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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杂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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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忙着别的事,他让我带您出城。”刀疤脸无暇多解释,一把抱起沈晏周就往屋外冲。
到了街上,沈晏周才发现大水已经淹到了膝盖,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了。他恐怕是走得最晚的一拨人。看来傅清寒良心发现,这才派来手下救他。
刀疤男脚步不慢,但大水淹得更快。他在码头边找了一艘小船,好歹保住了性命。那船又破又小,堪堪挤下两个男人,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沈晏周默默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了一粒,吞了下去。
沿着暴涨的运河,刀疤男开始顺着水流往城门划。这种情形下出城去灵山避难已不可能,唯有逃到城里最高最牢固的城门墙上,才能保住性命。
一路上已经看到了不少飘在水面上的尸体,船到王府时,刀疤脸惊叫了一声,“主人,您怎么在这儿!”
傅清寒扶着福禄王,站在屋顶,眼看着这里也要被淹没了。
沈晏周蓦地见了这两人,袖中刀出了一半,又硬生生地收回。强行收刀激得他喉头一甜,口中顿时泛起血腥味。
说好了,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沈晏周言出必行,他垂下眼,不再去看那二人。
“主人,快上船来!”刀疤脸大汉忙喊道。
傅清寒打量了小船一眼,自己却不跳上来,反而扶起浑身虚脱的福禄王,将他往船上送。这时候刀疤脸也意识到了,船太小,挤下三个人便已经是极限。
他攀上屋顶,帮着傅清寒扶福禄王上船。福禄王上了船,却忍不住数次回望,喊道:“清寒,你上船来!”
沈晏周专心致志地盯着福禄王的脖颈,右手隐在了袖中。
傅清寒瞥着沈晏周的眼神,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连忙拱手道:“王爷金体务必保重,清寒随后就来。”
“我与沈大公子也无人能划得了这船,你快上来!”福禄王再次说道,面色已有些难看。
不想让傅清寒和这个人一起坐船,沈晏周紧紧攥住倦雪刀,控制着自己的杀意。
傅清寒预料沈晏周恐怕就要发难,一眼不敢眨动地盯着他。忽然见他果然身形一晃,斩黄泉险些出鞘,却见他只是轻轻落在了屋顶。
沈晏周关切地望着他,柔声道:“快走吧。”
这样的神态,竟与他童年时印象中的沈晏周别无二致。他没料到沈晏周竟然没动手,反而替他解围,顿时心生疑窦。
只不过福禄王说得也有道理,他和沈晏周同船,确实没人能在这种狂风暴雨中驾驭一只孤舟。傅清寒毫不犹豫道:“老刀,你去护送王爷!”
“主人?”刀疤男惊诧反问了一句。
“傅清寒,这里马上就要被淹没,你根本等不到第二条船!”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谁也不愿明说。福禄王逼不得已说出口,有些恼羞成怒。
沈晏周不禁握住了傅清寒的手腕,眉间也浮起一丝忧色,“快走。”
“主人,您快走吧!”刀疤脸也在一旁劝道。
“不用管我,我……死不足惜。”沈晏周垂眸淡淡道。
浑身湿透、虚弱不堪的男人,神色淡淡地说自己“死不足惜”。凭什么他要这样认为,傅清寒宁愿看到恣意刻薄的沈晏周,也不愿见到这样心如死灰的他,“王爷,对不起……家兄体弱,我实在放心不下。”傅清寒直截了当地说,转头严声命令,“老刀,速去保护王爷!”
刀疤脸无可奈何,划着船将尘着脸的福禄王载走。
大雨滂沱,除了耳鸣般的雨声,周围一片安静。傅清寒站得有些远,俊挺的身姿伫立在雨中,没有一丝瑟缩。沈晏周忽然不想走了,如果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该有多好。
水逐渐上涨,已经淹没了膝盖。沈晏周身子忽然晃了两下,在水流中站立不稳。傅清寒几步走过去,把他拉进怀里。
“扶着我。”傅清寒道。
沈晏周靠在他怀里,轻轻笑了,“这样好吗?”
