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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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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夏言不再给他面子,甚至数次狠狠折辱于他,但并没有立即将其撵回江西去……因为夏言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心软,不想把人往绝路上逼。
但就像严世蕃说的,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严嵩受够了夏言的羞辱,也不想再担惊受怕下去,他终于决定对夏言动手了。因为通过默默观察,他发现夏言的强大,来自皇帝的支持,所以想要对付夏言,只需让皇帝讨厌他即可,这恰恰是严嵩的特长,他使出浑身的谄媚功夫,拿出侍奉亲爹的劲头来,将皇帝伺候的无比舒坦,尤其是他在皇帝修玄一事上的积极态度,让嘉靖龙颜大悦。让乖巧听话的严嵩比着,敢于犯言直谏、并反对皇帝修炼的夏言,自然越来越不讨喜欢。
严嵩日以继夜的说坏话,终于让嘉靖疏远了夏言,夏言却又不屑解释,最终被迫退休。但后来严嵩上位后,政务干得一团糟、又专权跋扈,使嘉靖认识到,此人远远比不上夏贵溪,便又把夏言请回来当首辅,让严嵩重新当他的次辅。
严嵩从顶峰跌下来,检讨自己失误的同时,也深切意识到,只要夏言一天不死,自己就永远是第二选择,因为在皇帝心里,自己永远没有夏言厉害。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彻底的毁灭他——于是借助‘复套’事件,精心设计了一系列计谋,让一心为国的夏首辅与怕麻烦的道君皇帝,彻底的决裂了,最后嘉靖给夏言一个‘强君胁众’的定语,勒令他立即被迫退休,离开京城。
当时夏言的处境,与今日之严嵩何其相似,都是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却没有失去的皇帝的感情……毕竟兢兢业业的侍奉嘉靖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应该说嘉靖对夏言还是不错的,命他以尚书衔致仕,虽然不再当官,却有国家奉养,晚年无忧。
如果今日严嵩致仕,想必只会在待遇上好些,但实质上大差不差。
可夏言终究没有回到江西老家,在半路上便被抓了回来,因为严嵩使出了致命一击,他以‘边将勾结近侍’的罪名,命人诬告了夏言。最终让嘉靖改变了主意——将刚走到通州的老首辅抓了回来,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判处他死刑,并于嘉靖二十七年十月斩首弃市,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
如今,岁月轮回,十几个春秋,类似的情形又一次在大明朝出现,只是这次,要退休的,换成了的当年的刽子手,而当年被害者的学生,却掌握了雪亮的屠刀。
想起当年的亏心事,恐惧便在严嵩心头蔓延,原先信心十足的圣眷保佑,也不那么笃定了,老严嵩终于陷入了沉吟之中。
“爹……”严世蕃一脸凄然道:“您总以为我没人味,光想着自己的权势地位,连自己的娘死了都顾不上……可您想过没有,那是我的亲娘啊,从小拿我当宝贝的亲娘,我能不难受吗?我也想像别人那样,扶柩还乡、晓苫枕砖、好好在坟前尽孝!”
“可我不能啊!”严世蕃锤着胸口,竟委屈的眼圈通红道:“因为咱们在台上太久了,得罪的人也太多了,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将咱们打入十八层地狱呢!咱们全家老小几十口人,还有咱们的那些亲戚门人,您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门生故旧,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全在咱爷俩的一念之间啊?!”说着终于噼里啪啦掉下泪来,泣道:“您年纪大了,可以停下来悲伤,但儿子不能啊,因为儿子要为您,为这个家,为所有人,撑起一片天来!这是儿子对整个严家的孝,至于母亲那里,孩儿会等咱们彻底安全了,可以退下来了,便辞官回乡,在母亲的坟前结庐而居,用后半生尽孝……”说完竟哭倒在严嵩的面前。
这时候外面也起了一片哭声,严嵩起先以为自己是幻听,但后来发现不是,便命严年打开房门,只见院子里密密麻麻跪满了他的孙子、侄子、外甥、干儿子、干孙子,上百号人在那里哭。
不用问,严嵩也知道这是严世蕃安排好的,在逼自己表态呢。
从门内看看墙上的枯藤,一只云雀被哭声惊得直飞天空,倏地就不见了。
严嵩羡慕的望着那小鸟消失的方向,自己连小鸟都不如,只能被哭声包围、被这哭声束缚,永远都逃不开……
想到这,他心头一阵烦躁,大声道:“都别号丧了!”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着他,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到,老夫今年八十三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你们还不放过我。”严嵩长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遵你们的命就是,你们让我干嘛就干嘛吧……”
“真的吗?”严世蕃一下来了精神。
“我哪敢骗你?”严嵩看他一眼,目光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黄锦在偏厅等了好长时间,却迟迟不见老严嵩出来,倒听见后院方向,传来号丧似的哭声,心说:‘乖乖咚地洞,不会是老严嵩也跟着去了吧……’便耐心等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严世蕃出来了,黄锦见他两眼肿的跟桃子似的,赶紧关切问道:“老阁老没事儿吧?”
