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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杂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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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晏周四肢着地趴伏着,腰窝深陷,微仰着下巴,低声轻笑,“不够……”
    傅清寒一下子抽出身体,想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沈晏周翻过身仰面躺着,浑身冷汗,脸色雪白。他懒散靠着被子,垂着眼微笑,“继续做,要一直做到我死,那才叫够了。”
    沈晏周仿佛在跟他斗狠似的,傅清寒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到底谁比谁狠?他哪里对不起这男人,要受这种活罪!
    他猛然拔出斩黄泉,刺向沈晏周胸口!
    沈晏周无数次说过要他杀死自己,此刻面色却一瞬间惊惧万分。然而那剑刺过来时,他却又恢复了平静,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神色淡淡地闭上了双眼。
    胸口骤然一痛,却没有致命。他睁开眼,只见胸前端正地画了个“正”字的前三笔。鲜血从那剑痕上流出,一直流淌到他的下身。
    “还有九十七次。”傅清寒坐在床沿,垂头披着衣服,一脸绝望。
    “呵。”沈晏周轻笑一声,捡起自己的衣物,提起内力赤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第十章
    
    得知殷九嗥的死讯,太湖一带百姓无不额手称庆。这份剿匪的功劳归于福禄王,他自然民心归顺。殷九嗥死于倦雪刀下,是故金匮城的人也大多看出来,沈家大公子大概已投靠了福禄王。
    沈靖川一听说殷九嗥是被倦雪刀吻颈而死,脸色大变,抛下严问山大步冲进沈晏周在后院的小屋。沈晏周难得打起些精神,靠在床头慢悠悠地翻看账本。
    “大哥,你和福禄王是什么关系?”沈靖川开门见山问。
    “怎么了?”沈晏周抬眼瞥着他。
    “你除了替他杀殷九嗥,你还替他杀过什么人吗?”沈靖川紧张地问。万一沈晏周真的替福禄王杀过政敌,将来他岂不是要连自己的亲哥哥一起抓。
    “阿靖,瞧你把我说得像个杀人狂,”沈晏周把账本合扣在膝头,稍微调整了下坐姿,“殷九嗥这种匪类,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有何不可。福禄王好歹是一方王族,还能买凶杀人不成?”
    他当然做得出,沈靖川把话吞回肚子。听这语气,沈晏周还未成为福禄王的入幕之宾,大约也只是被他说动做了件义举吧。沈靖川稍感安心。
    “身体还好吗,怎么看起账本来了?”他坐到榻边问。
    “我倒也想安心养病,只不过……近来沈家那些商铺的掌柜们吵得我不得安宁,”沈晏周揉了揉眉心,“那些店挣了不少钱,都被三弟收走,现银已经周转不开了。”
    “大哥,清寒刚回来时,我看你有意放权给他,”沈靖川道,“如今这种局面,倒像是你一手促成的。我不太明白你的想法。”
    “他想要,我就给他了。之前没给,只是因为他没有要过。”沈晏周随意道,“不过阿靖你放心,你的那份我也替你留好了。我死之后,银钱上你也不必有后顾之忧……”
    沈靖川的食指抵住了他的唇,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拼命地想要活下去,所以,就不要轻易地说那个字。”
    “好。”沈晏周弯起眼角,温柔地说。
    …
    虽然杀殷九嗥时,毒医文子征声称对他下了毒,但数日来沈晏周并没有任何不适。他暗中让小福请了郎中来看,却也看不出丝毫不妥。
    就在他以为文子征虚张声势时,王府传来福禄王中毒的消息。
    这毒十分狠辣,不发病时无甚异常,一旦发病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小福说这话时,悄悄窥伺着沈晏周的神情,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沈晏周闭目养神,问她。
    “……这毒是毒医文子征下的,他说名叫枝叶蛊,世上只有一副,且无药可解。枝蛊不会毒发,叶蛊发作起来却能让人心竭而死,只有饮了枝蛊的血才能缓解疼痛。他给福禄王下的就是叶蛊,”小福又小心翼翼打量着沈晏周,“他还说,枝蛊……他种在了大少爷身上……”
