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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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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先生是真想胖揍他俩一顿,可当着人家爹娘的面,也只能摆出高姿态道:“那就再给你俩一个月的时间,要是这个月里故态复萌,那我是一定要走的,神仙皇帝也拉不住。”这最后一句,却是对沈默夫妇说的。

沈默两口子还没说什么,阿吉和十分先激动道:“先生您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绝对不含糊的!”原来他俩一听魏先生也如是说,更相信自己的表现,关乎爹娘颜面了。

“呵呵……”魏先生让他俩这不符合年龄的狠话给逗乐了,旋即板下脸道:“说得好没用,关键是做得到。”

“做得到!”两个孩子脆生生的答道。

“那好,今晚回去背‘百家姓’。”魏先生道:“明天一早找我背书,背不上二十句来,可要吃板子的。”

“背就背。”阿吉硬气道。

“先生,能少背点吗?”十分却小声道:“十五句吧?”

“不讲价。”魏先生板着脸道。

“那……好吧。”十分才答应下来。

※※※※

见事情妥了,沈默让若菡先带着孩子们回去背书,又吩咐厨房炒两个小菜,自己请魏先生吃酒赔不是。

见沈大人夫妇,态度十分端正,十分的低姿态,魏先生的气终于消了……他终究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招架不了沈默的感情攻势,酒过三巡之后,口风变松道:“其实两位公子本质不坏,我也仔细观察过,从没见他俩欺负过别的小孩,还经常拉架呢,就是有一桩——不服管呀,太喜欢跟大人讲道理。”

“不管怎样,跟先生顶撞都是不对的。”沈默却道:“要是他们再大几岁,还这个样,那我真要打断他们的腿了。”说着笑笑道:“不过才是两个七岁不到的孩子,我又管教得太松,不知道什么叫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还请先生海涵。”语毕,竟给魏先生深鞠一躬道:“我给您赔罪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魏先生手忙脚乱道:“孩子太小,不懂事也正常,咱们日后慢慢教他们就是。”他让沈默感动的一塌糊涂,竟也主动认错道:“早先跟你和夫人说的话里,其实也有气话的成分。说起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当塾师的,一根戒尺镇课堂,哪会跟学生讲道理,遇到敢乱说的,自然少不了一训二打……两位公子却硬气的很,越打越拧,越拧关系越僵,我越发看他们不顺眼,有事没事都想训他们两句,他们更不服,变着法子跟我对付……”说着脸红道:“现在想来,真是惭愧啊,竟然跟俩小孩子一般见识,怪不得我这么多年没长进呢。”

“唉,先生此言差矣。”沈默笑道:“学业一道,除了积累之外,还看机缘,您的积累够了,也许下一科就是您的机缘呢。”

“那。”魏先生眼前一亮道:“多谢大人吉言了!”他知道这种贵人的言语,虽不会让你确定什么,但其中一定是有些暗示的。

在沈默刻意的拉拢下,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最终魏先生醉倒在酒桌上,还喃喃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沈默让人将他扶回房间去,自己则起身返回后院。

此事已是星斗满天,夜虫啾啾,这一折腾就是大半天,还真是挺累人。

沈默大口呼吸,吐出胸中的浊气,真想直接去书房睡觉,却看到主屋的灯还亮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轻轻推开房门,呵呵笑道:“还没睡呢?”

若菡正坐在灯前发呆,闻言看看沈默道:“你回来了?”

“是啊。”沈默走到脸盆架前,拿毛巾浸湿了,擦脸道:“可把我累坏了,这当爹真是比当官还累。”

“这才刚开始呢。”若菡起身走到沈默身边,给他解外袍道:“我想过了,不再把精力放在生意上了。”

“哦……”沈默轻声道:“你不是最在乎自己的事业吗?”

