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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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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是不会再见他了。
这件事彻底得罪了天子,就算如今天子能隐而不发,到时过境迁,也迟早会与他算账——他不会等到这一天的。
大将军顾忌华阳,不肯取天下,他就推他一把。
。。。。。。。。。。。。。。。。。。。。
兴和六年七月下旬,西征在即,万事俱备,忽然宫中传来消息,邻和公主病逝。
邻和公主死得突然,周乐大吃一惊,与嘉语说道:“恐怕柔然会生事。”
嘉语道:“阿兄已经传令如愿,让他加紧边防。”
周乐摇头道:“怕挡不住。”
对于洛阳与长安,柔然一直左右逢源,双方得利。只是洛阳与长安都以消灭对方为第一要务,因不得不与柔然虚与委蛇,联姻,赏赐,柔然趁机发展壮大,自然不希望结束这个局面,所以一直明里暗里往实力偏弱的长安倾斜,邻和公主的死,更是个绝佳的借口——柔然不出兵才奇怪了。
嘉语问:“那怎么办?”
周乐看了她一会儿,说道:“继续联姻,堵住他们的嘴。”至少明面上不至于出兵,形成两面交击之势。嘉语心里觉得她弟弟年仅十三就当了鳏夫十分悲剧,这么快就要再娶,那更是悲剧中的悲剧。
但是意料之外,很快有消息反馈回来,柔然可汗问:“何不天子自娶之?”
举朝哗然。
众所皆知,长安与柔然联姻,长安的天子就老老实实废了皇后,娶了柔然公主,如今柔然公主生子,已经立为储君,而天子形同傀儡。长安那边没出息也就罢了,洛阳如何忍得住这口气?天子又不是没有皇后!
天子只是——
几乎所有人在同一个时候反应过来:天子无子。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德阳殿里反而风平浪静,静得像没有人一样,昭熙安安静静地翻看那些上书,说什么的都有,劝谢皇后退居别宫让贤的,劝他广采秀女,充实后宫的,连谢礼父子都亲自上书,让他忍一时之气,以国事为重。
如果不止是一时呢?
柔然虎狼之性,能容得下云娘?
他也料不到郑忱被逼死时候的想头这么快就到眼前来:他当日保不住郑忱,他日保得住云娘?如有一天,柔然问他要玉郎去柔然和亲,他又保得住玉郎吗?他这里没有退路,退一步就是悬崖,悬崖之下,万劫不复。
他面无表情,翻过一卷,又一卷,忽外头通禀:“皇后到——”
昭熙问谢云然:“云娘想和我说什么?”
郑忱说他想死,无论他怎么拼命,他也还是死了;如果他娘子说想离开,他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谢云然长伏于地,“以国事为重”几个字在舌尖,只是吐不出来。她知道长安那位的结果,陆五娘很干脆地离开了。她不肯识大体,不肯以国事为重,不肯给她夫君时间和机会。她带走了一双儿女。
谢云然舍不得,她舍不得离开,她舍不得这个人。
当初郑忱死的时候她与他说“不要让他白死”,过去未足一月,这句话便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无非是“不要让我白受委屈”。
真是绝妙的讽刺。
她忽然想,她就承认吧,她根本就不是一个贤明的皇后,她没有为他广纳嫔妃,开枝散叶,也并没有做到勤俭朴素,不骄不妒;相夫教子,她能相夫,却无子可教,她膝下只有玉郎,她未尝不是把玉郎当男儿养,然而养得再好,玉郎也不可能继承这个天下——就像华阳与晋阳,她们做得不够好吗?但是回洛阳之后,还有她们什么机会。怪不得晋阳要走。
自小,母亲教她礼仪、进退、明理。她也读过许多书。那些东西,在她十六岁那年颠覆过;之后废墟上重建起来的那个人——她没有那么乖,她也没有那么善良,陆皇后进宫时候的意外,她是很乐见其成。
她渐渐乐于正视她自己,在她出阁之后。昭熙给了她足够的空间。也许是他自幼失去母亲的缘故,他对于一个合格的家族主妇缺乏想象力。但凡她喜欢,他就觉得好。然而世间好物,大多不坚牢。昭熙登基,那是个极大的机缘,也未尝不是极大的桎梏。那之后,他们的一言一行,就都在天下人眼里,为天下楷模。
玉郎只是个公主,那就是她的原罪。
她如今贤明大度、以国事为重了,宝光寺里周皇后就是她的榜样……不不不,前头还有个于皇后呢。身死名灭——她忍得,玉郎也要跟着她忍?要这个贤明大度做什么。
谢云然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出声。
昭熙走下来扶起她,他说:“我真怕云娘会与我说,以国事为重。”
“原是该这么说的……”谢云然苦笑。
“那为什么不说?”
