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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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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蘅暗暗捏了一把汗,原来是来替谢泓授印鉴来的。皇帝出手豪阔,之前早已经落了个狼藉名声,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次将谢泓提拔到了正三品尚书。但圣旨上提及的却是一个捏造的假名字,因为真正的谢泓已经“死”了……
  
  原来还可以这么无赖。
  
  等到那宦官宣读完圣旨,无一例外地上前来说几句奉承话,出手要些打点闲钱,谢泓微微一笑,嘱咐谢同送他出门,却是一个铜子也没有。
  
  巫蘅问道:“这样,似乎不大好,你不怕日后他记恨你?”
  
  方才他还警醒他清廉不阿呢,原来还是会为他担忧的。谢泓吃准了她的心思,觉得有些可爱,“习惯使然,我是真不适应去巴结谁。”他做了二十年的谢泓,谢泓的确是不会阿谀谁的。
  
  “以后会么?”
  
  “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大约学不会了。”
  
  “阿泓,”巫蘅与她十指相扣,“天色很暗。”
  
  “夜来,终究是免不了的,”谢泓没有一丝惆怅和忧色,只是微笑,“在暮色之中行走,也无惧夕露沾衣。”
  
  还是那么自负。
  
  巫蘅忍不住腼腆微笑,“这样,太令人心动了……”她喜欢他眼底自信的光芒。
  
  不过——
  
  “你跟皇帝说了什么?”
  
  “我说,他亲小人而远贤臣,刚愎自用,荒淫暴戾,其罪上达于天。”
  
  巫蘅冷汗直冒,他又道,“于是我好意劝谏,重用贤良,可多十年春秋。”
  
  那个皇帝巫蘅不算太了解,但是这样都没有真的赐一杯毒酒杀了谢泓,看来这个皇帝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他既然留谢泓不杀,放任其入朝,那么日后也不会再轻易动手。他一个疏懒政事贪图安逸的人,想必也有自知之明。
  
  巫蘅拍了拍胸口,“幸好。”
  
  “怎么了?”
  
  巫蘅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羞赧庆幸,气息安稳而绵长。
  
  “难得难得,谢十二,我从来没见过你发呆的模样。”巫蘅站直回来,看到谢泓僵直的模样,又忍不住好笑,轻轻抚着小腹往里院走去。潇潇暮雨,一川烟水温软冥蒙。
  
  这已是最好的一段黑夜前的暮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撒花!
后面还有一些番外,主要是谢五哥和桓七的,先写五哥?后面番外还会有一点主角以后的生活,嗯(^o^)/~




☆、番外:追逐(一)

  崔沅拂去一身雪白的落花; 脸上犹存着几分自春日里带回来的绚烂笑意; 才十六岁的少女,依稀玲珑的身影; 仿似凝绿梢头翩跹的穿花蛱蝶,侍女春蝉打起帘; 脸色潮红; 两人才跑了很远的路; 香汗淋漓的。
  
  “春蝉; 你说; 明日他还会记得我么?”
  
  春蝉巧笑道:“当然要记得,女郎可是博陵崔氏之女,他就算没听说过女郎你的名头,也定然为女郎的容色拜倒!”
  
  巧嘴滑舌,不过真令人讨喜; 崔沅忍不住羞赧而快乐地大笑起来。
  
  越过门槛,崔沅才发觉不对; 今日出来迎接她入府的仆人也太多了一些,正想着这奇怪之处; 忽听得母亲微含不满的声音:“从何处回来; 狼狈至此?”
  