“是啊,我回来后一直在想,一直以来,我把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了。”若菡将沈默的袍子叠好,又打了盆水,轻声道:“却忽略了孩子,光觉着有柔娘带着就够了,我不用太操心,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了……”说着笑笑道:“孩子还得自己教啊。”

“说的是。”沈默坐在椅子上,一边脱鞋一边道:“不过你真舍得这些年的心血?”

若菡缓缓蹲下,按住他的手,为他脱下袜子,竟要帮他洗脚。沈默受宠若惊,道:“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若菡摇摇头,双手放在沈默脚上道:“我想明白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比相夫教子更重要的了,要是丈夫变了心,孩子学坏了,就算是也再成功,又有什么意义?”

“言重了……”沈默尴尬地笑道:“其实,还是可以兼顾的?”

“那也得过些年。”若菡嫣然一笑道:“等孩子懂事了,你也能让我放心了,我再重出江湖也不迟。”

“老婆……”沈默把若菡拉到怀里,笑开了花道:“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若菡嗔怪的看他一眼,拧他一把道。

“唉,我这不觉着对你不公平嘛。”沈默轻声道:“不能有什么事儿,都让女人牺牲啊。”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若菡笑道:“还真的感谢这件事儿,不然我还真搞不清,什么是最重要的。”

第七零四章 赏罚

从那天开始,沈家的两个小孩子,便在说到做到的若菡的监视下,开始了‘改过自新’的历程。事实上,他们的智商是毋庸置疑的,对于先生布置的作业,兄弟俩都能过目成诵,从不会因为这方面受到惩罚。

对于他们的表现,若菡在欢欣鼓舞之余,却还有丝丝隐忧,因为她知道,孩子最缺的不是决心,而是耐心,就怕三天过后,故态复萌,竟想了主意,要把两个孩子带到保安州去,让沈默的老师来教导。

当她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沈默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师傅这两年身子骨每况愈下,春天还大病了一场,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吧,就不要让孩子们去烦他了。”才把若菡的念头打消掉。

事实上,沈默这样说,不只是担心师傅的身体,还有他自己的顾虑……他知道沈炼有强大的气场,说不定真能把两个儿子的棱角磨平,将他们变成沈襄那样的小道学呢……这是沈默不能接受的。

他倒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启蒙思想的时代先锋,他只希望他们能在将来的巨变中更好的生存下来。这是一个注定要愧对子女的父亲,必须为他们做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若菡的戒尺和沈默的安抚,还有魏先生的宽容下,两个孩子总算能安生的坐在学堂里,像普通孩子那样,读书学写字了。

但沈默不可能老是在家歇着,不到一个月以后,黄锦带着仪仗,到他府上传旨来了。

摆好香案,沈默带着一家老小,全都面朝北跪着,恭听嘉靖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君爱国固臣子之素心,加秩推恩乃朝廷之懿典,故兹忠孝之举,须得不吝褒扬尔……”

顿一顿接着道:“翰林学士沈默,膺朝命扈帝行,旦夕奉于君侧。当洪水之肆虐,大军遇困顿。虽书生之文弱,仍临危不惧、镇定指挥官兵,勇谋兼备,救大军于洪水,护圣眷出险境,实乃天下百官之楷模,匪嘉渥典,曷劝将来?兹恩赐‘中柱’匾,授嘉议大夫、加资治尹,赐穿斗牛服,禁宫内骑马,赏金千两、银万两、进贡丝绸五千匹!”

“锡之敕命何求?尔惟有恪尽职守,忠君报国,方不负君父天恩,可为汝氏增光永世,钦此。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三十日。”话说嘉靖皇帝也真够天才,他不愿提差点被乱臣贼子弑掉的茬儿,但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还有不少高官勋贵,总得给个交代吧,于是皇帝避重就轻,将事件定性为水灾,水火无情,不可抗拒,这样就不太丢脸了。

不过该谢该赏的人,嘉靖也不能含糊,不然将来谁还给他卖命?