    “他的意思是,只有我的血能缓解福禄王的痛苦?”沈晏周神色不变。
    “他是这个意思……”小福唯唯诺诺道。
    “他人呢,抓来逼出解药。”
    “死了……毒医说完就自尽了……”小福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这里,沈晏周睁开了眼,望着昏暗小屋的虚空,须臾又闭上了眼。小福见他不说话,大气不敢喘地连滚带爬退下去了。
    ——沈晏周,我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原来他那时是这个意思啊,沈晏周微叹了口气。毒医深知毒理,这世上什么毒,都比不过情毒伤人吧。
    …
    夏天雨水颇丰,一到阴天沈晏周身上的骨头便每每疼痛难忍。他坐卧不宁,伏在竹席上垂着头忍痛。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味道。
    雨声中,渐渐夹杂了老旧木地板吱呀吱呀的哀鸣。门口草帘被掀开,一个高挑伟岸的身影逆光站在沈晏周面前。
    沈晏周头也不抬,只是一边喘一边笑,“三天了啊,我想你也该来了,三弟。”
    “福禄王不能死,”傅清寒浑身都紧绷着,“枝蛊在你身上,我需要你的血救他。”
    “只要一点。”傅清寒又说了一句。
    沈晏周这才抬起头,深黑如一泓夜潭的眼瞳直勾勾凝视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穿入他的心脏。
    “我一滴都不给。”沈晏周冷冷道。
    “沈晏周,福禄王就要死了!”傅清寒劝道,“只取你一点血,你不会死的。既不会损伤你的性命,又可以救别人,你为什么不肯?”
    “因为我不是侠士,是个恶人。”沈晏周轻飘飘地说。
    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娃娃脸少年急匆匆跑到了门口,“主人,王爷不好了!大夫说……说他马上就要……”
    傅清寒脸色一白,身子顿了一下,忽然一把抓起沈晏周的细腕,用出鞘了一半的斩黄泉薄刃划过去。
    一瞬间鲜血就从沈晏周的手腕上汩汩涌出。
    “快拿个碗来!”他忙冲门口的娃娃脸少年喊。
    那少年慌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跑出去,须臾取了只酒囊回来。一去一返的片刻功夫鲜血已经流了满竹席都是,沿着地面濡湿了傅清寒的鞋尖。
    傅清寒攥着沈晏周的手腕,让血从伤口流进酒囊里一些。这时候刀疤脸汉子也冲了进来,“主人,福禄王他快不行了,您再不过去……”
    傅清寒想看沈晏周一眼,却见他散开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也看不清神色。他松开了手,抓着酒囊轻功飞出了小屋。
    沈晏周一下子摔落在地上。他挣扎着跪起,用膝盖和另一只手将被单扯下一条,慢慢缠住被切开的手腕。殷红的血很快浸透了绷带,但好歹止住了血。
    “大少爷!刚才三少爷他们急匆匆跑出去……”小福赶到门口,话说了一半,就捂住了嘴。
    沈晏周左手握着包扎好的右腕,青袍半挂在肩膀,从散乱的青丝下瞥了她一眼。
    雨还在下,涔涔不止。
    他因为疼痛声音有些发抖,站起身后退了两步靠在窗边,淡淡吩咐:“小福,把这些收拾一下,地板擦一擦。”
    “大少爷……”小福深知沈晏周的为人,所以很少心疼他。这一次不知怎地,竟也莫名心酸起来。
    沈晏周侧过头,默默望着窗外的雨,闭上眼睛。
    
    第十一章
    
    傅清寒站床边,关注着福禄王的面容。福禄王见他这样,屏退左右,拉着他坐下,笑道:“我身体已不妨事,没料到突然中毒,想来也是命中合该有此一劫吧。”
    “这毒日后恐怕还要时时发作……”傅清寒蹙眉道。
    “既然如此,事情就不能再拖了。我若不幸殒命,答应你替傅将军平反的事岂不是要食言了。”福禄王柔声道。
    他口中的“事情”,无需解释,傅清寒和他都心知肚明。谋逆之事,因为福禄王突然中毒,怕人心涣散,反而加快了部署。
    “清寒,解药研制出之前,我倒是要仰仗你兄长,不如请他来王府住几日,你意下如何?”福禄王说道。
    “我兄长他……身体虚弱,恐怕突然换了地方,他那身体……”傅清寒低下头。
    福禄王知他多半不肯,反倒笑了,“也罢,有些事也是强求不得。一会儿你把管家备好的人参灵芝都带走,替我谢谢你兄长吧。”
    “多谢王爷!”傅清寒连忙起身一揖到地。
    …
    不过两日,京城便传出消息,御史台一位小官员上书弹劾现任内阁首辅高柏。
    沈靖川把邸报丢在一边,陷入沉思,“媳妇,你说这次弹劾,是哪边的意思?”
