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凤灵-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好在一贯体贴又细致的太傅及时注意到小太子的异样,开席过半,便使了小内侍去叫他过来:“生身父母,人之本也,且慈孝之心人皆有之。今晚这般合该阖家团圆的时候,你心中难受,是天性使然。”
他压低声音,悲天悯人地轻叹口气,“你要是真的难过,等下便随我去凌烟阁吧。”
“我在殿中备下桂花酒,”太傅眯起眼睛,带了两分笑意,“与你饮上两杯,便当你与我二人对月小酌借酒浇愁罢了。”
凌烟阁是小太子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三清殿旁的一处小楼,周围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内里凉爽清透,有藏书万卷,还挂有百余位真人大小的功臣画像。
夏天去,十分避暑。
小太子到凌烟阁的时候,太傅尚且没到。
他也不着急,推开窗棱站在二层的窗边举目远眺,看着皇城之内一片灯火辉煌,又觉得自己慢慢有了底气。
有小宫人怯生生地端着水果点心放在他身后不远。
小太子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回头,直到一阵扑鼻而来的芳香将他从眼前的美景中唤醒。
月光皎洁无暇,周遭万籁俱寂。小太子心中大惊,蓦然回过身来。
他太大意了!今夜没有设防!
这一阵暖香来得蹊跷,他在此间又无随侍贴身伺候,若是有心人想陷害于他,此刻可不是百口莫辩的好机会?
小太子这一年身量略长,脱去孩童稚气,已初初有了少年模样,东宫之中骤然多出许多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有所长。
小太子避之唯恐不及,平日里在宫中拘谨守礼,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许是见清秀漂亮的宫女不管用,他尽职尽责的皇后后母,于是又送来了清秀机灵的书童太监。
小太子本就内敛,此后彻底沉默下来,梳洗换衣再不需要内侍上前,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生怕言行不当惹来一身腥/臊。
罗帷绮箔脂粉香,这满殿诱人暧昧的暖香,像极了他东宫之中姹紫嫣红的宫人,衣袂飘飘掀起阵阵香风。
小太子厌恶与惊疑交织,却很快镇定下自己,理正衣冠,面沉如水,闲庭信步般转身向殿外走去,高声问道:“何人在此?”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满殿挂画轻轻碰撞,百余年来百余位青史留名的功臣,如今都眉目相似地被挂在凌烟阁的墙上。
百余双眼睛慈眉善目地看着他。四年来他不知曾多少次来此,熟悉得闭上眼睛便能指出各张画的位置。
可是此时,小太子却隐隐有种不安,仿佛有人透过这画上的人物窥视于他,让他在寒凉的秋夜里,生出满背脊的汗。
香气越来越浓烈,殿中却始终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小太子握紧了衣袖下的拳头,顺着扑鼻的香气朝殿外走去。
凌烟阁外是一片空旷的青石板地,晴日里常被用来晒书。
可是就在这旷地正中央,此时却凭空生出一朵巨大的白花,娇艳欲滴芬芳扑鼻。那青绿色的根茎直插入石板当中,雪白的花瓣或舒或卷,散发出迷离又暧昧的香气。
月光之下美不胜收,小太子看得着了迷,脚步像被人操控一样不自主地朝着巨花走去,伸出手指轻轻抚摸那香气满溢的花瓣。
顷刻之间,巨花骤然枯萎凋败,眨眼的工夫便不复存在,只留下满地枯黄的狼藉。
小太子眉头紧锁,一头雾水地低语道:“昙花?”
第6章 杀心
太傅叫他来此,莫非是为了一同赏花?小太子云里雾里地呆愣在凌烟阁的院落中央,却突然在此时,听到了殿内一声凄厉的惊呼。
“殿下,不要!”
是乳母杨氏的声音!小太子心中一凛,下意识就往殿中跑去,可他疾步赶至殿前,却及时停下了脚步。
这一声惊呼如此蹊跷,他此时入殿,十有八九便是真真正正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满殿暧昧扑鼻的暖香。
像个陷阱,所以不得不防。
小太子将计就计,站在殿门外大喊:“何人求助?速速报上名来?”
