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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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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惊非同小可。
    虽然半夏知道嘉语嫁给萧阮,多少有被迫的成分,但是心里已然认可宋王是她们公主的驸马,她总以为,等为王爷报了仇,她们还会南下,那周将军算怎么回事,难道姑娘为了报仇,竟然不惜——
    半夏心里拐不过这个弯。在她看来,周乐还是几年前那个受她们姑娘周济的落魄军汉,虽然那时候姑娘就对他另眼相看,虽然他如今确实是得了意,但那也是王爷提拔,这不是该他报恩的时候吗?
    他怎么能乘人之危,对她们姑娘生出别样的心思呢!
    却听嘉语道:“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她在周乐面前说“我愿意走这一趟”,多少有点冲动——在那之前,她还想要去找独孤如愿,如果周乐不肯帮她报仇的话。
    然而过后仔细想,却像是再没有别的路可走。这时候想起她从前在周乐面前说过的那句“我不必有用”,真能笑出眼泪来。真的,哪里来这么大的脸!摔得那么惨换来的教训,还以为自己可以不必有用。
    活该差点被元昭叙卖掉!
    “姑娘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半夏几乎要哭出来。
    “信都不算远,”嘉语偏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你跟着我,多少要吃点苦头。”
    “奴婢不怕吃苦。”半夏说。虽然心里对信都这样一个只听过地名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畏惧,但是姑娘要去,她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她没有想过别的出路,姑娘没有负她,她自然不能背弃姑娘。
    她又不是姜娘,跟姑娘才多少时日。
    嘉语从前也没有这个耐心解释——她唯一一次的耐心就用在薄荷身上。虽然薄荷之后确实乖觉了不少,也还是有限。远不及连翘和半夏。人天性如此,如果没有大的变故,很难有翻天覆地的改变。愚钝如她,即便经历过生死这样的变故,还不是好了伤疤就忘了从前的痛。但是如今,她身边就只剩下这一个可靠的人了。
    因说道:“周将军是答应帮我报仇,但是我总得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值得帮。信都是我去过的地方,你不要怕,出去走走,好过坐困愁城。”她尽量轻描淡写,与其说是安抚半夏,不如说是安抚她自己。
    ———————————
    嘉语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在梦里逆着暮色前行。洛阳城外郁郁的草木,她听到风声,听到箭声。她使劲催促胯.下的马,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急于奔赴——像是急于奔赴生与死的界限。
    近了,越来越近了。是林立的营帐,一顶挨着一顶,错落有致。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知道不能应。
    不能出声,一出声梦就会醒来,醒来就迟了!
    她纵马入军营,没有人拦她,也许是没有人拦得住她,梦里她只是一个魂灵,所以才轻而易举,纵马如飞。
    “你——”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喜,总算——
    总算来得不是太迟。
    她下马冲了进去。这瞬息的延误,人已经扑倒在毡毯上,黏稠的血在毡毯上蔓延。被染红的便衣。他紧紧抱住那个残缺的头颅,像抱住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在晦暗不明的灯光里,却抬起了头。
    她跌倒在他面前,她伸手去,她的手穿过他的胸膛。她张嘴,她没有发出声音,这时候谁也出不了声。但是她确信他看到了她,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不是在梦里,他一定会和她说:“三儿不哭。”
    但是这一次,他说的是“昭熙”。
    “去找昭熙。”
    “阿爷!”她哭出声来。
    “姑娘、姑娘!姑娘醒醒!”半夏的声音。
    嘉语知道自己回来了。她勉强应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半夏说道:“外面起火了。”起火,两个字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嘉语彻底清醒过来,侧耳听时,兵戈交击声隐隐,弓弦、马蹄声不绝,间或有金鼓号角。
    “有人夜袭。”嘉语坐起。
    半夏起身去点灯,嘉语制止了她:“不急。”夜袭都是趁黑,趁乱。如今形势不明,帐中点灯,岂不是引人来攻?而且她的营帐距离周乐的中军大营不会太远,除非是内乱,或者已经到山穷水尽,没理由会摸到这里来。
    她家姑娘怎么就一点都不慌呢。半夏心里嘀咕,回头来服侍她穿衣,忽听得外头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姑——”才出声就被捂住嘴。
    黑夜里只剩下呼吸。半夏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有人摸到这里来了,菩萨保佑,那人可千万、千万莫要进来。
    像是菩萨听到了她的心声,那脚步在帐外停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或者是犹豫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但是片刻之后,风卷着星光——不、不是星光,是火折子的亮光在帐中亮起,瞬间被照亮的主婢二人。
    “娄娘子。”她听见她家姑娘的声音,还是镇定的。
    听到来的是位小娘子,半夏也不抖了,定睛看去。帐门已经放下,火光莹莹,照见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娘子,眉目秀致,肤色微黑,乌鸦鸦一头发。一袭暗红色袍子中,眼睛里发着亮。
    半夏打量娄晚君,娄晚君打量嘉语。虽然两名女子年岁相当,还是轻而易举能辨认出谁是公主,谁是婢子。
    她像是才醒,没有梳妆,头发散披在肩头,身体裹在薄衾中,面色略有些苍白,衬得眉目极黑,黑得像是夜色沉沉里坠着一滴夜露。她看不明白其中的情绪,但是很明显不是畏惧,或者惊慌。
    她知道她。
    她们没有见过面,她能一口叫破她的名字,是周郎与她提过,还是、还是就如贺兰氏所说,她是有记忆的人?
