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净园·那时花开-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因此,照旧是笑了说:“七姨太,那个园子不大吉利,先头大太太就是死在里面的。我看,你还是挑个别处罢。”

杨芸也笑了笑,这一笑却极冷:“梁府里我独喜欢那处园子,园子里不是有处屋子么?大太太住过,我便住不得?你若是做不了主,我可以去找他说。”

她竟管梁程谦叫做“他”!要知道,即使是二太太也要恭敬地叫“老爷”。

杨芸站起身来,往净园那边去了,走之前,对二太太说:“对了,二太太,请你以后不要叫我七姨太,我叫杨芸。”

二太太本想着杨芸到了梁府能够打压掉六姨太的锐气,没想到她软硬不吃,倒先给了自己一个钉子,呆了半响,终不敢说什么,只得讪讪地罢了。

梁程谦正把杨芸当做宝贝一样地宠着,她既然要住净园,便叫人去打扫。

大太太住的那间小屋子落满了尘土,窗子外面就是花草,又拉了窗帘,只能在窗帘的缝隙中照进微弱的阳光。

梁雨言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尘土被开门的风卷起来,吹进鼻孔里,让梁雨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外面的工人在拔那些花草了,说起来才栽上不到一个月,当初栽这花时母亲还是一脸的喜气,自己也叫嚷着要种“一品红”,可还未及看到这花在净园中究竟能开成什么样子,就已经要凋零了。

得知要有新人进门的那天,是母亲的生辰;而迎娶杨芸的那天,母亲刚过完生日一星期。

她猜得到母亲的好日子或许会有尽头,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样快。

窗边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堆经书,还有本子,上面仿佛有字。

想必这是大太太留下来的,佣人们都不愿进这里,又因为当时说要封住,大概没有收拾过,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梁雨言拿起一卷经书,扑面而来一股纸张的腐朽气息。她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尘,打开来看。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全是用毛笔手抄的,一个一个规规矩矩地呆在纸上,十分工整。

看来大太太出身世家的话是不假的,现在的人都习惯了用水笔,能拿毛笔的都少,更何况是写这样娟秀的小楷。

她的目光落在一行字上,那上面写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1】

梁雨言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大太太念佛,大太太那时候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可闭着眼念诵的脸上,有一种平静的美。

可梁雨言有些怕,到后来她看了许多书,回头再看那些《心经》《金刚经》,更是惊惧。

人说看了这些经书能够放得开世事,可她觉得那些文字里有种空洞洞的悲凉,什么都抓不住的悲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可即使是虚妄的,她还是想要抓住点什么。

  第二十七章  杨芸

门被推开了,“吱呀”的一声响,是曲三。

梁雨言回过头去,曲三问:“小姐,这屋子里阴气重,出来吧,呆多了不好的。”

梁雨言“唔”了一声,出了房门,在门口看见刘妈和徐妈都已经在门口等着,问曲三:“你们要收拾这间屋子?”

曲三恩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并不是为着梁雨言,而是怕耽搁了杨芸住进来的日子,受老爷骂。

梁雨言笑了一下,就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忽听得有人说话:“我听说大太太生前不是爱诵经么?屋里的东西都留着,一样也不许扔——什么晦气?我说了留着!”

是杨芸。

杨芸显然也看到了她,停下脚步:“梁小姐。”

梁雨言点了点头:“杨小姐。”

曲三等人也都恭敬地说:“杨小姐。”

杨芸不喜欢别人叫她七姨太,看来这件事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传遍了整个梁府。

这是杨芸嫁进梁府后,梁雨言第一次和她面对面。

“杨小姐,我先回去了。”梁雨言和杨芸并不熟,因为母亲的关系也不想和她多说,抬腿就想走。

“梁小姐留步。”

梁雨言站住,困惑地回过头来,不知道杨芸要做什么。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杨芸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一瞬不瞬,等着她的回答。

梁雨言想要拒绝也不好说了,于是点了点头。

杨芸笑了笑,对身后跟着的人说:“你不用跟来。”

杨芸身后的是梅儿,梁府中人只有六姨太和杨芸是带了佣人嫁进来的——戏社和歌厅一般都会买了年轻的女孩子给当红的戏子和歌女做佣人,一伺候就是几年。待到她们嫁了人,这些佣人不方便再跟别人,留下也只是白白浪费饭钱,干脆都跟着一起过去。

梅儿看了杨芸一眼,又看了看梁雨言,答应了一声。

杨芸看着佣人进去收拾屋子了,往净园靠近外墙处走。

花已被尽数拔了出来,带着翻起了不少的泥土,散在地上,梁雨言避开那些土块疙瘩,费力地走过去。

杨芸在墙下面的长凳上坐着,拍一拍身边的位置:“请坐。”

梁雨言依言坐下,静静等着,看她究竟要说什么。

“你很讨厌我吧?”