沈晏周看似精神不错,傅清寒却察觉他浑身冰冷,叹了口气,不理会他的调戏,将他搂得紧了些。
“水涨得这样快,你手下未必赶得回来接我们。我们可能会死哦,”沈晏周轻飘飘地说,“和我死在一起,甘心吗?”
“别老说无聊的话。”傅清寒按住他的后脑。
沈晏周轻轻笑着,“生死关头,我问你……”
“你爱我吗?”他问这话时,却收起了笑,只一双病得凹陷的黑眼睛深深凝视着傅清寒,那眼中有期待、热切、不安,以及……无尽的恐惧。
仿佛只要傅清寒说不爱,他就会立刻死去。
傅清寒没有回答,却注视着前方努力朝这边靠近的一艘船。小福抹了把脸,苦笑道:“大少爷,我来啦!”
沈晏周似乎有些失望,把眼睛瞥向别处。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傅清寒问。
“唔……大少爷说,如果出了什么事,就来福禄王府……”小福吐了吐舌头。
“看来你对我的行踪还是了如指掌。”傅清寒冷冷道。
“我没有派人跟踪你,我只是猜的……”出了事,你一定会优先去救福禄王,所以我才会让小福来这里,这些话沈晏周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打断。
“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还有苦肉计,”傅清寒疲惫地叹了口气,“你不要再玩弄我的情绪了,沈晏周。”
沈晏周苦笑了下,也不再辩解,只是道:“上船吧。”
的确,他从来不会不留退路,凡事都必定做到有备无患。因为这种强势和算计,所以吃过亏的傅清寒就始终提防着他,沈晏周心底喟然长叹。或许直到某一天,他真的再也没力量去筹谋,傅清寒才会放下防备接受他吧。
然而只要他还有最后的力气,他就不会放任自己的脆弱。因为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说过,他会保护傅清寒。
倦雪刀主一生言出必行,从未失信于人。
第八章
“这样的暴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刀疤脸一边生火一边发愁。
傅清寒帮福禄王脱下身上的湿衣,挂在火边烘烤,“王爷,不要紧吧?”
福禄王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火光中神态雍容,“生起火就暖和多了,河坝决堤得没有防备,多亏了清寒救我出来。”
城门楼上有简单的炊具,傅清寒让小福烧些热水。他余光瞥到独自坐在门口的沈晏周,走了过去,“坐这里干什么,把衣服脱了,到火边去。”
沈晏周整个人倚在门边,回过头看他。他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撇开眼低声道:“坐得太近,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人。”
傅清寒一个激灵,忙回头看了眼福禄王。见对方没有听到,稍微安心,冷哼了一声,“随便你吧!”
热水烧开,傅清寒先递给福禄王一碗,沉吟一下,又把一碗热水交给小福,“给大少爷送去。”
小福端着热水凑到沈晏周身边,见他头倚着门似是睡去了。
“大少爷,”小福喊他没反应,又推了推他,惊道,“大少爷,身上好烫,发烧了吗?”
沈晏周有些困难地睁开眼,咳了几声,“我怀里有药……”
小福见他脸色实在不好,慌忙给他找药,摸出个小瓷瓶,往外倒了倒,却是空的,“大少爷,你的药吃完了……”
“什么药?”傅清寒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怎么了?”
“大少爷发烧了,他的药也吃完了。”小福担忧道。
傅清寒把小瓷瓶接过来,看不出什么名堂,随手揣起来。他叹了口气,动手又在沈晏周旁边生起一堆火。夜色深了,众人都已睡去,面前跳动的火苗发出“必剥必剥”的声响,伴随其中的是短促的喘息。
沈晏周紧紧抿住唇,屏住呼吸,额上不断有豆大的汗珠滚落。须臾他松开牙关急促地喘息,只喘上几口又因疼痛而屏息。这样反反复复,他的脸色愈发惨白,身上的衣服一会儿被火烤干,一会又再次湿透。
傅清寒虽不是大夫,但也觉得这种情况很危险,伸手摇了摇他,“醒醒。”
沈晏周恍恍惚惚睁开眼,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脑筋都被烧断,“……小福?”
