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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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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主,一句话的事。他不接他的话给出承诺,却抛出这么一句,是要探他的底啊。
    忽问:“殿下带了谁来?”
    萧阮屈指在案上叩了三下,法印愕然抬头,就看见一点寒星破门,随即咔咔咔一阵脆响,门板一节一节垮下,天光乍亮,露出黑衣人单薄的身形。单薄得像刀,或者说刀刃,眉目也如刀刃锋利。
    “法印大师,”萧阮介绍道,“十六郎。”
    元十六郎冷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风过如刀刃刮骨。
    法印.心里明白,建安王能带来见他的,定然是心腹中的心腹。原以为会是苏家那丫头。不想却是个黑衣小子。他从前见过咸阳王,这小子眉目,一看就是元家人。他瞅了萧阮一眼,想道:这小子卖相好,北狩数年,不但拐了人家公主回来,连宗室也拐带了——燕主这赔本生意做得!
    心里一动,说道:“殿下还是尽快择日与苏娘子完婚罢。”
    萧阮知道这就是和尚给他的第一条建言了。初听来古怪,一个出家人,却来管人婚事,细想却是道理。
    苏家是江陵地头蛇,在江陵的势力,不说数一数二,也不会跌出前三。虽然苏卿染父母早亡,又跟他出奔,一走数年杳无音讯,但是她姓苏,毫无疑问,说破天她身上也都还流着苏家的血。
    她与他是早有婚约,出奔不算什么,只要成了亲,就是名正言顺的姻亲。从前再有什么恩怨,也都一床锦被盖过了。
    萧阮面上却浮起难色。要是苏卿染肯回苏家,当年也不会这样决绝跟他出奔了。苏家当年的嘴脸,他便没有亲见,也猜得到。
    法印误会了他的为难,他看着他的衣物,不冷不热道:“建安王莫非是在为始平王服丧?”
    为了拿到兵甲人马,在洛阳城下杀了始平王,这等决断,他敬他是条汉子,怎么一转眼,还服上了丧,猫哭耗子也不是这么个哭法。如果始平王在生,华阳公主当然是张好牌,但是始平王父子都死了——
    他父子的部将人马,再怎么昏了头,也不会为了个公主南下。反而苏家那丫头要紧。这小子难道想不明白?
    萧阮避重就轻道:“洛阳城外变故,内子至今不能释怀。”
    法印变色道:“何不以苏氏为妃?”——从前在洛阳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拿下江陵,如何还能再以元氏为妃。
    萧阮不作声。
    法印几乎要破口大骂“竖子不足与谋”这当口,忽然门外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师弟动嗔了。”
    法印:……
    该死,怎么把这装神弄鬼的东西给召来了。
    萧阮与元十六郎转头看去,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僧人,眉清目秀,月白一袭僧衣,倒穿出了宝相庄严的模样。
    这年纪,能直斥法印“师弟”,辈分可高——莫非是修为精深?一念及此,萧阮起身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那少年僧人定定看了他一眼,目澄如水,也不知怎的,萧阮只觉得心尖上一颤,像是有什么被他看透了。赶紧收敛了心神。
    却听那少年僧人饱含悲悯地道:“这位施主,无缘人已是无缘。”
    “什么?”
    “还请施主指点,那再世之人,如今人在哪里?
    这句话除了萧阮,谁都没有听懂。
    然而萧阮哪里这么容易被诓住,当时应道:“什么再世再生,小师父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眨眼功夫,大师就成了小师父,元十六郎眼观鼻鼻观心,法印嗤地一下笑出声来,又赶紧打住:“师兄莫嗔、师兄莫嗔!”
    法照:……
    这个托庇沙门的酒肉和尚!