  崔沅愕了一愕,转眼崔夫人已经走了上来; 崔沅飞快地认错,低下了头。
  
  自幼她就是这么一副性子,虽然屡犯小错; 但每逢被人抓包时,总是承认得比谁都更诚实。崔夫人也对她没有办法。
  
  这事也没有惊起什么波澜,崔沅收敛了两日,两日以后崔夫人上南山道观去了,她带着春蝉再度潜逃了一回。
  
  男人站在湖心亭之中,飘逸的白衣,如画的眉眼,温润含笑,浅浅地回眸望来。
  
  崔沅的心都漏了一拍。
  
  昨日也是这个地方,他与她邂逅,他与一位耆老争胜,连赢了四局盲棋,第五局看得出留了手,输了一子半。
  
  “荀翊!”崔沅脸若桃花,提着裙摆喜悦地窜入了凉亭。
  
  男人微微一笑,将扑过来的崔沅抱了一个满怀,看得身后的春蝉都偷笑着止住了脚步,崔沅眨着明眸道:“你还记得我?”
  
  荀翊笑道:“崔氏阿沅,岂敢相忘?”
  
  她那么高调地出现在他面前,撒了一把银叶子,叫身后的行人匆忙乱成一锅米粥,巧笑倩兮地走到他身前,张扬而明媚,对他说,“你便是荀翊,博陵第一公子?”
  
  崔沅那时候的表情,他想他是能记很久的,如果未来还与她有交集,只会更久。
  
  长廊下有一叶轻舟划过,一个促狭的少年,用竹篙撑了水卷起来,撒上凉亭,荀翊一只手揽着崔沅的腰肢,微微侧身,水花打在后背四溅开来。崔沅敛了敛唇,有些羞涩,有些紧张,远去那叶轻舟上少年大笑道:“送你一个美人在怀,不必谢我了!”
  
  小舟从此逝。
  
  崔沅尴尬地自耳根泛起了缕缕粉红,荀翊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他走近了一步,贴身上来,将人抵在一根红木柱上,“阿沅。”
  
  才相识不过一日,他竟然用这么亲昵的口吻唤她,崔沅羞恼了,跟着两瓣薄唇不期然压了下来,她睖睁着看着荀翊,修长如鸦的眉睫,翕动光洁的鼻翼,秀雅漂亮,她从未见过这么清秀儒雅的男子。
  
  荀翊微笑着,浅尝辄止地放开她,崔沅趁着机会大口地喘着气,眼眸也不知道往何处安放,只听到他清沉带笑的嗓音,他说——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阿沅,这般看你,我心曳曳。”
  
  崔沅真正地恼羞成怒了,她推开他碎步跑走了。
  
  那脸比昨日还要红,春蝉方才只看到女郎似乎被荀翊亲吻了,其他的却一概不知,但看女郎这情怯生涩的反应,莫不是,真对那个荀翊动了心了?
  
  “女郎?”
  
  崔沅挥了挥手,低声道:“快走。”
  
  宛如昨日重演,每次总是崔沅主动上前,然而最后又被他反客为主,不好收场的却是她自己。春蝉一回生二回熟,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是夜,崔沅根本便无法安睡,想到荀翊,一时羞,一时恼,一时又惴惴不安。凭着荀翊的身份,他是无法迎娶自己的,可是,可是……
  
  那颗心怦怦然的,根本不能受自己的摆布,嘈嘈切切地跳了半夜。春日的燥意,在少女的身体里酿成了一团火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崔夫人管教严格了一些,崔沅再不能像以前一般肆意妄为。这段时日,替她暗中与荀翊传信的便是春蝉,自己的心腹。
  
  至多间隔一日,她总会收到荀翊的书信,不吝言辞地赞美,不拒赘言地说着相思,崔沅脸红地读完,又若无其事地将她放到紫木箧中,每一封都珍藏着,少女的心事渐渐起了一丝变化。
  
  促进这种变化直接地转换的,还是谢澜突然而来的一纸婚书。
  
  她的父亲,拿着婚书告诉她,“五月二十三,是你和谢家五郎的大婚之日。”
  
  还有不剩两个月,她的婚事,来得太过突然。崔沅愣愣地听完了,未置一词。她的父亲她比谁都要了解,她自己根本就拗不过他。谢五郎,谢家,只有这样的人家才配得上她们家,父亲便是这么打算的吧。
  