杨芸话说的直接,梁雨言也不必隐瞒:“杨小姐,我对你谈不上讨厌,但也绝不喜欢。原因你应该是知道的。”

杨芸点了点头,转开话题:“我在杜府见过你。”

梁雨言闻言,立即抬起眼盯着她,像是要从杨芸的脸上判断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就是你去找纪衍泽的那天。你们出来的时候,我也正要出来——我想你们应该不愿被人看到,所以就躲在了楼后面。”

怪不得她和纪衍泽都没有发现杨芸,梁雨言想。

“你既然和纪衍泽熟悉,想必对我和杜茗轩的事也有所了解。”杨芸并不避讳。

梁雨言点了点头,仍然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杨芸点起一支烟,面容隐在烟雾后面:“凭我对杜陵北的了解,他不可能接受我嫁入杜府去——看看他对纪琳是什么态度就知道,更何况是对我。”

她看着梁雨言迷惘的神气,补了一句:“纪琳是纪衍泽的母亲。”

“哦”,梁雨言恍然大悟,看来杨芸对杜府的事知道的还真不少。

杨芸吸了一口烟,接着说下去:“本来我以为杜陵北不会过问这件事,谁知道他却派人来找我了”,她似是笑了笑,“也许是看杜茗轩对我比对其他女人好些,怕他动了真情吧。他许诺我说给我一笔钱,或者是别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只要我离开杜茗轩。”

“于是你就……”

“不错。”杨芸站起身来,“是我要求杜太太出面做媒,让我嫁入梁府,只有这样,我才能安稳地过日子,也只有嫁了人,我才能真正摆脱杜茗轩。”

“你这是把梁家陷入困境了你知不知道?”梁雨言觉得自己的怒气涌了上来,“杜茗轩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知道不过,他会这么善罢甘休么?我父亲还蒙在鼓里!你要我们怎么办?”

梁雨言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用了半天才让自己平复下来:“为什么是我们家?”

杨芸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是啊,还用问么?城中的几个大户人家,市长金荣娶了一个洋女人做第三房,那女人说是哪国大使的女儿,金荣迫于洋人的势力说什么也不敢再娶第四房姨太。

孙家自不必说,廖家也不行。廖俊虽然是帮派头目,对女人却挑剔,不大看得上风月场中的人,娶的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一个一个古代仕女似的。

只能是梁府,也只有梁府。

梁雨言苦笑,却听见杨芸的声音轻轻地传过来,像她面前的烟雾一样飘渺不定,如同梦呓:“梁小姐,我很羡慕你,有一个男人真心地爱着你——我看到纪衍泽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他有多爱你。而我,经历过再多的男人也只是一个玩物罢了。我二十一岁了,很快就不能唱戏了,总要为自己寻一个退路。不过你放心”,她加重了语气,“我不会和你母亲争宠,你父亲现在对我好,只不过是新鲜,过一阵子新鲜劲也就过去了。”

她从梁雨言身边离开了,临走时说:“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园子里起了雾。

为了图喜庆,杨芸穿着一件淡粉色旗袍。可隐在雾气中,那颜色模糊起来,像是随时就要被冲散了似的,这情景让梁雨言记起杨芸在台上唱戏的样子,明明是笑着的,嘴里吐出的调子总是让人觉得她并不高兴。

此次谈话过后,杨芸和梁雨言见面仅仅是打一个招呼就擦身而过,看着她那淡漠的神色,梁雨言有时会怀疑,她们是不是真的在净园里说过那么推心置腹的一番话。那隐藏在雾气里的慨叹,那件淡粉色的旗袍,不会都是自己的梦吧?

然而,杨芸并不争宠,这倒是真的。

开始时,梁程谦以为杨芸住到净园不过是一时好奇,厌了自然就会搬回来。姨太太们也觉得杨芸住到净园,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向六姨太示威,连六姨太自己也这么觉得。

因此,当梁雨言把杨芸的话捡了几句告诉母亲时,六姨太将信将疑:“她会不争宠?你看她那双眼睛——一看就是个会勾人的!”