    法照连诵了几篇经才把嗔怒之心压下去。
    他与法印不同,是自幼入的沙门,连续两代住持都喜他天资聪颖,悟性通透,虽然年纪小,隐隐已见高僧风范。这样的出身,自然瞧不上法印这种混吃混喝的混子,甚至不明白法印这样的资质,如何让师父收入门墙。
    他今日原是在打坐,冥冥中感知到气场波动,信步走来,却到这个酒肉和尚门外,脱口而出的断语,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很明白,到这会儿被怼了,方才潜心看了萧阮片刻,说道:“公子背负因果——”
    “天底下谁人不背负因果!”萧阮一声喝断。
    法照不料他辞锋厉害,心念一转,便知那再世之人,多半是他心上人。所谓因果,恐怕缘起于此。然而这话不无道理,便如他六根清净,这一念之动,岂知不是因果?他自幼修行,自不像俗世中人负气斗狠,默然片刻,竟恭恭敬敬行礼道:“小僧受教了。”再不看余人一眼,走了出去。
    萧阮:……
    法印拊掌大笑:“也就殿下镇得住他,这小子,平日里心气高得能上天!”
    萧阮也微微一笑,却想道:自古修道修佛,只图口饭吃,招摇撞骗也就罢了,就怕苦心于此,却走了歪门邪道。他明明瞧不上法印,却特意走来,恐怕只为那一句“再世之人”——如何能让他找到三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云林寺是借了灵隐寺的原名(嗯嗯灵隐寺在杭州,不在江陵^_^)灵隐寺里头不说,外面石窟里的佛像很值得一看……
    话说回来,南北朝时候和尚还没有吃素,吃素是梁武帝萧衍开的头,所以法照骂人家酒肉和尚是不对的嘻嘻^_^
   
………………………………
284。公主驾到
    他这些日子戎马倥偬; 不得闲暇,便偶尔想到,也迅速让这个名字滑过去。他原就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到今儿被这个和尚一口叫破,说无缘人已是无缘; 面上虽然没有什么; 心上就如同插了一刀。
    如果不是和尚紧跟着来了一句“再世之人”; 兴许他会忍不住问“何谓有缘,何谓无缘?”他和三娘纠缠几年; 就算起初是他有心设局; 那后来总是缘分吧,如果不是始平王横死,三娘已经应允了他从头来过。
    这么多年; 生生死死,她应允的; 也不过就只是一句从头来过。
    她说从前; 他走之后,她留在洛阳十年。
    他不知道她怎么过的这十年; 但是也许他看到了结果——如果这也算是因果的话。他花了那么多心思,那个人不过是露了一面,她就跟他走了。那固然是报仇心切; 然而何尝不是她对他的信任; 多过对他。
    他极少去想这些; 极少去想那个晚上的月光与背影; 刀光与箭光,极少去想她离开他之后,会发生什么,风筝断了线,往哪里飞只能凭风。谁都不可能停留在那一刻,他马不停蹄地南下,她马不停蹄地北上,谁都没有回头,无非谁都回不了头。
    他甚至不能抱怨她始乱终弃。她是从来没有骗过他,连欺骗都吝啬。他这时候往回想,她对她唯一的承诺不过是,只要你不死,我就原谅你。
    你看,最多……也只是原谅而已。她原谅他们的从前,但是他们没有机会从头来过。他当时是当局者迷,如今想来,或是旁观者清。
    他不知道因果。
    他不想知道什么是因果,那些他没有种下的因,他不得不背负的果,就如同国仇家恨。
    萧阮微叹了口气,收敛起心神,眼眸却往法照就要消失的背影转了一轮。元十六郎会意,就要退出去。
    忽然法印道:“说起来当初住持收留我,条件就是救这讨人嫌的小子一命,殿下怎么看?”