  “女郎,怎么办?”春蝉见到崔沅心事重重地坐在镜台前,一言不发,她自己倒是看起来比崔沅还要急,“谢五郎可是出了名的风流不羁。”
  
  崔沅咬了咬下唇,“我知道。”她听说过谢澜。
  
  他的名声说不上狼藉,但也不算怎么好听,重中之重是,她心里只有荀翊。她不愿嫁给谢澜。
  
  崔沅想了很久的对策,最终都被自己忍着痛一一否决,她沉了沉心,低声道:“春蝉,你替我去见一见荀翊,明日午时,我与他在最初相识的地方见。”
  
  春蝉忧心忡忡,“女郎要想好这事。”
  
  逆来顺受的崔沅,第一次反抗父母,“我想好了,我绝不嫁给谢澜。”
  
  春蝉没有再劝。
  
  很多年以后崔沅都在想,若是年少时没有那么冲动过便好了,后来也不至于那么受伤。
  
  她没想过,那个惊才绝艳、温润如玉的男子,原来不过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博陵崔氏的背景,他打从一开始喜欢上的,便只是博陵崔氏的这块门匾而已。他只是要借着她登上显赫门第,而一旦她不是崔沅,他对她的喜欢,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所以她要私奔,他没有答应。
  
  赶来的崔氏的人看着,无意的过路的人看着,她难堪地被一个男人拒绝了,她大笑起来,用绿袖将泪眼抹干,朗声道:“我崔沅今日,枉顾父母之命,与你私奔,罪责在我!我是那个卓文君,你却没胆子做那个司马相如!”
  
  最后一件事,她承认了是私奔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
  
  最后一件事,她不信谢澜还会要一个这样声名狼藉的她。
  
  崔沅被拉回崔氏关了禁闭。
  
  这一来便是一整个月。她神色恹恹,憔悴了许多。
  
  春蝉抱着一盒芙蓉酥,噙着两朵泪花道:“女郎,好歹吃些。”
  
  崔沅抹着泪水,目光没有一丝神采,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春蝉跟着一道哭,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家女郎比谁都坚强,女郎,你要振作起来。”
  
  “外面怎么了?”崔沅无意听她说这些。
  
  春蝉低声说道:“谢五郎的聘礼,已经送到崔府了。”
  
  原来还是逃不过啊。
  
  崔沅的笑容从泪光里撕开来,喃喃道:“你说我还有什么呢,谢澜他看中了我哪一点?”她这样的妇人,不是早该配不上他光风霁月的乌衣郎了么?
  
  “女郎……”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不算我骗了他,是他执意如此的。我嫁。”
  
  谢澜迎亲的这一日,小雨如酥,溟濛水色凄迷地绕了一城,烟柳轻絮沾了水,黏湿地躺在半软的泥里,他一袭红衣,撑着伞,隔着碧甍朱栏,对她伸出了一只手。修长白皙的一双手,挑不出半丝赘余。
  
  伞檐微微上扬,隔着一道美丽的珠帘,她终于与他正面相逢。
  
  算是一张陌生的脸,英俊倜傥,五官算不上出挑,但完美的组合让他显得有几分俊挺和神秘的和谐美感,但崔沅只是第一眼就不喜欢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墨色太浓,太风流了一些。
  
  但她知道,伸出这只手去,今日以后,他会成为天下人眼中的“谢崔氏”,冠上夫姓,过那无情无爱的一辈子。
  
  但她也没有迟疑。崔氏阿沅,对自己一贯心狠。
  
  谢澜将她拉到身前,一柄竹伞倾斜而下,将她笼在一片淡淡的阴翳里,落雨微霏,他的两肩很快晕湿了雨水,抹了粉的俊颜多了分朦胧如画。
  
  “阿沅。”
  