    那她会恨她吧,就如她恨她一样?
    火折子一闪就灭了,帐中重又陷入到黑暗中。娄晚君再打燃了它,说道:“是华阳公主吗?有人袭营。”
    嘉语“嗯”了一声,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守兵都派出去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娄晚君说。
    华阳公主夜沉沉的眼珠子动了一动,像是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没有。似动非动之间,宛然眸光潋滟。
    原来华阳公主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周郎见了她就什么都不要了。娄晚君心里略略有些挫败,又想: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即便是落难,也不过是从宋王手里落到周郎手里,吃过什么苦头,知道什么。
    但是华阳公主没有开口,却是边上婢子问:“是周将军让娘子来接我家姑娘么?”
    这个话娄晚君不应,只含混道:“时间紧迫,公主还是速速决定的比较好。”
    她久居军旅,对夜袭并不陌生。起初不过是一时好奇,趁着周乐不在过来窥伺——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这帐中人就是华阳公主。但是果然是。而且帐中就只有这对显然未经世事的主婢二人。
    如果她死了……当然不能是她杀的。
    如果她受了惊,她又不似她熟悉营地。慌不择路,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乱军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凭没据,周郎也不能说是她干的。
    果然,就听得华阳公主说道:“我不熟悉军营——”“我可以带路”几个字还在娄晚君舌尖上,紧接着就听到她说:“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安安生生呆在帐中的比较好。”
    娄晚君:……
    也对,这位公主虽然没打过仗,后宅里的手段该是见得不少。她既然知道她是……自然信不过她。
    “既是如此,”娄晚君说,“就不打扰公主了。”
    她退了出去。
    “姑娘?”半夏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走到帐门边上,听了片刻,“她走了。”
    嘉语略点了点头。
    周乐说他没有娶她,也不会娶她,但是她还在他营中,想是娄昭、段荣的缘故。她想赚她出去。周乐把贺兰袖养在身边这么久,难保不被她撞见。贺兰袖会和她说些什么,嘉语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嘉语掀了被子披上外袍,半夏一怔:“姑娘这是——”
    “这里呆不得了。”嘉语说,“我们走。”
    半夏眨了眨眼睛,上去服侍嘉语穿鞋。倒不须多解释她就明白过来,方才那位娄娘子想是不怀好意。
    “我们去哪里?”
    “去周将军帐中。”嘉语道。
    半夏去取火折子。
    “不点灯。”嘉语再一次制止了她。
    半夏:……
    这黑不隆冬的,营中地形又交错复杂,她家姑娘当真找得到周将军的营帐?
    她服侍姑娘,大白天出去还分不清东西呢,她家姑娘足不出户的——能认得路才见了鬼。还有,她家姑娘怎么认得方才那位娄娘子的?半夏也是不懂,难道这世上当真有生而知之者?
    ——————————————
    周乐喘了口气,丢下起卷的刀,抓起酒囊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不无抱怨地道:“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忽有人惊叫了一声:“将军!”