然而,许是想起了那次女儿对杜太太生日的线报终是准确的,六姨太说:“且看看就知道了。”

六姨太说话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了。想必经过杨芸的事,她也知道自己在梁府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牢固不可动摇的,纵有不满也只是私下里抱怨一番——只有对着四姨太的时候,却是非要分出个高下来的。

谁也没想到,杨芸竟然真的在净园安稳地住下了。

只在进了梁府的前几天,杨芸按例晚上去本宅睡,在那以后,就搬回了净园,几乎是足不出户,佣人们倒是时常能看到她在园子里看那些花。

梁雨言想——就连开始的那几夜,对杨芸来说,也只是例行公事吧?

而净园里的梅花是刚栽上的,还不到开的时候,只有光秃秃的枝桠,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佣人们总是暗自议论,说新来的七姨太性子孤僻,看着怪怪的。

几位姨太太也说:“住在净园里,连外人也不见,这不是活脱脱又一个大太太么!”

六姨太见杨芸真的如梁雨言所说不肯争宠,对她的嫌恶淡了许多,并不接话。

二太太却还记着被杨芸顶撞的事,冷声哼道:“她怎么能和大太太比?不过是个七姨太,小妾里排最末的,连咱们还没越过去呢。”

她是口不择言,这一句“小妾”连带着自己,把在场的众人都骂进去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接话。

二太太见这样静,也发觉自己说话冒失了,可又不好收回来,也只是闷闷地坐着。

梁雨言在一旁,心下暗叹:杨芸虽说不争宠,也不想被人唤作姨太太,可别人当面不唤,保不了背后还是要这么叫。

最后还是五姨太问了梁雨言一句:“雨言,你快要开学了吧?”才打破了尴尬。

梁雨言答道:“恩,八月二十七开学,就是明天。”

六姨太也问:“东西可都收拾好了吗?”

梁雨言笑道:“能有什么东西,书本都在学校放着呢——又不住读,人去了就是了。”

注:'1'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句出自《金刚经》。

  第二十八章 冯倩

这一日,街上的年轻女孩子格外的多,因为是旧历的八月二十七,育英女校开学了。

育英女校是一处教会办的学校,一幢四层高的小洋楼,离江阴路隔着几条街。

学校里有高高大大的梧桐树,日光透过叶子的间隙在地上洒下碎碎的光斑,校园里满是穿了水蓝色制服的女生走来走去,长发随着步幅一晃一晃,如同水波。

这样的景象,让人看着心都安稳下来。

梁府中乱糟糟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经过这些天,总算是风平浪静了。

新的学期并没什么不同,照旧是每天中午和同学穿了两条街去吃那家老店里的云吞,照例是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放学|Qī…shū…ωǎng|,到校门外坐老李的车回家。

可梁雨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她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在这三天里,她都没有看见孙宁。

孙宁和廖蓉一个班,就在梁雨言的隔壁,平日里总是能遇到她们俩。而这几天她见到廖蓉,却总是形单影只。

第四天,梁雨言去隔壁班,把廖蓉叫了出来,问她:“阿宁这些天怎么没来?”

@奇@廖蓉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是后知后觉——孙宁不来上学了,退学手续都办好了,你不知道?”

@书@梁雨言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网@廖蓉说:“退学手续是昨天早上她家的齐妈来办的,孙泰不放心,非要把她拘在家里才肯放心”,不忿地继续说道,“我问了齐妈几句,孙泰好像有把孙宁送到国外去的意思呢。”

梁雨言退了一步,惊道:“不会罢?孙泰这么放心?”

廖蓉看着她:“你是傻了?既然送到国外,一定是连陈约翰一块去的。有陈约翰看着,难道她还能跑了?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这一日的课,梁雨言就有些心不在焉。

珠宝艺术鉴赏的课,华侨老师讲话十分生动有趣,讲起行中的逸事娓娓道来,平时梁雨言最喜欢的就是这门课。

可现在,她整节课只是拄着头,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放学的时候,她和冯倩一道往外走。冯倩是梁雨言在班里的好朋友,每日的中饭就是和她一道吃。

走到大门处,冯倩却停下了脚步,有些忸怩地对梁雨言说:“我今天不和你一起走了,你先走吧……我有朋友来接。”

梁雨言挑眉看着她,冯倩家境不错,可很少有什么朋友。在印象中,冯倩几乎每天都是和她一起走的,风雨无阻。

今天这是……

“冯倩。”有人在叫她。

冯倩听见来人的声音兴奋起来,顾不上梁雨言,就向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梁雨言一听这声音,心就倏地沉下去,再抬头看一眼。

是杜茗轩!