    本朝自太祖时期宰相胡惟庸案后,就废除了中书省和宰相制度,建立内阁制度,意将政权牢牢抓在皇帝自己手中。内阁初时只作为“皇帝的秘书”,但到了后期则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权力。内阁由多名阁臣组成,权力最高的是首辅和次辅两人,其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现任内阁首辅为高柏,次辅是叶流之,都是三朝元老。先皇与福禄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年龄相差了二十岁,所以福禄王这个幼弟从小就深得先皇宠爱,而后竟将其立为皇太弟。先皇在位期间,福禄王结党营私,颇多钻营。到了先皇驾崩前那几年,皇后与首辅高柏联合逼迫病中先皇立了皇长子为太子,于是就有了皇太弟与皇太子之争。
    皇太子虽然赢得了皇位,但而今登基不过两年,朝廷中到底有多少和福禄王勾结的官员,恐怕也难以说清。
    如今小皇帝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尚不能掌握朝局,独做决断。是故内阁首辅与次辅明争暗斗得厉害,朝中官员也分成了两派。内阁首辅高柏素来与福禄王不睦,这一次御史台突然的弹劾就有几分深意了。
    “高柏这两年自矜助圣上登基之功,确实偃蹇无礼太多,太后和圣上恐怕也颇为苦恼。如果这次的弹劾,宫里稍微有点限制他的倾向,次辅叶流之一党恐怕就会蜂拥而上。”严问山分析道。
    “即使宫里对这次弹劾没有动静,损失一名御史台小小官员,就探清了风向,也没什么损失,”沈靖川接道,“只不过,我怕叶流之和福禄王勾结在一起。福禄王突然中毒,心里一定怕生变故,他必定要加快节奏,有所动作。这种时候突然有人弹劾高柏,是不是什么预兆。”
    “暗夜御史大人有什么指示吗?”严问山问道。
    “除了上次让我跑了趟常州,就只是命我按兵不动,估计这突然冒出来的毒医估计让暗夜御史大人也受惊不小,”沈靖川叹道,“说起来,咱们还是赶紧给福禄王找‘枝叶蛊’的解药,否则我那三弟恐怕还要来取我大哥的血。”
    “你这三弟也是够狠心的,”严问山感慨,“好歹也是兄弟啊。”
    “不,我更怕我大哥……”沈靖川却神色凝重,“……他若是被逼急了,那才是真狠。”
    …
    这一日难得雨停,沿廊石阶洇透了雨水,赤脚踩上去又潮又凉。庭院中积了斑驳的水洼,成群的蜻蜓半空中来回飞动。
    傅清寒沿着长廊走过去时,看见沈晏周斜靠在阑干上,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吃了。
    自那日之后,他这是头一次再见到他。傅清寒踟蹰不前,就这样站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悄悄望着他瘦削的背影。
    “……你吃了什么?”许久,见沈晏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他才犹豫着开口问。
    “药。”沈晏周简单地回答。
    上次也说是药,这是什么金贵的药呢。傅清寒想问,又没有问出口。他小时候什么话都会毫无顾忌地说给沈晏周听,甚至第一次遗精都是提着裤子慌慌张张给他看。而如今,面对着这样一个万分熟悉的人,他却顾虑重重,欲言又止。
    “王爷让我拿回来一些补品给你……”
    沈晏周伸出手指,让一只莽撞飞过来的蜻蜓停在上面。蜻蜓的翅膀薄而光泽,纤细的身躯笔直的翘着。他懒洋洋看了会儿,轻轻抖手,蜻蜓就受惊飞走了。
    “哥,我们得谈一谈。”傅清寒硬着头皮说。
    “谈什么?”沈晏周头也不回地问。