傅清寒也没心情解释,问道:“哪里痛,告诉我。”
“……没有哪里不痛。”沈晏周说完又抿紧双唇,汗如雨下,“小福……太冷了……我太冷了……”
那就不要躺在门口啊。傅清寒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他这才发现沈晏周浑身都抖个不停。
“难受的话就叫出来,不要这样屏气。”傅清寒说。
“不能让傅清寒发现……”沈晏周喘息着,呼出的热气呵在他的喉结上。
“为什么不能让我发现?”傅清寒反问。沈晏周的名堂太多了。
“你是谁……不是小福……”沈晏周蹙眉。
“别管那么多。”
“……傅清寒?”沈晏周意识到这人是谁,竟挣扎着推开了他,重新倒在门口。
“你做什么!”傅清寒低声嗔怪,又把他抱起来。
沈晏周因为这一下太过疼痛,眼角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身体却还在无力地挣扎。看去仿佛濒死的蝴蝶,断断续续地抖动残翅。
“已经疼到哭了,就别乱动了。”傅清寒低声呵道。
“只是摔了下……没有很疼……”
“你刚才不是还说没有哪里不疼吗?”
“那是骗你的……”沈晏周一边喘息一边轻笑,“只不过是苦肉计哦,三弟你又上当了……”
傅清寒有些心酸,闭上了眼睛。沈晏周的心思清楚不过,他是怕自己再说他用苦肉计博取同情吧。他这人不喜示弱,所以才故意说是苦肉计,宁愿被自己误解,也不肯让自己看穿他的敏感脆弱之处。
沈晏周一边笑一边咳,身子蜷了蜷,依旧偎在门口。
“到里面的火边去。”傅清寒道。
“……都说了太近的话想杀人呢,我要睡了……”
“你不过去,是因为你根本站不起来。”傅清寒直截了当地说。沈晏周身体震了一下,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苦肉计也好,欲擒故纵也罢,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做。他想要什么东西就只会去掠夺,他病了伤了就只会躲在角落里独自舔伤。傅清寒发觉自己竟能忘记了,沈晏周究竟是个多么狷介傲慢、锋芒毕露的人。
须臾沈晏周轻轻一哂,“既然你看出来了,就抱我过去。”
傅清寒这一次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拦腰抱起,轻轻放在最里面的火堆旁。他干脆利落地把他的湿衣服褪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那苍白细瘦的身躯上数不清的伤痕,将已经烘好的干燥温暖的衣服替他穿好。
“你这样,我会把持不住的,三弟,”沈晏周干燥苍白的唇,却不安分地倾吐着炙热的言语,“如果你不杀了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你的……你不害怕了吗?”
傅清寒按住他的脑袋,直接扣在自己膝头,“你让我不痛快时,我肯定不会手软!现在给我闭嘴,赶紧睡觉!一直喋喋不休的烦死人了!”
…
几人被困在城门楼的次日早晨,便有军队的战船赶来营救福禄王。接人的官员沈晏周认得,是管理江浙一带三营二十五个卫所的都指挥佥事的副官。
照理来说福禄王是不应与军队有所来往的,而如今都指挥佥事却派了副官来接,可见双方交情匪浅。沈晏周是个商人,对于朝廷的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只不过傅清寒明显与这福禄王走得太近,万一这王爷不安分,出了事难免殃及池鱼。
真想杀了这个福禄王啊,沈晏周淡淡地想。
又过了三日,大水才从城中退去。百姓陆陆续续地回城了。金匮城毗邻太湖,大水逐渐汇入湖中,所以灾情并不算重;但江浙一带其他地方被水淹得厉害,农田损毁,一大批难民无家可归,饥肠辘辘。
这种时候,京城若赈灾不及时,灾民恐怕要起骚乱,甚至发生暴动。但京城从各地调去粮食终归需要时间,当一大批灾民涌到金匮城时,柳知府明显有些措手不及。
所幸福禄王府的人不知从何处运来粮食蔬菜,分发给灾民,又派了人手替他们在城外搭建临时的住棚。一时间江浙一带的百姓都对福禄王交口称赞。
沈晏周那日淋雨大病了一场,夏日炎热,他又吃不下饭,精神愈发萎靡。某日见小福从窗前路过,便叫住她,“三少爷呢,怎么又好几天没见着了?”
