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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秋_关山遥-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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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皇后向来很识大体:“陛下要亲自教养太子,我绝无意见。”
陆佩琅哭了三天都没人理他,只好乖乖认命读书。
南江帝对待这位新太子确实是很上心的,每日都让人查问功课、检视礼仪,这一日下了朝后,便亲自到东宫去听他背书,连累韩璧沉默地站在外头,很是听了好一会儿的朗朗读书声。
不久以后,南江帝出来了,两人缓缓地往外走去。内侍们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将距离慢慢拉远。
“他现在如何了?”
皇帝开口问话,韩璧不得不答:“殿下大约有修佛之心。”
陆佩轩虽然犯下大错,南江帝却只是废了他储君之位,已是十足宽和。
“不错。”撂下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评价以后,皇帝便不再多加追问,然而韩璧心里明白,他今日在延福观与陆佩轩的对话,必然一句都逃不过皇帝的耳朵。
韩璧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汇报道:“大皇子殿下在金光岭一带秘密建有火药库、兵器库各一,燕怀深虽然没有提及此事,但臣以为,他绝对是清楚的。”
金光岭距离京城不远不近,地处险要,是陆佩轩给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只可惜这条退路如今很有可能已经落到了陆折柳的手里。
君臣就此商讨一番以后,南江帝当场便下旨清查金光岭一带,而后又谈及韩瑗送回的战报,上头称叛军颓势已现,王师凯旋在望。
南江帝略一思考,轻声叹道:“若能不打,最好是不打。”
这位双鬓微白的铁腕君王历经十数年沧桑,心总算是软了下来,只是话虽如此,有些事既已踏出了第一步,便再也停不下来。
忽然而然地,南江帝开口说道:“辛苦你父亲和兄长了。”
韩璧顿了一顿,没吭声。
南江帝:“待你兄长回京,便可直入枢密院。”枢密院统率各地兵马,通常由皇帝的心腹武将任之。
韩璧只得应道:“臣替兄长谢过陛下。”
南江帝先是笑了笑,继而叹道:“朕当初答应过他的,自然会践诺。何况他在南方十几年,确实是屈才了。”
当年韩瑗被贬南方,名义上说是治水,实则却是在时刻监察各地动向,尤其注意搜查大周皇族的下落。对于枯亭在南方的劣迹,他闻风已久,却一直没找到幕后黑手,只得始终按兵不动;直到年初之时,南方门阀派系有了异动,大批难民北上,韩瑗见势不好,立刻请旨回京报备。
其后京中风云不断,韩璧得知陆折柳与枯亭主人的联系,又因近来废太子传闻过盛,背后必然有人作祟,从而猜测太子极有可能行逼宫之举,于是连夜入宫面圣。
当夜,南江帝秘密使人南下传旨,即日于几个重要关隘处围闭封城,并提前允下虎符,下令北军南调,以至于叛乱爆发以后,军队极快便控制住了场面。
这一场仗,打得不仅是前朝叛军,还有那些投机取巧、心存反意的世家门阀。
南江帝登基以来,外戚颍川宋氏对他是处处掣肘,使他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在何处,于是连做梦都想着如何削弱门阀势力,这些年来更是加强集权,一日比一日逼得更紧,终有一日会是你死我亡的局面。
燕怀深旁观者清,利用这股湖面下的暗涌,徒手掀起滔天巨浪。
此战以后,世家门阀必然元气大伤,接下来便要整治朝堂,届时又是一批换血与镇压,然而即便那时风浪再大,也刮不到一向识时务的韩家上头。
“阿宣,你向朕道句实话。”
“陛下请说。”
“这些年来,你父亲责怪过朕吗?”
“没有。”
南江帝无奈道:“朕要听实话。”
“确实没有。”韩璧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缓缓说着,“陛下当初答应过我父亲,要清理朝中沉疴弊病,要保时和岁丰,万民安泰,得享海晏河清。”
南江帝眯了眯眼,往昔在眼前浮现。那时他初登基,一切都看似摇摇欲坠,韩珣是他的太傅,后来成了他的丞相,十几年间,君臣间有过信任,有过猜忌,有过动摇,却始终都向着同一目标。
“您是难得的明君,他是难得的贤臣,既然如此,贤臣又怎么会责怪明君呢?”韩璧说道。
南江帝答应过韩珣的事,最终都会做到。
他是明君,生来薄情,他身边的赵皇后是他千挑万选来的摆设,百官都握在他掌心之中,他需要掌控一切,让他的国家沿着他的想法精密地运转,可见数年以后,他亲自教养的太子陆佩琅又会成为另一个他。
他此生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一个他喜欢的人。
然而错误会被修正,一切回到原轨,唯独信念不变。
“你说得对,他当然不会怪朕。”南江帝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仿若随口问道:“阿宣,你呢?”