    萧阮怔了怔,方才说道:“我猜小师父要找的人是……咸阳王妃,咸阳王妃的手段,大师可能有所不知。”
    法印“哦”了一声,随口道:“咸阳王么,当初客居金陵,我见过的。”
    这一对一答间,元十六郎已经彻底消失在门外。
    法印絮絮又道:“殿下娶了苏娘子,江陵苏家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们倒是想不认苏娘子,问题是当今圣上不这么想。何况此去金陵,千里之遥,以讹传讹,谁知道能传成什么样子。留在金陵的苏家人,就是圣人刀俎上的鱼肉,杀不杀都是心头大患,迟早把人逼到殿下这一边。”
    萧阮颔首:自古帝王猜忌心重,何况他皇叔这等靠政变上位的。杀了苏家人,不仅江陵丢得更彻底,恐怕京中群臣,少有不寒心的;不杀,就须得时时提防,时间短也就罢了,时间一长,恐怕还是君逼臣反。
    这老头服侍他父亲与叔父前后近十年,虽然长居江陵,却像是在金陵长了双眼睛似的,洞若观火。
    怪不得父亲看重他。
    “……所以,殿下不肯,还是顾忌华阳公主么?”法印见他点头归点头,就是不松口,索性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不称“王妃”单称“华阳公主”,是有意撇清这两者的关系:他吴国的皇后,就不能是他燕朝的公主。
    萧阮道:“我并没有不肯。”他没有想过不娶苏卿染,但是也没有想过娶她。他经常会恍惚,以为她早就是他的妻子,无须格外声明,也无须盛大的仪式。大约在其他人眼中是必须的,必须——昭告天下。
    “那么殿下为什么不择一良辰吉日……”
    “总要问过阿染才好。”萧阮打断他。肯不肯认回苏家是苏卿染的事,自然该由苏卿染自己来决定。
    “苏娘子有何不肯!”法印冷笑,苏家那丫头小小年纪就跟了建安王北上,在洛阳吃了多少苦头,建安王停妻另娶,图的什么,不就是始平王的势力吗?这样的际遇,还能不知道娘家的重要性?
    换口气又道,“有句话不要怪老夫没有提醒殿下:如今殿下提亲,尚是势均力敌,要到殿下窘迫再求上门,恐怕苏家开出的条件,就不止一个苏娘子了。”
    萧阮:……
    老头子眼光毒辣,人都道他一路高歌猛进风光无限,只有他一眼看穿他的隐忧。
    。。。。。。。。。。。。。。。。。。
    苏卿染来找萧阮的时候,萧阮已经准备歇下了。忙了整日。见苏卿染进来,不由惊问:“可是营中有事?”
    “营中无事,”苏卿染语气平平,“我听说殿下去了云林寺。”
    萧阮“唔”了一声。十六郎不会泄露他的行踪和言语,其他人就未必了。何况法印和尚有不择手段的前科。便解释道:“去见了一位故人,他建议你我完婚,以便与苏家结盟。”
    苏卿染没有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终于让萧阮觉察到了不对劲,一抬头,苏卿染站在那里,没有哭,眼圈已经红了。
    “阿染?”萧阮惊得站了起来:苏卿染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殿下是不愿意么?”每个字都挣扎得异常艰难。
    “阿染!”萧阮叫了一声,缓了口气道,“我是怕你为难。”
    “为难——为难什么?”这句话却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萧阮这回是真真诧异了,皱眉道:“阿染你糊涂了么,为难什么,难不成你想回苏家?”如今军中情况如此,他知道,苏卿染更了如指掌,如果他把法印的话一五一十说与她听,倒像是逼迫于她。
    ——她总不能置军情于不顾。
    不如索性当没这么回事,总还有别的办法,苏家拉不过来,就打下去。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苏卿染竟然冷笑了:“果然为难的是我,不是殿下?”
    “我?”萧阮愕然。
    苏卿染心口起伏不定,当然是他,他不就是怕消息传到江北,被华阳知道么,他怕的不就是这个吗?她走了,她跟别的男人走了,他却总还指着她有日能回头,她会回头么?笑话!会回头就不会走!