“我……”她抬头看他,泪盈于睫,“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玉郎……”
“那就不要舍!”
不舍。她也不想舍,但是——谢云然看着他的眉目,他眉目里的疲倦,她再清楚不过。那就像郑忱不得不死一样,就像南阳王不得不娶一样,有些事情,是他们无能为力。既然是无能为力,她想,那就听天由命吧。
她把手放在他手里,她说:“昭郎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他让她下堂,或者让她离开,或者——她都接受。这个念头生出来,她心里忽然就静了,忽然就定了。那没有什么大不了,就好像当初……她觉得天塌下来,三娘与她说的那番话一般,这条路走绝了,她还可以换一条路走。
昭熙点头道:“……好,那我就决定了。”
。。。。。。。。。。。。。。。
嘉语看着封陇递进来的东西,心里暗暗叫苦:这都什么事!
谣言不知道从哪里发端,又什么时候开始,到封陇察觉已经有一阵子了。也是这阵子事多,周琛被周乐外放,尉灿不敢露脸,李愔又被郑忱的案子拖住,到周乐出征,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才由封陇报上来。
谣言说先帝无子,先姚太后做主过继了外甥昭恂,孰料始平王世子不服,仗着羽林卫在手,勾结郑忱害了太后,却被伪帝进京乱了进程,连累父亲惨死,只得远遁冀州另起炉灶……又说当今天子无子是当初报应。
这些话半真半假,极具迷惑性。毕竟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元祎修在位的那两年里昭熙人在何处——便有猜测,也不能断定。
嘉语自然知道这是扯淡,却不能免俗地想:这话要传到昭恂耳朵里,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误会。
要是嘉言在京里就好了,嘉语想。她没把握太后没这个心思。她要没这个心思,当初她阿兄进宫规劝就不会被拿下,元祎修也就没有机会轻易进京。
嘉语问封陇:“封令使能查到源头吗?”
封陇道:“话已经传得开了,要抓也不容易。”谣言这种东西,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容易破除,特别这种真假掺半,只能镇之以静。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要铁腕拿人也不是不能,就是闹得大了,没事也像有事。手足相残,原本就是百姓喜闻乐见的戏码——一家子兄弟,为一尺布、一斗米还能打起来,何况天子有天下,哪里能不生出心思?
嘉语又问:“李尚书知道吗?”
封陇道:“李尚书一向消息灵通——”
周乐出征,留在京中统摄其事的就是李愔。嘉语虽然因为郑忱与李愔有隙,这会儿却不得不请了他来。
李愔道:“下官是有所耳闻。”
嘉语问:“那尚书郎可有什么法子?”
李愔沉默了片刻,说道:“公主要不要先见见襄城王?”
嘉语倒是想过先与昭恂通个气,问题在于,昭恂当初确实是过继了,且登过基,登基且不论,过继是有宗令记录在案,登基这件事也堵不住攸攸众口——过去不过七八年,当时的人还没死绝呢。
如果昭恂问她“那当初阿姐与大将军进京,拨乱反正,不立我,却立阿兄,是什么道理?”她该怎样回答?从礼法上,昭熙的帝位确实承自先帝。她该回答说“国赖长君”呢,还是回答“天下人不信任你的母亲”?
这个话嘉言说得,她说不得。
李愔见她沉吟不语,又道:“或者,公主先进宫,问问陛下的意思?”
嘉语扬眉道:“李尚书的意思是——”
“陛下无子,”李愔道,“如今柔然又逼得急……国储不定,人心难安。”
嘉语心里动了一下:“李尚书但请直言。”
李愔笑道:“公主还要我怎样直言——天子家事,公主可言,我不可言。”
嘉语:……
。。。。。。。。。。。。。。。。。。。。。。。。
嘉语去见昭熙的时候,起了很大的风。风吹得车上帘幔鼓鼓得像风帆。不知道为什么,嘉语忽然想起先帝还在的时候,有天她和嘉言进宫,看见路上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嘉言说,兴许他们比帝王还快活。
那怎么可能,时至今日,嘉语仍然这么觉得。即便是在平民百姓家,未能生子的妇人也同样承受沉重的压力。
她心里有些乱。她听明白了李愔的意思,这未尝不是一个解决的方案——如果她兄长愿意的话。
。。。。。。。。。。。。。。。。。。。。。。。。。。。。。。。。
“皇太弟?”昭熙愕然,然后笑了。
“阿兄不愿意?”