韩璧沉默不语。
南江帝看了韩璧一眼,“你恨朕吗?”
韩璧眸色沉沉,一字一顿地回答。
“我不敢。”
墨奕山门前,悠长的石阶上片叶不沾,沈知秋独自坐在最高的那一道梯级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台阶的个数,他反应虽慢,却连数数都很认真,一路数到第一百九十九的时候,韩璧便出现了。
沈知秋站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韩璧走到他面前时,只见他神色苦恼,先是问道:“怎么了?”
“岳师弟让我数台阶,说数清楚了以后,再分配师弟们打扫。”沈知秋说道,“结果一见到你,我就忘记数到哪里了。”
韩璧一听就知道这是岳隐故意在找借口哄沈知秋休息,便配合地拉着沈知秋坐下,笑道:“我陪你数。”
山间安寂,四下无人,唯有几点虫声鸟鸣而已。
等沈知秋好不容易数到一百以后,他的肩头蓦地一沉,侧头一望,便对上了韩璧疲惫的眼神,他再一次什么都忘了,只是轻声问道:“进宫很累吗?”
韩璧:“方才陛下问我,恨不恨他。”
沈知秋的眼睛微微一眨,又伸手抚了抚韩璧的脸,然而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被韩璧扣紧手腕扯进了怀里。
他看不到韩璧的表情,只听见声音从他头顶上沉沉地传来:“……他逼得我大姐以死明志,我怎么会不恨他?”
沈知秋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轻轻拍了拍韩璧的背后,没有说话。
韩璧:“我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最后,除了逃避,还是什么都不敢做。”
哪怕是燕怀深那等卑鄙小人,也有勇气倾尽全力一击。然而蜉蝣撼树,飞蛾扑火,在他身上都是因为自私。
因为自私,所以会受责难。
韩璧却很清楚,他的父亲和皇帝一样,都拥有一种无私的、高尚的情操,为了达成政治理想,可以排除万难,可以既往不咎,这种信念叫为万民开太平,它如激流奔涌,所到之处,寸草不出,所有的人性顿成累赘,成就一种名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境界。
在这种信念之下,他们所有人都是“高尚”的。
高尚是不可以被责难的,即使它的脚下是尸骨累累。
可是,凭什么呢?
他最终与这虚伪的一切格格不入。
由此至终,他维持着人的本性,任由爱恨丛生,竭尽全力地保持着最后那么一点人之常情,他懂得许多大是大非的道理,而这些道理最终成了枷锁,他无处摆脱,既不能谋逆泄愤,更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久而久之,便只能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逃进他看似冰冷的硬壳里,再也不往外踏足一步。
他可以接受一切背后的不得已,可以理解那些高于爱恨情仇的所谓追求,可以在这种掠夺一切的残酷面前苟延残喘,只是始终不能原谅。
“知秋。”韩璧轻轻地唤他的名字,“你会恨陆折柳吗?”
沈知秋微微地点了点头,杀父仇人,如何能够不恨。
韩璧:“如果你竭尽所能,付出一切,还是不能杀他,你待如何?”
沈知秋沉思了片刻,慎重地答道:“若只是为了杀他,我不可能付出一切。”顿了顿,“他不值得。”
“为何?”
“因为这世上还有许多比他重要的事。”沈知秋疑惑地蹙了眉头,看向韩璧,“难道你恨一个人,会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吗?”
韩璧心头一震,沉声道:“怎么可能!”
“只要是伤害别人的事,你向来都不愿意做。”沈知秋笑了笑,“阿宣,我觉得你不是怯懦,你只是善良。”
韩璧自嘲道:“除了你,还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沈知秋认真道:“你不知道吗?不仅是对我,就算是对青珧姑娘和朱蘅姑娘,还有其他人,你总是把所有人都放在心里。”
青珧与他无亲无故,也并非因他而死,他却自责良多,甚至勾起过往不好的回忆。从那以后沈知秋才知道,韩璧虽然看起来冰冷,却是个温柔入骨的人。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沈知秋笑道。
韩璧忽然笑了。
他原来并不怯懦,其实也并不善良,只是人能放下仇恨,大多是因为有了牵挂。
在低头吻住沈知秋之前,韩璧笑着说道:“如果我是你见过最好的人,那一定是因为你从未仔细看过我的眼睛。”
我的眼中是你。
第77章 因果
他们依偎缱绻了好一会儿,才并肩向墨奕走去,虽然没有牵手,距离却是极近,沈知秋那张向来端方肃直的脸庞更是隐约泛着喜悦之情,称得上是神采飞扬。
韩璧知晓沈知秋脸皮薄,在外人面前待他向来都是既不张扬,又不避忌,很是恰到好处。
沈知秋带他进了墨奕,才想起问他来意:“你怎么来了?”