    他们是自幼订下的婚约,她没有想过别的人,从前也没有想过他会有别的人。然而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她以为她走了就过去了,但是并没有、并没有、并没有!他明明知道他们成亲会带来什么,他还是不愿意。
    他推了她出来做借口——然而借口只是借口。
    苏卿染竭尽全力地睁大眼睛,她觉得她快撑不住眼睛里的液体了,然而那流出来的不像是泪,反而像是血。
    “阿染!”萧阮面上终于变色。
    以他的聪明,到这时候哪里还猜不到她话中所指。也许他一早就该想到。也许确实如此,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抱住苏卿染软下去的身躯,在她耳边说道:“如果你不顾虑苏家,我们这就完婚。”
    话出口,不知怎的,竟有片刻心如刀绞。
    他当然是不能负了她的,他想。
    永安元年九月初,秋风起,秋意浓,建安王与苏氏于江陵完婚。消息传到河济,半夏气得脸都白了:“驸马他怎么可以——”
    “叫建安王!”嘉语打断她。
    合上信笺,心里也不知道是怅惘还是松了口气,合当如此,她与他的结局合当如此,一别两宽。
    。。。。。。。。。。。。。。。。。。。。。。。。
    周翼知道自己管不住两个儿子,不过周家不止那两个浑小子。始平王世子想要得到周家的支持,就非得过他这关不可。所以周干跑了,他一点都不急。半个月后,前去河济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再六七天过去,方才得到消息,说华阳公主莅临信都。
    华阳公主之前来过,他知道的,他没有见她,但是这次华阳公主摆明了车马,贴子上门,就不是他能不见得了。
    周翼头疼。
    虽然说要再推脱一次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他要是告病,华阳公主总不能使人把他个老头子从病榻上拽下来吧。但是不久就传来了华阳公主备下厚礼,使人送往族中几个老人家里,告知翌日登门拜访的消息。
    这特么就头疼了。用脚趾头想想得到这丫头的用心。哪个家族里没有几个这样的老头子老夫人,仗着辈分高,骨头硬,不要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翼心里头明白,华阳公主这些动作就是做给他看的,要不要找这些人,就等他的态度了。他觉得这事儿多半是周乐那个坏小子捣鼓出来的,不然华阳公主远在洛阳,如何能知道他周家底细。
    当然周翼万万不会想到,这个缺德得冒烟的主意还真不是周乐想出来的,而是周干献策。周干有周干的道理: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押这把,没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无论如何,周翼思来想去,也知道这一面是躲不过了。
    。。。。。。。。。。。。。。。。
    周家开了中门,不相干的人都被赶得远远的,周翼领了一干子侄出门跪迎。
    嘉语这头也摆足了公主的架势,华盖,銮驾,侍从,人马将近,拉出十里蜀锦为步障,及至于下车,毡毯铺地。嘉语仍穿了素衣,玉饰却佩得整齐,七宝幂篱光华夺目。
    崔七娘匍匐于地,只能看到长裙下摆,缀着米白色的珍珠。她心里忽然生出惊怖来:这才是公主的派头。她从前不过是没有摆出来罢了。她从来都知道她是公主,只是……大约就只是因为她没有摆出来,就起了狎侮之心。
    她忽然想,她下的那角棋,会不会……错了?
    不不不当然不会,越是如此,越说明得罪她的后果糟糕。不能让这对兄妹得了势——就算是为了九兄报仇也不能。崔七娘这样想,头压得低低地,九月的阳光照在她头上,背上,身后金灿灿一片。
    周翼迅速在来人中找到周乐,他就在华阳公主身边,是所有人中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意料之中。却没有穿戎装,中规中矩素色长袍,人模狗样的,老头子心里想,从前这小子穿长衫就像是沐猴而冠。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一撞,那小子龇牙笑了一笑。
    老头子心里哼了一声,别开脸去。
    周家迎嘉语进门,有资格陪坐者不过三五人。崔七娘虽无诰命,好在身为当家主母,尚能忝陪末座。
    周翼这才“小心翼翼”问:“不知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嘉语眼眸往周乐一转,周乐上前应道:“公主此来,是给侄孙儿一个面子。”
    周翼咳了一声:“大胆!”