殿内杨氏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站在殿外驻足不前,却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莺莺娇啼百啭千声,着实蚀骨销魂。
他愣怔数秒之后,才逐渐明白过来,杨氏娇喘吁吁的呼叫并非来自于疼痛,而是因为她此时正在殿内与人巫山云雨享鱼水之欢,才会发出这般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不知廉耻!小太子忆起方才那句“殿下不要”,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他既不愿太傅来此被这淫/事污了眼睛,更不愿杨氏顶着他“乳母”的名头与人私通坏他声名,一时间不禁杀意骤起。
小太子年方十三体瘦力弱,却胜在心思缜密胆识过人。杀心既起,便再不犹豫。
今日中秋家宴,他身着常服,腰上九环带,头上金衮冠,过于冗长杂乱,不利于行凶杀人。小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脱去了绶带熏裳,只留下了一件霜白色的贴身长袍。
从他腰上解下的那一柄渠黄短剑,此时被小太子牢牢握在手中,夜行猫一般轻轻、轻轻地踏入大敞开着门的凌烟阁后殿。
安静的殿中,小太子屏息细闻,朦胧间听见杨氏淫/糜又暧昧地口口声声呼唤“殿下”,霎时气血上涌,满面通红。
若有不明就里的宫侍听到,恐怕不堪入耳的传闻第二日就会满城皆知。
小太子来不及细细思考为何杨氏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出现在凌烟阁中,只是高高提起了手中的渠黄短剑。
他骨子里流淌着太/祖血脉,如此奇耻大辱再忍耐不得,今晚已经做足了准备,势必要取那杨氏的贱命。
可是当小太子凝聚满腹的怒意和决心,气势汹汹地踏入凌烟阁的后殿之中,却蓦然发觉殿中竟然空无一人。
不,并不是空无一人。
只是,并不是小太子预料中的那个人。
满墙的初红的藤萝之后,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书案。
书案之后,坐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不是杨氏,也不是奸夫。
而是太子太傅,裴县之。
太傅像小太子四年来曾经无数次见过的那样,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
一样的慈眉善目,一样的气定神闲。
仿佛那上一秒仍盘桓于凌烟阁中的莺莺娇啼从来都不曾存在。
只一瞬间,小太子的心中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爆炸,平地惊雷一般。
为何殿中如此风平浪静,像从来有没有任何事发生过?是他在筵席上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所以产生了幻觉?还是待他亦师亦友甚至不惜以嫡女下嫁的太傅,实则伙同了皇后华珊和大司马陈克令,择准今日加害于他?
电光火石间,小太子生生压抑住潮水般涌来的疑问和震惊,火速调整了心情,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没有露出半点端倪,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实情如何,此处都不可久留。
太傅见到小太子,上下打量他一番,露出惊疑的神色:“怎的穿成这样?你身上的衣服呢?”
小太子这才想到,方才气血上涌想手刃淫妇的时候,怕行动不便,脱去了身上的绶带熏裳,解下了腰上的九环带,头上金衮冠。
此时的他,赤足散发,衣冠不整,身上穿一件霜白色的内衫长袍,偏偏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渠黄短剑。
饶是小太子平日里再机灵聪明,一时都找不出合理的说辞来解释。
他张口结舌的模样,一丝不漏地落入了太傅的眼中。
太傅沉默了片刻,复又微微冲他一笑,若无其事地招手:“来,你我翁婿二人,对月小酌两杯罢。”
中秋之前,皇帝顶住重重压力,与太傅替小太子商议下一门亲事。
未来的太子妃蕙质兰心仪态万方,且大他两岁已经及笄。不是旁人,正是裴太傅嫡幼女,四十岁上方得来的掌上明珠,爱若珍宝疼宠有加。
太傅肯将嫡幼女嫁给根基未稳的他,已是对小太子最大的支持和肯定。
婚期定在年后,待到完婚之后,他就可以开府建邸,养兵蓄士,从此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逃脱了宫城之中陈皇后画下的四方牢笼。
小太子无比地期待,他成婚的那一日。
却也无比地恐惧,他成婚之前的每一个日夜。
自亲事定下,他在太傅面前愈发以女婿自居,恭谨之外更添亲近,话也多了许多。