韩璧:“来见你。”
话刚落音,沈知秋就感觉自己脚下轻飘飘的,不由得走快了两步。
韩璧伸手把他扯了回来,笑道:“也顺便见掌剑真人一面。”
沈知秋疑惑道:“你找掌门师叔做什么?他近日剑境凝滞,正在闭关,若有什么要事,大可跟岳师弟商讨。”
“岳隐若能做主,倒也未尝不可。”韩璧说道,“我要说的,是关于赵铭川的事。”
闻言,沈知秋微微睁大了眼睛,正色道:“跟我来。”
岳隐巡守墨奕,管理整个门派的衣食住行,向来是忙得脚不沾地,他虽然坐拥墨奕唯一一间书房,却也没法整日待在里头办事,沈知秋虽然领着韩璧到了书房,一时却没想到这点,不仅没找到岳隐,还一推开门就被花生壳砸到了脑门。
沈知秋捂着额头上的红印,蹙眉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少陵本想暗算岳隐,这一枚花生壳扔得很是用力,却没想到一时不慎砸中了他的宝贝师弟,抬眼又见韩璧站在沈知秋背后,连忙甩锅道:“我不过是想找个清静之地练习暗器法门,都怪韩璧,要是他走在前面,我就不会砸到你了。”
韩璧没搭理他,向沈知秋问道:“痛不痛?”
沈知秋先是摇了摇头,再是赞许地看了萧少陵一眼:“师兄实在勤奋。”
萧少陵恬不知耻道:“待我学会了,立刻就教你。”
韩璧望着他们两人,也是无话可说。
萧少陵得知他们此行是要商讨有关赵铭川之事以后,神情就渐渐严肃起来,道:“我去叫岳隐过来。”
沈知秋点了点头,伸手捂住了韩璧的耳朵。
下一刻萧少陵推开房门,气沉丹田,震声喊道:“岳隐!”
这喊声响彻墨奕,惊走一林山雀。
不消片刻,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小跑而入,正是岳隐,只听他蹙眉道:“大师兄,你又在闹些什么?师父正在午睡,要是吵醒了他,你又要关禁闭了——”
萧少陵问:“掌门师叔不是在闭关吗?”
岳隐摆手道:“闭关与午睡并不冲突,等他醒了,自然就出关了。”
沈知秋:“届时我必然要与掌门师叔切磋一番。”
见这师兄弟三人越说话题越偏,韩璧屈指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道:“说正事。”
岳隐从善如流地问道:“韩公子此番前来,莫非是终于有了赵铭川的消息?”
赵铭川是掌剑真人的小师弟,论辈分则是他们三人的师叔,五年前外出游历,却在一夜之间没了音讯,这些年来众人嘴上虽然不说,却大多认为他是遭人谋害,凶多吉少。
奕剑真人携妻云游各地,时常打听赵铭川的消息,只可惜迄今一无所获。
“此事确有苗头,但你们却也不必开心得太早。”韩璧说道,“他约莫是落在了陆折柳的手里。”
岳隐微微笑道:“韩公子有所不知,这五年来,我们均以为小师叔已死,如今听说他有可能还活着,便已经算是极好的消息了。”
韩璧蹙眉道:“他不过失踪五年,你们为何会觉得他已经不在人世?”
沈知秋低声答道:“剑客大多是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他若是安然无恙,绝不会让虚微剑落到别人手中。”
虚微剑是赵铭川的佩剑,取惟虚惟微,至善至中之意,剑如其人,颇有君子之风。
他失踪的五年来,人虽然是杳无音讯,他的剑却早早地有了声响。
找到虚微剑时,它正被挂在一间当铺的墙上最显眼的地方当着摆设,老板不清楚剑主的来路,只道那大约是个十来岁大的少年,而且此后没再出现过。
“若要说是有悍匪杀人夺剑,且不提小师叔剑术高强,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少年,再者虚微只当了五两银子,怎么看都不像谋财害命的情形。”岳隐叹了口气,“若小师叔还活着,何苦不联系我们,还让佩剑流落在外,我便觉得他大概是遇害了。”
闻言,韩璧低声道:“……宁半阙竟然没有说谎。”
沈知秋耳尖一动,问道:“宁半阙?这与他有何关系?”