杜茗轩也已经看到了她,叫了一声:“梁小姐。”

梁雨言只好站住,装作才看到他的样子:“杜先生。”

冯倩惊讶道:“咦,雨言,你们认识?”

梁雨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杜茗轩却抢先说道:“是啊,我和梁小姐早就认识。”

冯倩狐疑地看了梁雨言一眼,杜茗轩却已经低下头去,笑着对冯倩说:“我们走吧。”

“好。”冯倩答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出校门。

蠢货!梁雨言真想把冯倩拽回来,大骂她一顿。

纵使他和杨芸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可杜大少爷的风流名声,这城里谁不知道?可冯倩却面不改色地往火坑里跳。

以后的几天,冯倩都没有和梁雨言一道回家,总是到了校门便分开了。所幸的是,杜茗轩见到梁雨言只是打一个招呼,并不多说什么话,尽管有时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一日,梁雨言看见冯倩含着笑挽着杜茗轩时,终于忍不住了。

第二天,她对冯倩说:“你和杜茗轩最好不要走得那么近,他名声不太好……你小心点。”

谁知道冯倩抬眼望着她:“小心什么?”

梁雨言从未见过冯倩这样逼人的眼神,愣了一下,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他,他和很多女人都不清不楚的,我不希望你被他骗。”

谁料冯倩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雨言,咱们是这么久的朋友了,有什么话尽可以直说——你是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吧?”

不错,梁雨言是这个意思。可冯倩的口气有些不对。

果然,她接着说:“从第一次,你看见我和杜茗轩在一起,你的表情就不太对,你是不是不高兴看见我和他一起?”

梁雨言哭笑不得,冯倩竟然怀疑自己对杜茗轩有意!

她急忙解释说:“冯倩,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冯倩打断了她的话,“是我缠着杜茗轩,你想,如果不是我缠着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

梁雨言无话可说。

不错,冯倩的长相只能说是中人之姿,而杜茗轩的眼界之高向来是人所共知的。他的女人,各有各的美,这种美到杨芸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也有这样的疑问,杜茗轩怎么会看上冯倩呢?

终于有一日,她知道了答案。

这天,冯倩不知为什么没有来。

放了学,梁雨言随着人流向外走,出了楼,人群忽的一下便散开了,梁雨言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忽听得有人唤她:“梁小姐。”

梁雨言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谁,头也不抬,说道:“杜先生,你是来找冯倩的吧?她今天没来上学。”

那个声音却继续问:“她怎么样?”

梁雨言踢着路上的石子:“我也不知道,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

他却还是不依不饶:“我问她怎么样?”

梁雨言恼怒地抬起头来:“你这人烦不烦?我不是说了我不知……”

她蓦地反应过来,他刻意加重了“她”这个字的音调。

“你是问……杨芸?”

杜茗轩点了点头。

梁雨言嘲讽地笑起来,直视他的眼睛:“行啊杜先生,刚离了新欢,就来打听旧爱了,你的风流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杜茗轩的怒气涌上来,梁雨言直视着他的眼睛——她虽然不善与陌生人相处,却并不吝于展露自己的鄙夷。

况且,她和杜茗轩严格说来也不算是陌生人。

杜茗轩眼底的怒容清晰可见,梁雨言觉得下一秒他的手就要挥到自己脸上来。

可他没有,杜茗轩生生地把怒气压了下去,说:“梁小姐,请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

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哀求。

梁雨言见了他的神色,心下一惊——杜茗轩真的喜欢杨芸?

总听人说,杜茗轩对到手的女人抛弃起来是决然无情的,真当得上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可此时杜茗轩低声下气的神色告诉梁雨言:杜茗轩是真的喜欢杨芸的。

而这种喜欢,或许并不同于对十里洋场中的其他女子。

梁雨言有点心软了,回答道:“她很好,我父亲对她很好,家里人对她都很好。”

杜茗轩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梁雨言喊住他,多嘴地问了一句:“冯倩……你不是有冯倩了么?”

