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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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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琛成亲; 她竟赏脸,嘉语也是意外。
    明月却摇头:“我来找你。”
    “找我?”
    明月塞了样东西在她手里。嘉语翻手要看,明月又按住她:“以后再看。”
    “明月?”
    “我知道……”明月停了一会儿; “我知道三姐姐在圣人和大将军面前帮封郎说了不少好话。”
    嘉语道:“你是自家姐妹; 我当然帮你说话。封郎也是跟着咱们一路从信都过来,没有什么信不过的。”
    明月点点头,合上她的手,退了出去。
    嘉语怔了片刻。正始四年清河王死的时候她就觉得明月伶俐得可怕。但是那时候她才多大。看着更是小。之后几年; 她都安安分分在宫里陪两位公主; 再没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她渐渐也就没有在意了。
    一直到——
    她大约是猜到了,嘉语心里想,至于怎么猜到的,那只能问天了。她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很轻,微凉,像是……印章。嘉语面上微微变色,忽听得脚步声近,周琛走过来,说道:“公主——”
    嘉语道:“你——”
    “我不能这样放任公主西去。”周琛道。
    嘉语恼道:“二郎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恁的婆婆妈妈!”
    “我……我送公主去吧。”周琛垂头道。
    嘉语:……
    “你傻了?”嘉语道,“你跟我去,洛阳这摊子事怎么办?”
    “有李尚书……”
    “那十一娘呢?”嘉语简直恨不得开了他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些什么,“今儿可是你大喜!”
    “十一娘是个明理的人,我与她说就是了。”周琛却突然固执起来,“公主就这么去,我怎么都放不下心,要路上有个差池……”要路上有个差池,他赔了命没准能让他哥消消火,不然也是个死。
    “我阿兄问罪下来——”
    “十一娘能应对。”他对他的这位娘子知道得恐怕比这个天真的公主还多一点。
    嘉语:……
    “能有什么差池——”
    “就这么定了!”周琛打断她,“公主给我一点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我与十一娘说两句话就过来……误不了什么。”
    嘉语是真不信天底下还有哪个新妇子听了这种要求不酿成惨案的,但是周琛让她信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与十一娘说,三言两语,她还没来得及出帐他就跟了过来,微笑道:“……好了。”
    嘉语:……
    她还能说什么呢?
    前头还热闹着,喝酒,猜拳,附庸风雅地吟诗作赋。
    昭熙这晚上发挥得很好。不但打消了大多数的人的猜疑,谣言那里估计也顺藤摸到了一半的瓜。原本那些军汉都觉得天子高高在上,远不如大将军可亲,经了今晚,想必是大有改观。洛阳形势稳定下来,她走得也放心。
    她猜想,打动这些人的,倒不是那等小恩小惠,而是昭熙明确表示了,还有的是仗打,他这里需要大把雄心壮志想要建功立业的人。
    她选了这时候走,是赌昭熙不会发现替身,也赌他即便发现,也不敢大张旗鼓追上来。只要他不出谕旨,就没人敢对她用强——羽林卫也不敢。何况周琛能干,各种文书通牒都备得齐全,路线也制定得详尽。
    顺顺利利就出了洛阳城。
    。。。。。。。。。。。。。。。
    大将军府里笑闹了有大半个时辰,将近戌时,昭熙使人来催嘉语回宫。他喝得有点多了,一时也没有多留意。
    到回宫歇下,茯苓慌慌张张过来哭说:“公主不见了!”
    宫里闹了个鸡飞狗跳,最后找出来嘉语留的信,昭熙与谢云然面面相觑,都知道追之不及:天时已晚,宫门、城门都落了钥,除非想闹得人尽皆知——如果人尽皆知华阳公主逃出了洛阳,人心不知道会动荡成什么样子。
    昭熙心里回想,便知道是在青庐里掉的包,嘉语信中也说得明白,护送她的是大将军亲卫,万无一失,随行还有周家侍婢。考虑得也不是不周全。昭熙仍懊恼道:“只能明儿早上再派羽林卫出京了。”
    他这个妹子要恼起人来也是真恼人。
    。。。。。。。。。。。。。
    周琛的赶路计划订制得细致,每日几时起,几时歇,在哪里进食,哪里休息,时间拿捏得极是精妙,张弛有度。
    除了当初从豫州到秦州,再从秦州到冀州那阵子,嘉语再没有过这样持续不间断的赶路,虽然疲倦,竟然也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因不得不夸道:“……怪不得郎君提到二郎总是赞不绝口。”
    这是晚上。他们这日运气好经过市集,从牧民手里买了几只羊羔,正烤在火上。周琛原本目光炯炯地全部在羊腿上,闻言不由偏头道:“我阿兄……夸我?”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嘉语斜靠在树下,见他如此作色,不由噗嗤一笑:“二郎不信?你阿兄要不是觉得你好,也不会对你委以重任了。”
    要说亲疏,尉灿与周乐就亲近得多,但是哪个能用哪个不能,周乐心里还是有数。
    周琛低头道:“肉烤好了。”他把烤好的羊腿递给嘉语。她伸手来取,秋月凉,透过轻纱,隐隐可见皓腕如玉。一直到这时候,他都有一种恍惚,不知道是真是梦——他几乎不能够相信,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勇气。
    吃得十分香甜。许多天没吃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了——当然这个“像样”是相对于公主的饮食来说。餐风露宿,紧赶慢赶,他看得出她疲倦,然而无能为力。他说:“公主明知道徒劳无益,为什么还要走这一趟?”