岳隐与萧少陵的脸上亦是顿生疑色。
“赵铭川的消息,我是从他口中得知的。”韩璧心里难免千头万绪,却也尽可能地梳理出了一个确凿的线头,“他说,是赵铭川托他把虚微剑送去典当的。”
传讯求助,不能过于张扬,否则只会打草惊蛇;又不能过于隐蔽,以至于石沉大海。
宁半阙当时仍是个少年,受着陆折柳的控制,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联系上墨奕的人,只得想方设法地把虚微剑带出枯亭以后,又把剑送到了当铺,典当之时向老板留下了一个口信,请他交给前来赎剑的人,并吩咐他必须保密。
君子长埋烟沉谷。
君子剑是赵铭川的外号,烟沉谷是陆折柳这十年来的隐居之地。
老板一看便知这是名剑,又见宁半阙只要了五两银子,生意稳赚不赔,便把带话之事一口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一年以后,虚微剑被赎走了,赵铭川却始终没能等到墨奕的人。
岳隐懊悔地一拍脑袋,叹道:“原来的当铺老板在冬天里急病而亡,我们找到虚微剑时,老板换成了他的儿子,正因如此,老板才说不清楚典当的人是谁,只粗略记得是个少年,但他父亲已经死了,具体情形无处可考,只能不了了之。”
此计本来神不知鬼不觉,即便陆折柳有所探查,也不会想到虚微剑没有被运回京城,而是在转手间就被当了出去,然而命运弄人,当铺老板临死前竟然忘记向儿子交代自己答允下的承诺,而后更是阴差阳错,一番心思就此白费。
“没能等来救兵,宁半阙很是为赵铭川可惜。”韩璧说道。
实际上,当时宁半阙说得比这还要过分,毕竟他身怀血海深仇,性格养得极为偏激,当即便直截了当地道:“他们墨奕平日里看似相处融洽,弟子各个光风霁月,然而兄弟落难,危在旦夕,却没人敢来相救,这等师门,我看赵铭川不要也罢。”
韩璧便问他道:“你为何要救赵铭川?”
宁半阙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语焉不详道:“像赵铭川那样的人,不应该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岳隐恍然道:“难道正因如此,小师叔才会教授枯亭众人烟雨平生?”
萧少陵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怒道:“乱讲!小师叔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出卖师门。”
沈知秋亦不赞同地望了岳隐一眼:“师兄所言极是。”
岳隐吃痛地深呼吸了几口气,连忙龇牙咧嘴地解释道:“你们误会我了,我并非是说小师叔会因为怨恨我们而出卖师门绝学,而是说他在绝境之中求助无门,那时性命都很可能保不住了,还如何能藏得住他身上的武功招式?”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二件事。”韩璧说道。
师兄弟三人眼睛一转,齐齐定睛看向了他,均是眼也不眨。
韩璧清了清嗓子,道:“我这次来,还带了个人要让你们见见,要是韩半步的手脚再快些,如今该是已经到了。”
沈知秋好奇问道:“谁?”
韩璧笑道:“你应该是认识的。”
说时迟那时快,有墨奕弟子敲门禀告,说是有人来找韩公子,岳隐闻言,连忙让他把人带进书房。
半晌以后,有人踱步而入,他身量不高,头戴帷帽,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左右环顾一番后才轻手轻脚地取下遮掩之物,一双眼直直地盯在韩璧身上,慎而重之地拜道:“韩公子。”
“……”萧少陵眯着眼睛看他,关禁闭的阴影转瞬间纷至迭来,“任松年,你居然还活着?!”
