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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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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朝向他侧卧着的薛从,两人许久没说话,只是互相望着。
  薛从喜欢这样的沉默,好像眼前的人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这样毫无保留的感觉,只有夜晚临睡时才能感觉到。从前薛从更喜欢白天,私塾的时光让他快乐,下学后和宋誉玩闹的时光让他快乐,一到夜里只剩自己时,孤独感就如浪潮,一回回荡来。而现在,他再也不必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了,梦中惊醒时,梦里见的、心里念的这个人,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陪伴着他。
  真好啊。薛从心中暗自感叹着,不由向宋誉靠了靠。
  宋誉拨了拨薛从额上的碎发,让发丝缠绕在自己手上,把玩着。
  “阿从。”
  薛从仰头亲了亲面前这只手。“嗯?”
  “我爹今日叫我去书房,说了件事,我想着还是得让你知道,心里有点准备。”
  薛从有些恍惚,但看见宋誉严肃的样子,心中也猜到了几分。薛从问道:“舅舅要出征了?”见宋誉没有否认,薛从的喉结动了动,他小声道:“你……”
  “圣上点将,封了我个小官,过两天圣旨就下来了。”
  薛从轻笑,道:“很好啊,你不总说想上战场,想杀敌立功勋吗,等你凯旋,也许就当大将军了。”
  “你有慕先生作保,开春也要参加科考了,到时候挣个功名回来,我们一文一武,每天一起上朝一起退朝,以后官场上的明枪暗箭,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薛从钻进宋誉怀里,亲了亲他的鼻子,道:“好。”
  西境之争持续了两个月,徐云重伤坠马,皇帝点将支援,封右将军宋邵为平西大将军,领八万军,并封宋誉为七品随军武官,圣旨一下,大军将于大年初一开拔。
  右将军府这个新年的气氛比从前凝重不少。前锋军受重创的消息早已传入京城,徐家军一贯势壮,都落到这个地步,宋家上下都为宋邵和宋誉此行捏一把汗。
  而宋邵倒是志气昂扬,作为武将,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过沙场上冷冽的血色了,战场杀敌马革裹尸才是将士的归途,死有何惧。
  宋誉好奇地观察着宋邵这几日的神色,宋邵眼中的光亮也让他对战场的恐惧少了许多。
  大年三十,宋夫人带着宋誉和薛从在厨房包饺子,丫鬟在一旁看着两位小少爷的手法,时不时还要帮他们评价一下谁包得更好。
  奇怪的是,明明比起薛从,宋誉更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儿,但偏偏薛从那双能写会画的手对上饺子皮时却笨得可以。宋誉揪着自己包好的饺子在薛从面前晃,笑道:“阿从,你包的饺子可太丑了。”
  薛从也不恼,他把宋誉手里的饺子接到手上,摆进了蒸笼里。“多包几次就熟练了,等你回来时,我就能给你包漂亮的饺子了,也许包子都能做了呢。”
  宋誉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道:“等我回来,你把自己赏给我吧。”
  被耳边的热气烫到,薛从的脸一下子抑制不住地红了。
  宋誉看了薛从一眼,又说道:“这样,我就有非打胜仗不可的决心了。”
  宋夫人见状,笑道:“阿誉,你又在说什么不正经的话了,怎么阿从脸这么红?”
  宋誉正色道:“我说,如果梁国那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上战场了,我就把她抓回来给阿从当媳妇。”
  “胡闹,梁国女子怎么能带回来做媳妇。”宋夫人瞪了宋誉一眼,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本想着让你和阿从多多去相看,京中待字闺中的好姑娘多的呢,可惜啊,也不知你和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别等阿从儿子都有了,你还在马背上下不来。”
  “娘,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乱唆使阿从,先立业后成家,阿从现在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考虑什么亲事。”
  见薛从没反应,宋誉赶紧偷偷踢他一脚。
  薛从这才道:“是,舅母,我等阿誉回来。”
  “你俩啊,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这时小厮进来传话,说宋邵回府了,宋夫人有些恍惚,微微点头,忙放下手中的饺子皮,在旁边净了个手后,带着丫鬟往前厅去了,也忘了与宋誉和薛从告别。
  厨房里只剩他们二人了,薛从和宋誉没停下手里的活,只是不见了方才热闹的样子。
  沉默了一阵,薛从也开了口:“你怕吗?刀剑无眼,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你又没真的杀过人,怕的吧?”