  崔沅一愣。
  
  和荀翊的婉转清扬不同,他的声音透着一股闲云自在的潇洒,很清越。
  
  可惜那人已经成了彻底的过去,崔沅脸色一暗,她跟着他走入花车。
  
  从博陵到建康,路途遥远,这段时间谢澜与她一直是分房而眠,一直到初入谢家。那是一个日暮黄昏,谢澜带她到堂前见过父母。
  
  崔沅没太大感慨,只是隐约觉得谢夫人不大喜欢她。也对,她可是在婚前曾经传出过私奔丑闻的崔沅。
  
  当晚,崔沅坐在鸳鸯蜀绣的红锦上等着,谢澜进来时,带了一分酒气,很烈的酒,扑面而来的味道让她暗皱眉头,岂料谢澜转瞬一头砸在她的身上,似乎就此不省人事。
  
  “谢澜?你怎么了?”
  
  她试着唤他,去推他,但都没有推动。
  
  这个新婚之夜,他竟然醉了。崔沅不知道说什么,鉴于他是自己已婚的夫君,她还是分出心神照顾了他大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不能写得太详细,所以很多地方就省略了哈。也是he的故事。




☆、番外:追逐(二)

  模模糊糊醒来; 崔沅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望着空寂的婚房; 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
  
  她不懂谢澜是怎么看待她的,如果介意她和荀翊的那段过去; 他就不该娶自己,如果不在意; 也不应该对自己这么冷淡; 从博陵到建康; 他几乎对自己没有一句话。
  
  春蝉伺候她梳洗; 盘着她柔软的发; 有些不平,道:“谢五郎到底是什么意思?”新婚当晚喝得烂醉如泥,清早便不见人影,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崔沅没想太多,散漫地说道:“也许他觉得; 我一个被人碰了的女人,不配呢。”她喜欢过荀翊; 但一直是清白之身,不过这些在谢澜眼中; 也许都不重要罢。于她而言也不重要。
  
  叆叇的朝云浮过碧蓝如洗的天; 曙色被推开。绿影婆娑里,崔沅看到他独自一人走来; 手里拎着一个木笼子。
  
  谢澜的神情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愉悦的,那双精致的桃花眼上挑的弧度,将这副面向姿容渲染得更和雅俊逸。他手里的鸟笼里放了一只雪白的鸽子; 微笑着递给她,“下人养的一只鸽子,受了些伤,听说夫人懂医术,所以拿来叫你瞧瞧。”
  
  崔沅淡淡地点头,“可以。”
  
  关于她会医术这件事,连家乡都没有几人知道的,她不明白谢澜从哪里听说的。
  
  崔沅将白鸽取了回去。
  
  鸽子伤在翅膀上,像是被人用锋刃划开了血口,崔沅治疗小动物时很用心,谢澜一直旁观着,夏风悠悠地吹开她墨色软发攒起的发髻,一缕青丝沿着雪白的脖颈滑落,侧脸看起来那么娴静,像一朵初开莲池的菡萏,肌肤白皙得几乎晶莹。
  
  崔沅替白鸽包扎好伤口,一回眸,不经意间撞见谢澜幽深的眼,她惊诧了一下,对方已经转过了眸。
  
  他走过来,看了眼睁着乌黑的眼扇着羽翼的鸟,微笑道:“夫人果然手巧。”
  
  崔沅不说什么话,看得出谢澜其实是一个健谈的人,进退有度,也很懂得怎么讨少女的欢喜,可惜和他相处,她总是不那么自然,她不太喜欢这样的人。
  
  其后几日,崔沅都一直待在院中不曾出去过,谢澜时常命人送些受伤的小动物,也时常亲自来,这些动物的主人大多都不是他,崔沅觉得他倒是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渐渐放开了一点。
  
  她在廊下挽着衣袖折花,轻嗅着一缕月季的芬芳,不慎墙头轰然掉下一个重物,骇了一跳,手里的花篮来不及撒手,忽然间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被抱起来退了几步远,崔沅还没晃过神,便听到身后抱着她的人熟悉的声音:“谢泓,你做什么?”
  