    这不是一个问句。
    她不是晋阳,能领兵打仗;也没有听说过有运筹帷幄之能;她如今只身前去,没有天子手令,军中缺粮或少药她也变不出来,便让她找到他兄长,也于事无补。总不能他兄长见了她,就能大展神威,取宇文氏人头吧。无论从哪个方面想,他都是不赞成她来吃这个苦头的。
    除了吃苦,一无所得。
    所以即便是已经渡河,没准明日就能找到他兄长,他还是忍不住问这句话。
    嘉语不作声,只管埋头苦吃。羊羔虽然嫩,调料却是不全,周琛烤羊的技术也不及其兄。
    她猜他这句话忍了很久了。他该是烦透了她。只碍着他兄长,还能维持表面上的恭谨有礼。她从前不讨他喜欢,看来这辈子也好不了了。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只当是没听见。
    周琛又问:“公主是不是……害怕?”他想了很久。她要是洛阳高门那些没经过事的深闺女子他倒是能想明白她这样做的理由。偏偏又不是。她经历过的生死,实在也不能算少了。
    嘉语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漫不经心:“害怕什么?”
    “害怕……见不到我阿兄最后一面。”
    嘉语一阵惊天动地的咳,边上侍婢赶紧给她抚胸拍背,又忙着递水。要不是侍婢是他大将军府的人,没准还能奉送一打白眼。好半晌才顺过气来。嘉语却没有说话,又专心吃她的羊腿去了。
    周琛:……
    他知道他猜对了。他只是不知道她何以如此悲观。诚然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是论理,她该对他的兄长多一点信心才对。
    “离谷城还有多远?”忽听她问。
    “还有一两日路程。”周琛答道。他们绕了道。虽然已经渡河,距离战场却是不近的。不然也不会有集市。
    嘉语清咳了一声,正要说话,猛地听到一阵密集的马蹄。两个人对望一眼,脸色都变了:这来的是敌是友?外头守卫怎么没有出声示警?这一念未了,骑兵已经冲到面前,猛地勒住。
    “贵人?”为首的虬髯大汉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们,很容易就从这一群人中把两个主子认出来。
    他提着刀,刀尖还滴着血。
    嘉语便知道是泄露了行踪——只不知道在哪个点上。那人不直呼“公主”却称“贵人”想是并不清楚她的身份。因面露惧色,往周琛靠过去。周琛沉声道:“军爷,我们是行商之人——”
    “行商?”那大汉笑了,跳下马,伸手便要来摸嘉语的脸。嘉语往后一缩,那汉子摸了个空,也不介意,却得意道:“这么细皮嫩肉的行商,路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到。”
    周琛挡在嘉语面前,但拱手道:“军爷见谅,这是内子。”
    华阳虽不如其妹美艳,一张脸要冒充男子却也不能。所以遇到外人,一律都是周琛出面。光从服饰上,周琛也看不出这位路将军的来路,亦摸不准他的来意,是要劫财呢,还是劫色。要只是劫财,破财消灾倒也并无不可。因试探着问:“军爷行色匆匆,可是前路已经不容人通行?”
    那汉子却冷笑一声:“你说你是客商,那我问你,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贩的什么货?”
    周琛既有准备,自然对答如流:“小人河北人氏,贩了些土布,打算运到长安去。”
    “河北?”那汉子冷笑,“那个出反贼的地方——拿下!”