  “怕,当然怕,但是将军府不出孬种,再怕也得咬牙上。”
  薛从停了手,抬眼望宋誉,挪了几步,到了他面前。“那我可以先给你去战场的勇气。”
  薛从吻上了宋誉的唇,碾了两下便离开了。
  宋誉看着眼前人有些湿润的眼睛,用手背擦了擦对方脸上沾到的面粉,微微一笑,道:“得亏你不是敌方,否则,我这条命此刻就给你拿走了。”
  “傻瓜。”
  宋誉静静看了薛从一会儿,突然开口:“你想和傻瓜拜天地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薛从。
  对视良久,薛从才低头浅笑,他拉住宋誉的袖子,带他出了厨房。
  院子里还积着一层雪,月光照在雪地上,亮晶晶一片。四周寂静,大年三十留在府里的奴仆本就不多,此时都去了前厅,没人发现这院子里流淌的情意。
  宋誉和薛从面向月亮,跪在院子里。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一起对面拜了一拜,放低声音,同道:“一拜天地。”
  前厅里,宋邵刚向管家交代完事情,见宋誉和薛从不在,便要让人唤他们来,那小厮还未走出几步,就见宋誉和薛从并肩走进了厅里。
  “爹。”
  “舅舅。”
  宋夫人道:“刚说到你们呢,饺子包完了吗?”
  落了座,宋誉喝了口茶水,道:“唉,够吃,还剩些皮,过几日你和阿从馋了还能再包。”
  宋邵道:“行囊准备好了吗?”
  宋誉道:“早好了,明日拿着就能走。”
  宋邵点头,又看向薛从,道:“慕先生对你很有信心,但你自己也别过于骄傲,凡事要沉下心来,我和阿誉走了之后,这家里就只有你一个男主子了,要照顾好你舅母,照顾好这个家,将来进入朝堂,待人接物事事小心,别乱出风头,也别让人欺负了,礼部周侍郎和中郎将刘尧都是和我关系好的,有不懂的可以找他们,是是非非自己也要心里有个度。阿从,这个家就靠你了。”
  薛从起身,郑重地向宋邵行了个礼,道:“薛从明白。”
  宋邵向他点了点头。
  不等薛从坐下,宋誉站了起来,拉他走到宋邵面前,自己则站到宋夫人面前,道:“我和爹这一去,不知何日能还家,爹,你对阿从多年教导,可受阿从一拜,娘,孩儿不孝,不能常伴你身边,你也得受我一拜。”
  听这话时,薛从便明白宋誉的意思了,他有些忐忑,但看起来倒是十分镇静。两人默契地跪下,向面前之人磕了个头,心道:“二拜天地。”
  夜里,两人拥卧在床,宋誉嗅着薛从身上清雅的气息,突然问道:“阿从,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想我。”
  薛从不答,反而说道:“总有再见的一天,想有什么用,不如各自做好本分事,等再见的一天,才有机会并驾齐驱。”
  床的最里侧摆着三只木头玩具,宋誉侧身,将木猪和木兔子拿起来,木猪当自己,木兔子当薛从,把玩着,让它们对话,先作木猪的声音:“你说,你是不是怕我凯旋之时战功赫赫,你就配不上我了?”再作木兔子的声音:“我仪表端方,才华出众,怎会配不上你一个大老粗。”又作木猪的声音:“那你说,你会不会想我,嗯?会不会?”后作木兔子的声音:“想,当然想,茶不思饭不想地想,吃不下睡不着地想,为伊消得人憔悴地想……”
  见宋誉还要说下去,薛从急忙去捂他的嘴。宋誉抬眼一看,心中不由一软,薛从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宋誉伸长手臂,顺势将人圈进了怀里。
  宋誉低声道:“说,想不想我?”