    “枝叶蛊的事情。”傅清寒既然开了口,也就没有后退的意义,“上一次我太过心急,弄伤了你,我向你道歉。”
    “但是我上次说的,请你每次分给王爷一点血,缓解他毒发的事,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我们已经在努力找解药了,但是他的毒一旦发作就痛不欲生,我实在没办法了。福禄王对我很重要,我真的不能让他死。”傅清寒后背都汗湿了,“我不喜欢他,我只是不能让他死。”
    “为什么不能让他死?”沈晏周随意地问。
    “因为……”傅清寒突然闭上了嘴巴。因为我希望他能当上皇帝,替我父亲平反。这样的谋逆机密,他断不敢轻易让沈晏周知道。
    “怎么不说话了?”沈晏周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傅清寒斩钉截铁道。
    “真痴情啊,为了救心上人,能说出这样诛心的谎言?”沈晏周捧着他的脸,悠悠道。
    “我真的不喜欢他!”傅清寒吼道。
    “三弟,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沈晏周淡淡道,“可是现在,你已经开始想要我的血了。”
    “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傅清寒突然跪下,眨眼间抽出斩黄泉一刀划开右手手腕,刹那间鲜血横流。他脸色有些发白,抬起头看着沈晏周,“以后你流多少血,我就流多少血……”
    “三弟,你这才叫苦肉计吧。”沈晏周微笑道。
    他虽这样说着,却迅速从袖中掏出手帕紧紧按在傅清寒的伤口上,又撕下一条衣料替他包扎。
    “三弟从小就是个耿直的傻孩子,”沈晏周一边包扎一边叹气,低垂的长睫微微抖动,看不清眼神,“你欠我的,都不用还。”
    “那些人参灵芝让小福去炖炖,我收下了。这几日身体有些起色,也能像这样在院子里逛一逛,失一点血也不要紧,”沈晏周站起身,轻轻抚摸着傅清寒的头发,“三弟,无论什么时候,哥哥都会帮助你的。”
    一瞬间,傅清寒鼻子酸涩,竟簌簌流下眼泪。他想起很多年前,沈晏周也是这样温柔地待他。失去很久的那位兄长,仿佛又再次回来了。这些年的疲惫、痛苦和委屈仿佛都能在这个人的怀中得到抚慰。他既感到愧疚,又感到被无条件地原谅和纵容的安全感。
    目送傅清寒双眼通红的离开,端着托盘的小福目瞪口呆,“大少爷,您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可能我年纪大了,遭受不了再次失去他的痛苦吧,”沈晏周用手遮住了眼睛,“我前半生太过顺遂,所以活得傲慢恣意,从来不肯委屈自己,惹得三弟怨恨。这一次看到他又肯像以前那样亲近我,突然觉得为喜欢的人受些委屈,才是应该的。想不到竟到了这把年纪,才悟出爱人的道理。”他自嘲道。
    “可我觉得您这委屈受得有点大了……”小福心里替他着急。疯魔和情圣竟只有一步之遥,大抵都是一个痴字吧。
    
    第十二章
    
    御史台的一名小官员弹劾首辅高柏后,宫内似乎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御史台短时间里又上奏了三份折子弹劾高柏,也有朝中官员附和。对政治敏锐的人大约已经嗅出风头,叶流之一派有意将高柏一举扳倒。
    朝廷政局风云诡谲,远在江南金匮城的初秋却一如往年的安稳和缓慢。
    日光照着窗棂里垂挂的薄草帘子,庭院里的松竹影子便如水墨画作一般映在帘上。光芒透过草帘编织的疏密交错的缝隙漏进屋中,如尘埃般漂浮弥漫。
    沈晏周刚刚睡醒,拥被散发坐着。他面色苍白,目光祥和地望着窗口的光。
    然而此时屋外却一片吵嚷,只听得小福怒斥道:“你们有完没完,不是前日已经来过了吗!”