可是此时,皎洁月光下,太子与太傅两人在书案之前对坐,却双双默然无语,各自有满腹的心事和疑虑不可言明。
太傅疑虑太子为何衣冠不整面色惶然,太子却在怀疑今晚的一切是否是一场陷阱。
三杯桂花酒落肚,小太子迫不及待地起身告辞。
太傅施施然送别,却在小太子转身离开之后,迅速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小宫侍说:“我们跟上太子,切记勿要被他发觉。”
第7章 自尽
凌烟阁外,旷地中央,那瞬息枯萎的妖异昙花仿若南柯一梦踪影全无。
唯有他解下的绶带金冠,静静地放在地上。
小太子沉默着,慢慢捡起外裳披回身上,心不在焉地将腰带系上,金冠歪歪斜斜随意一扣,心急火燎地离开。
而他身后不远处,面沉如水的太子太傅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明月高悬,凌烟阁外不远便是水榭,中秋夜里灯火辉煌,显得格外敞亮。
小太子沿着水榭慢慢向前,偶尔有三两结伴的宫人从他身边经过,对他屈身行礼。他毫不在意地挥手,满心都在思索今晚的遭遇。
四年来太傅悉心教导,如师如父关怀备至,数次为了他得罪大司马陈克令,更愿意将爱女许配给他。
小太子这四年来,没有一次怀疑过太傅的真心。
可是今晚这般妖异诡异的情形,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小太子慢慢在心中盘算,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水榭的尽头。
水榭末端,是一株高大的垂柳。柳枝繁茂,随着晚风的吹拂轻轻摆动。繁华灿烂的中秋花灯绵延至垂柳前,越发显得水榭之中灯火通明,而水榭之外幽黑晦暗。
泾渭分明,小太子从花灯悬挂的水榭步入垂柳的阴影之下,没有防备地眼前一黑。
“殿下!”一个熟悉又略显凄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小太子下意识后退两步,闭眼两秒适应了黑暗,这才将眼睛睁开。
正是杨氏。
二十岁的年纪,娇艳欲滴。一身鹅黄宫服,胸怀微敞,半掩着雪白的丰满胸脯,细长的桃花眼泫然欲泣,面色红润,鬓发散乱,眼神迷离。
“下奴前来接殿下回宫。”她尾音微颤,一副初沐恩泽雨后承欢的娇媚样子。
小太子怒从心中来,右手不自觉放在了腰间渠黄短剑之上,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杀意,压低声音问她:“你今晚在何处当值?与你幽会那奸/夫,又是何人?”
杨氏瞪大双眼满脸无辜,复又惊慌失措地颤声开口:“殿下明鉴,奴…不曾与人幽会!”
噔的一声脆响,小太子腰间的渠黄短剑出了鞘,寒光四射。
他手握短剑,步步紧逼:“还不说实话?!”
杨氏却突然间提高了声音,悲泣一般哀叫:“殿下莫要胡乱猜测,奴不肯委身于你,并非因为您口中这子虚乌有的奸夫!奴乃是您的乳母嬷嬷啊!您与奴家欢爱燕好,有违纲常伦理,必遭天谴啊!”
小太子猛地驻足,呆愣当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明明是在追问杨氏今夜的行踪以及是否曾在凌烟阁中与人幽会,她这一番戏精表演的自作多情,又是个怎么回事?
“您与奴家欢爱燕好”这句话被杨氏说出口,简直荒谬可笑至极。
他何时与她欢好过?!
小太子冷冷开口:“你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发癔症了吗?”
可是话刚出口,他心中霎时如同一盆冷水自头浇下,透心般凉。
方才他开口问杨氏的那几句话!
他追问她的行踪,逼问她的奸夫,再配合杨氏这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和剖白,分明…分明就像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小郎君!
这一番他和她之间的对话,在看他看来是鸡同鸭讲答非所问。
可是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来,就坐实了自己与杨氏之间的私情!
小太子倒抽一口冷气,杀心骤起,指尖微微一动,却被杨氏一眼看穿!
杨氏悲泣哀鸣,声音凄厉,连连后退两步,站到了灯火通明的水榭中去。
“太子殿下,”她字字泣血,神色惶恐又坚定,“今夜凌烟阁中,您对奴家犯下弥天大错,违背纲常伦理!”
“奴家却不愿坏您清名,惟愿一死,以证清白!”她唇边溢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小太子心中警钟长鸣,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打算,大叫不好!
他一时情急,不及注意男女大防,上前两步想去拽她,却被她水蛇一般扭腰躲开。
此情此景,愈发显得他像一个求而不得的焦急情郎!