  “你说呢。”
  宋誉将下巴抵在薛从脑袋上,轻声道:“我怕如果我去太久了,你会把我忘了。阿从,若我死在西境,你当如何?”
  薛从轻轻拥住了他,道:“你不会死的,你会长命百岁。”
  宋誉撒起娇来,道:“若梁军凶猛,阎王非要带我走呢,你年纪轻轻可就要守寡了。”
  薛从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我就红杏出墙好了。”
  宋誉一愣,他哪里想得到薛从会这么答他。“阿从,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正经了。你快好好说,我这一走,你到底想不想我,我若在西境回不来了,你为不为我哭?”
  薛从摸了摸他的脑袋,落下一吻,道:“蠢,你若出事,我就去佛祖面前日日祈求,把我的寿命渡给你,让我替你去死。”
  宋誉急忙捂住他的嘴,道:“别胡说,渡一半就好了,我哪里舍得见不着你,你若死了,我也要死的。”话说到这,他松开了薛从,忍不住吻了上去,待两人气息不稳,才慢慢放开,“阿从,你就在家等着我,不要与女子相看,不要成家,这辈子就守着我好不好?如果我回来见不着你了,我会茶不思饭不想,我会吃不下睡不着,我会为伊消得人憔悴,不管多久都好,我也会等你回来的。我这么坚贞,那你也要坚贞啊。”
  薛从轻笑道:“好。”
  宋誉捧着薛从的脸,细细吻了一遍,道:“阿从,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好好地在家等我回来。”
  这个晚上,两人比往常搂得更紧些。听着宋誉平稳的呼吸声,薛从虽然闭着眼,却依旧睡不着,他心中默默祈祷:“阿誉年纪小,不懂事,这些不吉利的话,不能作数的,请佛祖一定保佑他平安归来。”随后默念佛经,直到天亮。
  次日,宋誉醒得很早,薛从靠在他胸前,单手搂着他。宋誉的手指轻轻在薛从肩上点着。两人都没有马上起床的意思。
  薛从道:“你心跳得很快。”
  宋誉笑道:“谁让你靠我这么近的。”宋誉在薛从头上落下一吻,道:“等我回来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阿从,我要和你成婚的。”
  薛从笑了。“好啊,不要让我等太久。”
  军队浩荡出城,薛从和宋夫人挤在送行人群中,几个仆人努力护着他们。宋邵领军,骑着匹高壮的大马行在队伍前方,十分瞩目,宋家人一眼就看到了他,急忙向他招手。宋邵见夫人不住地擦泪,心中也满是不舍,但他只是微微点头,没流露太多情绪。
  薛从仰着头往后看,宋誉虽也骑在马上,但混在将官中,不如宋邵显眼。薛从分辨了一会儿,才看到他。
  “阿誉,阿誉。”薛从挥手高喊。他的声音还未飘到宋誉那儿,就散了。
  但宋誉虽没听见薛从的声音,也猜想到薛从一定会来送行,所以他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人群中寻找薛从。直到宋誉的马将要经过薛从面前时,宋誉这才发现了他,急忙向他挥手,却碍于军队纪律不敢喊出声来。
  薛从看到宋誉朝他动了动嘴,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我会想你”。这下薛从再也克制不住,眼泪慌忙流下,擦都来不及擦。
  薛从还想跟着往前挤去,但人群紧密,他力气又不大,怎么也过不去,只能眼巴巴看着宋誉出了城门。
  三月十五,考生陆续从贡院出来,薛从被小厮接上,坐在马车里回府。他撩开帘子,看着街景,问道:“舅舅和阿誉可有家书寄回?”