    转头去,就看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是他营帐的方向。那边不止有他的营帐。周乐面上有些发白,猛地一勒缰绳,马吃痛长嘶,调转头,朝着营中狂奔而去。
    兴许就只是他的营帐呢,他想。
    没有人知道三娘在这里,便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只当是无关紧要。就算有人背叛,那也该是他的营帐……他反复这样想着,然而随着火光越来越近,那些想法便一个一个地破灭了。
    起火的不是一处两处,整个一片都是火,火势在蔓延中。已经有士兵过来扑火,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有多少是敌人,多少是自己人。
    周乐也没有心思去分辨这些,他急于往火里走。
    “将军!”有人认出他来。
    “将军!”有人向他行礼。
    马快得像一阵风。
    “将军往哪里去?”喝问声被抛在背后。
    “将军!”有人横马阻在他面前,“前面没有路了,二哥回头!”是娄昭。周乐想也不想,抬手一刀劈过去,娄昭哪里敢硬接,退后半步,再定睛看时,人和马都过去了。
    娄昭:……
    娄昭无奈,只得催马追上去:“二哥、二哥!”
    周乐没有回答,越往前,火势越大,隐约还能分辨出营帐的位置,他的帐肯定烧得灰都不剩了。三娘的营帐、三娘的营帐……他心里模模糊糊浮现起这个念头,这么乱,三娘又不傻,难道在帐中等着被烧么。
    “二哥!”娄昭冲过来,拉住辔头苦苦哀求,“不能再过去了!”
    火光挟着风,热辣辣扑进眼睛里,马站不住,后退了半步。周乐深吸一口气:“你一直在这里?”
    娄昭道:“李哥叫我起来守营……”
    “那人呢?”周乐厉声问。
    周乐屈肘撞开他。
    才迈步,娄昭又扑上来:“不能去——如果一定要去的话,我去、我去还不成么!”娄昭哑着嗓子叫道。
    周乐看了他一眼,只沉声道:“放开!”
    “让我去!”娄昭道,“军中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二哥!”
    周乐心里也知道不能怪他。他当时反应已经是不慢,原不至于让人抄了老巢,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这时候千怪万怪,都还是怪他自己。虽然理智上也知道烧成这样,火里不可能有活人了,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在火里,而他没有去救她——
    就算她已经……他也须得把她带出来啊。
    周乐缓了口气道:“好,你也去!”
    到这份上,娄昭也知道拦不住他,一咬牙,也要来一桶水把自己浇透了,却低声与那小兵说道:“去找李郎君、快!”
    这迟了不过片刻,周乐已经冲进火里。
    火光滚滚,热浪蒸腾,东西难辨。幸而是帐篷,不会有横梁砸下来的危险。周乐捂住口鼻,虽然他扎营于此时候不长,好在他记性甚好,一路摸索着往嘉语帐中找去:“三娘,”他叫道,“三娘?”
    “三娘?”
    没有人应声,回答他的就只有噼里啪啦的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三娘的美貌值还是可以的,只是她妹子太强了所以总被低估。
   
………………………………
269。失而复得
    脚下一绊; 是一具尸体,更准确地说,是一具残尸。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周乐迟疑了一下,没有弯腰去看,不; 不会的; 他想。
    再往前走; 又一具尸体,又一具……距离记忆中帐门不过七八步或者更短; 竟横七竖八躺了十余具尸体; 应该是守兵,还有敌军,这里像是遭遇了激烈的交手; 他判断着。然而所有的尸体都静默。
    衣裳都烧残了,烟雾又重; 根本分不清敌我。也分不出男女。
    “二哥!”后头传来娄昭的声音; “二哥你在哪里?”
    周乐没有应。一门心思往前走。火光透过湿的衣料烧进来,滋滋地; 皮肉的香味。再走几步,他想,再走几步; 没准会有发现呢?
    “三娘; ”他喊; 声音不知不觉地发哑; “你出来,你应我一声——”
    忽然肩上一紧,有人抓住了他。难道是……周乐脱口道:“三——”一个字尚未落音,颈后狠狠挨了一下。
    周乐:……
    哪个王八蛋下的狠手,他非宰了他不可!