“劳烦公公挂心,家父很好,只是悲伤过度,仪容有损,实在不能见客。”严世蕃道:“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说吧,我代为转达。”
黄锦知道嘉靖对严家的态度,所以也不敢乱来,便命人将那些点心抬上来,对严世蕃道:“皇上让我来看看阁老,将这些什锦点心,还有那三本奏章送过来,然后就没什么了。”
“皇上没让公公带什么话吗?”严世蕃追问道。
“这个真没有。”黄锦道:“皇上什么也没说。”说着起身道:“咱家出来时间不短了,既然阁老无恙,也该回去复命了。”
“新丧之家,不留客了。”严世蕃伸手送客道。
“留步、留步。”黄锦抱抱拳,便带人走了。
他前脚一走,刑部尚书何宾便从屏风后转出来,显然是严世蕃带他同来,然后让他躲在后面的。他看着那担子点心,奇怪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啥也不说,就送一担点心来?”
“呵呵……”严世蕃却笑起来道:“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哦?请小阁老解惑。”何宾道。
“点心点心、点点心意,皇上送来的点心,是眼前这一担真点心。”严世蕃悠悠道:“更是那三个天高地厚的小!杂!种!”说着拳头一锤桌案,对何宾下令道:“既然皇上都给了,咱们也甭客气了,抓人,用刑,把他们的嘴巴撬开,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是谁在后面捣鬼!”
第六一九章 上善若水
徐渭在沈默家安营下寨,已经俩月了,美其名曰‘和他做伴’,实则白吃白喝白住,拿他家当免费酒楼了。沈默当然也不会跟他计较,爱住多久住多久,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光吃喝能花多少钱。
初二这天,也不知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着,他竟然跟沈默说:“让厨房别准备咱俩的饭了,中午我请客。”
“哦?”沈默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笑道:“今儿可才初二,哪有开门的馆子?”
“不出去吃。”徐渭笑道:“我买回来吃,早就定好了的。”说着拿起狗皮帽子扣在头上,道:“你在家等着,我去取了,耽误不了吃饭。”
“慢走。”沈默点点头,将目光移回到书本上。这一年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让他感到灵魂都浮躁起来。他深知如果这样下去,自己将会堕落成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官僚。那些理想、抱负之类的高尚,将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虽然知道这是奋斗路上必经的过程,但沈默还是希望那些手段只是手段,不会让自己迷失了本性,不然纵使官居一品,达到个人的顶峰,于民族何益?
为了能让自己始终清醒,他必须让自己时刻保持沉静,把节奏慢下来,多做些可以让心灵得到滋养,得到休憩的闲事,读读书、下下棋、泡泡茶、写写字……
磨刀不误砍柴工,老祖宗说的不会错。
这几天沈默在读《道德经》,这本书他自然读过许多遍,大多名句也能倒背如流,但以前太浮躁,总是不能细品其中的韵味,这些天终于静下心来,真正沉浸下去,才发现它像一个永不枯竭的井泉,满载宝藏,放下汲桶,唾手可得,但其广博与深奥,却让你时刻警醒自己的浅薄与不足。
沈默知道这是哲学的力量,它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却高于一切之上。因为他能让人的心灵真正强大,不为光怪陆离的表象所迷惑,直达事物的本质。
正如老子所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尽力使心灵达到极度的放空,使生活清静坚守不变。我通过观察世间万物往复,透过其纷纷芸芸的表象,看到其本源所在。
‘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看清事物的本源,心灵便会宁静,这种宁静不是静止不是消极,更不是终止,而是在认识根本规律后的等待,等待‘万物并作’的时机!
这样的人是无所不包的。无所不包就会坦然公正,公正就能周全,周全才能符合自然的‘道’,符合自然的道才能长久,终身不会遭到危险……
这不正是他所欠缺的吗?
