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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秋_关山遥-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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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璧故作正经地问道:“那么,你如今想把人质关到哪里呢?”
“墨奕。”沈知秋果断地答道,在他心中,墨奕是世上最好的去处。
“……”韩璧先是无言以对,片刻后又说道:“墨奕是要去,却不是现在。”
沈知秋问道:“为何?”
韩璧笑而不语。
两人就此走到了韩璧府前,沈知秋正在锲而不舍地向着韩璧追问,韩璧则紧闭牙关,过了许久才松口道:“回家以后告诉你。”
话刚落音,却只听风声一动,一道黑影自门前树顶一跃而下,动作矫健,落地无声。
萧少陵:“师父和师娘来信了,写明要你亲启。师弟,我来接你回去。”
沈知秋已是很久没有听说过他师父奕剑真人的消息了,闻言一喜:“我现在就回去!”
韩璧:“……”
萧少陵:“别这样看我,这样吧,我给你们三句话时间告别。”
韩璧忍无可忍:“你大可将信送来。”
萧少陵恍然大悟道:“对哦,我方才怎么没想到呢?韩公子,还是你聪明。”
聪明的韩公子却只觉得全世界都在与他作对。
沈知秋自然不会去想这其中的弯绕,只是看见韩璧神色不好,只得收敛了笑容,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今日若不是韩璧醉酒不适,他亦不会想着留下;现下韩璧看起来已无大碍,再加上奕剑真人的来信,他确实应该回墨奕了。
韩璧知道萧少陵既已亲自来了,不把沈知秋带回墨奕,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只得认命道:“路上小心。”
沈知秋与萧少陵均懂轻功,说走就走,一下子便没了影踪,见状,一直躲在门后的韩半步窜了出来,问道:“少主,你为何不开口留他?我看他定然会答应的。”
“萧少陵本就难办,何况,即使留下了他,他心里也定然记挂着那封信。”韩璧说道。
何况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免不得让沈知秋心生杂念,倒也不必勉强。
墨奕峰中,夜已经深了。
沈知秋在烛光下看信,来来回回整整看了三遍。
信中写道:知秋吾徒,为师自少陵与岳隐的信中得知,你近日红鸾星动,有意成家立室,你师娘得知此事,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只是,关于你的心上人,少陵道是“出身世家,武功很差”,岳隐又道是“京城第一美人,可比芝兰玉树”,此乃何等人物,令为师甚是好奇。因此,不日内我们将从南疆返京,请让厨房多准备些鲜鱼,你师娘喜欢吃。
没有落款。
只是沈知秋一看这语气,便知道是他师父奕剑真人无误。
萧少陵坐在对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南方如今战乱频繁,等师父师娘回来,说不定都冬天了。”
沈知秋忧心道:“那时候买不到鲜鱼,该怎么办?”
萧少陵高深莫测道:“你不必担心,若真的到了那时候,自然会有人想办法。”
沈知秋:“谁?”
萧少陵笑道:“比如,‘京城第一美人’?”
沈知秋听懂了,顿时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萧少陵看他不过是心中想到了韩璧,脸上就带了欢喜,只得叹道:“师弟,你是真的想好要与韩璧过一辈子吗?”
沈知秋慎重地点了点头。
萧少陵:“前路艰险,师兄帮不了你太多。只是,虽说人生的路要自己走,但只要你有需要,无论哪里,师兄都亲自接你回来。”
这天夜里,沈知秋梦见了韩璧,两人在寂静的长街相携而行,看遍日升月落,直至鬓边堆雪,渐成白首;下一刻,韩璧背对着他站在书房之中,身影挺拔颀长,然后他转过身来,仍是年轻时的模样,恰巧是初遇的情景,然后他微微笑道:“你先答我一个问题。”
沈知秋当然记得他们当时的对话,连忙答道:“你的院子很好看。”
“我没有问你这个。”韩璧走了过来,轻轻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顷刻之间他便天旋地转,最后停在初春的轻雨中,他伏在马车的窗前,却等到珍而重之的一吻。
然后韩璧问道:“与我共度一生,好吗?”
