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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携-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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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草原狩猎图,茫茫草原,巍巍苍穹下,只有一个骑手。骑手的画法非常写意,谬谬几笔就勾勒出英姿飒爽。顾铭则目光被那骑手吸引。莫名,肖似赵熙。
他缓缓点头,“画得不错,很生动。”
顾夕红着脸,“谢先生夸奖。”
顾铭则温和地看着他又一次养大了的孩子,心头百感交集。
“此画,不用寄给陛下了,她就要来清溪了。”
顾夕吃惊地张大眼睛。
“来接你回宫,”顾铭则抚了抚顾夕的肩,“……想她没想?”
顾夕本来亮晶晶的眼睛里,又蒙上迷茫。是啊,想她没?当时他在草原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位疲惫又亲切的帝君。整个草原养病期间,他笼在她的荫蔽下,宠溺又宝贝。顾夕记不得从前他们两人是怎样的情形,但不难推想从前的那位顾侍君是非常得圣心的。
他与她单独面对时,总有些紧张和不安。他觉得那看向自己的宠溺眼神,中间好像隔着一个昔时的顾夕。女帝看到的他,终究不是现在的自己。
他常安慰自己,从前和现在,他都是顾夕。可是他却无法骗过自己,虽然是同一个躯壳,但里面的绝不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赵熙自己是否清楚这一点。
………………
赵熙到清溪时,已经是黄昏。
太子赵崨是在睡梦中被抱进来的。这一路,虽说没有餐风露宿那么辛苦,但小小人也是舟车劳顿,现在是车一晃就打瞌睡了。
赵熙站在特意为圣驾预备下的大庄园的院子里,有内官报说一坐济南府官员,已经在院外候传,都等着请安呢。
赵熙摆摆手。
“按日程吧。”明日进香,后日才到书院。打发走众人,她独自站在院子里,心里有些期待还有些情怯。
分别时承诺过的,他等在清溪,等她来接,可一等就是三年。虽然日日通信,但仍难免顾夕会失望。
赵熙负手在院中徘徊,脑中不断琢磨着顾夕的心思。赵熙就像是初尝恋情的小姑娘一样,想着想着就晕红了脸。
正自高兴,身后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母亲,您想什么呢?”
赵熙吓了一跳,惊回头,太子赵崨就站在身后,小小人,站在廊下暗影里,不仔细瞅,真没注意。不知他站了多久,“别着凉了。”赵熙赶紧过来,一边四顾找乳娘,“跟着的人都哪里去了?”
太子赵崨被母亲抱在怀里,仍在琢磨母亲方才的神情,“母亲想到什么了?笑得好开心。”
“没什么。”赵熙下意识瞒了一下,又迟疑,心想顾夕若是进宫,每天也是与崨儿朝夕相见的,“崨儿,清溪,有你一位父侍在此养伤,此回母亲带他回宫,我们天天在一处可好?”