沈知秋仔细想了一番,仍是对此人的相貌毫无印象,只得疑惑地望了一眼萧少陵。
萧少陵:“师弟,你忘了吗,他是赤沛的人,当日受陆折柳陷害,跑到我们墨奕求助,结果害我被没收了佩剑……”
沈知秋恍然大悟。
身在话题中心的任松年,闻言已是涨红了脸,羞愧道:“是我识人不明,还冲动误事,才会令萧前辈蒙冤受屈。”
萧少陵语重心长道:“我只盼你改过自新,不要再害我关禁闭了。”
任松年连连答应。
“你既然敢回京城,一定是查到了些什么吧。”见话题又要被带偏,韩璧只得开口提点。
任松年道:“当日我全赖韩公子相助,才能顺利逃过赤沛众人的捉拿,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陆折柳还在赤沛时,曾借前来墨奕求援的任松年为幌子,诬陷萧少陵偷窃赤沛绝学,继而苏景研大摇大摆地来墨奕捉拿叛徒,最终一无所获。事后,岳隐便把任松年送到了城外的农舍之中,给了银钱干粮,让他有多远跑多远,便是仁至义尽。
虽是如此,任松年能力有限,身后又有追兵,情绪难免崩溃,在他几近放弃之际,韩半步从天而降,让他躲在了进城的商队之中——韩家的商队,赤沛是不敢查的。
任松年毕竟只是个小人物,其后赤沛与墨奕两派掌门又达成了和解的共识,再也没人有空去管一个小人物的死活,就连陆折柳都把他抛诸脑后,谁都不觉得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韩璧问他:“如今诸事已平,你是想要回乡,抑或是另有打算?”
任松年初次见到名满京华的韩公子,心中既是惊讶又是感激,只得拘谨答道:“我知道韩公子向来不做赔本生意,这些日子以来我辗转反侧,关于陆折柳一事,我总算有了一些念头。”
韩璧把他救下,只不过是因为对陆折柳有所忌惮,于是顺手为之,想着留一个不知道何时能用得着的把柄,却没想到这个把柄没有蠢到家,痛定思痛后就开了窍。
“说吧。”韩璧难得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我出身于淮南任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却极善针技,当日陆折柳教授‘灌神针’时纵然有所粉饰,核心法门却是似曾相识,怎么看都与我们任家脱不了关系。”任松年站在书房之中,将当日与韩璧所言重新说了一遍,“灌神针从不外传,陆折柳并非我任家人,如何能偷学得来?”
沈知秋听到这里,只觉得任家的情况与他们墨奕极为相似,同样先是门中绝学无缘无故地外流,其后又被陆折柳尽数学了过去,其中大抵有着差不离的纠葛。
“直到我想起数年以前,任家曾有一位内门弟子在游历中无故失踪,我便猜想,也许是他背叛本家,投靠了陆折柳,只要我能找到他的下落,便能证明陆折柳确实是个盗窃之徒。”
沈知秋的心中响起咯噔一声。
“陆折柳隐居之地在烟沉谷,那里始终把守森严,我徘徊在外头好一段日子,都没想到混进去的办法,于是我决心夜闯龙潭虎穴,结果还没等我踏进烟沉谷一步,就不慎被人发现。”任松年沉沉地叹了声气,“我仓皇逃走,追杀我的是一名武功极高的黑衣男子,奇怪的是,他分明可以杀我,却一直像猫戏耍老鼠一般同我来回交手,前后使用不下三种武功路数……其中就包括墨奕的烟雨平生。”
任松年武功虽然一般,却不至于连名满天下的烟雨平生都能认错,这下便令他十分疑惑:墨奕之人向来铁骨铮铮,为何要投靠陆折柳呢?
岳隐沉吟道:“烟雨平生早已外流,虽然原因不明,却也不能说明有墨奕之人做了陆折柳的走狗。”
“且听我说完,那人与我交手一番,却始终没有取我性命,反而还放我离去了。”任松年说道。
沈知秋蹙眉道:“为何如此?”
“个中缘由,我不清楚。只是,就凭烟沉谷中人会这许多武功,便说明陆折柳定然是盗了百家之长,既然如此,我何不集百家之力去讨回公道?”任松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开口,“黑衣男子与我交手中途透露出的数种武功路数,只要我能认得出的,都凭着韩公子的资源尽可能地调查了一番,至此,我才发现,任家、墨奕、还有其他的一些门派,他们都曾有弟子在游历中途失踪的记录。”
江湖之中,常年刀光剑影,时刻快意恩仇,比斗以生死为赌注都是不足为奇,死在游历途中的侠士数不胜数,没有谁会想到背后藏着阴谋。不仅如此,有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因此也很少人会到官府报案,以至于数年以来,这些失踪侠客的消息都犹如石沉大海,纵使有家人朋友发讯搜寻,最终也是全数失落而归。
任松年总结道:“陆折柳的百家之长,应该都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众人仍在消化这个结论,在一边优哉游哉地旁观的韩璧忽然开口道:“放你一马的黑衣男子,应该是宁半阙。”
沈知秋对宁半阙观感平平,闻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韩璧不紧不慢地答道:“除了他以外,烟沉谷中还有谁会对陆折柳表面忠诚,内心却恨不得每天给他添堵?何况这种透底的方式迂回又别扭,应该是他所为。”
沈知秋想起当日在燕城,宁半阙偷偷把毒药掉包,从而救他一命,却由此至终都是一言不发,这种别扭的做法,确实很像是他的作为。
任松年不知道宁半阙是谁,因此也不敢擅自搭话,只是退到了一旁去,岳隐见他瑟缩,伸手就把人按到椅子上,给他倒了杯茶权当接风。任松年拘谨地点了点头,便连忙喝了口茶以解尴尬,却没想到那口茶辣得惊人,当场就叫他捂着嘴咳嗽起来。
岳隐闻了闻茶壶,沉声道:“是谁往里头加了花椒?”