    娄昭和李愔合力把周乐从火里拖出来。不过十余步的距离,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娄昭尤甚,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惊的。
    “李哥现在怎么办?”娄昭看着周乐那个愁啊。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二哥还能这么冲动呢——他自动忽略了之前周乐为拿下葛荣冒的险:男子汉大丈夫,为功名利禄以身犯险是天经地义。
    李愔铁青着面孔,从亲兵手里拿过一桶水,对着周乐的脸哗啦啦就浇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了。
    “李哥!”娄昭看着李愔的背影,哀叫了一声。
    周乐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二、二哥!”娄昭战战叫道。他觉得他完蛋了。先烧死了他二哥的金丝雀,然后刚才……他该怎么解释,刚才打昏他的是李哥不是他呢。他悲哀地觉得,就算是李哥下的手,他二哥也会把账算在他头上。
    周乐没理会他的小心思,只顾扭头看着火光的方向,将士们前仆后继地冲过去扑火。然而夏夜里天干物燥,火势顺风,烈烈响着。
    她在火里,他想,他救不了她。还不如留在萧阮身边呢,那至少还活着。如今云朔这么乱,他就不该带她回来。他从前是怎样遇上她的呢。他从前……他明知道已经不一样,却还总相信他们能和从前一样。
    “二哥你说话啊!”娄昭慌了,“二哥你别吓我,你、你说句话啊……”娄昭想不明白,死在火里的该是怎样的倾城绝色,能把他二哥迷成这样。
    周乐猛地拔出刀,娄昭吓得面无人色,几乎是和身扑上抱住他:“二哥、二哥你别这样——”
    周乐反手一记敲在他头上。
    娄昭扑地。
    周乐以刀驻地,勉强站起来,伤口火辣辣的灼痛,不知道是刀伤箭伤还是烧伤。虽然事已至此,他想,好歹、好歹——
    “将军?”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周乐身子一震。是幻听吧,他想,即便是幻听……他竟不敢回头看。
    “将军往哪里去?”那人绕到他面前来,火光把他的脸照得清楚,那人怔了一怔,声音转柔,“你受伤了。”
    他脸上有眼泪。
    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嘉语在这个瞬间想起她还在家里,有一年春末时候的梦,梦见火光在营帐上,婆娑不知道谁的影子,他干涩地说:“对不住,我没能为公主报仇。”那时候他白发苍苍。
    那明明是从前的事了。
    明明他什么都不记得,他知道的,不过是她或者贺兰袖透露出来的一鳞半爪,他甚至不知道她不是他的妻子。
    “我们回帐中包扎。”她说。
    周乐应了一声,目光还是没有移开。幸而这里人来人往,都上赶着去救火,也没人敢多看一眼。
    嘉语低声道:“你醒醒——我还活着,我不在火里。”
    又吩咐半夏:“去扶娄将军起来。”
    娄昭:……
    说真的,他还想继续装死呢。
    “我哪里这么容易死。”嘉语道。
    周乐微舒了口气:“嗯。”是啊,她哪里这么容易死。却还是忍不住道:“里头死了不少人。”
    “我不在那里。”她说。
    周乐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温热,是真的,他想。
    娄昭不得已,把自己的营帐让了出来。外头来来往往都是人,救火的,救人的,退下来的伤兵。就知道打得差不多了,剩下不过是收拾残局。他逆着人流过去,走了百余步,果然就看到段韶。
    “阿舅!”段韶摘下头盔,“二舅人呢?”
    “在帐里。”娄昭道,“今儿晚上咱们去李哥那里凑合一晚得了。”
    段韶挑了挑眉。
    娄昭摊手:“二哥的营帐被烧了。”
    段韶“咦”了一声,姚平不像是个精明人,不然也不会听人挑唆,来出这个力了。他能摸到他二舅的营帐?
    “走吧走吧。”娄昭一把搂住他的肩,咬耳朵道,“我跟你说,我看见那个人了……”
    段韶眨了眨眼睛,娄昭发现自己忽然走不动了。
    娄昭:……
    “阿韶?”
    段韶眼珠子往他们俩营帐方向一转。娄昭与他自幼一处长大,哪里不知道他这个外甥在想什么,大力摇头道:“要去你自个儿去——”
    被段韶一把拉住:“我得了一把好刀……”
    娄昭:……
    他就不该多嘴!
    其实他心里也好奇。之前是颇不服气,他二姐哪里不好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二姐能干,上门来提亲的也不止一家两家,只是他二姐不点头。从前他不知道缘故,到见了二哥就知道了。
    他又不傻,他靴子破了也没见他二姐给补补,倒是二哥的靴子永远亮得刺眼。当然那也是好的,如果能成的话,他甚至美滋滋地想过二哥娶了二姐,对他能客气点,像别家姐夫对小舅子一样。
    奈何这回轮到二哥不点头了。
    后来隐隐听说二哥心里有人。听说了很久,一直没见到人,渐渐也就不放在心上:要这个人一直不出现,他二哥不迟早成亲生子,还有比他二姐更合适的吗?没看见尉家那小子成天围着他二姐转!