杜茗轩回过头来,说:“冯倩是我父亲老部下的女儿,我只是把她当妹妹。”说话的语气,就像再说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梁雨言沉默了一会,有些犹豫地说:“杨芸……她是自己想要嫁入梁府来的。”

潜台词是:你可不要找梁府来算账。

她知道这样说不算善良,尤其是看了杜茗轩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可她不得不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不想梁府成为故事里的池鱼。

他惨然一笑:“我知道……这件事她是当着我的面亲口对母亲说的。”

梁雨言一怔,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还好,杜茗轩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说完话,没等到梁雨言回答,便转身大步走了。

倒是一个痴情人哪,梁雨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从前真是没看出来。

第二天是星期五,冯倩照常来上学,梁雨言碰了钉子之后,知趣地没有问她昨天没来的原因。

只是在放学之后,梁雨言收拾了东西刚要走,冯倩叫住她:“雨言,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梁雨言和她一起走到校门附近,说了一声:“再见。”

冯倩却没有松开挽着她的手:“我今天和你一起走。”

梁雨言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见杜茗轩的踪迹,说:“今天……他没来接你?”

不问这句话还好,冯倩听她一说,语气立刻沉了下去:“嗯,不来了,只怕以后都不会来了——雨言,我那么喜欢他,他为什么总是不理我?连来接我还是听他父亲的命令——我哪里不好?”

原来杜陵北很喜欢冯倩,梁雨言倒不知道这个。

她只知道自己无法回答冯倩的问题,她哪里不好?仅仅是因为不够美么?当然不是。

梁雨言脑海里闪过杜茗轩提到杨芸时焦急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九章 万物难为有

然而很快,冯倩又开心起来,放学时又不和梁雨言一起走了——因为杜陵北突然要求杜茗轩和冯倩订婚,每日派了司机来接她去杜家吃晚饭。

是要求,而不是希望或别的什么。

从冯倩的话里,梁雨言知道,她的父亲冯进曾经是杜陵北的老战友和下属,现在在杜陵北麾下担任副将,情义非比寻常。

因此杜陵北才肯把冯倩招进门去——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女儿能嫁入杜府,其中不乏比冯倩美得多的,可都没有成功。

连着几天,冯倩都分外高兴,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她高兴的脸在梁雨言面前晃来晃去,梁雨言想:不知道杜茗轩知道这个消息时是怎样的表情,只怕不会好看。

她不知道该为冯倩如愿高兴还是难过,如果要为最近的这些事做一个评价,她只有四个字可以说。

那便是,天意弄人。

冯倩的脸和杜茗轩提到杨芸时焦急的脸在她脑海中交替着晃来晃去,就像是一幅无声的黑白电影。

第二日是周末,梁雨言出来吃早饭时,正碰见屏儿端了饭菜往屋里走。

屏儿看见梁雨言便站住了。

梁雨言问道:“屏儿,你做什么?”

屏儿答道:“姨太太刚醒,还没梳洗呢,叫我把饭端进去吃。”

又问道:“小姐今儿不出去逛逛?”

孙宁出不来了,她又和谁逛去呢。

梁雨言随口答道:“再看看吧,你先把饭菜端进去,别让风吹凉了。”

说罢,侧开身从屏儿身边过去了。

吃过饭,她不知想着什么心事,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净园。

梁雨言发现若想不被打扰,净园真的是处好地方。

这里从前便人迹罕至,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除了非来不可的时候,佣人们也不愿踏足这里——谁愿意对着杨芸那张冷冰冰的脸呢。

此时入了秋,风也渐渐地凉了。而净园分外安静,仔细地倾听,几乎能听到风吹花落的声音——那是旁边花园里的花被吹到这里来了,净园的梅花还未及开放。

她闭上眼睛,呼吸着风里的花香,却听到从窗棂里传来细细的语声,似乎是梅儿。

“小姐,你还在写毛笔字?都写了半天了,不累么?”

“不累。”这是杨芸的声音,“万物难为有,无常似尾花。这是我最喜欢的诗,梅儿你觉得好么?”

她读的极慢,想是边读边写。净园这样安静,梁雨言在门外不远处悄然站着,几乎能听到屋里人的呼吸。

梅儿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开口时有点焦急:“小姐,你别总是写字念诗。杜茗轩……杜少爷要订婚了!”