  崔沅定睛一看,砌下兴高采烈地爬起来一个童子,十岁光景,手里捏着一只兔子。这个童子生得很不一般,崔沅只知道他们陈郡谢氏满门几乎无中等姿色之人,但见到这个童子时却还是觉得,他将来定是名满建康的少女之祸。
  
  只见那小少年嘻嘻地咧着雪白的牙,大笑道:“原来是搅扰了五哥的好事,某真是不该,小弟认错,五哥继续。”
  
  说罢就提着衣摆跳着走了。
  
  崔沅方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还在谢澜的怀里,不自然地挣开他,谢澜没有丝毫动怒,那抹微笑始终挂在眉梢眼角,桃花般的灼灼,“终日待在院中不会闷么?”
  
  崔沅皱了皱眉,“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谢澜牵起她的手,“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的动作有一丝令人产生错觉的温柔,这个错觉告诉崔沅,他很珍视她。但这种感觉和荀翊太像了,她已经以身犯险过一次。
  
  崔沅飞快地抽回手,应了一声,“嗯。”
  
  她转身离去。风吹起手篮里的花,瓣瓣粉红色的雪在她绮绿的罗裳后静谧地飘曳。记不清多少年前,也是这么擦身而过,就像一道迷离的梦境。
  
  有了谢澜的首肯,她便是不出门也显得不那么像话,只是在建康重逢故人,人是物非,却很令人有几分感慨。
  
  崔沅在茶楼的雅间品茶,优人咿呀地唱着曲儿,帘幕无重,春蝉添了几次水,都没有打搅到崔沅饮茶的兴致,直到帘子被一只手挑起。
  
  崔沅抬起眼,外面站着一个高颀的男子,温润的笑脸,雪白的裳服,仿佛昨日。
  
  “荀翊。”崔沅扶了扶额,“我大约喝错了茶,喝成了酒,怎么竟看见了你。”
  
  荀翊两步走了过来,语调透着一份不自觉的温柔道:“阿沅,你还念着我。”
  
  崔沅嗤笑。她不知道他何以有这种自信,但这种自信真是让人恼火。
  
  “我与你不是两不相欠了么?”崔沅的衣袖轻轻拂过,望向楼下,“我是谢澜之妻,他是谢五郎,你既然知道招惹不起我,自然也该知道更惹怒不得陈郡谢氏。”
  
  荀翊笑,“在阿沅心中,我是一个怯懦如鼠之人?”
  
  崔沅眉眼淡漠,“是你不遗余力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她一刻也待不下去,若是早知道出门的代价是遇上荀翊,她倒不如在家赏花贪杯,吟诗作赋。崔沅带着春蝉要走。
  
  荀翊却跟了上来,崔沅不悦地加快了脚步。下楼时荀翊忽地说道:“崔沅,你我的情分,你当真忘了?才成婚两个月,你的心便全然偏给了谢澜?”
  
  崔沅冷笑,不顾在场的人惊讶看来的目光,转过身道:“荀翊,这是你的选择!你让我今生不愿再对任何人动情,我的愚蠢已经得到了惩处,你的欺骗,我也不愿意再计较,但这里是建康,你若敢长舌一句,辱了谢氏声名,莫怪我当真不留情分。”
  
  她宛如一道风一般,再也没有回头。
  
  荀翊的脸色一阵沉郁。
  
  崔沅以为今日的祸事,已经足够多了,没想到真正令她痛苦的,是谢澜。
  
  “你见了荀翊?”
  