沈默缓缓的诵读着两千年前的经典,耳边仿佛有黄钟大吕,一下下的敲击,都将他心灵上的蒙尘震落。
至此,读书做学问对沈默来说,才终于从求得官位名声的术,变成了追求真谛、强大心灵的道。
※※※※
不知什么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徐渭拿着个大食盒进来,一看沈默仍然保持他出去时的姿势,不由大惊小怪道:“你不会到现在没动一动吧?”
沈默合上书,活动下酸麻的脖颈,笑笑道:“动过,翻书来着。”
“你真行!”徐渭竖起大拇指道:“怎么,准备再参加春闱,再考个状元出来?”
沈默笑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马上又要会试了,苏浙的举子都到齐了吧?”
“应该都到齐了吧。”徐渭道:“里面不少你的学生吧?”
“应该有一些。”沈默点头道:“但愿他们能考好些吧。”
“我说……”徐渭突然回过神,大声嚷嚷道:“我辛辛苦苦跑一趟,你都不问问买的啥?”
“买啥吃啥。”沈默笑道:“能得您老请,那真是受宠若惊啊。”说着也不知想起什么,竟呵呵笑起来。
徐渭翻翻白眼道:“为富不仁了吧?当年在苏州时,你还没几个钱,就整天给我送米送面。怎么现在成了富翁,反倒计较起来了?”
沈默摆摆手,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你将酒菜藏起来,生怕我蹭饭似的……”
徐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不用再夸我了。”
“我是夸你呀?”沈默也翻个白眼,把书收起来,到堂上道:“看看徐大才子买了什么好吃的。”说着便将徐渭拿进来的食盒打开,再揭开层层的油纸,就见到一只丰盈饱满,色呈枣红,娇艳欲滴的烤鸭,静静躺在眼前。
北京烤鸭,呱呱。
见沈默有些发呆,徐渭得意笑道:“这可是菜市口米市胡同的便宜坊烤鸭,一百五十多年的老店了,咱得赶紧趁热招呼,凉了就暴殄了。”
“便宜坊?”沈默更加惊奇了,那可是跟全聚德齐名的京城老字号,他上辈子去北京出差时,在两家店里都曾品尝过。这一世初来北京时,他还四处打听过。但对北京城吃喝玩乐门儿清的三尺,对他拍胸脯说,没有这么两家店。
怎么那‘便宜坊’突然冒出来?还一下成了百年老店。沈默不信道:“米市胡同我去过,怎么没见过这家店的招牌?”
“我可不是瞎咧咧。”徐渭拿起一片薄薄的刀刃,一个雪白的碟子,便将鸭肉飞快地削片,他有一手好功夫,又肯在吃上花时间,身手十分的熟练。只见他手掌翻飞,细嫩的肉片便如下雪般堆积在洁白无瑕的瓷盘里。光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手上干着活,却一点没耽误说话,只听徐渭道:“这家店确实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据说是当年成祖爷迁都,一个姓王的南京人,跟着一家大官来到了北京,在米市胡同开了家焖炉烤鸭的小作坊。因为这家店的烤鸭加工考究、味道鲜美、价钱还很便宜,所以生意一直很红火,一直开到现在。”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沈默道:“想不到‘便宜坊’都已经是百年老字号了。”
“这家店是老店不假,但‘便宜坊’可不是老字号。”徐渭难得能教沈默一次,得意道:“因为这家店原本是没名的,便宜坊这个名字,是新近才取的。”
“原来如此。”沈默颔首道,原来三尺那个是老黄历了。
“取这个名的人,说起来还是你的同门呢。”徐渭道:“猜猜他是谁。”
“是杨继盛吗?”沈默想一想,报出个名字道。
“你神了啊。”徐渭吃惊道:“怎么猜到的。”
“因为就他家住在那条胡同里。”沈默道:“当时张居正和王世贞,还带我去找他喝过酒呢。”
原来杨继盛与这家烤鸭店的老板是街坊,来北京做官后,常吃他家的烤鸭,但见店铺连个招牌也没有,便问他为何不取个店名。
老板知道他是大官人,又十分敬重他平素的为人,便顺水推舟道:“不过是个方便宜人的小店,也就一直没起名字,大官人要是不嫌弃,还请赐个名吧。”杨继盛道:“你家的烤鸭贵在物美价廉,连我这穷书生都吃得起,不如就叫做‘便宜坊’吧!”老板一听十分顺口,不由喜上眉梢,赶紧取来文房四宝,请杨大人词字。
杨继盛也不推辞,一挥而就了三个工工整整、力透纸背的大字,老板如获至宝,请人精心制作了匾额,悬挂在门庭上。这才有了‘便宜坊’。
※※※※
把皮肉都片下来,徐渭将鸭架子递给边上伺候的侍女,道:“让厨房煮个汤,那味道很鲜很鲜的……”沈默又小声吩咐那侍女几句,才让她端着鸭架子下去。
徐渭早从厨房端来了蒜泥,还有甜面酱,便夹着片好的烤鸭,先蘸着蒜泥、又蘸下甜面酱,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一脸享受道:“肥而不腻,爽滑顺口,简直如见贵妃啊!”