而那杨氏凄惶一笑之后,竟然拼尽全力对准那水榭旁的垂柳树干,决绝又猛烈地撞了过去。
一声闷响伴随着四晃的柳枝,杨氏仰面躺倒在青石板上,双目圆睁,鬓发散乱,额前鲜血如注。
小太子只来得及拽住她的半截衣袖,眼睁睁看着她撞死在他面前。
是她的“以死明志”,也是他的“死无对证”。
小太子到得此时,终于看清楚了这场局,也终于想明白了今晚这一个环环相扣的陷阱。
却已然来不及了。
从凌烟阁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太子太傅、他未来的岳父大人,一字不漏地将太子与杨氏二人之间的对话听了完全。
面色铁青的太傅搀扶着宫侍的手,终于缓缓从水榭之后走了出来。
小太子站在太傅面前,金冠歪斜衣襟不整,绶带环佩七零八落挂在腰间。
而他脚边不远躺着他的乳母杨氏,胸怀微敞,鹅黄色的宫裙皱叠在她的腿间,露出雪白丰腴的小腿,一股乳白色的、腥膻白浊,自她青紫交加的双腿之间,缓缓流下。
“毒计…真的是毒计啊!”泰安听小太子讲到这里,没忍住插口道,“先是离间计,反间了你和恩师太傅。再来一道偷梁换柱,让那杨氏先往你身上泼求爱不成逼/奸/乳/母的脏水,还要利用你逼问杨氏的话,造成一个相互印证的假象。最后还要让那杨氏自尽,从此彻底死无对证。”
泰安苦着一张小脸,扒住小太子的衣袖:“真的是太狠了!我若是太傅,先看你衣冠不整,再听你逼问杨氏,都难保不会相信你们两人之间真有私情!”
小太子牙关紧咬,手指狠狠握成拳头。
太傅重情重义,待他恩重如山,又历经三朝不倒,在朝中根基深厚,如果真能成为他的岳父,势必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而他一贯的克己守礼谨小慎微,不近女色也不近内侍,却在此时成为了他最大的污点。
“一位青春年少的储君,却对女色避之唯恐不及,多么反常。”小太子苦笑道,“若是他私下里与乳母私通,那平日里女色上的讳莫如深,不就说得通了?”
第8章 故剑
太傅为人孤高清傲,又极自负。小太子与他亦师亦父相处四年,一朝师徒翁婿的面具被戳破。
一手培养的爱徒,却原来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渣,自觉受欺的太傅怒意滔天,甩袖离去之后,径直跪在无措的皇帝面前。
“阿爹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小太子目光深沉,凝视着手边的《圣祖训》,“事关我的声名,东宫内侍一夜之间全部被关押,由太傅亲自审问。”
泰安听得心惊胆战:“莫非他们合谋,统一口径诬陷你与杨氏有私情?”
小太子冷冷垂眸,轻轻摇头。
恰恰相反,东宫之中没有一人指认他和杨氏的私情,反倒众口一词替他喊冤。
而这,偏偏就是大司马和陈皇后的高明之处。
重刑之下,鲜血四溅。长信殿中躺满了受刑之后血肉模糊的宫人内侍,哀声求饶涕泪交加,却口口声声对太子殿下称赞有加。
太子太傅裴县之越是审问,越是心惊。
满殿数十宫人,如出一辙的交口称赞,就连此时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重刑之下都听不到东宫内侍半句恶言?
小太子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是如何做到将东宫收服得铁板一块的?
若说这些贴身内侍是出于对太子的喜爱和崇敬自愿维护他的威名,可偏偏这些贴身内侍,平日里丝毫近不得他身,对他的生活习惯爱好秉性半点也不知道。
不曾亲近,又如何尊崇爱戴?
那这样异口同声的维护,如果不是雷霆手腕,又还能是何种原因?
太傅如遭雷击,心神恍惚。这样心机深沉手段阴狠的小太子,还是他平日里熟悉的那个恭谨又沉默的少年吗?
小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并不知道满殿东宫的内侍,已将他彻底捧杀。
而惊疑交加的太子太傅裴县之,从太子的书房里,搜出一封埋在香灰下的手书。
说是手书,不过是一封烧得七零八落的焦黑短笺。太傅将那脆弱的碎纸捏在手中,分辨许久,才终于认出了“故剑”两字。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贫贱相交时的旧爱仍在心中,纵使我富贵显达,也不会相忘。
既可以是小太子怀念无辜逝去的母亲,也可以是小太子承诺势微的时候深情陪伴的恋人。
字字句句,不都对应得上杨氏?