房内静默了片刻,杨芸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的时候,仍是平静地念:“空蝉如此世,幻灭若朝霞。”【2】

一句还没念完,一张纸不知怎的被风从屋里吹出来,正卷到梁雨言身后不远处。

梁雨言俯身捡起来,上面用毛笔写的正是刚才杨芸读的那几句。“花”字和“空”字之间的笔意明显并不连贯。

字体说不上多么好看,然而起码是工整的。

梁雨言心下有些纳罕:学戏的人识字是很平常的,会些戏文诗词也不足为奇,却少有人会写毛笔字——这样的字,如果是从毫无根基练起,也需要几年的功夫。

梅儿正跑了出来找那张纸,出了门却看见梁雨言手里捏着白白薄薄的一片。可不正是那纸?

她想要上来拿,又有些犹豫。

梁雨言问她:“杨小姐会写毛笔字?”

梅儿往屋里瞅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方才答道:“恩,学了两年多呢,是和……”

说到这里倏然住了口:“是和朋友学的。”

梁雨言没再深问,把纸交给梅儿,缓步出了净园。

教人写字是个耗费时间的事,少有人愿意做。况且,十里洋场上的逢场作戏,有谁当得真?又何必下这样的功夫。

肯这样手把着手教的,一定不是关系一般的人。

她蓦地记起杜府送来梁府的请柬,据传为表诚意,这些请柬都是出自杜茗轩的手笔。

请柬的最后一句万年不变地写着:“如有空闲,敬请赏光。”

那上面的“有”字,除了下笔更加自如之外,与杨芸的字神态是极像的。

  第三十章  订婚

然而,订婚还是照常进行了。

这一日的热闹简直不可用言语描述,香车往来,喧闹不绝,杜府几乎成了熙熙攘攘的市场。

城中稍有势力声望的人全都挤了来,杜府偌大的地方被这些人密密麻麻地一挤,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冯倩也许是因为喜悦的缘故,一张脸比平时格外多了几分颜色。杜茗轩倒还能保持镇定,得体地应付宾客,只不过若是仔细看,能从他的面上看出一丝沮丧来。

孙泰带着孙宁来了,还有陈约翰,就站在孙宁身边。

孙宁见到梁雨言,低声说:“这一段的喜事倒真是多,梁府娶新姨太太,杜府,再就是我……”

她的话音倒是恢复如常了,只是脸色土一样地昏黄,明显是精神不好。

旁边的陈约翰听不出异常,还美滋滋地笑,只有梁雨言懂得孙宁话外的意思。

这几件所谓的喜事,没有哪一件是真正值得欣喜的。

梁府中人并没有来全,除了梁丰候要守着生意外,杨芸推说是身子不舒服,独自留在净园里,并没有来。

典礼举行的时候,杜太太的眼光往梁府家眷这边扫了一圈,然后,似是略有些失望地看向别处。

这一日的订婚结束后,不知怎么,就传出一条小道消息来,说是杨芸在梨春社的时候百般勾引杜府大少爷,后自知无望,又转而勾搭梁程谦。杜太太是为了撇开这个妖精,才破天荒地肯为她做媒。

这消息似乎一夜之间走遍了全城,上学的路上,梁雨言就听人说:“怪道杜府的宴席她没去呢,心里拈酸了吧?”

另有人答话道:“可不是,只可怜了那梁程谦,枉被人称作风流种子,如今也被人耍了,他还不知道呢!”

梁雨言转过头去,想要看看说话的人是谁,那两人却早走的远了。

府中的姨太太们个个嘴都不肯闲着,这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传进了梁府。

“怪不得梨春社之前那么红”,四姨太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管事的老许长了本事,巴上了杜府,没想到却是杨芸。”

梨春社管事的老许和四姨太相熟,据说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当初杨芸认得梁程谦,也是四姨太同了老许一力促成的——她先前并不知道杜茗轩和杨芸的一档子事,总是想着一面能弄进一个人来治治六姨太;又可以巴结杜府,谁想却弄成这个样子。因此这一段事情她总是避过去,缄口不谈。

四姨太喝了一口茶,笑道:“不要叫我七姨太——我叫杨芸。”完全是模仿杨芸的口气,倒有几分肖似。

说罢,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六姨太看了四姨太一眼:“怎么,你也开始学唱戏了?说的倒挺像。”

“你……”四姨太看了六姨太半响,想起没有人来牵制她了,又不甘心,冷笑道:”你得意什么?老爷不宠杨芸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