赵崨定定地看着赵熙,在赵熙问他可好时,他马上垂下目光,乖巧点头,“但凭母亲。”
赵熙满心都是对重逢的企盼和喜悦,笑着将孩子搂个满怀,絮絮道,“见到他,崨儿就会喜欢上他,他先时会舞剑,是一顶一的高手,现在伤了,不过琴抚得好,还会带你玩,花样可多了……”
赵崨在母亲的怀里,仰起头,看着这位走下神坛,唇角仍会甜蜜上弯的女子,脸上渐渐沉滞。
……
清溪普济寺山巅小筑。
夜已经深了,窗外弯月如钩,恰似那人盈盈笑涡。
顾夕站在窗前,瞅得入了神。
“夕儿,清溪气候好,你过去养伤,等着我去接你。”草原分别,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拉着自己殷殷嘱咐,一遍遍,仿佛怕自己忘了。她看自己的眼神,能化成一汪相思水。
三年了,那个女子,那个贵不可言的帝王,千山万水,来到清溪,来接他了。顾夕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涟漪漾起。
宫中是什么情形,侍君该做什么?事无巨细,先生都教过他了。可他仍对那未知的宫中生活,充满了不安。
山上清静,没有更漏。顾夕看着月牙升起,又沉下,天色将明。
他回头看了看床榻,有些迟疑。
三年多了,他虽然前事尽忘,但最近,可能是休养得太好了,有时会在梦中重游旧事。都是模模糊糊的。这几日,他不断梦见金戈铁马,梦了几天后,梦中的溪边,重围里,又清晰了一个持剑的少年宛若惊鸿的背影。
在梦中见到那个背影,几乎确定,那是少年时的自己。“舞剑?”顾夕伸开手,趁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间有些薄茧,却是抚琴弦留下的。
顾夕摇摇头,想不明白,徒惹困惑而已。
他坐回床榻上,不愿睡,却也不能不睡。他潜意识里觉得,旧时似乎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以致他受过很重的伤,前事尽忘。既然不是好事,他怕在梦中再看到前尘,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被伤心。
顾夕长叹一声,合上了眼睛。
梦,又黑又沉。
这一次,他没重游溪边的浴血战场,眼前一闪,来到一座华丽的宫殿。院子里铺着厚厚的雪。仍是那位少年,衣袂飘飞,剑舞成银网,院门外,华服的老夫人……
梦中的他停下剑舞,想看清门口站的谁。一闪神,就看见了赵熙,两人相携,正在江上游船……
“卿会抚琴?”
“这一曲,只应天上闻。”
甘冽的美酒,悠扬的琴声,天下飘下点点冰雨,江面星辉点点,仿佛仙境。赵熙笑颜微醺……
梦中的顾夕,缓缓翘起唇角,露出甜蜜笑意……
第69章 清溪(二)
古寺清幽,禅声阵阵。
按日程; 赵熙终于来到了普济寺。
礼过佛; 赵崨拉住母亲,“母亲; 儿臣与您同去游山可好?”
“山高,你不怕累?”赵熙拉住儿子的小手,眼睛早已经投到缥缈的云峰。
“不怕。”小孩一挺胸膛颇豪气。
赵熙吩咐人抬着滑杆,把小孩子放进去; 又怕摔了,几个亲卫紧紧跟着。
山间湿滑,却也是景致优美。赵熙打量着周遭景致; 想到顾夕在山间抚琴的样子,不禁又弯起唇角。
“母亲,瞧山花多好看……”一路上赵崨兴奋地用小手指来指去,赵熙柔声应着。
山顶就在云雾里,迷雾雾; 美丽又神秘。待滑杆抬到山顶时,云雾就在脚下; 真是神奇。赵崨兴奋地拍手叫,“是仙境。”
赵熙脚步一顿; 他看到一道淡色的身影; 站在通往山顶的长长石阶之上; 宽袍展袖; 当风飘飘; 犹如谪仙。
赵崨小手指停在半空,吃惊地张大嘴巴。
“夕儿。”赵熙轻轻呢喃,眼睛早湿了。
赵熙令随行人等都撤下去。自己拉着儿子,迎了上去。
山路湿滑,赵熙心绪也乱,几乎是一步一滑。
顾夕再沉不住气,顺着石阶往下迎去。
大家相遇在古亭前。
赵熙一把手拉住顾夕,“夕儿……”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