那一缕怀疑的种子,自从凌烟阁中太傅看到衣冠不整的小太子时埋下,到得此时,燃烧成了炽热的火焰。
最终演变成那炊饼中暗藏的黄色纸条上,短短的一行字:“太傅血溅殿前以死明志,弹劾殿下欺奸乳母杨氏…以罪论之。”
一箭三雕。
“太傅死后,朝中恐再无人与大司马相抗。太子失德,若能借此机会将我废去,再好不过。就算阿爹为了我与群臣死扛,保下我这太子之位,大婚之事却再也不能妄想,只能无限期地待在这宫城之内,被陈华珊玩弄于股掌之间。”小太子清清冷冷地说,平淡得仿佛在叙述着旁人的过往。
泰安却再忍不住,伸出小拳头来,砰地一声砸在了书案上:“欺人太甚!”
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逆贼陈克令妄图谋我大燕百年江山社稷,做梦吧他!小太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帮?你如今不过一片薄薄的彩纸,如何帮我?
小太子在心中嗤了一声,瞥了泰安挺起的胸膛,没有说话。
“话又说回来,我看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木头模样,可是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泰安眨巴了下圆圆的杏眼,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小太子,“快些告诉我,我也好帮你拿主意?”
她人虽不过巴掌大小,声音却着实不小,此时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从下毒暗杀陈皇后说到巫蛊咒怨大司马,条条建议都荒谬又不靠谱。
小太子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着实受不住了,终于一把将她捏在指尖,猛地塞进那本《圣祖训》中。
书页合上,世界终于清净了。小太子抱着厚厚的《圣祖训》,却在这一室宁静中有些茫然。
他的确心中有了计谋,可是他所有的谋划,所有复盘的希望,说到底都寄托在他父皇阿爹一个人的身上。
寄托在,最靠不住的帝王之心上。
之后两天,再无半点消息传来,点点滴滴都在昭示着他父皇阿爹的游移不定。
小太子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内侍送进来的食物被他细细翻过一遍之后,碰也不碰便原样端了出去。
泰安看出了些端倪。这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痛苦,她经历过,她也懂。
她和缓地拍了拍小太子的手背,安慰道:“你得给你阿爹一些时间。太傅血溅金銮殿,就是为了指认你是凶手。换谁,谁都需要时间才能想清楚的。你和你阿爹之间血浓于水,他不会不明白你的为人。”
小太子烦躁地甩头。
她不明白,这根本不是父子亲情,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父皇看得比谁都清楚,如果放弃这个太子,和陈皇后再生一子,庙台高远,他未必不能做一个安乐一生的快乐帝王。
可是若是此时选择了他这个德行有失扶不起的阿斗,不仅仅得罪大司马,也会得罪曾经在太傅身后的一众清流纯臣。
利益当前,要紧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哪一条路走起来更轻松划算。
父皇在此时犹豫不前,小太子能够理解。
可是理解,并不代表接受!
小太子做了七年的独生爱子,将父子亲情看得太重,太真切了!
而他父皇此刻半点的犹豫,都被他看做是对他们之间亲情的亵渎,足以让他所有孺慕的信仰崩塌。
母亲死,他痛苦不堪,却只能接受。如今父亲连他也要放弃,又要他如何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小太子心如油烹,偏偏泰安还在笨拙又摸不到重点地安慰他。
“。。。我那个时候总被传要当什么皇太女,我就跪在阿爹面前,阿爹不也相信我吗?是不是?”
她拿自己来和他作比,着实蠢得可笑。
满腹怨气急于寻找一个出口,小太子再也压抑不住,冲着她没头没脑地冷冷笑道:“中宗昏聩识人不清,压根就没什么辨别真伪的能力,老婆孩子一个都护不住。别说他信你了,连谋朝篡位的李氏父子,他都信得过呢!”
话一出口,小太子就后悔了,情知自己心绪不佳,只是把火气发在泰安身上。可是他盯着她瞪大的双眼,道歉的话又哽在口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才不要向一张纸道歉呢。十三岁的小太子,这样想。
泰安足足愣了两秒,炮仗一般炸了起来,连珠炮一样还嘴:“你说我阿爹昏聩?难道你阿爹就厉害了?你阿爹还不是死了老婆,儿子也被人关起来了?”
小太子被她这话也撩起了怒火,反身吼道:“我被关起来,也好过像你一样被柱子砸死!”
泰安哼一声,半点不让:“我被金柱子砸死,好歹还能附身在书上呢!你要是死在这里,连只鬼都变不了,那还不如我呢!”
两人恶狠狠地对视,泰安气得胸口起伏,一把撩起裙子钻进了《圣祖训》中。
小太子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撕烂这恼人的破书。他手都伸了出来,却终究没狠下心,只是轻轻将手落在书脊上。
小太子静默良久,戳了下她藏身那页:“…泰安,你还在生气吗?”