那倒也不算太意外。天底下的人都如此,手足要紧,儿女更是要紧。昭熙如今是没有孩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呢。譬如嘉语自己,嘉言固然重要,但是要把嘉言看的比冬生重要——她自认为做不到。
嘉语把外头的流言细细与昭熙说了。昭熙有自己的耳目,但是这等话,等闲也传不到他耳朵里来——疏不间亲,昭熙听得进去还好,要听不进去,安一个“挑拨骨肉”的罪名下来,哪个吃得消?
也就只有嘉语这个身份能一五一十说了。
“不好。”昭熙仍摇头。
“阿兄——”嘉语还要与他解释立昭恂为储的好处,譬如他与谢云然之间的子嗣压力立刻就没有了,百官也好,天下也好,其实并不在乎帝后有没有子嗣,他们只在乎天下有没有继承人。昭恂有了储君的身份,自然能得到柔然可汗的青睐。
“让三郎直接登基好了。”昭熙打断她。
嘉语唬得脸色都变了:“阿兄——阿兄是在问罪于我吗?”
“傻子,”昭熙摸她的头道,“你是好意,我怎么会问罪于你,我只是说,如果,三娘,如果我不做这个皇帝了,如何?”
“什、什么?”
嘉语呆呆地看着她的兄长,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疑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做皇帝,天底下哪里有不做皇帝的皇帝?
“与其做皇太弟,不如让他做天子,柔然可汗满意,天下也满意,我退位为太上皇,以阿冉、周郎为顾命……”昭熙侃侃说来,看见他妹子眼睛还在发直,一时失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三娘、三娘醒醒!”
“不可以!”嘉语大声道,“阿兄,万万使不得!”
嘉语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她阿兄是天子,天底下哪里有不要天下的天子?多少人为了爬上这个位子蹚过尸山血海。她知道郑忱的死对他打击很大,然而原本就是这样的啊——即便是贵为天子,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禅让给昭恂——昭恂才多大?虚岁不过十三,他能拿得住底下这些如狼似虎的权贵?别看如今朝野谣言传得凶,他们也就敢传传谣言罢了,真弄个幼主上去,多少人打着乘虚而入的主意?
况且、况且哪里有天子退位之后,还能荣保终身的?她想不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兄长,缓缓道:“阿兄不记得显祖的教训了吗?”本朝显祖十一岁即位,十七岁禅位于当时年仅五岁的太子,驾崩于五年之后,正当盛年。因死得突然,时人都认为是冯太后下的手。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不因为亡国而退位的天子。大多数退位的天子都是亡国之君,譬如秦王子婴,汉献帝,高贵乡公,晋恭帝。
唯有汉献帝保住了性命。
“三娘可知道,显祖因何退位?”昭熙问。
嘉语回想了片刻,说道:“显祖醉心黄老浮屠,雅薄时务,常怀遗世之心。”
“三娘从何得知?”昭熙有一点意外。
嘉语:……
后来周乐找人修史,给她看过片段。
她看这段的时候,总疑心显祖退位根本就是与冯太后争权失败所致。但是周乐说:“那之后,显祖仍握有军政大权。”然而即便当时禅让出自真心,那之后的死亡……总不能说他甘心就死吧。
好在昭熙并不纠结于此,往下说道:“那三娘就该知道,显祖起初决意禅让于京兆王子推,为任城王力谏而止。”京兆王子推是显祖的兄长,在宗室中才能出众。嘉语低头想了片刻,她倒是知道有这回事,只是没有多留意。
“……如果显祖是被迫禅让,不会提出京兆王这样一个人选。”很明显,比起当时只有五岁的高祖,京兆王是一个能够震慑百官,拿住权力的人——这能说明显祖是真打算把权力交出去。只是任城王与诸臣坚持父子相继。
“那又怎样?”