“三少爷这些天忙得茶饭不思,而且又染了火邪,不是在外应酬,就是关在屋中。”小福回答。
“他病了?”沈晏周脸色忽地一沉,“他每日在忙些什么?”
“听说是……”小福踌躇了一下,“连夜从沈家粮库运粮进城……”
“他运那么多粮食做什么?”沈晏周惊道。
“奴婢……奴婢不知……”小福缩了缩脖子。
“你是明知不说,”沈晏周冷冷道,“呵,你不说我也猜出了。福禄王赈灾的救济粮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么!”
“他竟然……为了那个男人病倒……”沈晏周扶着墙站起,一把扯下门口的竹帘,面如冷霜地朝外走。
“大少爷……大少爷你去哪!”小福经常见到沈晏周发怒,但往往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像今日这般怒形于色,端的罕见吓人。
“我去会会那位王爷。”沈晏周丢下一句话,已不见踪影。
…
王府之中,福禄王收到下人呈上来的拜帖,面露惊讶。他的确曾在酒席上邀沈晏周来府给护卫传授武艺,但耽搁了数月,没料到他今日倒来了。
“沈家大少,倦雪刀主,倒是有意思。”他莞尔一笑。
他收了拜帖,便请沈晏周进来。两人相见,倒也没有剑拔弩张,反倒一番寒暄。福禄王请他喝茶听曲,沈晏周行走江湖见识颇广,无论茶道还是曲艺,都能与这王爷聊上一二,倒让福禄王心绪颇佳。
“小王时常觉得这小小金匮城,也没什么风流人物能与相交,如今看来是小王见识短浅,未能早日结识沈大公子这样的妙人。”虽然当初大雨淹城之日两人都十分狼狈,但福禄王自有皇族气度,倒也能将此事抛之脑后。
“王爷哪里的话,都怪晏周顽疾不愈,未能早日拜会王爷。”沈晏周半生所见之人鱼龙混杂,与人打交道的客气话信手拈来。
你来我往几番,福禄王笑道:“早对倦雪刀有所耳闻,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观?”
“有何不可。”沈晏周果真从袖中取出一只七寸长的小刀。那刀通体雪亮,唯有刀刃泛着猩红色的光泽。
“江湖闻之胆寒的倦雪刀,竟是如此精致小巧之物。”福禄王感慨。
“杀人之器,本不在于尺寸。”沈晏周悠然道。
福禄王自从见识了他与姑苏七贤那一战后,就一直有意将他招致麾下。但听闻此人性格乖张,又有所犹豫。今日一番交谈,发觉他倒十分知进退,心里的顾虑便打消了。虽然他也对沈家两兄弟的不伦之情有所耳闻,但正因如此,只要他拿捏住傅清寒,就可以随意指使沈晏周,岂不正合心意。
横竖那傅清寒在福禄王眼里,也不过是枚棋子,只是他发现傅清寒对他有几分莫名的爱恋,所以他才顺水推舟频频示好,用感情拉拢罢了。
“上次所说,请沈大公子教授我王府护卫武功,是小王唐突了,”福禄王眼珠一转,温言道,“沈公子这等高手,只要愿意留在小王府上,都是幸事一桩。古时燕太子丹断美人手送与荆轲,只为荆轲一句‘但爱其手尔’。小王愿效仿古人,不知沈大公子意下如何?”