    又赔笑道:“公主您看——”
    嘉语心道老狐狸玩得一手好挑拨离间。却笑道:“阿翁莫急,周将军说得没有错,我今儿登门拜访,确实是应周将军所求。周将军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言语间眼眸又往周乐转了一轮。
    周乐恭恭敬敬给老头行子侄之礼。
    国礼之后叙家礼,也说得过去,老头子这样想,坐得直板板的,捋须受了,眼睛时不时往嘉语瞟上一眼,他有点琢磨不透,这丫头和这小子这次前来,到底有什么底牌能够说服他周家支持他们。
    周翼抬手叫起,周乐起身,垂手道:“侄孙这次央了公主上门,是想请叔祖给侄孙做主,说一门亲事。”
    周翼:……
    周翼想不到是这桩,忍不住想道:这小子虽然不着调,这个礼却行得规矩好看。话也说得在理。虽然是兵荒马乱,成亲这种事,还是须得族中长辈出面。正要应声,忽然心里一动,往华阳公主看去。
    以始平王世子与华阳公主的身份,这小子看上哪家姑娘不能赐婚呐——莫不是高攀?他是看上了崔家姑娘呢,还是李家娘子?周翼想起外头风传崔九郎的死和李家娘子脱不了干系,不由想得歪了。
    这转念间,口中循循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没等嘉语开口,周乐已经应道:“侄孙想恳求叔祖替侄孙向始平王世子提亲!”
    “什、什么?”饶是周翼人老成精,这句话还是震得他三魂六魄都飞了。他说什么,他是听错了么?始平王世子?
    “侄孙想恳求叔祖替侄孙向始平王世子提亲。”周乐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这次周翼听明白了。
    翻天了!他心里想。
    在他看来,自己儿子胡闹,抢了崔氏娘子,已经是过分了,幸而结局皆大欢喜。这小子、这小子何德何能!
    震惊的也不止是他。在场除了周干,都是一脸懵逼。包括崔七娘在内。她倒是知道周乐救过华阳,不过亲兵、家将救主,原就是分内之事。以华阳的出身——不对,她不是已经、已经嫁与宋王了么?
    当时竟脱口道:“那宋王——”
    长辈在场,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一时不少目光往她看过来,有不满,有训斥,也有心有戚戚者。
    这话倒是提醒了周翼,周翼斟酌了一下,正要开口,周乐再一次打断了他:“婶子说宋王——我朝中谁是宋王?”
    崔七娘张口结舌,愣是说不出话来。宋王南下,天下皆知,如今都疯传说宋王在江南闯下大好局面,不知道多少人私底下提及,大觉可惜,“华阳公主眼光还是有的”,不过“那有什么用”。这样的女婿,可不是一般人家消受得起。
    ——得亏这时候萧阮迎娶苏氏的消息还没有传遍。不然就不止是可惜了。
    周翼到嘴边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他说得没有错。宋王南下,打出的旗号是建安王,宋王何在?没有宋王,又哪里来的宋王妃?如果华阳公主还自认是宋王妃,那就不会送出华阳公主的名帖了。
    这其中的态度……昭然若揭。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华阳公主亲自陪着小子前来,如今又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有怨恨,他是真真疑心这小子挟恩求报。
    然而——
    哪怕真真是挟恩求报,他心里想道,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能娶到公主的,岂是一般门第?