沈默接旨之后,黄锦笑开花道:“咱家可要跟您讨赏钱了,沈大人位列九卿指日可待。”原来那嘉议大夫、资政尹并不是实官职,而是散官和勋官,前者是为官员提起品级,为实授官职做准备,后者则是授给有功官员的一种荣誉称号,有品级而无职掌,但有一份俸禄……说白了就是文官的爵位。

沈默起身笑道:“走走,里面喝茶。”

“莫急莫急。”黄锦摇头笑道:“还有给夫人和公子的赏赐。”

“哦?”沈默笑道:“你不早说。”只好重新跪下。

※※※※

有道是‘一人功成、封妻荫子’,因为沈默的功绩,若菡得到了三品淑人的诰命,长子沈志卿得封正六品承事郎……如果这还算是意料之中的话,那么对沈默的妾室,次子以及庶子的加封,绝对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

嘉靖皇帝这次封赏大派送,敕封柔娘为七品安人,次子沈士卿为正七品承事郎,庶子沈永卿为正八品迪功郎,真可谓一个不落、皆大欢喜。尤其是柔娘,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有得到敕命的一天,那代表皇帝和朝廷承认自己的身份,从今再也不是一文不值的小妾了。

她本想忍住不要哭,但眼泪根本止不住,不停地流淌下来,若菡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对沈默道:“老爷,我陪着妹妹先下去了。”

沈默点点头道:“好的。”若菡便向黄锦告了罪,扶着情绪有些失控的柔娘退下了。

沈默则与黄锦来到花厅用茶。

黄锦又一次表达了祝贺,然后爆料道:“皇上已经批准吏部奏请,八月初六举行廷推,这次要推举六位部堂高官,您的呼声很高啊,必能雀屏中选!”

“你还是乱用成语。”沈默哈哈笑道:“托你吉言吧。”从南方归来后,那些受他恩惠的官员,都想要找机会报答他,所以听说七月要举行廷推后,便自发的为他鼓吹造势,甚至有投票权的高官们,直接放出话来,一定会推举他上位,这些沈默都是听说过的。

不过他也没啥激动的,因为他在四品到三品间的这段天堑,反反复复,已经蹉跎好几年了,而今终于令人心服口服,众望所归,水到渠成。实在是波澜不惊。

黄锦却对他这种宠辱不惊深感佩服,没口子称赞道:“这就是‘坐看庭前花开花落;闲听天外风卷云舒’的境界吧,沈大人,您可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到。”

“别瞎捧,我还没那境界。”沈默摇头笑笑,问他道:“其他人呢?怎么赏的?”

“东宁伯焦英,封东宁侯,全家恩荫,升为禁军左都督,统领京营四卫。”黄锦自嘲的笑道:“这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皇上明摆着不信任宦官领兵了,要架空御马监呢。”

“没那么严重,也许只是皇上权宜之举。”沈默安慰他道:“要不我帮着跟皇上说说?”

“不用了。”黄锦摇头笑道:“皇上现在那脾气……咱们还是顺着他老人家来吧。”

“嗯……”沈默点点头道:“那先过去这一段再说。”

“嗯。”黄锦点头道:“金玄德升为太医院正,全家恩荫,徐琨升为太仆寺卿,恩荫妻子,林润、戚继光等人正在叙功,只是因为程序问题,一时还未揭晓……反正只要是立了功的,都有升官受赏,皇上这次是慷慨着呢。”

“何心隐夫妇和崔延呢……”沈默耐着性子听到最后,也没听到他们的名字。

“他们……”黄锦道:“何大侠坚决不接受朝廷封赏,说宁愿用此换来夫人的康复;而崔太医……朝廷原本准备升他为太医院判、终身供奉,但他悄无声的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找着。”

“……”听了黄锦的话,沈默沉默许久,方道:“他是伤心了……”

“真是的。”黄锦道:“有功也不能自矜啊,现在不打招呼就能不见人影,将来还不知干出什么?”