福禄王已经明示想将自己招为幕僚了,沈晏周微笑道:“晏周不敢自诩荆轲,但愿一效犬马之劳。王爷有什么吩咐,只消知会我三弟一声,在下莫敢推辞。”
福禄王大喜,与沈晏周连饮三大杯,又带他参观了王府的花园。正在这时,傅清寒匆匆赶来。他一见沈晏周那彬彬有礼的微笑,心口就咯噔一下,先上前紧紧攥住他的右腕,才面向福禄王,一番厮见。
片刻后他终于找了个借口,将沈晏周带出王府。直到走出大门口好远,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沈晏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清寒,你怎么走得如此急,王爷还要留我们用晚膳呢。”
傅清寒头上青筋跳动,讽刺道:“这一趟王府的地形已经摸清楚了吧?”
沈晏周大笑,“是啊,摸得清清楚楚,要杀里面任何一个人,都如探囊取物。”
“沈晏周,”傅清寒的目光蓦然一凛,“别的事你胡作非为我懒得追究,但是福禄王,你敢碰他一根汗毛,我就真的会杀了你。”
“三弟,”沈晏周幽幽道,“我的右手快被你捏断了。”
傅清寒这才突然发觉自己竟紧紧攥了他的右腕一路。方才过于担心他突然出手,所以一上来就先制住他。他松开了手,只见那苍白的细瘦手腕一片青紫。
“三弟你放心,我说过我不会再干涉你。无论你要做什么。”沈晏周出门时吞下的药,药劲已过了。他此刻举步维艰,却决然不愿回头。
第九章
沈靖川和严问山收到暗行御史的密令,动身去了常州。金匮大水过后一旬,二人才匆匆赶回。他们甫一入城,福禄王府就收到了消息。
“沈靖川以回老家省亲为借口,实则是小皇帝派来监视我的。如今他跑去常州,想来是要常州的都指挥使阮翎然对我加强戒备了。”福禄王一边逗鸟一边冷笑。
“王爷英明。”他的属下恭敬道,“要不要属下派人……”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愚蠢,你杀了他们岂不是打草惊蛇,倒不如利用他们给小皇帝传递假消息,”福禄王笑道,“我们不是有傅清寒么,通过他泄露点假情报,再好不过。”
“可那傅清寒和沈靖川可是兄弟,他会不会倒戈啊?”
“他一门心思为他爹平反。傅老将军是被我兄长一道圣旨赐死的,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替他平反,难道他还能指望我那小皇帝侄儿么?”福禄王道,“当年傅清寒在沈家可是受尽欺负,你以为他们兄弟间的关系能有多好?何况,没有十足的把握,沈靖川也未必敢把自己在朝廷的身份透露给傅清寒。”
“王爷说的是,”那属下连连称喏,又道,“王爷,傅清寒来拜见了。”
“来得正好,我正要交给他一件重要的任务呢。”福禄王微笑道。
…
傅清寒午后去了趟王府,晚上回来脸色阴沉。他坐在沿廊上,取出斩黄泉,轻轻擦拭起来。这把通体乌黑的刀,是当年战无不胜的傅将军的遗物。
下午福禄王让傅清寒转达给沈晏周一句话,诛杀太湖连环水寨的总瓢把子殷九嗥。
傅清寒没料到沈晏周那日去王府,竟然答应了福禄王的差遣。沈晏周心底应该很想杀了福禄王吧,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无论从何种角度,傅清寒都极其不愿这两人扯上关系。
清凉如水的月色之中,傅清寒孑然孤影,唯有一刀相伴。
“父亲,清寒绝不会辜负你。”他用刀柄抵住额头,透出了几分疲倦之态。
清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在这夜风声中,他逐渐辨出了窸窣的脚步。抬起头望过去,沈晏周伫立在银白的月光中,身影修长,神态静谧。
“还不睡?”傅清寒挺起了身子,又恢复了常态。
“你在想什么?”沈晏周似是怕扰了这片寂静,脚下轻功卷起微尘,无声地走了过来。
“只不过是太热,睡不着出来乘凉。傅清寒道。
沈晏周也不拆穿他,只是微微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安静不语的沈晏周其实并不讨厌,傅清寒虽然怀着心事,却也没有被他骚扰到的不快感觉。
安静的沈晏周,更像是一株植物。傅清寒一直觉得他有时给人的感觉很微妙,既有疯狂索求的贪欲丑态,却也兼并遗世独立的清高风骨。或许是因为他所贪恋的,并非这世间的金钱地位一类俗物。
“你答应王爷,替他杀人?”反倒是傅清寒先打破了沉默。
“不,”沈晏周盯着他,“我只替你杀人。”
“所以你告诉王爷,非要我来转达这种命令不可?”傅清寒握紧斩黄泉,“你替我杀人,有什么好处?”