他问这话时,一双眼已经盯着萧少陵不放。
被盯着的萧少陵作为始作俑者,很是处变不惊地嫁祸道:“我看这里只有韩公子是外人。”
韩璧正想说话,却被沈知秋抢了先:“师兄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被师弟出言辩驳,萧少陵十分不悦。
“他不是外人。”沈知秋正色道。
萧少陵:“……”
韩璧一字一顿地笑着说道:“大师兄,喝茶吧。”
岳隐语气凉凉地道:“人生的路啊,要自己走。”
顶着沈知秋的灼灼目光,萧少陵悲壮地喝下一杯花椒茶,随后头也不回地窜了出门,连声叫着“好辣”,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任松年见韩璧与沈知秋之间情状亲密,心里一惊,却不敢多说半句,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见了鬼。
第78章 归巢
总是碍手碍脚的萧少陵不在了,气氛顿时变得严肃了许多。
韩璧先是瞥了一旁装鹌鹑的任松年一眼,再是似有似无地笑了笑道:“你应该不止带回这么一个好消息吧?”
任松年回道:“我已秘密去信武林同道,匿名告发此事。卫庭舟如今墙倒众人推,还引起了武林公愤,相信七日之内,我们必定能够一举捣破烟沉谷,届时真相尽可大白,谁是谁非,必有分晓。”
这封告发信若是出现在卫庭舟未曾叛逃之前,或许还会被认为是没有证据的诬陷,但如今他已是朝廷钦犯,还是率军节节败退的叛军首领,只要是有心亲近朝廷的武林门派,必定都会借烟沉谷一事表明决心,与卫庭舟一派划清界线。
韩璧点了点头:“我会让半步带你去找宁半阙,他曾是烟沉谷中人,理应能够带路。”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任松年抱拳道谢。
韩璧略微思忖了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宁半阙此人性格乖张,立场变化不定,你可以让他带路,但除此以外,不要再听信他任何一句话。”
任松年正要称是,便只听沈知秋忽然而然地冒出一句话来:“我要同去。”
韩璧假装没有听见,目光飘忽地朝外望去,岳隐见状只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二师兄,虽然你愿意为我分忧解难,但依我看,捣毁烟沉谷此等琐碎之事于剑境并无益处,还是由我全权负责为好。”
沈知秋疑惑地看他一眼:“这些琐碎之事自然是由你负责,我只不过是要跟着去罢了。”
岳隐自作多情,闻言只得尴尬地低了头。
沈知秋虽然迟钝,却也明白此时此地能做主的只有一个人,连忙向着韩璧再度说了一句:“我也要去烟沉谷。”
烟沉谷是卫庭舟十年来的藏身之处,必然危机四伏,韩璧与沈知秋定下终身大事不过数日,还没过上几天交颈共眠的安稳日子,怎么舍得让他前去冒险?
于是只听韩璧低声问道:“你就留在京城陪我品茶听琴,不好吗?”
“小师叔也许正在烟沉谷受苦,想到这里,我坐立难安。”沈知秋顿了顿,抬起一双澄澈的眼睛期待地望着韩璧,“你陪着我一起去,然后我们带上琴和茶叶,不就两全其美吗?”
他觉得自己难得地想出了个好主意,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韩璧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却向来拿他没有办法,叹了口气道:“好吧。”
沈知秋:“届时我来提行李。”
韩璧打趣道:“不必了,你的琴会自己走路。”
沈知秋对上韩璧含笑的眼,顿时联想起某些甜蜜又羞人的回忆,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任松年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内心已是惊涛骇浪,很担心自己出门就会被杀人灭口。
向来习惯为众人擦屁股的岳隐睁着眼睛说瞎话:“韩公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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