“住口!”沈默勃然变色道:“你知道吗?主动进宫探明情况的是他,主持救治皇上的是他,危急时刻舍身救主的还是他,但到头来,却成全了金玄德,他只落了个终身残废,再也站不起来!如果换做我,我也会心灰意冷!”

和沈默交往这么多年,黄锦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不由讪讪笑道:“您别冲我来呀……”

“对不起老黄,这不是针对你。”沈默叹口气道:“我得替他讨回公道啊。”

“应该的,应该的。”黄锦笑道:“对了,听说那个案子快结了,也不知三法司怎么办的。”

“没关注这个,我这几日什么都不闻不问。”沈默道:“不过这个速度可绝对不快,我原本以为,一回京就会结案呢。”这种案件,按理说应该从重从快,不该拖这么久的。

“这个据说是大人们之间有分歧。”黄锦道:“不过我听了个说法,好像有人故意要拖延,等到初九那天再上奏。”

“初九……”沈默道:“看来是想赶着世子百岁,沾沾喜气啊。”

“厉害!”黄锦伸出大拇哥道:“我看他们八成是这么想的。”

“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化的。”沈默嘲讽的笑道:“况且不用皇上,徐阁老就把他们办了!”

“徐阁老?”黄锦道:“他那性格能出这个头?”

“行大事者,不仅要会隐忍,还要会立威。”沈默道:“徐阁老也不例外,不信你等着瞧。”

“那我拭目以待。”黄锦笑道。

※※※※

也不知沈默是神机妙算,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此刻的徐阶,正在他的值房中,接见刑部尚书黄光升和左都御史刘焘,以内阁首辅的身份,询问案件进展情况。

两人道:“已经初步结案了,只是细节上仍有争执,所以尚未最终定稿。”

徐阶微微颔首道:“那诸君目前如何属稿,可否令老夫一观?”

黄光升道:“正要请教阁老呢。”说着从怀中取出稿纸,双手交与徐阶。

那稿子超长,但徐阶耐性更好,戴上老花镜,从头至尾瞧了一遍,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黄刘二人只好耐心候着。

等徐阶看完,摘下眼镜,告一声罪,用干净的湿巾敷在眼睛上,缓缓道:“年老了,这眼睛用久了便又酸又痛,那个难受劲儿啊,你们这年纪还体会不到。”

“阁老为国事操劳,实乃百官表率,我等定以您为楷模,尽忠职守,克尽其责。”黄光升恭声道。

刘焘却没那么多废话,直接问道:“您对这稿子怎么看,可以定了吗?”

徐阶取下湿巾,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法家断案,谅无错误,我看这卷宗文辞犀利,罪名清楚,你们花了不少心思吧?”

“那是。”刘焘面露喜色道:“这两个月来,我们调阅了上千份卷宗,传唤了数百位证人,每一条罪名都是人证物证俱在,谁都推翻不了!”

“很好……”徐阶颔首淡淡笑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二位。”说着他面上笑容尽去,语气冷峻道:“以法司诸君的意思,想让严世蕃逃过这一劫吗?”

这真是莫大的侮辱,刘焘霎时涨红了脸,黄光升也抗声答道:“严世蕃恶贯满盈,一死尚不足蔽罪,奈何令他再活?”

徐阶点头道:“照此说来,是非致死小严不可,奈何你们东拉西扯,搞出这么多罪名来?”

“这样不好吗?”两人奇道:“罪名多,说明他做的坏事多,十恶不赦嘛。”

“唉……”徐阶缓缓摇头道:“诸君弄错了,你们这样做,不仅定不了严世蕃的罪,还会让皇上为难,甚至放他一马也非不可能。”

“为何?”两人不解道:“请阁老明示。”

“嗯。”徐阶颔首道:“我给你们说说,你们所列的罪名,总结起来,可以说是‘贪污纳贿、挪用公款,卖官鬻爵、栓塞言路、谋害忠良、行谋逆事……’我用这二十四个字总结,还有什么遗漏吗?”