回忆之中,他拒绝了韩璧,而在这夜的梦中,他没来得及回答,天就亮了。
梦醒以后,沈知秋忽然很想见他一面。
然而当沈知秋真的见到韩璧时,千言万语又忽然之间失了影踪,他想了又想,一夜的若有所思汇成了一句简单的话:“我来看看你。”
韩璧逗他道:“你昨天才看过。”
沈知秋:“今日……不一样。”
韩璧失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只觉手下触感细腻,意外地很似他新收藏的白瓷,再往下一分,若是与这人十指紧扣,便能碰到分明的骨节,和手掌上因练剑形成的硬茧。
韩璧:“既然你说今日不一样,我便考你一题。”
沈知秋:“你说。”
韩璧:“我今日与昨日有何不同?”
沈知秋迷茫了,在他看来,除了衣衫服饰,韩璧依然是那个韩璧,依然容色奢华,眼底顾盼生辉,似藏着万种情思,不与外人道。
他想得脑袋都痛了,但是明显韩璧并不在意他的答案,只是把他拉进屋里,照常喝茶谈天,沈知秋才放下心来。
虽是放下心来,但他仍然感觉自己憋着一肚子的话没说出口,可是看着韩璧兴致极高地摆出琴具,说要教他弹琴,沈知秋只得按下心思,点了点头。
锦织的地毯上,两人席地而坐,身前放着一张琴桌,一把古琴安静地躺在上面。
韩璧坐在他身侧,声音和呼吸近在咫尺,沈知秋脸上一红,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却又不舍得挣开,只得把注意力全都摆到面前的古琴上。
始作俑者却似乎毫无察觉,一边轻声地说着话,一边用手抚过摆在两人身前的琴。
韩璧低声道:“抚琴本身并非难事,你可试着将它当作情人,奏乐之时自会求得两心知。”
韩璧的手白皙修长,骨节也是难得的雅致,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与他整个人不谋而合,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天之骄子;此刻这只手正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若有似无地拨弄着琴弦,虽是曲不成曲,却无故地叫沈知秋心跳不已。
这双手在拥抱他的时候,比抚琴还要温柔。
沈知秋心念一动,握住了韩璧的手:“……你别这样。”
韩璧反过手来与他十指相扣,笑着问道:“我教得不好吗?”
沈知秋连忙答道:“自然不是。”
韩璧恍然大悟:“那就是琴不好。”
沈知秋:“啊?”
韩璧笑道:“是我错了,居然将琴比作情人,然而再好的琴,也不如我。”
韩璧轻轻地将沈知秋牵了起身,不知要往何处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沈知秋记得很多,记得窗外摇晃着飘入的梨花,门前的风铃,房间里燃着的熏香,那把无人看顾的古琴,耳边的低语,似初春融雪的涓流,来路八方,不知去处,直到天地之间只剩下韩璧和他,彼此欲语还休地凝望。
沈知秋恍若梦中,知觉都似是被抽离了,脑海里只剩下韩璧低头吻他的样子,闭着眼,是慎重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韩璧平日的呼吸很缓和,亲吻的时候会变快;他的掌心偶尔会很冷,唇却始终很暖;他的眼神很锐利,闭起眼却会显得很深情;他的朋友很多,真心喜欢的人很少。
沈知秋自认是个迟钝的人,今日才知,此番种种,他其实早已历历在目,只是当初时候未到。
韩璧温柔地吻着他,退开时仍然不舍地咬了咬他的下唇,便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瞧,纯净如斯,一时之间竟生出点莫名的愧意来,鬼使神差的,韩璧伸出手来蒙住了沈知秋的眼。
沈知秋没有挣开他,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看着你。”
韩璧只好收回了手,眼底的神色又深了一分:“这种时候,你最好换个好听的说法,比方是‘我心悦你’……”
沈知秋想了想:“我既然想你,自然就要立刻看见你,这样不对么?”
韩璧甘拜下风。
也不知是不是气氛当好,沈知秋蓦地开窍,说:“今天我来见你的时候,也是这个意思。”
韩璧便回想起沈知秋今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来看看你。
韩璧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笑了,“沈知秋。”
他声音很轻,很缠绵,像是在品尝些什么,又像是不经意的呼唤。
他说:“你再笨拙,也有我,心甘情愿作你的琴。”
沈知秋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是一个吻堵了过来,顷刻间思绪飞掠,找不到一个落脚处。
本想着先哄哄他,但毕竟眼见着沈知秋毫无防备的样子,韩璧本就心悦于他,此情此景又如何忍受得住,故意压了声线问道:“我可以吗?”