  他的质问让崔沅觉得好笑,她自问也没有哪一处对不住他了,“是。”从小到大,只要被人揭穿,她一定会承认。
  
  等待她的是一场迟来了两个月的圆房。
  
  她以为谢澜是当真不介意,原来也不过是个戴着假面的伪君子而已。崔沅感觉不到任何快乐、羞怯、无措,她只有痛,从里痛到外,从发丝到脚趾,每一处都被他狠狠地拉扯着,几乎要窒息。
  
  她的手无处安放,在他的脊背上抓着,在虚空里抓着,无意中扯到一块冰凉的物什,细腻的纹理摸起来有些久远的熟悉,但很快被他的撞击掐碎了全身的感官和知觉。
  
  “崔沅,你不该这么对我。”迷蒙中,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静静地回荡,那声音,晦涩而艰难。
  
  可她只想冷笑,还要怎么对他呢?她尽了一个妻子的义务,见荀翊,也不是她要见的。他不信她,还要她怎么对他好,真是讽刺。
  
  她不知道建康城的流言有多可怕,她不知道那日她和荀翊的见面,被传成了什么模样。谢澜没有听进去那些嘲笑他的话,只有一句,崔沅对荀翊旧情难忘。他只记得,当他对博陵崔氏提亲时,她曾经想过与人私奔。他只记得,无数个相处的时光,她从来不曾笑过……
  
  先爱上的那个人,总是一败涂地。
  
  崔沅对谢夫人请求搬出谢澜的院子。
  
  谢夫人以为他们少年夫妻,有些话终究是会说得开的,便没有多说什么,将谢澜一个姊妹留下的院子匀给了崔沅暂住。崔沅彻底搬出了他那里。
  
  她拎着一只花篮,临走时在月季花树边见到他,谢澜脸色苍白,说不出的憔悴。看着她,他轻声问道:“你恨我了?”
  
  崔沅摇头,“说不上,五郎没有对不住我什么。”她想了想,又道,“我那时传出那样的名声,五郎还愿意娶我,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崔沅都是感激的。”
  
  她的话他已经分不清真假了,苦笑了一下,“我只是嫉妒他而已。崔沅,那日你对荀翊说过,你再也不愿对任何人动心了是不是?”
  
  这番话崔沅的确是说过,她没有否认。
  
  谢澜自失地靠上身后的斜墙,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尤为皎洁,他安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早该告诉我这句的。”
  
  他的脸色惨白得有些可怕。
  
  也不知道怎么了,崔沅那颗平湖般的心,激起了一丝波澜。
  
  他转过身走开了。
  
  崔沅摇摇头没有多想。
  
  她将东西搬到了新的院子,这里有一堵高墙,与世隔绝一般的厚重,将这里画地为牢。崔沅拍了拍脸颊,无意之中自袖口掉出来一样东西。
  
  春蝉方才打点好上下,替崔沅铺上了床,见到她盯着一块发光的玉出神,便惊奇地走了过来。
  
  崔沅映着月色,仿佛看到了玉里流动的光泽,盈盈的,春水一样,比目鱼的纹样,雕刻得精雅绝伦,崔沅蹙着眉想了很久,她记得这是她从谢澜身上扯下来的,却又不记得她自己是不是在别处见过这块玉佩。
  
  直到春蝉惊讶地点破,“夫人,这不是你去年遗失的那块玉佩么?”
  
  崔沅一愣,看向手中的玉件,才发觉,果真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个五嫂的故事,算比较老套了吧。但还是有这个念头想写一写。




☆、番外:追逐(三)

  这块玉佩遗失了一年之久了。
  
  春蝉想不起来; 因为她没有那段记忆; 丢玉的那一日她没有跟在崔沅身边,但是随着她的这一点拨; 崔沅已经完全忆起了一段往昔。
  
  那个人竟然是谢澜。
  
  崔沅自幼体弱,久病成良医; 后来学了一些医术; 心地也好; 救治过很多受伤的人和动物。这其间也包括谢澜; 崔沅遇到他的时候; 他躺在隔了帘子的马车里,听人说被毒蛇咬伤了,手下的部曲们一个个心急如焚,他们是建康人,羁旅在外; 郎君若是有个不测,回去的时候也不好交代。
  
  当时马车停在城外的松林里; 怕毒性扩散没敢动身,请的医者也没有来。
  
  伤口在手背; 崔沅让他把手腕探出来; 应该已经有人吸过毒了,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崔沅救了他,而且救的过程还算顺利。
  