顾夕的手被紧紧拉住,他抬目打量面前的女子,从草原一别,三年间她的样子在脑中有时会模糊,现在站在面前,却从心里感觉到熟悉和甜蜜。顾夕心潮起伏,低声,“陛下……”
久违的彼此,久违的思念。
赵熙展臂想把顾夕拥在怀里,却又记起身边还有儿子。
“崨儿,这就是母亲向你提过的,你的父侍。”赵熙笑着揽住儿子。
顾夕低头看着孩子。这小孩也就四五岁样子,顾夕想起草原分别时,赵熙正怀妊,该是那个孩子。华国太子,中宫谪子。
小孩本是张大眼睛研究似地审视着顾夕,见顾夕看他,突然低下头去。
顾夕缓缓蹲下,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眸中清澈如洗,映着碧天白云,仿佛一泓秋水,望之让人移不开眼睛。笔直的鼻梁,樱色的唇,微微上翘的唇角,弧度恰如巧夺天工……
顾夕的笑,在脸上渐渐凝滞。
他惶惑地抬头,看赵熙。赵熙在心中长长叹息。这两父子,先时不在一处也倒罢了,毕竟祁峰也是顾夕的亲哥哥,孩子也有肖似祁峰之处。可如今两个真凑在一起,倒是不能不承认,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母皇?”稚声稚气的童音,惊醒顾夕。他起身下意识退了一步。
赵崨也缩到母亲身后。皇家孩子,礼仪都不错,此刻他脸上的笑却勉强维持不住。小孩身量矮,倒也不引赵熙注意,他只做疲惫了,扯住赵熙袖子,把自己掩在她身侧。
赵熙揽住孩子,抱在怀里,“累了?咱们马上就和你父侍一同下山,回去再睡啊。”
自从有了二弟,赵崨已经许久没被母亲抱过。他死咬住唇,把脸埋在母亲馨香的怀里,柔软了声音,“嗯,好。”
赵熙安抚了儿子,又伸出另只手拉住顾夕,“夕儿,走,到山下再同你讲。”
顾夕浑浑噩噩地点头,踉跄着走了几步,就蹲下,抚住额角。
“头疼?”赵熙抱着孩子,腾不出手,赶紧招手让人上来。
顾夕疲惫地闭着眼睛,耳边仍是孩子稚声稚气的声音,“父侍瞧着身子不大好呢,让赤苏先生给瞧瞧,皇祖母的病,赤苏先生瞧得就不错呢。”
“乖,好。”赵熙一边关切地给顾夕拭冷汗,一边柔声答儿子的话。
“……母皇,宫中事杂,父侍养病不宜吧。儿臣瞧着清溪不错,不如……”那小孩又进言。
“……一同回去吧。”赵熙低声,仿佛怕吵醒顾夕。
顾夕闭着眼睛,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这样脆弱,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他无法再看那孩子一眼,无法正视这一切。此刻,他强烈地希望,赵熙能采纳太子的建议,让他,再在清溪待下去。可是事实却是让他更清醒,陛下此回必是要将他带回宫的……
“夕儿……”耳边最后的声音,是赵熙的惊呼。
顾夕又陷入了昏迷。
回到山下,已经是傍晚。顾夕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已经启程的顾铭则又被从途中宣了回来,给顾夕把了脉,用了针,人仍未醒。
赵熙全程陪在床边,忧虑地抚着顾夕的额,又烫又冰,就似草原时的情形。
“怎样?”
“只是受了刺激,禁不住才……”顾铭则轻声。顾夕的身子,这几年调理得不错,他自信顾夕不会就此垮下。
“可能远行?”
顾铭则思索了下,点点头。
赵熙松了口气,“好,夕儿醒来,我们就出发。”
顾铭则仔细给顾夕拔掉穴上的针,清点对数目,收回袋里。
赵熙目不转晴地看着昏睡的顾夕,见他用过针后,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些,心里也安稳了不少。她转头,“你……”
顾铭则抬目看他。
“你……待夕儿醒后,就启程吧。”
“……”顾铭则默默点头。
赵熙摆摆手,她不想和他过多说话。顾铭则轻轻退出去。
……
梦,黑又沉。
顾夕继续着梦中的见闻——
冰雨,游船,疾风……
……
回程比较顺利,顾夕再没出现过昏迷症状。
本是久别相逢,可是有赵崨这个小孩时刻与母亲坐在同一车里,赵熙实在找不着机会单独与顾夕相处。她略抱歉地看向顾夕。顾夕坐在宽敞马车的另一侧,正看向窗外,没有接收到赵熙的眼神。赵熙随他目光也往外看,并无特别的景致。