    随后门突然被打开,娃娃脸少年走了进来。
    “大少爷,失礼了。”娃娃脸少年冷淡地说。他拎起沈晏周的左手,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了刀疤密布的手腕。
    他犹豫了下,似乎没找到可以再下刀的地方。
    沈晏周拆开右腕的绷带,腕上有三道新鲜的刀伤。娃娃脸少年抽出匕首,又在那伤口上划下一刀。
    他取出一只小罐子,血却流得很慢,还没收集到多少,伤口便凝结了。
    “失礼了。”他再次说,又将伤口划开。这一次鲜血流得快了些,他收集完就小心盖上了小罐子。
    “傅清寒呢?”沈晏周问。
    “王爷的毒近日发作得频繁,主人离不开榻前,”娃娃脸少年站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认真叮嘱,“大少爷,请您下次多饮些水,否则血越来越难流出的话,难免要多挨一刀受罪。”
    小福站在门口怒视他的背影离开,“大少爷,这你也能忍?”
    “我忍着,三弟才能高兴啊。”沈晏周倦笑道。
    “你能忍,我忍不了。”小福的眼瞳突然闪过一丝红光,冷冷说道。
    沈晏周浑身冷汗涔涔,眼前也有些看不清楚。他勉强撑着身体侧卧下去,想要替自己拉上被子。他的手抖得厉害,竟怎么也拉不动薄被,只好唤道:“小福……替我把被子盖好……”
    “大少爷……”小福替他掖好了被角。
    “我没有力气……很困……”沈晏周模糊地说,“三弟晚上回来……你要……叫醒我……”
    “放心,睡吧。”小福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说。
    沈晏周睡得不安慰,做了很多的梦。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人说:“三少爷,您回来了。”
    “嗯,大少爷睡了?”傅清寒的声音响起。
    “大少爷已经睡下了。”
    沈晏周一下子着了急,他拼命地想睁开眼,坐起身,走出去叫住傅清寒,可是身体却沉重地抬不起一根手指。
    他急得在梦中流下眼泪,等了一天傅清寒回来了,他却起不来去看他一眼。
    忽然之间眼角一暖,有人用生了茧子的手指轻轻抹去他的泪水。
    “哥哥?”傅清寒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晏周睁看眼,却又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能一个劲地哭,含含糊糊让他不要离开。心里只固执地认定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哭着哭着就觉得身子一下子沉入海底,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忽然变得十分沉重。沈晏周睁开眼,恍惚地看着草帘外透过来的沿廊上灯笼的光。
    原来都是乱梦,他抬起手摸上脸颊,湿漉漉一片。
    庆幸只是梦,傅清寒还没有回来。他嗓子又干又痛,稍微一动浑身就冒出冷汗,脑子浑浑噩噩沉得厉害。伸手摸出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在手心,沈晏周默默看了一会儿,却没有放进嘴里。
    最近连鸩羽也越来越不管用,这样下去,这副身体会怎么样呢。
    他听到远处的马嘶,便不再想了,吞下了药,缓了缓披衣而起。
    福禄王近日毒发频繁,整个王府也有些动荡不安。傅清寒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直到晚上他饮了血睡过去时才动身回府。
    随着谋逆的策划一步步实施,他整颗心也提了起来,只觉如履薄冰,疲惫不堪。
    秋夜清朗,傅清寒挥退车夫,一个人沿着阒无人影的长街漫步。黑暗之中,远远地,他望见沈家巷子口有一盏灯。
    稍微走近了些,他看见沈晏周披着青袍,提着灯笼,倚在巷口的桂树下衔笑等候他。
    “三弟,你回来了。”沈晏周柔声道。
    这一刹那,傅清寒蓦地有些感动。
    他和沈晏周并肩往家走,小小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一路不多言语 ,他却不觉得寂寞。
    吃过了饭,傅清寒坐在廊中乘凉。沈晏周端出酒来,笑问:“三弟,陪我喝酒吗?”