    这时候再看那小子眉眼,不知怎的,竟顺眼了七八分。如今看他穿衣行礼,其实已经很难与若干年前那个胡儿联系起来。要娶了华阳公主,便是始平王府的驸马,一旦事成,必然位高权重。
    如果他心慕中原文化——然而胡儿善战,这一仗打下来,就怕胡儿功高制不住。
    他心里犹豫起来,一面是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门第提升,一面是自幼就知道被堵死的仕途……
    他这里为难出不了声,被请来陪坐的族中长辈已经拊掌叫道:“大喜、大喜事啊!”
    “我周家蓬荜生辉——”
    “怪道最近门外落的喜鹊子多了——”
    “小翼儿还不快应了!人阿乐还眼巴巴等着你发话呢!”说话的是周翼的三婶,一面说,一面眼角春风却是不住往华阳公主吹。乖乖,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她咂了一下嘴,真的,怎么自个儿子就摊不上这样的好运气呢。
    崔七娘看了嘉语一眼,深色的帷幕下看不到她的脸,目光又扫向周干,在场唯有他是镇定的,他是知道的,她想,他该是早就知道的——然而他并没有与她提过。
    却听周翼道:“公主容禀——”
    嘉语和周乐摆了老大阵仗,被老头一记云手推开:“……能高攀上公主,当然是我周家得天之幸,但是世子尚未抵达信都,冀州一州之地,恕老朽见识短浅,实在找不到能当得起公主长辈的贵人……”
    陪坐的几个老头、老太太面面相觑:这老头疯了?天大的好事,还能往门外推!华阳公主肯陪了这小子出面,明摆了郎情妾意,不趁着这时候定下来,等始平王世子抵达,万一世子不允怎么办?
    当公主是地里的苞谷,满世界都是吗!
    奈何周翼这个话已经出了口,入了华阳公主的耳,想要塞回去也不行了。
    不由齐刷刷目光都投往嘉语。
    嘉语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当然想过,对策倒也不难,只是她看周翼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不定,总觉得话里有话。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便与周乐换个眼色,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阿翁——”
    “以老朽浅见,此子虽然不肖,还不至于敢唐突公主殿下,”周翼打断她道,“他从前也在我膝下受教过几日,公主恕老朽托大,有几句话,想要私下问问他——”
    嘉语这才看了周乐一眼,周乐微微颔首。
    嘉语于是笑道:“阿翁请便。”
    
………………………………
285。生死由我
    厅中去了周翼和周乐; 氛围立刻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要来的是始平王世子,厅中几位还能探探口风,偏来的是个公主:你有本事为难世子,但是对个娇怯怯的女流之辈,多少有点不忍心;要正经洛阳来的公主; 颂圣的话还是好说; 但是人家才死了爹;要华阳公主已经出阁; 老太太们也有一展身手的时候,偏她今儿上门; 还梳的小姑髻。
    想她成亲不过月余就遭了大变; 始平王命丧宋王之手,她想要全盘否认这桩婚事,也不是不能理解。特别在她可能与周乐订亲之后; 周家几位老头、老太太顺理成章就把她看成了自家小辈,不但理解; 甚至还有了几分怜惜。
    要是个寻常小娘子; 怜惜之下赏点什么倒是可行,问题是她是公主; 就算是如今落魄,也不是他们能赏的。
    免不了就冷了场。
    要换了别的场合,周干倒是能打圆场; 华阳公主也不是忸怩之人。但是长辈在座; 他开口就无礼了。他与崔七娘打了个眼色。崔七娘笑吟吟道:“自正始五年在洛阳见过公主; 一别竟两年了。”
    话从洛阳说起; 不提嘉语从前借住,更不提几个月前在周宅的冲突,是想借着这个嘉语不能发作的机会,一笔都抹了。
    嘉语假假回忆了片刻,应道:“崔娘子容光更胜从前,三娘也替娘子高兴。听说娘子年前得了麟儿——”
    要在崔七娘心里,是半点都不想儿子落到嘉语手中——落到她眼里也不行!特别在见识了崔九郎的死之后。她从前看她,也就是个宗室旁支,落魄公主,到崔九郎死后,方才知道心狠手辣。
    但是眼下话赶话地既然提起,也不好小气,只得吩咐道:“如意,去抱了小郎君来,沾沾公主的喜气。”
    一群只能大眼瞪小眼没话找话的成年人中多了小儿,立刻就活泼多了,这个夸小郎君生得俊俏,那个提及自家也生了孙儿,半夏从如意手中接过小儿,抱到嘉语面前。嘉语从手上捋下一只玉镯子,放在襁褓边,也赞道:“小儿甚乖,三娘来得仓促,没能给他打个长命锁,崔娘子莫要记恨。”
    就算是把前篇通通都揭过了。
    。。。。。。。
    厅中得了小儿解围,屋里周乐还在压力山大。
    他之前听嘉语说周翼不肯见她,心里也纳罕过。他倒是知道周翼不甚喜他,不过他是他,嘉语身份又不一样。也是防着他这一手,才大张旗鼓前来,结果还是被老头拎进了小黑屋。
    老头儿架势摆出来,开口就是冷笑:“猢狲长能耐了啊,知道找贵人来压本家了!”