    嘉语与周琛听得这句,再不抱侥幸。
    周琛一声唿哨,骏马腾空而至。两人翻身上马,一众侍从、侍婢也都围了上来,直往外冲。这一下变故突然,那汉子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失笑,松了缰绳,甚至不吝赞一声:“好身手!”
    周琛一行人只冲出十余步,就看见旌旗猎猎,黑压压全是人。不由头皮一麻,这位路将军不过顺手打个劫而已,犯得上出动这么大阵仗?有那么一个瞬间,两个人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莫非是……被发现了?
    嘉语当即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周琛一愣,也追了上去。这当口不敢再呼“公主”,只含混喊道:“娘子——”
    嘉语不应,直冲到那汉子跟前。
    那汉子纵马绕她转了一圈,笑得脸都歪了:“……是许久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反贼了!”
    却见那个之前还唬得瑟瑟发抖的小娘子面上肃然,在马上挺直了背脊,竟有几分大家风范。她拱手道:“路将军,可是宇文将军麾下?”
    路雍:……
    他原不过是行军路过,想找个地儿扎营过夜,因听那引路的汉子多说了几句,方才起了“劫富济贫”的心——当然他自个儿就是那个“贫”。他决意打劫,自不会与他们说理,“反贼”云云就是个托词。
    不想这小娘皮嘴一张,就问到“宇文将军”头上,再细想,方才那一众人身手确实不像是商旅护卫。心里不由“咯噔”一响,不会吧,现如今打个劫都这么不容易了?
    人得罪就得罪了,可不能让他们把事情捅到上头去。既然做了开头,少不得做到底。他打定主意,说道:“什么宇文宇不文的,老子没听说过,一伙子反贼还想拉人下水——少废话,拿下!”
    “我姓元!”那小娘子却大叫一声。这声音足够大,左近要上来拿人的亲兵便犹豫了。“皇亲国戚”四个字才从脑子里闪过去,就听那小娘子又道:“我在族中排行二十五,天子是我兄长!”
    底层将士哪里能知道天子家事,起初是被姓氏震了一下,随即又被“天子是我兄长”这六个字唬住,一时面面相觑,就连路雍也忍不住想道,若非是真,她如何知道皇帝的妹子在族中排行?
    偏她这几句话喊得极是大声。外头人听不见,他左右却都听得真真儿,踯躅不敢上前:乖乖,皇帝的亲妹子,这得修上几世的福分才能见上一回啊。
    路雍再多看了她几眼。她穿的男装,起初就以为娇怯怯一个美人儿,这时候再看,眉目竟是有几分像天子——其实他也就只在前年天子巡营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并不记得天子长什么模样。心里只想道:完了,这事儿棘手。
    嘉语见他们犹豫,又柔声道:“不知者无罪,还须得烦请路将军送我们去长安。”这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路雍又想抓住,又犹疑,并不下马,只退了半步,说道:“某……微臣……下官……”他懊恼地抓耳挠腮,“随便什么了……小娘子自称是公主,可有证据?”总不能她说是就是吧。
    虽然架势确实是很像。但是皇帝的亲妹子,怎么会来这等小地方?
    “路将军谨慎,”嘉语先夸了一句,然而方才说道,“我不是公主。我阿兄……从司州跟随先帝去往长安的时候,还只是南阳王。我当时因故滞留洛阳,两地音信不通,并没有受封公主。”
    路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陆俨部将,从前是杂牌军,并非亲信,今年得了运气才升到平南将军,却哪里听说过这些。然而这时候左右亲信看着,却也不愿意露怯,想道:这小娘皮说来头头是道,我如何知道真假?且不管这些,先拘在军中。待碰上认得的人,自能分辨。
    因先下马,给嘉语行过礼,说道:“方才是小人多有冒犯,公主原谅则个。”
    嘉语颔首,重复道:“不知者无罪。”
    路雍又道:“还请公主出示信物,以便上报。”
    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周琛心下有些急:公主也太托大了。自她掉转马头开始,他就一声不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撒下弥天大谎。然而这位路将军虽然看着粗犷,出身估计也不高,心思却是精细。
    却见嘉语不慌不忙,从荷包中拣出一粒东西,看了看路雍马上挂的酒囊,说道:“借将军酒囊一用。”
    路雍摘了酒囊双手奉上。
    嘉语倒酒在手心里,然后提起那东西,在囊革上按了一按。转还给路雍,路雍看时,就看见鲜红一枚印。
    到这会儿他知道是假不了了。
    忙又行礼赔了一回罪,吩咐下去扎营,却又请求道:“我还有几件事想要细问公主,好一并报上去……”
    嘉语点头道:“是理所应当,将军费心了。”她朝周琛看了一眼,周琛道:“下马!”