沈知秋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只是抬手握住他的肩膀,像是找到个支撑,又像是个甜蜜的暗示:“嗯。”
韩璧从前并不觉得风月之事如何稀奇,也从来不觉沉迷,如今才知大错特错,与心上人相处,哪怕是信步而行,也是风景独好,何况情到深处之时,即使沈知秋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做不来,也让韩璧如愿足矣。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觉同生共死都是等闲,即使恨不得彼此骨血相溶,却还会害怕他为此而痛。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韩璧垂眸问道。
沈知秋顿了一顿,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再准确地抓住了韩璧的左手,与他十指紧扣,再低声问道:“我要……怎么做?”
韩璧:“亲我一下。”
沈知秋听话地将嘴唇贴了上去。
这动作很是笨拙,唇上更是一触即离,韩璧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只听沈知秋如临大敌地问道:“然、然后呢?”
韩璧听他这么一问,满脑子的想法简直是烟火般绚烂,然而最终还是靠理智硬压了下去,故作无事地调侃道:“我是你的琴,你倒来问我怎么办?”
沈知秋简直要晕过去了,道:“你先教我一次……”
韩璧感觉沈知秋此人,简直深不可测。
沈知秋:“阿宣?”
韩璧专注地看着他,眼底像是生了一片温柔的湖水:“你仔细想想,我今日与昨日有何不同?”
沈知秋此人,极易被引导思路,韩璧深知他这个弱点,于是这么轻轻巧巧地一提问,便让沈知秋的重点一下子转到了此处,越是百思不得其解,越是想得更深,兼之韩璧还若有若无地打扰着他,要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像是一方寸寸舒展开去的宣纸,笔尖如云絮拂过,水走墨留,留下的是山重水复,沈知秋在江中漂流而渡,眼前是千里烟波,不知何处可以靠岸。
韩璧低声问道:“可以吗?”
沈知秋闭着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闻言,韩璧有些犹豫。
沈知秋却果然深不可测:“你试试吧。”
万一不成,还可容后再议。
不过听他一句话,韩璧的脑海里除了眼前这人,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这个人漂流十载,终于被牵进他的怀里,不再孤独而航。
沈知秋不由得抬头,对上韩璧的脸,只见他眼神专注,继而连眼底的那汪湖水也融化了,温柔地漫了开去。
曾经相隔千里,不知不觉地独自挨过长久的孤独,直到有朝一日,沈知秋在初冬的雪里缓缓而至,而他转过身来,那一幕恰似行将岁晚,有人雨打归舟。
韩璧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沈知秋想,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梦了。
风铃在门外响了又响,暮色徐徐而下,沈知秋靠在韩璧的肩头,睡得天昏地暗。
韩璧虽然身体也觉疲倦,但是精神却很好,不时碰碰沈知秋的发梢和睫毛,玩得不亦乐乎。
沈知秋被他作弄,蹙着眉头半醒了过来,又忽然福至心灵,含糊着声音问他:“你那个问题……我想不到答案……”
“竟然还记得这个呢。”韩璧失笑,“你难道还没发现,我今日比昨日更喜欢你了。”
第75章 卷刃
沈知秋再次踏出韩璧房间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早。
此时不过天光乍破,远目能见云边轻卷,沈知秋站在门前,呼吸着夹带朝露味儿的新鲜空气,然而不过一刻,身后便有人搂了上来,动作不重,却揽得极紧。
两人厮混了一日一夜,虽然两人均是初次,没有彻夜胡闹,然而耳鬓厮磨着黏在一处却是片刻不少。沈知秋粗略回忆下来,他昨日下床不过两步,就会被韩璧抱走——洗身、喂食、穿衣,什么都由韩璧亲力亲为,好像照顾他是件多了不起的差事似的,叫韩璧乐此不疲。
“不再睡一会儿吗?”韩璧伏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
沈知秋摇了摇头道:“再睡下去,身上会痛。”
韩璧没摸清他是个什么意思,却还是被这句话里头的旖旎意味勾得心里一动,下意识就把掌心抚上他的后腰,问道:“是这里——还痛吗?”