“如今柔然陈兵在边,如愿严阵以待。”昭熙将军报丢给嘉语,他知道她看得懂,“我们打不起这一仗,只能和亲。柔然可汗要将女儿嫁与天子,我——三娘该知道云娘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初嫁就是一条血路;元祎修兵围王府,守到弹尽粮绝;进宫怼元祎修,那是拿命碰命;后来对上广阳王……嘉语是在事后才知道,她亦无法想象,谢云然那双拿笔的手,怎么提得起刀。
“……显祖做得,我做不得?”显祖为自己做得,他为云娘就做不得?神佛是显祖的信仰,云娘就是他的神佛。
“显祖有儿子,阿兄没有!”嘉语冲口说了这句,又懊悔起来。她也知道这是她兄长的痛处。然而父子至亲,远胜于手足。显祖尚且免不了一死,万一日后昭恂猜忌,难道她阿兄要指望昭恂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22877785同学,卡卡君、未央妹子投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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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神器无主
昭熙看住她; 笑了一笑:“我有两个好妹子。”
他从案上拣了一卷文书丢给她。
嘉语翻开来看,却是圣旨,已经盖了玺印。封周乐为渤海王。他从前也是渤海王……嘉语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我知道三娘担心什么,”昭熙说道,“十年之内; 三郎不会是周郎的对手。”他这是往宽里算。如今昭恂的资质难说。也许一辈子都干不过周乐。
嘉语:……
这是制衡。
就像当初昭熙登基;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周乐的实力威胁一样; 昭恂同样会遇到这个问题。他年幼不能亲政,周乐不但握有兵权; 还有辅政之名; 这个问题就比昭熙要严重得多。她阿兄仗着资历、名分,勉强能镇住周乐——昭恂何德何能?
昭恂不能不仰仗兄长的支持。
“但是三郎总会长大——就像先帝一样。”她完全能够明白昭熙的安排:如果真让昭恂登基,无论朝野; 都不会许姚太后垂帘;去掉姚太后这个选项,就数到她和嘉言。长幼有序; 以资格论; 她还在嘉言之前;但是以周乐辅政,便是去掉了她的垂帘资格。而嘉言是能够得到昭恂和太后信赖的。她就是心里堵得慌:从前先帝和先姚太后闹成那个样子……难道他们要重蹈覆辙?
“阿言与先姚太后不一样; 阿言不贪权。”昭熙道。
“我说的不是阿言!”
“三娘担心的是……我?”昭熙笑了。
“阿兄如堪堪而立,退位禅让不过权宜,是不想谢姐姐受这个委屈。待日后柔然威胁减轻……”柔然固然是极大的威胁; 但是只要去掉了长安这个心腹之患; 柔然的威胁立刻减轻一半; 就算时间拖得久; 五年也就差不多了。
五年之后,昭熙也就三十五岁。他既曾为天子,就不可能再屈身为臣,也没有人能容他为臣——那他还能做什么?显祖是醉心黄老浮屠,修心养性,她阿兄可不是那等人,到那时候要说后悔,可就迟了。
这个位置,让出去容易,拿回来——就算昭恂不与他拼命,昭恂身边的人也会与他拼命。
他就只能做一辈子富贵闲人,小心翼翼,什么沙场、朝堂……通通都不再可能!
“三娘……”昭熙叹息道,“当初,你跟周郎从豫州去秦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嘉语怔了片刻,方才垂头道:“这如何能想到。”她那时候只想报仇,只希望她兄长能活着,能活着撑到她找到他的那天。至于以后,天下也罢,权势也罢,她原没想过会得到这些。
“周郎想过吗?”