如果杨玉环听说自己被比成烤鸭,不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他吃得欢实,却不见沈默动筷子,便咽下口中的食物道:“你怎么不吃?”
“我不惯这种吃法,待会上点小料再说。”沈默微笑道:“你怎么想起去买烤鸭来了?再说他们家怎么过年还不打烊?”
“嗨,这是我半个月前定下的。”徐渭道:“去取的时候听说,他们以前没做过这么大买卖,一下子接多了活,还得再有三天,才能把年前订下的烤鸭烤好……”
“买卖竟如此之好?”沈默奇怪道:“一块牌匾有这么大魔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徐渭道:“也不知哪个贱人,将杨继盛为‘便宜坊’题匾的事情,传到了严世蕃的耳朵里。那孙子最恨杨椒山了,便授命宛平县令,关了这家店面,还要没收那牌匾;那店主仰慕杨椒山高义,拼死护那牌匾,最后被衙役打成重伤,险些身亡。”说着快意的笑道:“这事儿一下传开来,老百姓都被店主感动了,蜂拥到他家里,让他帮着做烤鸭,买了拿回家去吃;等我听说了过去时,就见现在不开店的买卖比开店时还红火,想多买几只都不可能……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堵是堵不住的。”
沈默点点头,道:“杨椒山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这时候,那侍女去而复返,端上了一碗甜面酱,一碟薄面饼,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葱白、黄瓜条、和萝卜条。
沈默用筷子挑一点甜面酱,抹在薄面饼上,再放几片烤鸭盖在上面,再放上几条葱白、黄瓜条,将薄饼卷起来,递给徐渭道:“尝尝这种吃法,看看比你那种如何?”
徐渭接过来,尝试着咬一口,别有一番酥脆爽口,似乎比单纯的大口吃肉,更有些意境在里头,不由连连点头道:“比我会吃。”于是也跟着沈默,吃起了小饼卷肉。
两人正吃得不亦乐乎,三尺进来通报道:“大人,张居正张大人来了。”
“哦。”沈默点点头道:“张大人不是外人,请他过来吧。”
不一会儿,张居正来了,沈默和徐渭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当得知他还没吃中饭时,两人又热情的请他吃烤鸭,徐渭还学着沈默,卷了个薄饼递给他道:“尝尝这种新吃法,一点都不腻。”
张居正苦笑着推辞道:“都什么时候了,拙言兄你还有心情研究吃烤鸭。”
“什么时候,都是民以食为天。”徐渭见张居正不领情,便将那卷鸭肉送到自己嘴里,嘎嘣嘎嘣的用力咀嚼道:“除非你有本事不吃不喝。”说着看看沈默道:“你吃饱了吧?”
沈默已经净了手,漱了口,点点头道:“当然。”
“那好。”徐渭道:“你们去书房谈吧,别影响我食欲。”弄得张居正很是尴尬,沈默连忙打圆场道:“文长兄的意思是,这里的味道太大,待客不雅。”说着一伸手道:“咱们隔壁书房坐。”
张居正看一看吧唧吧唧吃得正香的徐渭,点点头道:“拙言兄请。”
※※※※
两人在书房就坐,沈默问他喝什么茶,张居正摆摆手道:“没心绪喝茶了,上碗白开水就成。”说着压低声音道:“就在刚才,吴时来、董传策和张翀被刑部的人抓走了,你知道吗?”