这句话昨夜韩璧问了许多次,沈知秋亦答了许多次,他只得如实解释道:“是你的床太软了,睡得太久,我骨头会痛。”
韩璧当然清楚沈知秋极为耐摔耐打,就算被捅了一刀还能爬起来再战,然而他早已把沈知秋放在心头上,即使明知他不怕痛,也不想让他有受伤的机会;就算他的宝贝是个泥塑的娃娃,在他眼中却如同白瓷,光洁无瑕,珍贵易碎。
韩璧笑道:“我让你睡我身上,是你不肯。”
沈知秋想了想,答道:“你太硬了,我睡不着。”
这话在他嘴里绝对只有表面上的意思,可是落到韩璧耳朵里,还是忍不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怎么都停不下来。
沈知秋:“……”
他真的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日,京城卫总算不再封城,虽然宵禁未解,白天却不再围禁,京城中久违地迎来了集市喧闹,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被扫清了落叶,在一夜之间活了过来。
韩璧名下的数间商铺纷纷在门前大放鞭炮,舞龙舞狮,不仅开业酬宾,见客即送米送酒送布,人人喜盈于色,就连一贯只招徕达官贵人的再来阁顶层也难得地向百姓开放营业,每隔一个时辰便请酒一轮,道是东主有喜。
遂有人问道:“这喜从何来?莫非是韩公子如今成了侯门子弟,总算是要成亲了?”
“公子只说有喜事临门,其余的事我却是一概不知。”掌柜边敲着算盘边笑着答道。
“唉,也不知最后是哪家小姐能有此福分。”
“你这是孤陋寡闻了吧,谁不知道韩公子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女子,近来还和剑宗走得极近,请了一位墨奕高徒坐镇家中,日夜请教剑法,怕是要自此独身,去修什么劳什子剑道……”
掌柜挑眉打断道:“诸位喝了我家公子的酒,还要道他的是非,未免过于失礼,若是非要如此,只能请诸位明早再来了。”
话刚落音,闲人带着闲语,一瞬间作鸟兽散。
虽是打探不出什么内幕消息,京城中却仍是无人不知韩璧近两日心情大好,要与众人同乐,喜悦的空气洋溢而出,总算是盖过了先前太子逼宫的阴霾。
至于南方的叛乱,那是天高路漫,对京城百姓来说,远得像个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落在宫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自太子逼宫以后,南江帝下令各地世家门阀不许再养私兵,此令一出,各处哗然。私兵说来是小事,但凡是世家大族,都不免私下囤养数支列队,内可保卫封地治安,外可彰显门族威势。
先帝在桓阳起义,最初靠的也是当地大族的私兵,原本只以为是乌合之众,谁知起义军持枪破城,所向披靡,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就一路打进了惠帝的寝宫。
禁令一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大多是各地卫率,若是没了私兵掣肘,便不必再看当地豪族的脸面行事;愁的自然是长期享有特权的世家门阀,今日没了私兵,明日便没了封地,称得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如今的情况下,投靠大周叛军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至少叛军最初靠的就是燕家军为首的私兵起家,一旦得胜,自然也不会亏待弃暗投明之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随着燕怀深的供罪书广发天下,燕家军当日大乱,韩瑗趁机率兵将叛军打退数十里,许多蠢蠢欲动的人也只得收回了那双从黑暗中探出的手,继续安静地观望。
战报传来,早朝之上一片欢腾,而在禁宫深处的延福观中,檀香袅袅,像个平静无波的深井,无论多大的消息往里掷去,也溅不起半点波澜。
废太子陆佩轩自逼宫失败以后,便被独自幽禁于此,观中既有青灯古佛,又有逍遥道经,百无禁忌,应有尽有,要他出世而不能入世。
韩璧进观以后,犹自打量了一圈,只见里头布置素净,内侍不过十人,其余全是戍守的禁卫,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如今则坐在檐下,百无聊赖地串着佛珠。
陆佩轩抬头,见是韩璧来了,笑道:“我若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来拜见我吧。”
当初他是龙翔于天,贵不可言,韩璧却正眼也没搭理过他一次,不论明珠或是财宝,通通退回;如今他龙游浅滩,落难至此,第一个来看他的却是韩璧,说来倒是可笑。
眼前此人虽然铸下大错,却仍是皇子,韩璧先是朝他见了礼,再低声叹了口气:“陛下有旨,我不得不来。”
陆佩轩:“他为何不亲自来?”
韩璧顿了顿,套着模板一字一顿地答道:“陛下日理万机……”
“算了。”陆佩轩连忙止住了他,“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韩璧是真的不想来。
沈知秋原本在他家中休养生息,眼见着又是一个良宵,没想到一道圣旨传下,要他匆匆就出了门,一问之下,才知本来这项差事先是送到了承恩侯府,结果他父亲一言不合就称病告假,一番辗转后落到了他的头上。
审问陆佩轩一事,本来不应由宫外之人插手,只是南江帝自己不愿亲审,又不愿将亲生儿子送进牢狱受苦,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有一个蠢得为旁人做嫁衣的儿子,一来二往,竟就悬宕了下来,又因此事与他们韩家息息相关,韩璧虽是不愿,却也只能子承父债,领着记事官到了延福观,亲身拜见废太子。
韩璧懒得与他绕圈,开门见山问道:“殿下可曾知错?”