她转回目光,看着顾夕。顾夕的目光一直投向窗外不知名处,原来是走神了。赵熙轻轻拍了拍已经睡着了的孩子,这才悄悄起身坐到顾夕身边。
顾夕受惊地一颤,茫然了一瞬才意识到是陛下坐到身侧了。他移回目光,略局促,“陛下……”
赵熙心里暗暗叹息,还是生分了。她从宽大袖子下拉住顾夕的手,焐在手心里。顾夕垂下长睫,掩住满目星辉。手指尖传来丝丝缕缕的暖意,这感觉很新鲜也很甜蜜。他感受了一会儿,敏锐地捕捉到赵熙情绪里一点点的异样,于是迟疑了下,试着张开手指,与赵熙的手十指相扣。
赵熙一下子握紧手指,握住顾夕的温暖。重活一世,仍然是那个最贴心贴意的小顾夕。
手指被握住的时间过长,顾夕全身都僵了。他不安地咬住唇,用力屏住开始微乱的呼吸。赵熙正满心喜悦,进一步抬起手臂,将人揽进怀里。
顾夕整个人都僵了,女子馨香的怀抱,包容又温和。南华帝君此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她全心全意地表达着她的爱意。顾夕感受她内心希望着自己的回应,于是他咬着唇,抬起手,穿过她的臂弯,生涩地回抱回去。
规矩?礼仪?还是爱意?顾夕分不清。先于心思,他的动作已经有了回应。顾夕也感觉很奇特,或许前世的记忆并没有抹得那么干净。顾夕满心感怀,长长叹了口气。
赵熙惊喜又感动,她的顾夕终于回来了。
…………………………
顾夕回宫即谒见太后。太后本与他有患难的情份,见人好好地回来了,喜得老泪纵横,拉着顾夕的手问长问短。赤苏随侍在一边,赵熙用目询问,赤苏笑着微微摇头,示意无妨,这是喜的,老人家开怀就好,不会引发病情。
因是之前报备过顾夕前尘尽忘的事,太后先是不信,见了顾夕,仍是叙旧。顾夕目光茫然,无法应对。老太后这才信了。
赵熙前朝事忙,顾夕也是病体未愈,于是便下旨,许他自由行走内后宫,随侍太后。也因着赤苏在这里,两个病人到一处养病,倒是相宜。
顾夕在外后宫有一处宫院,取名清溪阁。不过他在里面住的时候很少,陛下寝宫更是无诏从不踏半步。倒是整日在内后宫,不是抚琴就是摆弄花草。老太后年老喜静,顾夕一个人也是安安静静的,一老一小,两人倒是个伴。
赵熙体恤顾夕病未好利索,也不豫太急迫,由着他逍遥自在去了。
所以顾夕虽然人回了宫,却比在清溪时,更加清闲。
……
转眼,一年过去。
这天正午。
大太监喜子托着一摞折子进来,看见女帝陛下正歪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他轻轻将东西放下,准备退出去,让陛下好好歇一阵。
赵熙睡得浅,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过晌了。”喜子赶紧回来,轻声回,“下午没什么大事,大人们也没候旨的,您再歇歇?”
赵熙坐起来,觉得身子不那么乏了。虽然有内阁辅政,身边还培养了十几个侍书郎官,但国家政务,她还是不能丢手。光看折子,就觉得累了,赵熙活动下身子,又觉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多日未回后宫,心里倒是挺记挂的。
“摆驾内后宫。”
内后宫。这几年太后养病,性情也不比从前。内后宫景致偏于淡雅天然,赵熙龙辇一路走来,倒觉得清新宜人。
“顾侍君为这内后宫,可没少出力。”喜子在一边絮絮。
“夕儿……”赵熙想到顾夕,不自觉弯起唇角。
御驾到了太后宫门前,一众宫娥内官已经候在院门前,接住赵熙。
赵熙下辇用目找了一圈,没看见出来迎驾的顾夕。
“人呢?”
陛下来看太后,第一句却是问的侍君,这在众人看来已经是见怪不怪的。
“顾大人过晌回外后宫了。”有人低声禀。
赵熙愣了下。算时间该是她起驾的消息刚传来,顾夕就动身离开这里了。赵熙回目瞅了瞅喜子,喜子也很茫然。若说侍君们在陛下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也是该陛下到哪他们跟到哪来候着才对,哪有陛下来人,却赶着溜走的道理?