沈默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轻声问道:“是阁老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来的。”张居正叹口气道:“都怨我,当初把材料丢给吴时来,只是在后面写了几句警示的话,却没有当面解说。唉,本是为了安全着想,想不到却引来了大祸……”
“那三人。”沈默轻声道:“身份太独特了,给了严党发难的机会。”
“是啊。”张居正端起三尺刚上的茶,感觉有些烫,赶紧搁下道:“人家现在不是以弹劾严党论罪,而是说他们三个勾结串联,要逼问幕后主使。”说着抱拳道:“兄弟,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刑吧?”
沈默点点头,问道:“阁老应该已经通过气了吧?”
“是的,初一那天,阁老让我以拜年的名义,到他们三人家中,备述利害,要他们好自为之了。”张居正一脸纠结道:“可不能光指望他们,万一受刑不过,把阁老牵扯进来,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不要太过担心。”沈默摆摆手道:“我看这件事,动摇不了阁老的地位……哪怕三人受刑不过,招认是阁老指使,顶多也就是一番申斥,罚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有信心?”张居正道。
“嗯,信心源自实力。”沈默笑笑道:“整个去年下半年,严嵩几乎没有理国事,日理万机的是咱们阁老!结果怎么样?大事小情有条不紊,需要皇上烦心处理的事情也少之又少,这就是阁老能力的体现,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说着声音低低道:“既然当初皇上可以容忍严家父子胡作非为,那就不会为这点小事儿,跟阁老过不去。”
听他说得颇有道理,张居正忍不住点点头,又道:“听说皇上给严阁老送去一担点心,那是什么意思?”
“点心嘛,吃着玩玩可以,可不能当饭吃。”沈默淡淡道:“皇帝这是在考验,看看严家父子还能不能体会圣意。”
“照你这么说,皇上已经不偏袒严家了?”张居正道。
“至少偏得没那么厉害了。”沈默轻声道:“对于咱们来说,欲速则不达,慢下来、稳住了,渐渐的化优势为胜势才是王道。”说着意味深长道:“咱们不缺时间,而严党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对咱们来说,不争就是争。”
“上善若水!”张居正何等聪明之人,让沈默一点就明白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善哉善哉!”沈默拊掌笑道:“太岳兄所言极是。”
张居正面上的焦急尽去,心悦诚服道:“拙言兄胜我良多啊。”
沈默呵呵笑道:“你是关心则乱。”
“难道你不关心?”张居正笑着反问道。
“没你那么关心。”沈默淡淡一笑,便将他的试探打回去。
第六二零章 我的柔情你永远不懂
衙门里过年是不办差的,但那是一般情况下。现在有皇上的旨意,又受小阁老的嘱托,何宾也只能把一干部下从家里拖出来,让他们抓人的抓人、审讯的审讯。
按说刑讯逼供,尤其是对官员的审问,那是东厂锦衣卫的专长,刑部这边缺少对政治性案件的审讯经验,向来都是按照厂卫的意见定罪,可这次皇上让厂卫特务靠边站,就让他们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更郁闷的是,这次出事的三人中,就有两个是刑部的主事,这更让人感到棘手,一点情面不讲,严厉查办吧,会寒了手下的心,下面人也未必肯合作;可要是讲情面的话,皇帝和小阁老那里又没法交代。
左右为难之下,刑部三位堂官尚书何宾,左侍郎赵大佑,右侍郎周毖,都不想当这个主审,三人你推我让,最后差事落到了河南清吏司主事沈同的身上。
沈同没法再退了,只好带领几个苦着脸的主事来到天牢。想了想,平时跟董传策和张翀关系不错,还是先审外人吧。可就算唯一一个非刑部出身的吴时来,也是刑科给事中,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也是熟识的……这就是官员审官员的最大不好,大家都是同僚难免心有戚戚,可不如让太监或者武官主审来得痛快。
沈同让吴时来坐在面前,一脸恳切道:“悟斋老弟,上峰让哥哥来问您的话,你就痛痛快快说了,我好回去交差,你也少受点苦,我心里也好过些。”他平时也是个狠角色,但遇到这差事却缚手缚脚——因为他知道,吴时来三人因弹劾严嵩下狱,在士林中算是名声鹊起了,将来要是能活着出去,绝对是笔丰厚的政治资本;就算不幸瘐死在牢里,也能名垂青史,为后世史官所吹捧,为无知书生所赞颂,可谓是一朝受罪,终身受益。
但对沈同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因为他是站在人家对立面审案的,虽然在强权上占了上风,却在公议上处在劣势,不能被公正的看待。一个弄不好,就得被骂成‘打手、狗腿子’之类,沦为士林公敌。
所以人家三位堂官才会避之不及,把这个破差事丢给自己。
暗叹一声,收起满腹的牢骚,沈同问吴时来道:“您上这道书,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谁人指使,没有人啊。”吴时来望着沈同和一众刑部官员道:“你们想啊,原先弹劾严嵩的官员,死的死亡的亡,谁可曾有个好结果?我好歹也是两榜进士、三十好几的人,除了我自己,谁还能指使我自寻死路?”说着笑笑道:“你们对我客气,我也跟你实话实说,我这次上书自料必死,就是拙荆也蒙在鼓里,跟所有人都无关。”
“既然如此,为何张翀与董传策,也会同一天上书呢?”沈同又问道:“如果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
吴时来早想好了说辞,笑道:“下雨天,为何家家户户都要收衣服;过年了,为何家家户户都要扫屋子?沈大人也认为这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沈同道:“那是应天时而为,所以人们会不约而同。”
“我们也是应天时而为!”吴时来的语调变得激昂起来道:“严党欺君罔上,祸害百姓,朝野皆愤,但凡正义之士无不痛心疾首,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现在才两个同道中人,我还嫌少了呢!”