    周乐:……
    他是猢狲,猢狲的本家是个什么鬼。他心里吐槽,面上只能卖乖巧道:“叔祖这话就冤枉我了……”
    “冤枉你?”周翼冷笑。莫说身份贵重如华阳公主,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也没个提亲之前,自个儿先上门的。要没这猢狲撺掇,他能把个周字倒过来写!
    这老头!对几个儿子倒是很能和颜悦色、伏低做小,到他面前就威风了。周乐心里想着,忙说道:“叔祖这话还真是冤我——我和公主在河济时候,听到一些风声,说城中有人疑虑我与世子龃龉——”
    “你和我说实话,始平王世子当真还活着?”周翼开头喝问,其实不过是摆个样子,先唬唬这皮实小子,免得被他忽悠了去。
    “活着。”谎话说得多了,周乐自个儿都有了几分信。
    “那如今军中是世子主事,还是你主事?”
    周乐沉默了片刻。这是个陷阱:如果始平王世子当真在军中,哪里轮得到他来主事?就算是从前始平王看重他,他在始平王麾下,也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如何就能得到始平王父子全副身家的信任了。
    因迟疑了片刻方才答道:“想必叔祖也听说了,如今军中尽六镇降军,世子麾下,不过千余人——”
    “我听说世子从前跟随始平王南征北战数年,后来在京中又任羽林卫统领,想身边亲兵不少,如何竟只余千余人?”
    周乐苦笑道:“从前跟着始平王,是朝廷官兵,当兵吃粮,立功受赏,如今再跟着始平王世子……”话到这里及时刹住,没把“反贼”两个字说出口,“正好六镇降户走投无路,也算是一拍即合。叔祖也知道,我生在六镇,长在六镇,我说的话他们能懂,这关口,就算我想把主将的位置让与世子,世子也做不来。”
    他没提京中羽林卫:除非像李愔这样全家尽没的,哪个有家有口的肯舍弃妻儿到千里之外来当叛军?
    周翼也很能想明白其中关节,面上殊无喜色,却问:“那仗都是六镇降军打的,日后论功行赏——”
    周乐知道关键处来了:之前那些问题,是人人都问,唯有这个,是周翼特有。他抬头看住周翼道:“叔祖的意思是——”
    “六镇军户,常年守边,以兵事见长,”周翼道,“然而边镇苦寒,是你我共知。如果此战顺利,他们立了功,得了赏,自然不会再回到边镇去。叔祖是老了,什么前程、门楣,也都不要紧了,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周乐恍然想道,怪不得周干再三吩咐他要规矩,要守礼,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他垂首沉思,周翼也不催他。到底他年纪轻,也没有见过大阵仗,有些事情没想过也是正常。话说回来,他虽然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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