喜子低声替顾夕解释了一句,“许是大人累了,回去歇歇。”
赵熙想了想,“宣赤苏。”
赤苏从药房被宣过来,“参见陛下。”他游目四顾,没看见患者呀。
赵熙笑道,“太后正午歇,朕来得早了。”
“那,顾侍君……”赤苏又游目找人,陛下来内后宫,大半是来找顾夕的,找他赤苏做什么?
赵熙笑道,“这几日忙,没顾上问。卿前月呈上的医案上说,夕儿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赤苏瞅了赵熙一眼,基本弄明白赵熙宣他来问的意思,肯定地点头,“自然,臣诊的病患,不会错诊。”
赵熙亮了眼睛,“也就是说……也无碍了?”
“嗯,……无大碍的。”
外人听这两人对话,似乎摸不着头脑,可这两人心里可是明白得很。顾夕回宫身子脆弱不已,陛下一个指头都没敢动人家。赤苏耗费心力,才把人调整得健康结实了些。前月据他诊断,顾夕基本上,可以,侍寝了。这不,刚呈报上医案,陛下就亲自跑来问实了。
“不过,毕竟顾大人久伤初愈,那个……您也得当着点心。”赤苏红着脸提了一句。
好歹也是未成过亲的小伙子,虽然本着医者心,但当着面说房中的禁忌,赤苏还是面嫩了些。
赵熙得了准信,心里一下子通畅起来,轻松地用手指轻敲桌面,笑着点头,“多谢卿提点哟。”
“……”赤苏直接起身,遁回药房去了。
………………
顾夕的院子是外后宫的听溪阁。居院设计皆是江南风情。宫中人都是新人,未知顾夕原先情形,只道是陛下南巡时带回来的美男子。虽未经采选,但陛下多年未充实后宫,偶尔进一两位,也不稀奇。顾大人入宫封的是侍君,位份不高不低,倒是也四平八稳。这位侍君也是低调异常,全不似中宫大人和林大人,在朝中主事。他寻常除了太后那里,前殿从不去,倒是心如水平。
今天过了晌午,大人顶着大日头就回来了。宫人们忙接住。顾夕热了一头的汗,几重宫衣全汗湿了。大家赶紧给他换干衣裳,生怕他着了凉,陛下那里又是一顿纷扰。
顾夕摆手拒了午膳,挥手让人各自去忙,不叫人跟着,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宫娥内官们面面相觑。要说这位,也真是太过清淡,在太后那里,还抚抚琴,摆弄些花草,偶尔写写字,对对子,逗太后开开心。但回来后,简直是一丝兴致爱好也不显。他刚进宫时,有些好趋炎附势的宫人常把顾侍君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报与陛下听,陛下自然是很在意。有次,听报说顾夕不爱吃饭,好长一段时间,都掐着用膳的点儿亲自赶过来,如是陪了一段时间,直到赤苏过来说,大人若没胃口,可别硬让他吃。他脾胃也虚着呢,禁不起。
陛下这才怅然叹气。
从此,顾夕若是不肯吃饭,也没人再敢报给陛下听。因为陛下来了也不解决问题,徒惹担心。这里还有一层,太子近年来正学理政,好几回太子袖着折子追到外后宫来问事。次数多了,先是引起太傅们的注意,渐渐传到前朝,陛下丢开朝事,专为陪侍君吃饭特地青天白日地回外后宫,也渐渐惹人非议。
这可是太过招人眼了。后宫里中宫不常在,林贵侍也从不缠着陛下,顾夕一个侍君怎能如此轻狂?宫人们都是人精儿,都明白,若想顾夕平平安安地占着圣恩,就不能招惹前朝的御史大人们。
所以,听溪阁里的人再也不敢用这些事来招惹陛下了。
如是,当差最清闲的听溪阁里,倒成了铁桶一般,内事不出外言不进。