沈晏周轻轻一笑,“不是说好了么,我每替你杀一个人,你就和我做一次。”
傅清寒脸一僵,心底生起一团火气。眼前这个男人,果然不说话比较好,他只要一开口,就让他恨不得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你就……这么喜欢和我做这种事?”傅清寒牙齿咯咯作响。
“喜欢啊,喜欢得天天都在想呢。想和你在气味清新的青草地上做,还想在飘在湖面的小船里做。想舔你那里,舔得硬硬的,然后狠狠坐进去……”沈晏周陶醉地说。他面色始终苍白,嘴唇却浮起一抹艳色。
“沈晏周!”傅清寒实在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
沈晏周大笑,笑得咳嗽不止,斑斑血迹落在雪白的衣袖上。他攥着袖子毫不在意地抹净嘴角,幽幽问:“福禄王要我杀谁?”
傅清寒看着他衣袖上的血迹,很想一脚踹上去,却又怕当真这样将他踹死,脸色都忍得铁青。
“你不说便罢了,他让我杀连环水寨的殷九嗥。”沈晏周道。
“你不许去!”傅清寒怒道。
“为什么?听说洪水过后连环九寨趁机四处抢掠,无恶不作,附近的百姓都恨不得杀之后快呢。”沈晏周说。
“那又与你有何干系?你沈晏周什么时候成了忧国忧民的侠士了!”傅清寒一拳打在阑干上,“沈晏周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但是我和福禄王的事你休要插手!”
“我说了,我不会干涉你的,三弟,”沈晏周支颐微笑,“你心爱的王爷的人头,不是还在他的脖子上吗?”
…
太湖旷阔,横跨江浙。太湖连环水寨共有九寨,以抢掠过往商船为活计,更有甚者和台海倭寇勾结。九个寨子的总瓢把子名叫殷九嗥,在江湖上也是名头响亮的剑客。他半生未娶,却与一名男子厮混。那男子名声比他更盛,正是江湖毒医文子征。
水天相接,月如碎银。红袍男子立于船头,目光深远地凝视湖面。湖面之上,一叶扁舟飘然而来。
“沈晏周来了。”他身边的灰袍男子双手紧紧交握。
正说着,那小舟无风无浪竟就倏然飘至,舟头的高挑男子青袍随风,襟带纷飞,嘴角衔笑,闲闲而立。
他看似手无寸铁,殷九嗥却知道他藏在身上的倦雪刀已蠢蠢欲动。
“沈公子,多年未见了。你我同住在这太湖两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想不到如今你倒做了朝廷的走狗,要与我兵戎相见。”殷九嗥说道。他的中气十足,气息平稳,只一开口,就足以给对手压迫感。
“沈家毕竟是做生意的,只要有利可图,就没那多么讲究,”沈晏周笑道,“何况这些日子殷寨主做得也实在太过,金匮一带哪家没被贵寨洗劫过?”
