似沉着依然,却是暗地调转元力,狠狠做出回击。
  “阵法没了,我可以再布一个。”阮东林沉声说着,刹那间,东风西回,震碎隔在两人之间的石桌。
  石屑翻滚激荡之间,阮霰身姿巍然不动,元力化作流光护于体外,弹飞沙石。
  阿七得了底气,绕到阮霰身前,对阮东林低吼,“那就再破一次阵便是!”
  此言一出,却是令庭院气氛更为肃杀。
  “破阵的确轻松,可阮霰,你该清楚,没有我的允许,你根本走不出金陵。”阮东林语气生冷,威逼之后仍是威逼,强硬半分不减。
  这庭院,稀微星光,阑珊灯火,映出一片素色衣角,阮霰神情淡漠,听完阮东林之言,缓而慢地朝他投去一瞥。
  这一瞥,眸间似融寒月光辉,清寒彻骨,又意味深长。
  “阮家的确高手如云。但阮东林,百年前,你为了捉住我,折损了多少人、花费多少钱财?别以为我在湖底,便什么都不知道——这百年,你阮家可是大半时间都在休养生息。”
  “族长大人,你真有胆量再发动一场追杀?现在,我亲友死尽,无所顾忌。但你不同,你要考虑的太多。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我做出一些对自己不利、更对你金陵阮氏不利的事来?”
  “再者,我已答应悬月岛牧溪云,明日同他一道出发、前往越州。诚然,悬月岛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如阮家,但它仍旧是南陈十大门派之一,其余九大门派皆是它的盟友。若明日我不能准时出现,你认为悬月岛会如何?”
  他的声音向来清冷,听上去如空山寒石轻响。而阮东林面色渐沉,宽袖之中手紧握成拳。
  阮霰说得没错,每一个字都直切要害。
  上一次,为了追捕同神刀刀鞘意外融合的阮霰,阮家几乎出动了族内与刺客组织青冥落的所有高手,可最终活着回来的,不足半数。
  因为这人是春山刀。只消一个名号,便能慑住世人的春山刀。他刺客出身,诡计多端;曾为江湖十大传说之首,修为惊人;又生了一张倾绝天下的脸,若是有意巧笑,少有人能经得住那种诱惑。
  他三言两语就叫悬月岛绝了更换婚约者的意图,替自己谋了条出逃之路。这个人,可恨至极。
  但——
  阮东林凛目凝视阮霰那双冷眼,半晌之后,讽刺一笑:“你尽管走,只要——你能走得掉。”咬牙切齿过后语调陡然转高,继而渐趋低沉,语气亦是意味深长。
  阮霰眸底平静无波,宵风扬起衣袖,幽冷轻淡。
  双方在同一时间将气劲撤回,阮东林拂袖而去,但就在此人气息完全消失在镜雪里那一瞬间,阮霰如刀锋般笔直挺立的身形竟是一晃。
  他只觉眼前昏黑一片,清风、夜寒、亮光瞬远,五感混沌,连自己都不能再感知。
  而在阿七眼中,阮霰正往前栽倒。
  “主人!”
  阿七赶紧将阮霰驮住,背上人却无回应,它立时撒开四条腿冲入卧房。合上门扉刹那,没忘记在镜雪里外面布下结界,防止被人窥探。
  “主人,阮东林对你暗下毒手了?”阿七把阮霰送到床上,定睛一看,发现竟有鲜血自他唇角溢出,顿感焦急。
  阮霰慢慢从床中坐起。眼前的漆黑已散,五感逐渐回拢,他抬手拭去唇角鲜血,低声说道:“无妨,只是因三魂不全失去一瞬意识而已。”
  阿七前爪扒着床畔,瞪视阮霰:“三魂不全会流血吗!”
  阮霰不以为然:“过度运功罢了。”
  阿七大拍床板:“时间着实不多,我们要尽快去寻医,进行一番延缓、稳固心魂,再火速寻找治本之法!”