“没有了。”两人摇头道。

“唉,这些罪名固然要命。”徐阶叹口气道:“但事事牵扯到皇上……比方说他们卖官鬻爵,可委任状上都是玉玺朱批;比方说他们谋害忠良,可定罪勾决的也都是皇上;再比方说挪用国库,可宫中也没少用了那些钱;至于行谋逆事,皇上更不能认了……”要是认了这一条,不顾大臣劝阻、执意南下的嘉靖帝,将会立刻与隋炀帝为伍,成为亡国昏君的代名词。

※※※※

徐阶轻声问道:“今上乃英察之主,岂肯自承不是?如果照你们申奏,一入御览,皇上必会怀疑,是法司诸公明审严氏一案,阴谋归罪皇上!”见两人面露惊恐沉重之色,他又自问自答道:“皇上必定震怒,反倒不杀严世蕃了。而言事诸人,恐皆不免,到时候真叫个黑白颠倒,二位悔之晚矣……”

两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问道:“阁老高见,如暮鼓晨钟,令晚辈警醒,不知该如何修改?!”他们已经彻底服气了,知道以自己的智力水平,还玩不了这么危险的游戏,只盼着徐阶能出个主意,定个罪名,他们照着去办。

“呵呵,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徐阶微笑道:“只要让罪名沾不上皇上,那严世蕃就逃不掉了。”

“如何……”黄光升追问道:“做到呢?”

“江西远隔千里,严世蕃在老家做的事儿,当然跟皇上没关系了。”徐阶指点迷津道:“第一个参奏严世蕃的,是南京御史林润,他奏疏便足以致命。”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奏章,竟正是林御史的那封弹劾疏!

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徐阶还是不动声色道:“请二位过目,未知可合用否?”

两人按住心中的惊异,仔细阅起那奏疏。只见林润弹劾严世蕃罪状有三,一是‘占官产仓场,吞宗藩府第,夺平民房舍,又改厘祝之宫以为家祠,凿穿城之池以象西海,直栏横槛,峻宇雕墙,巍然朝堂之规模也……’简单来说,就是强占他人土地,兴建制比皇宫的府第。

第二是‘招四方之亡命,为护卫之壮丁,森然分封之仪度也。总天下之货宝,尽入其家,虽豪仆严年,谋客彭孔,家资亦称亿万,民穷盗起,职此之由,而曰朝廷无如我富。粉黛之女,列屋骈居,衣皆龙凤之文,饰尽珠玉之宝,张象床,围金幄,朝歌夜弦,宣淫无度,而曰朝廷无如我乐。’简单来说,就是贪污招摇、奢侈无度。

第三是‘畜养厮徒,招纳叛卒,旦则伐鼓而聚,暮则鸣金而解,明称官舍,出没江广,劫掠士民,其家人阴养刺客,昏夜杀人,夺人子女,劫人金钱,半岁之间,事发者二十有七。而且包藏祸心,阴结典楧,在朝则为宁贤,居乡则为宸濠,以一人之身,而总群奸之恶,虽赤其族,犹有余辜。’这个最狠,是说严世蕃蓄养死士,勾结藩王,图谋不轨……而且妙就妙在,将一个既成事实,倒退回预谋实施,一下子皇帝变成了英察之主,哪还用再为难!

三人便就着林润的原疏,还是那三条罪名,但添枝加叶的润色一番——一个是,加上了严世蕃与倭寇交通,图谋叛国;二是说世蕃听方士者言,以南昌仓地有王气,取以治第,规模不亚王阙;三是把勾结伊王典楧的事情挑明,说他们阴伺非常,多聚亡命,北通胡虏,南结倭寇,互约响应等语。

第七零五章 百岁

待得起草完毕,徐阶复阅稿件,捻须欢道:“好极!好极!这次终于万无一失了。”

刘焘和黄光升两个也笑道:“管教他严世蕃再聪明的脑袋,这次也和身子分开!”