  小厮答:“未曾。”
  薛从喃喃自语:“原先每个月都有一封的。”
  回到宋府后的几日,薛从总是心绪不宁,宋夫人想着也许是一时无事可做,所以才不适应,便邀他一同去寺里祈福。
  薛从原是不信这些的,但心中有所记挂,拜佛时竟十分诚心,香油钱也添了不少。
  宋夫人拜完佛后,抽了支签,去找僧人解惑,薛从就在门口等着她。正巧郭思齐陪着他新婚妻子来寺里烧香,见到薛从在那儿,便去和他打招呼。过去这么些年,郭思齐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早不像小时候那般跋扈,这其中也有宋誉的功劳。
  两人互相客套几句后,郭思齐悄声道:“西境已停战半个多月了,派去慰问的官员不知怎的还未将消息递回,前线更是一封战报没送。我听我爹说,朝里有人弹劾你舅舅,说他和梁军将领有勾结,最近朝里许多风言风语,不太平,你和你舅母要有点准备。”
  薛从愣住了,这是他闻所未闻的,还想多问两句,但郭夫人已经在一旁招手了,郭思齐心里紧着他这夫人,急忙和薛从告辞,揽着夫人进了寺里。
  和宋夫人会合后,薛从满怀心事,直到马车停在了府门前,他都没想好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宋夫人。但他也没纠结多久,次日傍晚礼部周侍郎就来到了府上,简单向他们说了这事。
  四月初二,战报入京,宋邵被梁军主将射死马下,宋誉领二十精锐夜袭梁营,砍杀了梁军主将,为父报仇。
  圣旨传到西境,皇帝对宋誉好一顿夸,并提他为主将,承袭宋邵官位。
  但宋邵之死并没有断了朝中对他的编排,有人甚至说这是宋家的苦肉计。
  宋誉从前多的是纸上谈兵,有真勇却无实谋,夜袭倒有几分把握,但战场上局势多变,他无太多经验,年纪尚轻,难以招架,只得听信军师。可常年无战事,那军师这些年又何尝不是纸上谈兵多些?
  皇帝多疑,本就对武将没多大信任,偏宋誉刚当了主将就连败两战,梁军屠村的消息在百姓间流传,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一个月后,一支禁军守住了宋府,美名其曰“照看”,实则是软禁。宋夫人常在府内祠堂礼佛,薛从也冷静地不去理会这些,而总坐在房间里作画写字。他画了许多宋誉的像,觉得好的,也送几张去宋夫人那儿,给她作个念想。偶尔也画些别的,只是宋邵的像他是不敢画的,就怕宋夫人睹物思人,情绪会稳不住。
  这几个月宋誉仍旧没传信回来,薛从怀疑往来信件会被上位之人截走,于是给宋誉写的信也不再往外寄了,只存在柜子里,一两天就写一封,一封写两三页,如此已经攒了有一沓了。
  科考试卷开封那日,见到前三甲的姓名,阅卷官皆吸了口凉气,薛从之名赫然在列。自从宋家有了可疑污点,皇帝让人将宋府上上下下查了一遍,薛从已是大家都较为熟悉的人了。如此之人进入前三甲,再去参加殿试,妥当吗?阅卷官遇到了难题。
  最终,主管科考的廉亲王拍了板,决定将此事先私下告知皇帝,由皇帝定夺,不伤双方颜面。
  皇帝阅过宋誉的卷子后,自然是赞许有加,但一想到他是宋邵的外甥,这一优点就成了缺点。若宋家真有二心,怎能让宋家人再到朝堂上搅弄风云?但若只是误会,又平白失了个人才。正当皇帝也犹豫不决时,有学子联名状告科举不公,舞弊案一出,皇帝龙颜大怒,顺势将今年的成绩取消,解决了一件烦心事。
  薛从在信的最后写道:天有不公,我如之奈何,若你在,我还会心安一些。
  他将写好的信放进柜子里,又抽出一张宣纸来,笔尖停在纸上方,许久没想好要画些什么。
  而另一头,西境战场上,自梁国主将被宋誉斩杀,梁国换上了他们风头最劲的女将上官晔前来领军。上官晔的家世同宋誉相近,只是梁国重武,梁军训练有素,上官家的手下更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宋誉屡战屡败,极度受挫,就算是梦中也只能见到宋邵满身是血厉声呵斥他,而薛从已经许久未入梦了。
  入夏后,西境雨水多了起来,空气却依旧烤得人晕头转向。宋誉站在檐下,看着雨水拍打着泥地,显出一丝茫然来。
  “报……”斥候小跑而来,向宋誉行礼道:“报告将军,梁军前锋已到十里外。”
  “多少人?”