    但是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在她出现以前他暗搓搓地想过,能让他二哥记挂这么久的,怎么着也得有张祸水的脸吧。然而并不是,他该怎么形容呢,她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媚。当然他承认那是个美人。
    即便他带着偏见和挑剔去看,那也是个美人,只是美得——过于贵气了。连她身边的那个丫头,都有种目不斜视的傲气。她叫他“娄将军”,奇怪,她怎么知道他,是二哥跟她提过么?平白无故,二哥提他做什么。
    段韶吩咐左右继续收拾残局,和娄昭两个鬼鬼祟祟摸到了营帐附近,帐门遮得严严实实,这当然难不倒两个坏小子,段韶拉着娄昭绕到营帐一侧,亮出匕首,只轻轻一划,帐幕裂得全无声息——娄昭眼睛都亮了。
    段韶斜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又收了回去。
    娄昭:……
    幸而不是冬日,否则以他二哥的精细,风一进帐就该有所察觉了。娄昭这样想,眼睛贴了上去。
    嘉语在给周乐卸甲。
    他穿的薄甲,这时候流血已经止住了,衣甲与皮肉粘在一起,尤其被火烧过的地方,莫说是撕开,就是碰到都忍不住牙缝里“嘶嘶”抽着凉气:“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嘉语没好气地道。被支使了去取药和打水的半夏还没有回来,“没事往火里乱冲什么!”
    周乐不说话,只看住她笑。
    嘉语哪里吃得住这样灼灼的目光,扭头去,耳根已经微微发红。帐里灯光不是太明亮,不太明亮的光镀在莹白的肌肤上,越发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失而复得,周乐心里的欢喜不可言说。
    “下次不要这样了。”嘉语说,“我没那么容易死,真要死了,你好歹留着命给我报仇。”
    周乐“嗯”了一声,却道:“那时候,哪里想这么明白。”
    嘉语怔住。
    周乐问:“你怎么出来的?”
    嘉语道:“半夏警醒,听到外头声音,摇醒了我。我瞧见外头守卫不见了,就知道恐怕不好。原想去你帐中,又怕你不在,谁想半路上碰到李郎君……”
    这话半真半假。
    她当时没敢走正门,用刀划破帐幕——周乐一向有在毡毯下藏刀的习惯,待破帐而出,才发现时间过去太久,她对周乐的扎营习惯已经有些模糊,起初还想再找找,半路上敌军已经过来,万幸躲得及时。
    她听见那些人嘀咕说:“……是这里吗?”、“谁知道……”、“……一把火……都烧了!”
    便知道周乐帐中也不能去了。
    半夏吓得整个人都在抖,她反而冷静下来。黑夜里影影绰绰的光。她像是瞬间回到从前,那些……不知道有没有以后的日子。她也是这样,她像半夏一样,安置在哪里,就在哪里瑟瑟发抖。
    然而躲起来是没有用的,火迟早烧到这里来。
    她这时候往外看,两个眼睛都发着光,心像是沉在湖水里,冰凉。她记得一些很久以前的话,大约是周乐说给她听的,当时不以为意,这时候忽然都想起来,他说:“在草原上扎营,如果无险可恃,一般都作方营……”
    “两万人分为七军,中军四千,作一大营,左右四军,虞侯两军,各置三营。每营中间能容一营,中军在中央,六军分四畔……”
    她心里想着这些话,估算自己是位置,一步一步走出去。外头乱,中军大营几乎是空的。她和半夏挨着营帐走,时不时停下来听帐中有没有声息。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时候,人对于时间的感知会比寻常漫长得多。到终于看到灯火,嘉语劈开营帐,一抬头,就看到李愔。
    李愔:……
    李愔看着她手里的刀。
    两个人呆若木鸡,反倒是半夏先喊出来:“李郎君——李郎君怎么在这里?”
    李愔苦笑道:“那要多谢你家公主举荐。”
    嘉语:……
    。。。。。。。。。。。。。。。。。。。。。。。。。
    周乐脸色微微一变:“原来是碰到了李兄。”他知道嘉语没有说实话,误打误撞遇见李愔也就罢了,从来外头生乱,又在夜间,一动不如一静,如果没有别的变故,三娘何以反其道而行之?