“他——”嘉语低声道,“他有他的志向。”
“他想过的是不是?”昭熙若有所思,“那三娘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嘉语看他一眼:“那时候阿兄还在广阳王的地牢里。”——被关在地牢里能有什么想头。
“我从小跟着阿爷出征,去过很多地方,打过很多仗,也有过很多次受伤和死里逃生。”昭熙淡淡地说道,“人人都说大丈夫为人处世,当以建功立业为先,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被关在地牢里,看不见天日。”
嘉语从未听她兄长提起过那一段,以她兄长的性子,也不会与底下弟妹诉苦,然而即便是推测,也可想而知当时绝望。
“……我那时候想如果还能活着出去,如果能为阿爷报仇,如果能再见到云娘,我便什么也不求了。”昭熙苦笑了一声,“你看,我甚至没有奢求过还能见到你们。”
嘉语作不得声,她也知道那是人之常情。
“……我没想过会到这个位置,”昭熙停了一下,“没准父亲也没想过……”如果当时父亲顺利进京,应该是会顺理成章让昭恂登基,自己摄政,“如今想来,有时候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以为梦醒来,还在军营里。”
“哥哥——”
昭熙想那大约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承认自己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并不快活。他怀念那些在山野间驰骋,说笑无忌的时光。他是有过这样的野望,不向任何人屈膝叩首——就像大多数人想过的那样,然后他得到了。而与之俱来的责任让他战栗。
“我会离开洛阳。”他说。他知道云娘年少的时候,也有过一些别的想法,去看看外面的样子,江南,西域……是不是像书里写的那样瑰丽。那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他觉得,到时候昭恂应该会乐于给他这样一支人马。
到玉郎及笄,京中诸事,尽可托付于三娘与周乐,何况她还有谢冉这样一个舅舅。
“阿兄不要我了吗?”嘉语听昭熙越说越像真的,不由大为惊恐。她从来没有想过昭熙会离开,离开洛阳,离开她。她重新活过来,不为周乐,更不为冬生,而是为他——如今他说要离开,这让她心里猛地空了一大块。
“三娘长大了,”昭熙抚她的鬓发,喟然道,“以后,就都交给渤海王了,我相信他会好好待你。”
。。。。。。。。。。。。。。。
昭熙留了嘉语晚饭,她眼睛还是红的。
怕太后看出端倪,也没请她过来,就昭熙夫妻陪她用饭。嘉语抽抽嗒嗒地,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昭熙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个妹子,小时候那么个样子,哪里想得到长大之后会这样依恋他。
他自知安抚不来,给谢云然使了个眼色,借故退了出去。
谢云然叹气道:“三娘又哭什么,一会儿让冬生看见了笑话你。”周乐不在家,嘉语进宫也带着冬生,这会儿让玉郎陪着他。
嘉语不说话。
谢云然又道:“你阿兄也不是眼下就……就算是走,也不是一去不回——”
“从前你阿兄不也常跟着父王出京打仗,一去几月半年……”
“三娘……”
“三娘是不是恨了我?”谢云然终于不安起来。她当然知道昭熙做这个决定,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她。如果说前头为了子嗣,他们夫妻还想过妥协,想过选秀女,然而邻和公主一死……昭熙是不肯负她。
她承认自己自私。
嘉语停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谢姐姐有没有想过,如今阿兄是贵为天子,虽然不能护你和玉郎到十分,也有八.九分,一旦去位……谢姐姐可还记得过化政?”化政是前年去柔然和亲的宗室女,当时封了化政公主。
自古都是如此,不到危急存亡之秋,没有哪个皇帝舍得拿自己的女儿、姐妹出去和亲,多半用的宗室女,或者是想讨皇帝欢心的,卖女求荣;或者是有罪待罚的,拿女儿和亲顶罪;也有为天子所厌弃,或者被人陷害……
谢云然道:“我和你阿兄膝下就只有玉郎,玉郎也是你和周郎看着长大,万不至于如此。”
嘉语道:“玉郎日后出阁,也会有自己的儿女……”
“子孙自有子孙福,三娘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反而想不开了?”谢云然道,“你我都活不过百岁,如何算得到身后事?”
嘉语说不过她,低头寻思了片刻,又道:“谢姐姐就这么信得过我,信得过周郎?”
谢云然失笑:“你说呢?”
“谢姐姐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前朝南康公主……”南康公主是晋明帝长女,许的南郡公桓温,桓温距离九五至尊就只有一步之遥——被谢安死死拦在了宫门之外。那是谢云然本家事,她自然比她更为清楚。
谢云然:……
她也看得出嘉语实在气急了,不然这等话岂能随意出口。仔细想了一会儿,却笑道:“有阿冉和阿言呢。”
“如果谢侍中拦不住呢?”
谢云然嫣然:“神器无主,有德者居之。”
嘉语:……
谢云然没把她这个话当真。
谢云然收起笑,说道:“三娘忧思太过了,真有那一日,便是你阿兄在位,也拦不住他。”
嘉语不好与她说她与周乐的约定,只垂头搜肠刮肚地找理由。却听谢云然柔声道:“其实三娘说的,我都有想过,无论是选秀入宫,还是迎娶柔然公主,如果昭郎想,我也是认的。如今想退的是昭郎。三娘或有所不知,自正始七年之后,虽然多方调理,你阿兄身体仍大不如从前……”
嘉语惊地抬头来,她是当真不知道这个:“要紧吗?”