    二十余名侍从、侍婢齐齐下了马。
    所有人又回到火堆前,羊腿已经烤焦了。
    路雍叫人重新送了来。
    嘉语给他介绍周琛道:“这是封郎。”她看得出这位路将军地位不是太高,不清楚上头的事,却也不敢大意,仍照着元明月的情况介绍——如果是元明月出奔,封陇不可能不相陪。
    “原来是驸马爷。”路雍笑着奉承。
    周琛收了之前畏缩讨好之态,惜字如金地应道:“不敢。”这段华阳不曾与他串通过,他这里只能见招拆招。这时候听路雍一口一句“驸马爷”,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汉唐一直到宋,底下人都不能直视皇帝,模模糊糊能看个影子就不错了,看脸是不行的,更别说盯着看了。所以嘉言之前才能假扮她哥,三娘这里才能信口雌黄自称明月。当然她长相上也是可以冒充一下的,毕竟都是元家人。
    谢谢玉米君,卡卡君,22877785同学投雷^_^
    谢谢玉米君的手榴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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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长夜无尽
    路雍貌似粗豪; 问话却琐碎又刁钻,一时问“公主当初怎么会滞留洛阳”、一时问“是否伪帝刁难了公主与驸马”、一时又问“驸马爷跟着公主出奔,岂不是会牵累到族人部属?”
    周琛留守洛阳,与封陇原是极熟; 这时候不假思索答道:“家丑,实不足与外人道,封某自罚一杯。”
    路雍也不深究; 只问:“自先帝西狩至今; 有近两年; 怎么公主、驸马到这会儿才动身?”
    嘉语看了周琛一眼; 说道:“封郎是河北人; 得大将军信重,因他的缘故,十三兄亦不曾为难于我; 然而、然而前儿洛阳城里都传,说大将军遇害,华阳公主亦被十三兄囚于宫中; 我们在洛阳就呆不下去了——”
    路雍听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她口中的“十三兄”想是洛阳的兴和帝。对她的身份又多信了三分:如此庞杂的宗室支系,若非至亲,如何清楚。因听她提到大将军,一时笑道:“原来洛阳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吗?”
    嘉语闻言; 呆了一呆; 方才结结巴巴问道:“将、将军说什么?”
    “周贼授首之事……”
    嘉语呆呆看着他; 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池子里的鱼;他说的话,便是鱼吐出来的泡泡,一串一串,没等浮到水面上就破了。她拼命地想抓住一个,得到的却只是片鳞只甲:“……流箭射中……”
    “听说当时周军中异动……”
    “斥候说……大伙儿都不信,直到——”
    “宇文将军说,不管他是死是活,就趁他病,要了他的命,寻到他们营地上游,放了些死鸡死鸭死耗子下去……”
    “那时候天还热着,军中瘟疫盛行……”
    她奇怪自己何以还坐得稳稳的,任那些字眼钻进耳朵里,钻进脑子里,像是短的箭簇,一簇一簇的……万箭齐发,万箭穿心。
    “公主?”路雍觉察到她不对劲。
    周琛接过话头道:“那如今将军是接了宇文将军的军令,前往谷城汇合吗?”
    路雍狡黠地笑了一下:“军机不可泄露……”
    周琛心里也跌到谷底。
    如果说洛阳城里还只是没有消息,令人疑惑,那么这位路将军说的——除非是他看穿了他们的身份,不然、不然……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嘉语,见她人虽然还坐得板板正正,目光却分明涣散了。
    周琛微叹了口气:她乱了,他这里不能再乱。因打圆场道:“我们在洛阳,多得大将军照顾,二十五娘她、她与华阳长公主亦交情甚好,听了这个消息,难免不替她伤心,还请将军见谅。”
    路雍虽然不很清楚华阳长公主什么人物,倒也不是不能谅解。毕竟长安、洛阳的主子都姓元,彼此之间亲缘关系又近。
    摆手笑道:“无妨。”
    周琛又道:“如果路将军此去,是为了……可否容我同行,如果能够……替大将军收尸,也算是全了我们兄弟情义。”
    话至尾声,到底惨然。
    路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这小白脸也是条汉子,已经过了河,到了西燕的地盘,还能坦坦荡荡说他与周贼之间情义。然而佩服归佩服,仍摇头道:“这却不是我说了算。”
    周琛拱手道:“待见了宇文将军,我亲自求宇文将军也是一样的。”
    路雍还在犹豫。
    嘉语忽然又出了声,问:“路将军见过周大将军吗?”周琛听她这几个字没有颤音,也是殊为不易。
    路雍笑道:“我哪里见过——就听说书先生说他身高八尺,腰围十带,眼如铜铃,声如洪钟,心里寻思,莫不是黑熊精下的凡?”要在往常,嘉语恐怕已经笑出声,然而这当口哪里笑得出来,只低声道:“他是我姐夫。”
    路雍“哦”了一声,心里想难怪她一副死了郎君的样子。
    “……我认得他。”嘉语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周琛道,“封郎在他麾下多时,与娄将军、段将军、彭将军都有交情,谢将军也是见过的。如果路将军想要这份功劳,我可以替你挣来,也算是给我阿兄的见面礼。”
    路雍微微有些吃惊。他原先觉得,护送公主回长安,已经是功劳不小。不想这位公主胆子倒大。
    他认真考虑了片刻,又吃了半条羊腿,最后喝了一口酒,说道:“中!”