  “前锋军不到三千人。”
  “报……”又一斥候跑到跟前,行礼道:“报告将军,上官晔带领两万人马赶来,还有十五里就能与前锋军会合。”
  “再探。”
  两斥候应了,急忙退下。
  “来人,点两万人,随我应战。”
  宋誉走进雨里,翻身上马。
  这场仗打了一天,宋誉原想着速战速决,没料到这支前锋军战力过硬,阵型多变,在军中横冲直撞,生生拖到了主力军前来支援。宋誉和上官晔对上,长剑相抗,短兵相接,马上技术好,马下拳脚功夫也势均力敌。宋誉看着上官晔,脑子里却忍不住想着薛从,他想,这娘们力气这么大,如果打的是薛从,十条命都不够她打的。
  上官晔见宋誉还笑得出来,不由惊奇,道:“你脑子有病啊?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宋誉堪堪躲过一击,道:“我笑我的,与你何干,梁国野女,休要猖狂。”
  将入夜时,两军各自鸣金收兵。宋誉点了一下人数,折损了四千人,但好在这回梁军也没得到好。
  宋誉洗浴完坐在房里边听军师分析战况,边把玩着手里的木兔子和木猪。
  宋誉道:“军师认为,上官晔会赢,还是我们能平安回家?”
  军师摇摇头,道:“不好说,将军您变了许多,但上官晔仍旧走那一套,若是从前,我会告诉你上官晔比你强许多,但今日一见,将军并非无战胜可能。”
  “那可能性大吗?”
  “将军,无论是九成的可能,还是一成的可能,成功时便是十成,失败时它一成都不是了。你说是这个理吗?”
  宋誉没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玩物发呆。
  次日,梁军先发,攻势猛烈,宋誉守城不出,石头从城墙上一块一块砸落,战果如何,就看是上墙的人前仆后继挺得久,还是墙上落石的人坚持得住。
  雨水像在昨日被掏空了似的,今日烈日高悬,燥得人嗓子冒烟。梁军进攻号角吹了一遍又一遍,宋誉就像聋了一般,坚决不搭理,只顾指挥着将领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戏耍他们。
  上官晔怒极,提剑跨马立于城下,横眉冷对。
  宋誉大喊:“上官姑娘,急什么急啊,急着把仗打完回去嫁人吗?”