陆佩轩笑道:“成王败寇,何错之有?我若不险中求胜,一旦被废,不也一样要住进这延福观中?”
韩璧:“您若是真的能险中求胜,陛下反而欣慰。”
陆佩轩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南江帝待这位废太子并非没有丝毫期望,最初或许只是为了稳固朝纲,然而时日长了,也不免燃起磨砺他的心思,只可惜陆佩轩的路越走越歪,向着燕怀深唯命是从,活像个受人操控的傀儡,这令南江帝对他忍无可忍,甚至不愿见他一面。
道理虽明,韩璧却没有说话,陆佩轩毕竟是龙裔,即使眼睛始终蒙了霜,也轮不到旁人来点醒。
过了片刻,陆佩轩忽然问道:“燕怀深何时问斩?”
韩璧挑眉道:“我以为您会更关心太子府的事。”
“父皇不会对女眷下手,何况我尚且活着,其他人更不会有事。”陆佩轩一早就娶了太子妃,出身已是平民之女,外加没有子嗣,便无论如何也翻不起浪来。话刚落音,他又自嘲地一笑:“我知这些日子以来,人人都在心中笑我愚蠢,如此也好,愚蠢的人反而没有性命之忧,皆因你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韩璧:“陛下还是很重视您的。”
陆佩轩笑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像是讥讽。”
韩璧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以往韩皇后还在时,你常来宫中,比我还要像个皇子,我那时候便想着,你是韩皇后的弟弟,又是韩丞相的儿子,父皇因此对你多加青睐,我身为大皇子,理应与你结识。”陆佩轩笑了笑,“谁知我母妃却说,韩家的人,你见了就该绕道走。”
陆佩轩的母亲原本是东宫宫女,因生下大皇子而被册为贤妃,这些年来深居简出,比赵皇后还要低调得多。韩璧如今听了陆佩轩一番话,便觉得这位贤妃虽然卑微,却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韩家在繁华背后的困境。
只可惜陆佩轩一向以这位出身不好的母亲为耻,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绝不进宫见她,不久以后,又开始谋划要记名至韩皇后膝下,如此一来,母子关系更为疏远。
不幸中的万幸是,陆佩轩虽然倒台,却未有因此影响到半点贤妃的地位,她仍旧像个深宫里的摆设,没有半点声响传出。
“她一直不愿意我同世家多有往来,说是‘以你的身份,不该如此’。”陆佩轩蹙眉说着,回忆纷至迭来,“那时,我在外头偷偷地看,看父皇和韩皇后在御花园里下棋,你就在一边打瞌睡……我当时便想,若我是韩皇后的孩子,睡在棋盘边上的人便是我了。”
韩璧看他惆怅模样,心里有句话始终没说出口:若你是韩皇后的孩子,想必是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若肯听贤妃娘娘的话,何至于此?”韩璧叹道。
“你这句话来得太迟了,我很早便认识了燕怀深。”陆佩轩低声说道,“我会成为太子,掌一国山河,他是第一个这样告诉我的人,然而我初时并不相信;后来我果然成了太子,燕怀深又说:只要有我在,定会助您夺得帝位。这一次,我信了。”
韩璧:“他并非高瞻远瞩,只是恰好猜中了陛下的心思,压中了宝。”
“大概吧。”陆佩轩耸了耸肩,眉头仍是紧锁,“韩璧,你一向聪明过人,如今我只想听君一席话,可否?”
韩璧挑眉道:“哦?”
“我是如何输的。”陆佩轩一字一顿地答道。
第76章 牵绊
闻言,韩璧只是笑了一笑:“您并非执棋之人,又何来输赢之分?何况,知道得越多,反而难以心安。”
话刚落音,陆佩轩神色一僵,继而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开口细问韩璧,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在这棋局中到底有多少份量。然而说到底,这番惊变与他实在是没有多大关系,看似父子相争的闹剧,实际上却是燕怀深与南江帝的博弈,他身在其中,所知甚少,就连事败以后,都没人想起要向他问罪。
“父皇运筹帷幄,燕怀深老谋深算,我……我又算个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父皇早知燕怀深有异心,此事天知地知,连你都一清二楚,他却始终不肯告诉我,眼睁睁看着我误入歧途……他有把我当成长子看待过吗?既然不满于我,当初又何必立我为储?”