“好吧,就算都要上表。”沈同又问道:“也不可能都想到,用元旦贺表做文章吧?”
“因为通政司被严党把持,正常的渠道根本没法上达天听,只能出此下策。”吴时来顿一顿道:“下官原先曾上过一封奏章,却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沈大人不妨先查查这个……”
原来这吴时来口才相当了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同几个轮番上阵,也没问出一点有用的。
第一天的审讯,就这样无奈结束了,沈同回去跟何部堂汇报,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何宾警告他道:“明天要是不用刑,我就认为你是他的同党。把你们一起审了!”
※※※※
“用刑!”第二天又是好话说尽,还是没有一点收获,沈同终于失去了的耐心,不管将来清议如何,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啪!’沾了水的皮鞭抽在吴时来的身上,没几下便让他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痛得这个从没遭过罪的书生,险些晕厥过去。
沈同数着数,打到十下便喊停,对面色苍白,汗珠滚滚的吴时来叹口气道:“老弟,刑讯之下,就是铁人也要被打残了……你还这么年轻,日后的日子长着呢,何必为了一时意气,白送了卿卿性命呢?”
吴时来惨笑一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再打!”沈同眉头一皱,下令道。
吴时来心里可跟明镜似的,要是自己按他们的想法招了,那这辈子可就彻底毁了,哪怕苟活下来,叛徒、软骨头的标签却洗也洗不掉,走到哪里都顶风臭三丈。人神共弃,生不如死。
所以是一定不能招的,不然自己就从英雄变成笑话了……
于是豁出去了,任他拷打,被打昏了又泼醒了,又打昏了,又泼醒了,如实反复几次,他终于熬不住了,便道:“愿招。”
沈同大喜,忙命人停了大。还给他喝水敷药,一脸的歉意道:“把老兄你打成这样,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您只消招出指使的人,我立刻给您松绑延医,摆酒赔罪。”
吴时来惨笑一声道:“太祖皇帝设置言官,就是让言官弹劾不法,并定下祖训,言官可风闻奏事,且不以言论获罪。反倒是在任职期间,没有任何弹劾纠察的,要革职查办,要有刑罚侍候!所以我身为刑科给事中,弹劾严嵩天经地义,如果非要问谁是主使,只能是太祖皇帝的在天之灵!”
“给我打!”自然又是一阵酷刑,把吴时来彻底打晕了。
见沈同已经气得失去理智,边上官员小声道:“不能再打了,万一出了人命,咱们如何担待的起?”
沈同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算了,先给他治伤吧,咱们先去问别人。”
另两个招的倒是痛快,只是董传策说:“我自幼读圣贤之书,孔子教我为臣须忠,忠就该知无不言。你问我是谁指使的,那我告诉你,是孔夫子的指使。”
张翀也有他的说法,道:“上天赋正人君子忠义之性,忠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非要说是谁只是的,那就是老天爷。”不管问官如何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就是不说是‘徐阶指使’的。
※※※※
就连玉熙宫的嘉靖皇帝,看了何宾呈上的问案笔录后,也忍俊不禁失笑道:“妙人儿啊妙人。”心说这三个家伙还真不笨。
何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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