  “宋誉,你个混小子,还不出来受死,姐姐我剑都磨好了,就等你把脑袋伸过来了。”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
  宋誉没想到当初随意在课堂上记下的句子能让他印象这么深。
  当宋誉领军杀出时,梁军早已在热浪中溃不成军,心志不定的只顾窜逃,个别想建功立业的,抵不住大势已去,被斩于马下。不消多久,这头杀红了眼,那头破釜沉舟决定慷慨赴死,两军相交,战势变了又变,可谓血流漂橹,热风一过,带来一鼻子血腥气。这是宋誉当上主将以来为数不多打胜仗的时候。
  战报入京,举国欢欣。但没人知道现实画面有多凄惨绝望。
  战场一望无际,浓烟滚滚,四处是尸块,两国将士的尸体混在一块儿,难以辨别开来。
  副将带人来搜查战场,终于翻出了奄奄一息的宋誉。
  “将军!”众人大惊。
  宋誉喘过一口气,恢复了点意识,却又立刻坠入了恍惚中,他呢喃道:“我们还未完成仪式,下了黄泉,我是没名分等你的,我还不能死啊。”
  入了秋,宋誉又打了几场胜仗,朝中构陷之言渐渐散去。正逢着周侍郎升官,和朝臣交往颇多,联合了些文臣,共同上书,主张解除对宋府的软禁。皇帝心中本有这样的打算,只愁没个台阶下,如今周侍郎把路铺好了,皇帝便从善如流,当即颁旨撤回宋府里的禁军。
  当夜,宋夫人在祠堂对着宋邵的牌位哭了一晚,这是被软禁以来宋夫人头一次落泪,比刚得知噩耗时哭得更加伤心。
  薛从静静站在门外守着,心中万种滋味,在最深处翻滚的是愧疚,他深感自己有负宋邵所托。薛从望着宋夫人脆弱的背影,他抠在木门上的手越发用劲,眼角湿润,面露戚戚然。
  不知是受了宋夫人的影响,还是真有心意相通这一说,夜里薛从做了个梦,惊醒后发觉自己满头大汗。他无暇他顾,脑海里不断闪现梦中的模样,他见到宋誉躺在尸山血海中,四周狼烟飘渺。
  这样的梦,一连做了三天。
  薛从心下不安,在府中做了些安排,第四天清晨便留书离开了宋府,决心去西境寻找宋誉。那是与宋誉失联的第八个月。
  马车颠簸,从京城到西境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薛从出门前带的银两不多,干粮更是很快就吃光了,但一路上经过的城镇一派安宁繁华,他用自己的书画也能换个温饱。
  一路打听过去,越近西境消息越灵通,薛从已知晓宋誉在肃州驻兵,便要往那儿去。离肃州不到十日路程时,他在一镇上换马,照常在路边贩卖字画,那些画都是他现场作的,毫无掺假可能,吸引了一群人来围观。
  离京多日,薛从在吃住上没太大花心思,如今已比从前瘦了许多,也苍白了些,但他生得好看,就算看起来再病弱,举手抬足也皆是名士风流,让人移不开眼。
  这个镇子虽不是主城,但不缺暴发户,一日下来,换得的银钱竟比前几次多了一倍,这让薛从有些兴奋,他想着军营苦闷,食物匮乏,如果能带点什么大好食材去给宋誉补补就好了。
  收摊时,一年轻男子走来,向薛从行了个礼,道:“在下甘州薛咏年,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薛从。”
  薛咏年直起身子来,潇洒地展开了折扇,露出扇面上的山水画,“巧了,同宗啊。薛兄,你作画时在下便一直在旁观摩,实在佩服,在下眼拙,总觉得如你这般的人物似乎不该在街边卖画讨生活,不知薛兄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薛从道:“在下从京城来,往肃州去。”
  “哦?薛兄去肃州所为何事?听闻那里如今重兵驻扎,已是战火胶着之地。”
  “去寻亲。”薛从见薛咏年欲言又止,不禁道:“薛兄有事不妨直说。”
  薛咏年的目光再次落到一旁的文房四宝上,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自甘州来,原带了一群朋友,一路筹募银两,购买粮食药物,运去西境四城。”
  “这是好事。”
  “但这只做了两个月,我的那些朋友就一个个离开了,说是觉得这事做得亏,累死累活也没能得到什么好的。其实他们说的不错,只是我想着,肃州旻州苍州都去过了,唯独禹州还未到过,总觉得心有愧疚。所以我留下来想跑一趟禹州。”
  说到这里,薛咏年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禹州本是两州合一,西北到东南以一段大江为界,上头架了拱桥,前阵子被梁军从西侧攻入,屠城抢掠,宋将军将梁军击退后,当机立断毁了桥,派兵守着。禹州最东头有个村子叫固石村,最近起了疫病,宋将军遣了几位大夫去医治,掏空了西境其余三城防治疫病的草药,听闻正从外地征调,可不知怎么的,不只运粮官怠惰,送药物的队伍也迟迟没动静。”
  “那村子里还有多少人?”