谢云然无奈地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但是长久以来困扰不断,难免志气消磨。你阿兄又要强,国事繁重,一晚也就能睡上两三个时辰不到……”这等细节,原就非枕边人不能尽知。
嘉语听到这里,也只能微叹了口气,知道大势已去,不能强留。
。。。。。。。。。。。。。。。。。。。。
兴和六年九月,彗星现,太史奏天文有变,其占当有易王。
十九日,立襄城王昭恂为皇太弟;二十七日,使太尉谢礼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于皇太弟,大赦,改元天统;兴和帝避居崇光宫。晋阳长公主与渤海王皆征战在外,未能及时赶回,以华阳长公主垂帘听政。
十月,柔然可汗遣爱女来归,立为皇后。
。。。。。。。。。。。。。。。。。。。
拿到消息的那天,周乐在渭水边上,对面就是秦岭,山势起伏,黑色的大鸟在天与山之间,风清得像水,脚下落叶堆积。他面色古怪,段韶免不了多看他几眼,问:“以阿舅看来,这件事是好,还是不好?”
周乐道:“这仗打不下去了,恐怕要回师。”
段韶吃了一惊,说道:“如今圣……太上皇尚未放权,京中又是长公主坐镇,怎么会打不下去?”
周乐道:“要晋阳坐镇反而好,三娘性子软,撑不住。”也不仅是性子软的问题。围城战素以耗时长著称,长安这样的坚城,对于兵力和粮草都是极大的压力。嘉言知兵,昭恂和太后也信任她,嘉语没有这个说服力。
可惜了嘉言有孕在身,不能回京。
而太后……昭熙在位她当然不敢多嘴,如今换了昭恂,她从前也是参过政的人,只怕会蠢蠢欲动?便她不想,身边也有的是人想。
与其到时候被逼回朝手忙脚乱,不如早做打算,保住目前的战果。
段韶低头寻思了片刻,却说道:“不好——阿舅这就回师,恐怕有人参阿舅挟寇自重。”
昭恂不比昭熙,昭熙是心智完全的成年人,打过仗,知道其中的难处,昭恂今年不过十三,要有心人挑拨——
周乐笑了一笑,又收住,忽说道:“阿韶有没有觉得,邻和公主过世得突然?”
段韶“啊”了一声:“如果是有意为之,那人对太上皇必然了如指掌,布局也不是一朝一夕……”邻和公主身份贵重,又养在深宫,她不谙华语,能接近她的人极少,如有蹊跷,她身边侍婢不会没有察觉。
他心里闪过几个名字,又一一都排除了。他虽然与襄城王往来不多,也不是没有见过,那是个安静到近乎腼腆的少年人。他和他阿姐一点都不像。
周乐不作声。
段韶又猜道:“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如今定然在圣人左右。”昭熙退位这个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昭恂,昭恂既得以上位,那人没理由不飞黄腾达。
周乐微微颔首,却没有再多说。上马,举目四望,但见关山雄峻。长安是汉高祖当初所定的京都,以地形论,实在是强过洛阳。他收到的消息极多,但是更确切的东西,还是李愔信里透露出来的。
他想他是有意的。
李愔在信里说:“祖二郎阴怀大志,得志之后,定然多有作为。此人年少才高,有治世之能,然德不配位……”阿韶问他这件事是好,还是不好——想来也是有所察觉,不然,天子被逼退位,能是什么好事?
他把把柄递给他,会不会用,就看昭恂的心胸了。
。。。。。。。。。。。。。。。。。。。。。。
天统元年十二月,大将军班师回朝。
嘉语接到战报的时候,多少有点失望。她原以为这次能拿下长安,永绝后患——不得不承认,贺兰袖当初与她说的结局,总是她心上阴影。但是她也知道,围城战难打,周乐不打,该是有他的理由。
两人又半年不见。好在如今冬生长了记性没把他往外推。周乐下马给嘉语行礼,笑嘻嘻道:“见过摄政长公主。”
嘉语不由笑,扎扎实实受了他的礼。又贺他封王。昭熙退位之前封了两王一侯,两王是周乐和独孤如愿,谢冉封的平阳侯。独孤家族在边镇原就有势力,封王也是惯常操作,倒是周乐封王,让京中人多少诧异。
周乐进屋沐浴过,抱住他娘子狠狠亲热了一番,方才问起京中情况。
嘉语满腹委屈:嘉言不肯回来,便只能由她顶上去。她虽然在信都和邺城时候也当过家理过事,规模却不能与如今相比。她从前也知道辖地辽阔,州县众多,到如今方才真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阔。
周乐听得骇笑,耐心听她说了几桩,便知道大事还是昭熙在管,嘉语过手处置也并无不妥,只是过于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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