顾夕也终得清静。
顾大人回了房,宫人们便散了。谁知刚散,圣上的龙辇就停到了门口。
赵熙下了辇,整座院子静悄悄的,随行的人都停在院外,不得圣命,谁也不敢出声。赵熙玩心顿起,示意谁也不许跟着,独自挑了帘子,进了房。
顾夕的房间,外间是整架的书,北墙挂着几架琴,都是赵熙从库里找出来的古琴。南墙是一架珍玩,顾夕不太精研古董玉器,摆着的都是瓷瓶。赵熙眼睛扫了一圈,没见人,就知道大概是在内室休息,当下微微一笑,撩帘进了内室。
内室置一大床,四壁玲珑架子上摆着形态各异的盆栽,清新雅致。
床上并没有人。赵熙狐疑地穿过内室。内室自带一个大的露台,掩映在绿树掩映的窗台外,因着顾夕善琴,有这么一处清静的台子,也方便他抚琴。这会儿,从赵熙走过来的角度,能看清露台上正有一个素衣男子。那男子着素色深衣,外面披了一件月白长披风,背对房间面朝后院,盘膝坐在蒲团上。
赵熙笑容顿住。算起来,顾夕也算重活二世,可纵使重活三世,她也没想到,那个活泼跳脱的男孩子,会静静地坐在这逼仄的一隅,如老僧入定般的静修。
顾夕的背影很淡,在翠绿植物的掩映下,几乎难以分辩。赵熙僵了好一会儿,轻声唤,“夕儿。”
顾夕似懵懂醒来,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都滞了半瞬,顾夕最先醒悟,他惊回身,看见他的帝君赵熙已经站在身后了。
“陛下。”顾夕惊了一跳,从蒲团上直接翻身双膝跪下,一叩到地。
“哎……”赵熙弯身拉他,“别慌,看腿疼。”
顾夕歉意,“臣侍不知陛下到来……”
赵熙摆摆手,把人拉起来。顾夕的手指被她攥在手里,冰冰的。赵熙握了握,草原养伤时,顾夕的腕子是骨折了的,他身子又弱,那伤拖了许久也没好利索。
“不弹琴解闷?腕子疼?”赵熙担心地问。
顾夕摇头,“早好了。”
“还记得腕上的伤?”赵熙携着他坐在圆桌前。
顾夕坐下又起身,给她烹茶,“记得的,去清溪前,还缠着绷带的。”
赵熙目光随顾夕动作,顾夕从前也给她烹过茶,动作洒脱不羁,如今倒是与从前有些不同。动作专注,分、抹动作行云流水,温雅舒缓。
赵熙笑眯眯地看住。仙气缥缈的顾夕,忽然顿了顿,直接省略了最后几道工序,把茶注进杯子里,奉到她面前。
“没学全呢。”顾夕略有些羞赧。
“啊……”赵熙被这样的顾夕逗笑,端茶喝了一口,虽然少了几道工序,味道仍一如从前,她不禁慨叹地一饮而尽,“不错。”
“陛下……”顾夕抬目看她,澄澈的眸子里,蕴着星辰。
“怎么?”
“臣侍入宫一年了。”
“对。”
“加上之前的时间,恐怕也挺久了吧。”顾夕低声。
赵熙愣了下,顾夕重活一回,可从没当着她面问过从前,今天为何突然提及,“啊……对。”
“臣侍……”他顿了一下,想起陛下纠正过好几回的称呼,低声道,“夕儿想请旨……”
“请什么旨?”赵熙颇感兴趣。别说这一世,上一世顾夕也没求过她什么,她探身,鼓励道,“要什么?”
“回清溪,省亲。”顾夕咬咬牙,把话说出来。
赵熙愣住,“清溪?”
“或者清溪不是臣侍……夕儿的故里?”顾夕追问了一句。
赵熙摆手,重点不是故里的问题,重点是顾夕想离宫。
“这里待得闷了?”她转目看那露台,“夕儿平日都是这样过的?”估计他平日都不叫人近身服侍,把下人赶出屋子远远的,自然没人知道他在屋子里做什么。
顾夕听得出话音,急摆手,“不是不是,不闷,因为臣侍喜欢清静……”
“那是想你先生了?”