事不宜迟,徐阶马上召来张居正缮折,令其入密室速写,待写好后,再瞧一遍,黄光升、刘焘即用印加封,完成了一本密奏。徐阶将其双手递给黄光升,又将那原先的草稿也给了他。

“这没用的东西险些害人!我回去就毁了它!”黄光升指着那摞草稿道。

徐阶摇头笑道:“却也不是全无用处——严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旧党在京尚多,不乏为世蕃怀忧者。这些人无处不在,耳目众多,必会探知尔等卷宗,以为对策……”

“阁老所虑甚是。”两人闻言点头道:“您的意思是?”

“尔等何不将此份判决宣扬,麻痹严氏旧党,使其放松警惕。”徐阶压低声音道:“至于我等新判,则默而不宣,待上呈之日再不动声响的换成真章,必可一锤定音,打严世蕃个措手不及!”

两人闻言大喜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有阁老出马。严世蕃这次再没一点希望了!”

“不到严世蕃人头落地,不能丝毫大意。”徐阶郑重嘱托黄光升道:“到时候汝亲往西苑递呈,你这是钦差,谁也不敢阻拦,直接交到皇上手中!”

“遵命!”黄光升抖擞精神道,他知道自己名垂青史的时刻就要到了。

徐阶送他两个出去,回到值房时,见张居正已经等在那里了:“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师赐教。”

“讲。”徐阶扶着桌子坐下道。

“是不是每个首辅。”张居正声音压得极低道:“最终都要走到这条路上?”

“什么路?”徐阶看看他道。

“跟皇帝对着干的路……”张居正字字诛心道。

徐阶定定地看他半晌,突然放声大笑道:“太岳啊太岳,我以前还一直担心,你会被沈拙言欺负到,现在看来,老夫绝对是多虑了。”说着指着他的双眼道:“你这双眼,是什么都能看透啊!”

“老师谬赞了。”张居正谦虚道。

“你是一语道破天机。”徐阶缓缓道:“说起来,丞相和皇帝的关系,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说着正色道:“一个国家,政治想要清明稳定,最重要的是有规矩,所有人都守规矩,国家就乱不起来——我们的规矩是什么?”

“三纲五常。”张居正轻声答道。

“对,但有问题,不能管到所有的人。”徐阶沉声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可以说把全天下的人都归进去,唯独漏了一人。”

“您的意思是……”张居正轻声问道:“皇帝。”

“不错。”徐阶缓缓点头道:“天造万物有造化之功,生一物便有一物克之。而宰相就是用来克制皇帝的,古代称宰相上任为拜相,汉代的皇帝是要向他的宰相行礼的;到了唐代,宰相还可以在皇帝面前坐着,转到宋代,就只能站着了;再到我大明,竟干脆取消了宰相……”

“但天道有常,不是仅凭个人意愿,便能改变的。”徐阶沉声道:“哪怕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可以将丞相之号永久取消,却挡不住宰相之权,以另一种形式重生。”说着他轻抚一下桌上的玉镇纸,淡淡道:“那就是内阁,经过几代大学士的努力,被太祖皇帝分散给六部的权柄,已经重新回到内阁,现在首辅权威之重,远超两宋,直追汉唐,这恐怕是太祖皇帝万万没想到的吧?”

这大逆不道的说法。从向来恭谨小心,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徐阁老口中说出,更令人不寒而栗,一下就想起一句老话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时身便死,千古忠奸有谁知’。

但张居正的目光中,却露出兴奋的光芒,他简直有些茅塞顿开道:“但不是每个宰相,都会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吧?”