“你沈家的商船我可没动过,我是给足了沈公子面子的。”殷九嗥说道。
“殷寨主给沈某面子没用,要杀你的是福禄王。”
一旁的灰衣男子听不下去了,阴狠狠骂道:“沈晏周,谁不知道你和你弟弟的那些腌臜事!你休要在这里托大,你以为你这副半死不活身体骗得了我?不过是靠‘鸩羽’支撑罢了!”
“竟然平白得了文神医的望诊,真是不虚此行。”沈晏周置若罔闻地笑。
“子征,休要说了,他今日铁了心要与我决斗,你且在一边观战,莫要被误伤。”殷九嗥劝道,说着拔出剑。
以有形之剑对无形之刀,境界上到底逊了一筹。殷九嗥只能看见眼前白影翻飞,却看不清他的招式。忽然之间,那白影之中闪过一瞬红光。
“倦雪刀?”他大惊回剑抵挡。
与此同时,文子征也堪堪看清倦雪刀的出手,猛然朝沈晏周挥去一枚暗器。
对战殷九嗥这样的高手,一击必杀的机会并不多。沈晏周的鸩羽药效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眨眼间殷九嗥脖颈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拂过,紧接着滚烫的鲜血飞溅数尺。
“啊——啊——”文子征悲吼着扑在殷九嗥的身体上。
殷九嗥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就再也没有动弹。
沈晏周的倦雪刀已经收回,白衣青袍上连鲜血都没溅上。方才有暗器打入他的肩膀,然而此刻抬手去摸,却连伤口都摸不到。
这是自然,毕竟文子征发出的暗器只是两枚见血即化的冰针。
“你对我射了什么东西?”沈晏周微微蹙眉。
文子征许久才抬起脸,冷冰冰看着他,“是毒。”
“不想死的话,把解药交出来。”沈晏周眼中腾起了杀意。
文子征大笑:“沈晏周,你要小心了,我一定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沈晏周直接飞身朝他抓去,却只见眼前一股烟雾挥出。
毒医的烟雾他不敢硬闯,待烟雾散去,文子征和殷九嗥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
沈晏周回到沈家,天蒙蒙亮。绛紫色的朝霞映照天空,青石板路雾气霭霭。
他服用的“鸩羽”药效已过,只觉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痛。他缓缓地走过小院的青石板路,路旁深草上的晨露沾湿了他的衣袂。
沈晏周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反而走进了傅清寒的卧房。他脱下鞋子,钻进床帷,跪坐在傅清寒身上。披散的长发滑倒眼前,他用手撩起别到耳朵后面。
沈晏周专心致志地解了傅清寒的腰带,正准备伏下身,突然额头被人死死抵住。
傅清寒惊醒了,“你做什么?”
“殷九嗥我杀了。”沈晏周只是说。
“我说过了,你不要掺和进来!”傅清寒脸色阴沉,“喜欢男人你就找个娈…童行不行!”
“我不喜欢男人,我就喜欢你。”沈晏周不为所动。他青袍挂在肘弯,白衣敞开了领子,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一双深黑色的眼眸暗泽涌动,仿佛饱含大千世界滚滚红尘。
这样的眼神,让傅清寒感到沉溺于其中深海的恐惧。
“想让我和你做可以,把家主的位子让给我。”傅清寒审视着他。
沈晏周先一怔,继而微微一笑,“三弟这么想要这位子?那和我做满一百次,就让给你哦。”
傅清寒瞳孔猛然一缩,一把抓住他的后颈,按进锦被里。他像是发了狂的狮子,撕咬沈晏周的皮肉,刺…穿他的身体。
沈晏周的脸被按在被子中,一丝细微的呻…吟都没有发出。
傅清寒泄出一次,伏在他背上喘息,须臾又重新冲撞起来。沈晏周一直一声不吭,做到第三次时,他浑身微微抖着,勉强抬起头,“清寒……”
“够了么?”傅清寒做累了,听到他的嗓音都在颤抖,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沈晏周四肢着地趴伏着,腰窝深陷,微仰着下巴,低声轻笑,“不够……”
傅清寒一下子抽出身体,想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沈晏周翻过身仰面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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