  阮霰垂下眼眸,揉了揉阿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出一个“好”字。
  一夜无话。
  翌日天方破晓,牧溪云便至镜雪里外等候。
  阮霰正凝神调息,阿七守在一旁,不曾惊动他。直至辰时三刻,阮霰体内真元走完一个大周天,睁开眼睛,它才道:“牧溪云来接你了。”
  “走吧。”阮霰起身,轻理袖摆,低声说道。
  阿七甩动尾巴,用脑袋顶开门,轻快跃入庭中。
  霎时间,清风拂面过,送来清甜春花芳香,日光暖软,撒在空中犹如细碎金屑,端的是美好宁静。牧溪云就站在庭院的圆月门外,身后深深树影,身侧亭亭幽兰,衣袂起落于风,背负长琴,身姿挺拔。
  牧溪云见到走出房门之人,略略一怔,随后快步迎上来。
  阮霰没摘下那张假脸。
  如今模样,虽说仍算得上“美”之一字,但美得过于普通,寻不出任何特色,同寻常巷陌间好颜色之人无二,看过之后,只觉美则美矣,无甚出挑处。
  他走到牧溪云面前,淡淡道:“鹤取公子,久等。”
  “无妨,是我来得太早。”牧溪云没问阮霰为何顶着这样一张脸,语气温和如初,话语满是关怀,“你旧伤未愈,不宜劳累,是以我备了马车,已候在阮家外。”
  阮霰轻轻点头:“多谢。”
  牧溪云又道:“江夏城距离金陵并不远,此一行,约莫半日可达。”
  阮霰:“嗯。”
  阮霰的回应,说不上失礼,却也太过寡淡,一时之间,牧溪云不知再谈什么,遂止了言,安静同阮霰并肩前行。
  正是一日之初、繁忙之始,阮家家业之大、人丁兴旺,道上往来者频繁。见得同行的两人,无一不暗自打量。
  鹤取公子在江湖中久负盛名,传言他喜着青衣,面容清俊,气度温和,弹得一手好琴,可引百鸟来朝。
  而牧溪云,一身霁青衣衫,背负一把伏羲制式的桐木琴,近日又恰逢悬月岛岛主携众人前来金陵拜访,是以不难猜出身份。
  倒是同他并肩的阮霰,根本无人识得。不仅无名,偏生还长了张没有特色的脸。
  “鹤取公子做何同那般普通的人走在一块儿?”
  “许是那人领着鹤取公子去什么地方。”
  “这等好差事,怎么落不到我头上!”
  “大抵是你没烧高香?”
  窃窃低语随风传来,飘荡回旋在树影交叠的石板道上,牧溪云听闻此,逐渐蹙起眉头。阮霰面不改色,步伐从容。
  略加思索,牧溪云低声道:“今日乃是艳阳天,虽说此时凉爽,但再过一时半会儿,阳光会变得炙热。阮公子,我们可要走快些?”
  “无妨。”阮霰语气轻淡,“这里的景致,这样的阳光,我已百年不曾见过,应当仔细体会才是。”
  牧溪云耐心劝说:“金陵景色并不会变,待寻访名医、治愈顽疾,再欣赏不迟。”这条路上,还会遇见多少人,还会听见多少闲言碎语,不可估量,他不想让这般言语再入阮霰耳朵。
  阮霰瞥着地上随微晃树影左右摇曳的斑驳光点,隔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挑眉,道:“你说得对。”语气却是颇为深长。
  牧溪云觉得这话有些怪,但仔细琢磨,又分辨不出什么来。
  脚步遂快,不多时,便至阮家偏门。
  牧溪云并未打算大张旗鼓带阮霰离开,因而准备的马车,外表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整个车身,所用木料,无一不是上千年的檀木,静立此间,自有一股暗香漂浮,垂在车门口的帘,乃是由有“赤霞”之称的炽灵丝织就,一寸千金。
  至于拉车的神骏,更是不必多说。
  阮霰卷帘而入,对牧溪云道,可由阿七驾车。却在此时,听得一道清脆女声响起。这声音端的是意气十足、年轻骄傲。
  “鹤取公子,小女子清芙出水阮秋荷。听闻公子此行将往越州,小女子正好接了前往越州除妖的任务,不知可否同路?”
  垂帘轻晃,阮霰透过缝隙望出去,见得一粉衣少女负剑而立,面如芙蓉眸似水,正应了江湖人给她的称号——清芙仙子。
  清芙仙子阮秋荷立在偏门门廊之下,身后站着阮家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老,牧溪云朝他们一一见礼,随后问车内的阮霰:“清芙仙子欲与我们同行,不知阮公子意下如何?”
  “随你。”阮霰盘膝跪坐于软垫上,垂眸淡声道。
  阮家长老一笑:“此行前往越州,虽不远,但不可掉以轻心。方才,负责打扫镜雪里的婢女发现春山大人竟是一件衣物都未曾带上,连忙收拾了些,我等正巧要出门,便一并给带来了。”
  牧溪云折身过去,从长老们手中接过行囊。
  阮秋荷冲他抱拳一笑,道了声“多谢”,走上马车。
  旁人或许不知,但阮霰清楚,阮秋荷此番要求,带了极强的目的性。然他端坐于车内,面不改色。
  倏尔,直直垂坠的车帘遭掀起,阮秋荷步入车厢。她眸眼灵动,轻轻一转,目光落到阮霰身上,但看清此人一刹,张姣好面容上的笑意猛然僵住。
  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


第五章 花间独酌
  阮秋荷瞪着眼前人。
  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
  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
  “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
  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
  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
  “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
  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
  “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
  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
  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
  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
  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
  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
  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
  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
  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
  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
  “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
  阮霰冲他道谢。
  “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
  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
  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
  如此,阮霰只得作罢。
  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
  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
  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
  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
  “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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