顾夕滞了一下,垂目,一个“是”字到底没敢说出来。
赵熙点头。顾夕到底是不善说慌的性子,没变。顾铭则带顾夕住在清溪时,她就曾和顾铭则做过约法三章,不准和顾夕提过去的事情,不准重新教他练功,不准再左右顾夕的想法。顾铭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若是他不收敛自己对顾夕的影响,远在京城赵熙马上就会把他调离顾夕身边。
所以,在赵熙严密的监管下,她笃定这一世她要坐稳顾夕心头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去。
“臣侍查过后宫礼制的,按年头来算,是可以有些恩典的。”顾夕换了角度,替自己尽力争取。
“是有省亲这么一说……不过夕儿为何突然要求回乡呢?”赵熙狐疑地打量他,顾夕在她目光下坚持了一瞬,终又垂下头。
赵熙思了一下,道,“旧历是妃嫔省亲,倒是可以比照侍君。不过人家都是育有皇子,对社稷有大功,又兼离家时间久,皇帝才会恩典许其省亲。不过是不准出京的。若是外乡,会命其家人到京,扩宅充院来接驾,若家人就在京中,也是如此。接了驾,也只多小半天儿时间,就还得回宫的。”
顾夕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他最后一丝活动心眼,一下子蔫了。
她看着顾夕的微小神色变化,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忍住笑,正色道,“不准在外过夜的,你没在礼制上查到?”
顾夕泄气摇头。查不查得到有什么分别,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赵熙这下更确定了她的判断。最近关于顾夕的变化,估计也就是最近赤苏在他的医案上说的那个事儿了,这个是让他决定避开的直接原因
若是从他前世算,这小子的初合,也是她用强的。重活一回,前事尽忘,他也就是一张白纸,他或许真的对这样的事有些担忧?
赵熙毕竟是武将出身,一想明白其中关节,立时有了决定,她稍扬声,“拿礼则来。”
顾夕看着一本册子摆在面前。
“这是礼则,你查的礼制,礼则是它们的总则。”赵熙给他解说。
顾夕茫然抬目看她。
“这是咱们华国礼制宝典,你得学学才好。”赵熙将册子往他面前送了送,很严肃地说,“晚膳后,抄录一遍,里面讲的道理就懂了。”
顾夕取过来随手翻了翻,字数不是很多,但也不少,目测大约五千言,“……是。”
赵熙瞧他茫然的样子,进一步又道,“抄礼则也有规矩。”
“啊?”顾夕抬目看她,目光湿漉漉的,干净又文静。赵熙心里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就像你们抚琴,不得沐浴焚香,清心静气?抄礼则也是如此。想你也是不懂,这样吧,朕着礼监司的人过来,晚上抄的时候,听他安排,总之别乱了规矩才好。”赵熙开始循循善诱。
顾夕拈着册子,狐疑地看着高深笑意的赵熙,一脸不太相信的神情。
赵熙不再和他多说,满意地起身,“好了,就这么定了,传膳,朕饿了。”
顾夕跟着起身,推辞道,“臣侍不……”
赵熙拉住他,笑道,“陪朕吃吧,晚上你宫里就不传膳了,朕怕夕儿你到时候喊饿呢……”
…………
太子宫。
来年就满八岁了,太子赵崨五岁便已经启蒙,现在开始完成了太傅留的小文章了。
功课做完,候在外面的几个幕僚进来。他宫中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各有所长。这几个舍人是他特意宣过来的,专精谋划。
太子宣他们进来,却不说话,只皱眉沉思。小小的孩子,气场倒挺足,几个人都屏息,无一人敢出声。
“母皇今天去内后宫了。”太子半晌道。
一个舍人机灵,明白太子的意思,“顾侍君入宫一年多,替陛下承欢太后膝下,倒也没有别的。”
太子扫了他一眼,敲了敲案上的一份文书。舍人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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