    不等傅清寒回答,他已斟满一杯,递了过去。
    傅清寒无意推拒,一饮而尽。沈晏周似乎兴致不错,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小酒盏放在唇边呷着。夜风拂过,庭中一片泛黄的柳叶轻轻飘落在酒坛旁。
    傅清寒从怀中掏出一只小泥雕递了过去。那雕塑是一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胖娃娃。
    “大阿福,你雕的吗?”沈晏周惊讶道。
    金匮城自古有关于“大阿福”的传说,城中人认为这个胖娃娃是能避灾避邪的吉祥物。
    “今日是你的生辰,这就算礼物吧,”傅清寒耳朵有点发红,“我雕得不好……”
    “很可爱,像三弟你小时候的模样。”沈晏周笑了。
    他的眼梢弯弯,瞳中闪闪发亮,傅清寒许久没见他这样由衷地笑过了。
    “其实你都忘了,我以前是不过生日的呢。”沈晏周把泥人用帕子包起来,小心收进怀中。
    “为什么?”傅清寒倒真没听说过。
    “因为我师父的忌日也正好是我生辰那天,所以师父过世之后,我就再也没庆过生辰。”沈晏周道。
    “后来你来了家里,非要帮我再选个日子庆生。我记得那天院里梅花开得正盛,我们在梅树下埋了坛酒,说好了十年后挖出来一起喝。你说从今以后这一天就是我的生日,你会每年帮我庆祝。”沈晏周恍忆起往事。
    不知怎地,傅清寒忽然想起了今年开春,梅花盛开那天,沈晏周抱着一只酒坛偏要他陪饮,还口口声声说这天是自己生辰。那时沈晏周强吻他,他一怒之下摔了那坛酒。
    现在回想起来,唇齿间似乎还有梅花酒的清醇。
    傅清寒突然有些明白了当时沈晏周的心情,可惜那时他不解意。
    “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什么,毕竟说这话时,你还是个玩性很大的小孩子,哪里能记得住。”沈晏周微笑道。
    小孩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每一天都是如此不同;而成人的时间却过得缓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以孩童时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成年后的记忆又难以忘却。
    彼此相处的点点滴滴,如细沙一般从傅清寒的指缝间缓缓流走,却原来如种子般扎根在沈晏周心底,经年累月,开枝散叶。
    
    第十三章
    
    不过数日,一叶飘落,秋意渐浓。金匮城的百姓若是去了邻镇,路上总能遇见零零散散几个巡逻的士兵,也不知他们扎营在何地。
    小小的湖边之城,竟有几分紧绷的气氛。
    季节交替之际沈晏周的病又重了些,小厮送饭食进来时,见昨晚的饭菜还是原样摆在托盘里。小厮把昨夜的取走,今早的留下,正要起身离去,突然听得竹席上的男人咳嗽了几声。
    “小福呢?”小厮听得他声音沙哑低沉,看来病得不轻。
    “小福昨晚出去了,一直没见她回来。”这小厮是个新招进来的下人,平日在宅子里只看见三少爷打理家业,又听说这大少爷行将就木,所以心底对他不屑得很,面上也不愿在此多停留。
    沈晏周眼神清明了些,忽然道:“……你扶我起来,备车,我要出门……”
    “三少爷吩咐了,让您好好养病,哪里都不能去。”小厮说完端起托盘,也不理睬挣扎着想坐起的男人,掉头就出去了。
    沈晏周眼中晃过一丝阴鸷,看来他太久没有大开杀戒了啊。
    他想了想,从枕下摸出鸩羽,倒出两粒吃了。两只手腕刀痕密布,即使只是倒出药丸这样的动作,也仿佛不堪重负,双手抖个不停。
    暂时缓解了疼痛,身体却依然没有多少力气。沈晏周穿上了青色外袍,手却抖得系不上衣带。他趿着鞋子一路扶着长廊的栏杆走向前院。
    只在半路上,就撞见了小福。小福的眼瞳泛着幽红之光,右手指缝里全是凝固的血。
    沈晏周心一惊,沉声问:“你将他杀了?”