    嘉语说道:“我记得将军说,那火里有不少人?”
    周乐“嗯”了一声,说道:“当时没仔细看,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守卫。”守在三娘帐外的都是精干之人,怎么会有战事一起,就擅离职守这回事,想是被调虎离山,察觉不对,再折返回营。
    这场恶战不知道是发生在火起之前,还是火起之后。
    这说话间,半夏取了药和水回来。嘉语摸了摸水,果然是温的。打湿手巾,先捂在衣甲上,把血渍化了。
    到剥开时,周乐还是没忍住龇了一下牙。
    嘉语看到衣甲下血肉模糊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周乐问:“三娘和李兄是旧识?”
    “我阿兄成亲的时候,请了他做傧相。”嘉语随口答道。
    周乐扭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我知道三娘从前和李家订过亲。”
    嘉语手下一抖:选这个时候提这个,他是真不怕她下黑手。懒得回话,手巾上沾了药,就要给他敷上。
    “疼!”周乐又叫了起来。
    嘉语:……
    “我还没碰你呢,叫什么疼!”嘉语也是有点崩溃。从前不记得这货有这么娇弱啊——他不是常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
    这里话音才落,就听得“噗嗤”、“噗嗤”两声笑,身后帐幕软软塌了进来。
    嘉语:……
    周乐:……
    周乐操起刀追了出去。
    娄昭和段韶一口气跑进段荣夫妇帐中,周乐才好歹顾忌自个儿衣着不整没有追进去,仍恨恨掷刀于地,放下狠话:“有种在你娘帐里躲一辈子!”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段韶那小子出的主意,娄昭这个做舅舅的,对个小辈俯首帖耳,也是出息!
    娄昭幸灾乐祸,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段韶却收了笑,与他母亲说道:“阿爷从前总打算把二姨嫁给二舅,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要在平常年月里,长辈的婚事自然不容小辈指手画脚,但是兵荒马乱中,段韶渐渐显露出来的才能,便是做父母的,也会听听他的意见。然而即便如此,娄氏还是吃了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段韶道:“早点给二姨寻个人家,免得亲家结不成,结出仇来。”
    。。。。。。。。。。。。。。。。。
    周乐回来,伤口绽了几处,嘉语也不知道该好笑还是好气。
    “两个兔崽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周乐气鼓鼓地抱怨。真的,窥伺主帅营帐,这要在他岳父大人手下,几条命都送了。
    嘉语道:“将军怎么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周乐:……
    三娘这张嘴!只是瞧她这模样,哪里舍得撕。
    重新上药包扎过,丑时都到了尾声,都倦得狠了,各自合衣歇下。
    半夏睡不着,她今儿受到的惊吓比嘉语大。
    先是小周郎君被姑娘气得拂袖而去,好在这小子还知道回来,结果一转眼姑娘说要去信都,吓!信都;半夜里被吵醒,好容易来了个秀秀气气的小娘子,她当她是个好人,结果人一走姑娘就说,帐里不能呆了。
    更可怕的是,居然让姑娘说中了。
    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半夏简直哭都不敢,待帐幕劈开,看到李愔,半夏已经惊到麻木了:小周郎君对她们姑娘的心思,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而这位——这位可是正儿八经和姑娘有过婚约的人!
    他会和周乐打起来吗?半夏竟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谁的武力值比较高,这时候她们姑娘已经坐下来喝羊奶了。
    热气腾腾的奶香,盈满一帐。
    李愔打发人去处理杀人放火。半夏提了半天的心到这时候方才落稳了,还好还好,赵郡李氏的气度果然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然而李愔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跌进了深渊——他说:“原来公主与周将军有旧约。”
    半夏:……
    他说什么呢,她怎么听不明白?
    她听不明白,嘉语却是明白的。李愔是在表示不满。是人之常情。虽然说他们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在订下婚约的时候,无疑都是憧憬过的,便不是琴瑟和鸣,好歹相敬如宾。
    到如今面目全非。
    这时候只微笑道:“九娘子在我家庄子上,不在城中,李郎君大可以放心。”
    李愔轻舒了口气,起身深深作了一揖。
    嘉语侧身避让,心里几分惨然。想当初洛水江畔,鲜衣怒马,到如今,他白衣,她也白衣。
    “公主节哀。”李愔说。
    嘉语欠身回礼。缓了一口气方才说道:“我与周将军是旧识,但是对郎君并非有意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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