    。。。。。。。。。。。。。。。。。。。。
    待进了帐,嘉语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周琛眼疾手快,扶她坐下。但见面色惨白。
    周琛道:“他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啊,不知道是真是假。”嘉语轻轻应了,一丝儿声音都没有。
    周琛想与她说,如果想哭就哭出来。然而这并非他们能放肆的地方。他远不如他兄长能说会道。这会儿就眼睁睁看着眼泪不断地从她眼睛里涌出来,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也不敢抬手擦拭。
    顷刻,衣上便湿了一小块。
    周琛狠了狠心,把目光从她眼睛里移开,问道:“公主如今是打算跟着这位路将军去、去——”
    他也说不出去给他兄长收尸这样的话。
    嘉语没有应声,帐中便再没有声息。外头风吹着帐篷,哗哗地响。不知道响了多久,外头是不是出了月亮。月亮照着洛阳,洛阳的人还没有得到消息。如果让父亲、让姐姐知道——
    周琛恍恍惚惚地想,想些无关紧要的事,像是这样能够冲淡这种……恐惧。他是在害怕,他想。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问华阳公主:“公主是不是……害怕?”
    他伸手抱住她。
    她全无反应,一点挣扎都没有,甚至顺从地将头靠在他肩上。他想她是意识不到她在做什么。可怜方才在路雍面前还能侃侃而谈,那耗尽了她仅剩的神志。“三……三娘?”他试着喊她。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音。周琛伸手探她鼻息,浅而清,已经睡过去了。
    也好,他想。
    “就算哥哥是真没了,”他轻轻地说,“我也会护你周全。”
    。。。。。。。。。。。。。。。。。
    路雍盯住酒囊上的那枚印,半个时辰前他只想把它交上去,首先辨认公主真假要紧。
    但是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他旁敲侧击了这许多话,从回复来看,这位公主假不了;唯有后来听到他说周乐死了,反应有点不对劲,难道这位公主不肯离开洛阳的原因,是和这个姐夫有一腿?
    那也不算太稀奇了——先帝宫里还养了个公主呢。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管不住娘子的,听话得很,何况他也说了,他从前在周贼手下,那还不任他搓圆捏扁,绿帽子红帽子该戴就得戴。
    要是他们果然能说降周昂、段韶、彭飞,哪怕是说服其中一个,圣人定然喜出望外,再加上护送公主的功劳,捞个征西将军没问题,想到这一趟,原不过是想打个劫,竟能有这样的际遇,路雍乐得笑出声来,吩咐道:“来人,上酒!”
    。。。。。。。。。。。。。。。。。。。。
    段韶从帐中出来,彭飞便迎上去问:“大将军——”
    段韶摇了摇头,面色惨然。他是被周乐赶出来的。这半个月下来,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如果坐起来,没准能听到骨骼之间咔嚓咔嚓响的声音。他心里实在难过,也说不出话,与彭飞并肩坐在帐门口。
    月色青白。
    “宇文老贼恁的狠毒!”彭飞最终啐了一口,把刀插进泥里,“再容他们多活两天,我一定亲手、亲手——”他虽然鲁莽,却也不傻,能指着打个胜仗,但是要取宇文泰项上人头,那太依赖运气了。
    段韶不说话,他慢慢把刀从腰间抽出来,借着月色在石上磨起来。
    。。。。。。。。。。。
    帐中漆黑,周乐呆呆看着帐顶,该部署的都部署了,最后就是赌命,命大的活下来,命短的去死。打仗一向是赌命,他从来都知道的。只是他这时候,竟然舍不得死了。不知道三娘这会儿在做什么,夜深了,她该是已经入睡了吧,他从前还沾沾自喜过萧阮没有运气。
    却原来,没有运气的是他自己。
    。。。。。。。。。。。。。。。。。。
    周琛早上醒来,见帐中无人,心里便有些发急,既是怕那位路将军态度有反复,也怕嘉语想不开,她昨晚看上去像死了一样,以至于他几次惊醒,过去探她的呼吸与脉搏。他从前总觉得他兄长能娶到她,多少有强迫的成分,然而昨晚……他信了,他兄长对她是真的很重要。
    正待要出去找,却有人掀帐进来,已经梳洗过了,竟能看出容光焕发来。开口便是:“封郎醒了?”