  “还有百来人吧,固石村和其他村子不同,多高地,梁军屠村时他们躲得快,宋将军的人也来得快,这才活了这些人。可惜啊,尸体没及时处理,现在染病的人多了,又没药物治疗,宋将军命人先守着村子,苦等运送物资的人。”
  “那宋将军呢,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如今宋将军将那女将上官晔压了一头,两方对峙,那女将军也不敢贸然出手,已经停战六日了,宋将军便守着肃州城日日操练兵马,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薛从松了口气,想:这么说,是自己瞎担心了。
  “如此便好。那,薛兄与我说这些,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正是。方才我也说了那固石村如今的情况,不可谓不糟,我原打算从这里运点粮食药材过去,只是我那些朋友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筹钱不易,见薛兄一手丹青妙笔,我相信这里的富贵人家定会喜欢,我看薛兄面目慈善,如果能大发善心,赐我几幅书画,让我能换些物资,这就是件大功德,待此间事结,余生无论我在何方,都会为薛兄诚心祈福祝祷。”说着说着,薛咏年便要跪下。
  薛从急忙去扶,薛咏年急声道:“我知这是为难薛兄了,但若不是我真的筹措无门,也不会贸然请薛兄这样萍水相逢的人相助。若薛兄不便,我绝不勉强。只是我空有救人之心,却无救人之力,实在惭愧,无颜见人,这一拜,请薛兄受着,替我父母亲友,替我自己,受着。”
  薛从拗不过薛咏年,只好松了手,微微侧过身去,不敢真的受了这拜。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世人皆在受煎熬,就算是大罗神仙,又能救几人。作些书画送他虽不难,可要救一村的人,要作多少书画他心里有数,这得耽误老大工夫,薛从并不想因此耽搁,此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宋誉。
  薛咏年见劝不动薛从,心下寂寥,也只得作罢。
  薛从收拾得飞快,薛咏年望着他欲离去的背影,不免想到曾经同行的友人,突然感到一阵苍凉之感,叹息道:“百姓之苦,原是为官者该心忧的,但前头战火不定,后头孤立无援,纵使三头六臂,又能如何呢,宋将军年纪尚轻就得承受这许多,唉,我年长他几年,可偏是一介布衣,心有余而力不足,惭愧万分啊。”
  薛从突然停下脚步,轻声道:“固石村之事,宋将军定也头疼万分吧。”
  “自然,西境四城如今由他管制。听闻将军前阵亲率前锋军直袭梁军主营,虽然取了大捷,也落了一身伤,更别提在此之前还去鬼门关走了一圈才回来,伤上加伤,才歇了没多久,固石村又成了患处,宋将军年纪轻轻,宋邵将军又已战死,他一少年独自撑起整个军队,心力交瘁,无个依靠,朝廷那……唉,哪里有能仰仗的地方呢。”
  听着薛咏年念叨,薛从心中的忧惧怎么也压不下去,只觉得下肢沉重,步子是一步也迈不开了。
  “薛兄……”
  薛从抓在行囊上的手紧了紧,道:“我助你。”
  薛咏年眼神顿时有了光彩,喜道:“若是如此,那……”
  薛从打断他:“我随你去固石村。这儿你熟,你去联络人,我负责作画。助你将固石村的事情解决了,我再启程去肃州。”
  薛咏年喜不自胜,忙道:“这可太好了,薛兄放心,固石村距离肃州不过半日路程,你到那儿再离开,也是顺路。”
  薛从和薛咏年在这个镇上张罗了五日,这五日里风清云淡,他们偏挑了个雨日上路。
  车轱辘在黄土地上碾过,显出长长一道痕迹来,雨水将地搅得泥泞不堪,马车外壁上溅了许多污迹。
  一场秋雨一场凉,眼瞅着雨水不停,凉意日渐从车帘钻进来。没行两日,薛从便生了病。他脑袋晕乎乎的,有些发热,靠在车壁上,眼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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