“当然,要想把这宰相当得舒服长久,一味的迎合皇上,是个不错的选择。”徐阶冷笑一声道“但想想李林甫、杨国忠、蔡京、秦桧……还有严嵩这些人,也许当时显贵,但无不遗臭万年、为万夫所唾弃……”说着他垂下眼睑道:“自古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宰相就是士大夫的首脑。”既然今天说到这儿,徐阶就要给他的学生,上这权臣路上的关键一课,他语重心长道:“当你坐上这个位子,就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置个人祸福于度外,替祖宗江山、大明百姓,满朝文武、把皇帝,还有皇家的鹰犬们看住了,方不愧首辅之称!”

“学生受教了。”张居正深深施礼道,今日这番话,将牢牢地印在他心底,并让他得以站在更高的位置,考虑错综的政治态势。为将来做好准备!

※※※※

八月的北京暑气尽去,秋高气爽雁南飞,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刻到来了。

三天前的廷推上,沈默以毫无悬念的压倒性优势,被推选为礼部右侍郎,正式成为大明朝最年轻的部堂高官。全家人自然无比高兴,若菡命人连夜赶做官服,还有一应出行仪仗也要制备……虽然北京城权贵多如狗,五品官员还得下步走,但部堂级的高官还是在少数,出行要坐什么样的轿子,带什么样的护卫和随从,那都是有讲究的。

沈默却对这些事情兴趣缺缺,最近几日总往外面跑,连他最上心的菜园子,都撂下不管了。若菡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也没拿那些琐事烦他,直到初九晚上,才对沈默道:“明日去王府喝百岁酒,总得试试新作的衣裳吧。”

沈默心不在焉道:“不用了吧,明天皇上要亲临,我得穿官服的,别的衣服穿不了。”

“这可不是别的衣服。”若菡拉着他的袖子到床边道:“正是老爷您新做的官服啊。”

沈默一看那崭新的绯红三品官服上。胸前补着孔雀,双肩补着斗牛,样式华美、材质顶级,正彰显他新近显贵的身份。但他却推辞道:“这才刚刚升官,就先把官服做好了,穿出去难免要被人嚼舌根的。”

“穿自己的衣裳让别人羡慕去吧。”若菡笑道:“这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是相公自己挣来的。”

“还是缓两天吧。”沈默还是摇头道:“不急在这一时的。”但见若菡面露失望之色,他赶紧改口道:“不过我等不及先试穿一下了……”

“讨厌。”若菡多云转晴道:“不穿就不穿,省得坏了你大老爷的大事儿,小女子可吃罪不起。”

“这话说得。”沈默无奈笑道:“在北京城这个地方。盯着你的人太多,越是升官就越得低调,为夫也没办法。”

一试穿那官服,长短肥瘦分寸不差,沈默自然赞不绝口。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天高云淡,西风昨夜调碧树,催得菊花香阵阵,沈默的随从们已经预备好,准备护送大人前往的裕王府,参加世子爷的百岁酒宴。

沈默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穿燕服赴宴……燕服忠静冠服,乃世宗嘉靖皇帝参照古时玄端服的制度而制定,有勉励百官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的意味。沈默当年还没中进士时,就得过这种赐服,现在官居三品了,样式并没有改变,都是乌纱包裱、两山于后、冠顶方中微起的忠静冠,只是原先用浅色丝线压边的冠框,改为了金边。衣服也是用深青色纻丝所制,虽然三品以上织云纹,四品以下纯素,但看上去差别并不明显。

待换好衣服,在三尺的陪同下来到天井里,便见到自己日常坐的四抬蓝呢官轿,已经换成八抬绿呢的,随行的护卫,也增加了四个。

沈默知道,这对三品大员来说是得体的,但并不是硬性规定非如此不可,官员如果达到了品级而收入不丰者,是可以量力而行的,不算违制;当然如过品级不到,享受先上去了,就算是违制。要受到弹劾的,轻则被处分,重则要罢官的。

沈默却不打算乘这绿呢轿子,因为这不仅仅是增加几名轿夫的问题,还要有引轿官,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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