    周琛“嗯”了一声,目光仍在她眉目里探寻。
    嘉语问:“要传早膳吗?”
    周琛微叹了口气:“……公主——”
    “辰时初拔营,”嘉语又道,“多少要吃一点。”
    周琛:……
    倒反过来她劝他进食。
    周琛觉得荒谬,却还是点了点头。嘉语传侍婢进来,吩咐下去。周琛这才问道:“公主几时醒的?”
    “卯时。”嘉语若无其事道,“军中已经在备食,见封郎睡得香甜,也就没有惊动。”因假扮明月与封陇,不便分帐。她昨儿晚上几乎是哭得昏过去,周琛抱她上床,自个儿挨边合衣睡了。
    “公主——”周琛急促地再叫了一声:她该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
    嘉语微停了停:“路雍路将军从前是陆俨将军部将,陆俨将军过世之后,得我兄长倚重,连升三级;如今是得了宇文将军之命,前往小关汇合。说是段将军与彭将军被堵在小关附近……”
    “那公主打算怎样?”
    “我想封郎自洛阳运出来的那批土布,该是能派上用场。”乱世里布帛能充货币,特别荒僻地方,土布比五铢钱好用,也比绫罗绸缎好用。周琛准备这个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也是途中方便。
    因问:“公主打算怎么用?”
    这时候侍婢送食物进来,嘉语便一面进食,一面与他说。周琛但觉奇思妙想,忍不住道:“公主如何想得到这个?”
    嘉语目中一空,别过脸去,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可惜了没有染料,不然还能做些别的——等等!没有染料可以问路将军要啊!”
    周琛:……
    “封郎一会儿去见路将军,就说……”嘉语道,“就说阿兄还没有见过封郎,少不得立些功勋,也好讨他欢喜。”
    她说来煞有介事,就仿佛他们当真是夫妻,当真是明月与封陇。周琛侧目看她容光,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他知道这不应该,他兄长生死未卜——且他们说他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这光景不会长久。
    然而昨晚拥她在怀中,那种沉重与柔软,甜蜜与忧伤交织,他想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
    。。。。。。。。。。。。。。。。
    用过饭,拔营,上马。周琛自去找路雍说话。整日的行军。应该说路雍对于这位“公主”还是有所照顾,然而战时,再照顾也有限。路过农田,农田荒芜。散兵游勇都离得远远的,饿狼一样的目光。
    嘉语一路神采奕奕,特别下午扎营,路雍过来说话时候。待他走了,周琛便忍不住说道:“公主不必如此。”
    人力有时尽,他真怕她什么时候一头栽下去。
    嘉语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笔直伸往前方。
    到夜间布匹全都卸下来,连侍从与婢子,连嘉语、周琛在内不过二三十人,周琛又有些担心,这个计划未必就有实行的机会,然而看华阳公主这个样子,有事情让她忙也许是好的。
    忙到二更,方才倒头睡下。周琛反而睡不着,明日就能到小关。夜深得一丝儿光都没有,他其实也并不能看清楚她的脸。她该是极度的疲倦,所以并不能察觉自己所处的险境。
    和衣而卧,可想而知鬓发肯定是乱的,杂的碎的细的发丝在枕上,在额间。
    隔空,像是能描摹她的眉目。
    如果他俯身,兴许能吻到她的唇。如果。
    他不能够去想明日会见到什么。军队的溃败,兄长的尸体,她的崩溃,还是他自己的恐惧。他从前没想过会有这样一日,没想过他们会去洛阳,他会坐在大将军的府邸里发号施令,那都是他年少时候所不曾想过的。
    吴家殷实,他自幼跟着表兄弟去族学,读书,习武,对于未来的构想,大约是去朔州治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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