    “没有,还差一点。”小福面无惊慌,似是早已习惯了这类事情,“你救过我,你不能动手,那么我替你杀了他。”
    沈晏周叹了口气,“别多说了,王府的人此时恐怕已经到前院了,你赶紧从后门逃走出城。”
    “我走了恐怕他们为难你……”小福动也不动。
    “你留下更为难我。他们若查出你是妙火教的人,我窝藏朝廷钦犯这么多年,是诛九族的大罪。”沈晏周冷静地说。秒火教弟子修炼独门内功,一定程度后眼瞳会变成红色。其教众多为异族,曾在先皇时期策划谋逆,被朝廷下令剿灭。
    “我只要一口咬死你并不知情……”小福争辩。
    “行了,下次动手之前,先动动脑子。”沈晏周不耐烦地教训道。
    “我再不杀了他,你就要被他们折磨死了!您老人家也动动脑子好不好?”小福被他怼了一句,立马反唇相讥。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沈家家产遍布江南,我的倦雪刀想杀谁就杀谁……还用不着你怜悯……咳……”沈晏周扶住了柱子低咳,“……快走。”
    他目送小福离开,又倒出一粒鸩羽吃了,才挺直了腰,缓缓朝愈发嘈杂的前院走去。
    …
    前厅已经乱作一团,王府的侍卫将沈府包围。侍卫长举着刀,面色铁青地盯着傅清寒。
    傅清寒只觉浑身的血都结成了冰,他想起沈晏周说过不会再干涉他,也果然没有对福禄王下手。可是没想到,他能纵容小福替他杀人。是啊,他说过不食言,可是他却没说不借刀杀人。
    傅清寒苦心经营整整两年,一切险些就这么功亏一篑。
    沈晏周如同阴魂般纠缠着他,日日夜夜,让他永无宁日。
    “把刀收起来。”整个前厅剑拔弩张,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厅外响起。
    “沈大公子,”侍卫长冷笑道,“你是在对本官说话?”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别在我面前拔刀,”沈晏周走了进来,青色的衣袍飞扬如风,“倦雪刀面前,没有刀。”
    “沈大公子好大的口气,可惜本官不吃你们江湖人那套玄乎的恐吓!”侍卫长举着刀在他面前挥动了一下,“把那个叫小福的刺客交出来,你也得跟我去王府地牢!”
    他又轻蔑一笑,“你的手抖个不停,吓成这幅样子,还能拿刀吗?”
    侍卫中顿时爆发一片低声的讥笑。
    沈晏周面无表情,他的手确实在发抖。手腕上数不清的伤口,痊愈后反复再次被切开,一直无法愈合。
    然而这一瞬间,五楹大厅被铺天盖地的杀气溢满。
    突然所有人都不再笑了,傅清寒低声喝止,“沈晏周,你不要胡来。把小福交出来,剩下的我替你向王爷求情。”
    “你替我……求他?”沈晏周遽然回头看着他,“我沈晏周什么时候求过人!”
    “你要蛮横到什么时候!”傅清寒吼住他,又转头朝侍卫长拱手,“大人,小福那婢子不知是何处的妖女,欺瞒我兄长多年。这次的事,我兄长是全然不知情的,请大人看在傅某的薄面上……”
    “傅公子,王爷被刺这是多大的罪,这不是靠卖你个面子就能善了的!”侍卫长严声道,“你们两个,把沈晏周给我绑起来押入地牢!剩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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