韩璧沉思了片刻,伸手拿过坐在一旁奋笔疾书的记事官手中的札记,把最新的那页撕了下来,只见纸上已是安静地躺着几个小字,却注定不会再有下文。
“接下来的话,不要记了。”
天家父子的私事,没有留存的必要。
韩璧:“殿下,您口口声声说陛下对您不满,到底是哪里不满,您清楚吗?”
陆佩轩声如蚊翅地说道:“我母妃出身低微……”
韩璧打断他道:“如今的赵皇后难道就很高贵吗?”
赵皇后家中不过是小门小户,要论身世,却是比一般世家大族所娶的命妇还要不如。
“陛下此生最为忌惮的人,您可知道是谁?”韩璧问道。
陆佩轩迷茫地看他一眼。
韩璧顿声道:“就是那些想尽办法靠近您身边的,所谓‘出身高贵’的人。”
先帝自桓阳起兵,靠的是当地世家的力量。
从周朝至南朝,帝位更替,官员轮转,唯独各地豪强盘踞祖地,任由日升月落,它们始终抱持着珍宝和私兵,日复一日地明哲保身。一旦朝廷势弱,他们便一拥而上,操控朝纲;更有野心勃发者,不惜引来烽火战乱,揭竿而起。
如今的朝廷官员之中,寒门子弟不过两成,一片死气沉沉,平民百姓难有出头之日;世家宗地之内,更是自定一套规矩,若是世家子弟犯事,就连当地府衙都无法轻易问罪捉拿,就好比说当初宁仲元贪污军饷一案,燕怀深不过在背后略施压力,便能担保他一家平安回乡。
门阀势力如蛆附骨,好比沉疴痼疾,日以继夜地蚕食着帝国的脊梁。
“陛下曾经告诫过您,不可结党营私,也不要同世家过从甚密,凡事以朝廷法度为重,您听了吗?”韩璧说道,“可惜您为了夺得帝位,不惜与世家做交易,这叫陛下如何能忍?”
燕怀深的供词中,曾提及陆佩轩借兵夺位的细节,他为了夺权,竟然答应分封诸侯宗国,所有投诚于他的宗族,均能划地而治,享异姓王待遇。
陆佩轩哑声道:“我没有答应他们。”
韩璧挑眉不语。
“燕怀深说,这不过是个凭空画的大饼,引诱他们相助于我,其后一旦事成,我大可摆手不认,届时大权在握,谁敢多加置喙?”陆佩轩叹道。
韩璧失笑道:“殿下,您待燕怀深可真是一片赤诚,竟连这种话都会相信。”
陆佩轩不是听不出他话里头的讽意,只可惜韩璧确实没说错,他只得破罐子破摔道:“他教授我良多,又愿意为我苦心筹划,我便一直把他当父亲看待,即使他有时候手伸得太长,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才是您的父亲。”
“而我却不配做父皇的儿子。”陆佩轩说罢,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天家无父子亲情,陆佩轩与南江帝之间没有亲情可言,与燕怀深之间就更不可能有。他看似野心勃勃,实质却性情天真,分明高坐储君之位,仍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幻想时刻有人提点,有人替他上下筹谋。
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天生不适合做孤家寡人,却又被一众各怀鬼胎的人捧得太高,最终当了一只没有长全翅膀的小鸟,在顷刻间就摔了下来。
韩璧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该再多说什么了,便直切正题道:“殿下,不论您心中是否依然对陛下有所怨怼,如今南方叛党作乱,您是难辞其咎。燕怀深为了自保,没有透露燕家军的驻地所在,也不肯交代兵器火药的由来,可他既然借了东宫的势,您总该知道一些什么吧。”
陆佩轩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是在沉思,片刻以后才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离开延福观后,韩璧亲自前往东宫面圣。
东宫悬宕多年,直到三皇子陆佩琅入主才稍稍有了点人气。陆佩琅虽然年纪尚小,却从成储的一刻起便离开了赵皇后,东宫众人均是南江帝为他亲选的内侍,作风严厉,任由陆佩琅如何哭闹着要见母后,都没让他踏出东宫一步。
赵皇后向来很识大体:“陛下要亲自教养太子,我绝无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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