第9章 纯孝
她早都不生气啦!
可泰安却还要端着架子,翻身背对着小太子,弓起的后背像傲娇的小猫。
小太子有些无措,又不知如何开口哄她,想了想,干脆换了个能勾起她好奇心的话题:“你说得对。我之前,心里确实想到了脱身的法子。”
哎?泰安立刻将生气的小心思抛诸脑后,一骨碌爬起来:“你想清楚怎么洗清冤屈啦?”
小太子摇头:“事到如今死无对证,杨氏与我这桩公案已经是一场死局。想洗清我身上的这盆污水,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可是太傅弹劾我逼/奸杨氏一事,说到底,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小太子眸色深沉,继续说,“正因为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第三方的口供,案情扑朔迷离,说我清白和说我有罪同样难,太傅才会在气节和愤怒之下,选择血溅殿前,以死明志。”
太傅死后,小太子失去了背后最大的助力,无法年后大婚开府,也在父皇心里埋下怀疑和厌恶的种子,更是在群臣面前变成了一位德行有失的太子。
但是“逼/奸”一罪,却极可能因为人证和物证的缺失,并不能成立。
泰安很是赞同地点头:“大燕民风开明,何况你是太子,只因这莫须有的逼/奸将你下狱,是不大可能,最多只是破坏你的名声罢了。”
“那如何是好?”泰安皱起眉头,“你的声名受损,太子位还能保得住吗?”
小太子却轻笑一声,摇摇头:“声名这玩意儿,自来都只是上位者捏在掌心把玩的小玩意儿。父皇若是打定主意废去我太子之位,我再怎样秉性高洁也无济于事。可是父皇若是真心护我,那此刻的污名,根本算不得什么。”
名声能破,就也能立。
他这一役究竟能否活命,只在他父皇的一念之间。
小太子慢慢站起身,沉声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任何善举,都比不上纯孝。任何污名,纯孝可破。”
孝顺是把最好用的矛,也是一柄最好用的盾。再是失德无能的人,只要能搬出孝顺这把遮羞伞,就总能替自己挽回颜面。小太子深吸一口气,继续想。
如果。。。如果家事国事内忧外患的皇帝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仍在圈禁之中的小太子听闻消息,摸出书案上的裁刀,手起刀落直对心口,生生剜下一块心头肉制成药引,奉给病中的皇帝服下。
父子连心,皇帝服药之后日渐好转,在众臣面前夸赞太子仁孝有加,至纯至善。
如此一场太子失德的风波,不就在太子纯孝的对比下,不攻自破了吗?
泰安恍然大悟:“你是说…你需要和你阿爹演一出苦肉计。你阿爹装病不起,你就剜了自己的心头肉给他做药,借纯孝德行来堵住群臣们的口?”
她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这个法子着实不错!太傅弹劾太子德行有失,可是杨氏毕竟是一届奴婢,且业已身故,事发当晚到底是何情形,也没有人能说清楚。”
“有你皇帝阿爹亲自替你担保,夸你德行出色,那些弹劾你的污言秽语,自然立不住脚啦!”泰安脸带笑意,十分轻松。
小太子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想这样一个脱身的法子,做出这样一个局,都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可她还是不懂。苦肉计也好,反间计也罢,所有的计谋算计到最后,仰仗的都是猜不透的人心。
他和他阿爹之间的父子亲情,他阿爹对他的殷切期盼和信任,在这深宫之中的四年,在枕边人耳提面命的洗脑和太傅血溅金銮的冲击之下,又还能剩下多少?
就算他阿爹相信他无辜受难,可是装病一法,确有风险。若是大司马和陈皇后将计就计,把“假病”变成了“真病”趁机害死他阿爹呢?他阿爹,又愿不愿意为了他,承担这样的恐惧和风险呢?
他早早就将消息透露给了皇帝派来的内侍,可是却迟迟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回复,又岂不是说明了皇帝在犹豫和担忧,在举棋不定权衡得失?
时间过得越久,朝堂上弹劾太子的声浪越强,而他复盘就越是无望。
小太子神色黯然,已然逐渐接受了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弃子这个事实。
泰安却看出些端倪,沉吟片刻,复又啪地一下双掌合十。
“小太子!”她有些激动,“你别太灰心丧气啦!我想到一个好法子!”
“你和阿爹这么多年,他就算此刻犹豫,也只是一时没想通嘛!”她笑眯眯,仿佛天塌下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