  五月的南风吹开纱帘,谢澜半阖着眼; 见到一截雪白的脖颈,她低着头颅,发髻盘成蝴蝶状,翠绿的步摇晃着两排珠玉,香肩如雾。他的呼吸放得很慢,怕她发觉自己醒过来而觉得拘谨,他太喜欢被她抓着手的感觉,有一缕奇异的酸痒在心口荡漾开。
  
  这种事对他而言不能忘,但对崔沅来说却没什么不能忘,他很肯定她后来忘记了他。
  
  家族发信召他回去,他不可能耽搁太久,崔沅也要走了,仓促中他抓住了她腰间的玉佩。比目双鱼,寓意正好。
  
  要打听崔沅的身份名字很容易,没过几日,她的一切便化作了一纸传书落在了他的案头。
  
  谢澜不敢唐突,可又按捺不住,他想向她提亲,至少试一下。可是她却有了心上人,她执意和荀翊出逃。
  
  “郎君,崔氏对你实在无心。”
  
  他知道了,他对手下的人道:“她若是逃了,这婚事便退了吧。”他没想过逼她。
  
  彼时他想的唯一一件事是,同她的父亲商量,自己主动退了婚事。可惜事与愿违的是,崔沅没有私奔成,反而流落成了博陵乃至建康的笑柄。
  
  后来这门亲事就没有退。
  
  崔沅捧着玉件,对谢澜的一分莫名变成了十分。他对自己是什么意思,感激?留恋?
  
  清幽桂花树,凝着一道墨绿的痕印。崔沅又一度失眠了,整晚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高墙院里有一处池塘,她白日在池塘给鱼喂食,听到身后一个窸窸窣窣的动静,侧目一望,正是前不久见到的那个小童,他踮着脚要取树梢上的纸鸢,但身量没有张开,吃力地伸长了手脚,有些着急。
  
  她记得他的名字,微微一笑,“谢泓?”
  
  谢泓扭头,这院子里久不见人,发现崔沅在此他也是惊讶的,“五嫂?”
  
  崔沅放下饵食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探手一摘,纸鸢宛如一只野果子轻巧地蹦到了她的手心,她笑着传给谢泓,“拿好了。你怎么在此?”
  
  谢泓摇头道:“嫂子这话问得不对,该是我问你的。”
  
  崔沅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你五哥——他还好么?”
  
  谢泓察其言观其色,偏着头理解着这句话,崔氏待五兄也并非无情啊,他摸了摸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忧愁道:“不太好了,他这是相思成疾,药石无医了。”
  
  能治他的心病的,只有你。崔沅懂这句话。
  
  “我去见见他好么?”崔沅捏着一根食指,有些犹豫不决。
  
  谢泓“哎”了一声,“这事问我一个小孩子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沅有些好笑,收拾了一番,将脸上的憔悴用膏粉遮掩了一下,踩着一双玲珑精秀的木屐往谢澜那处去。
  
  她走到他的门外,忽然听到里头传来娇俏的女子的嬉戏声,崔沅心思一沉,变了脸色要转身离开,不料这时门已经开了,她难堪地攥着广袖扭过头,谢澜神情悠闲,哪还有当时那半分痛楚伤神的影子?
  
  崔沅一阵恍惚,他倚着门框道,“阿沅来得正好,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她强作镇定,“你说便是。”
  
  他请她入内,“还是坐下说吧。”
  
  崔沅跟着他入门,里头一个娇媚的少女盈盈跪倒在地,云鬓微乱,眉目如画,单看起来那眼睛同自己还有几分相像。
  
  挨着谢澜坐下,他替她斟茶,真诚而温柔,“阿沅,我要纳妾。”
  
  她执杯的手一晃,不甚水泼出来渐了指腹,垂着眼皮安静道:“五郎是男人,要纳妾自是天经地义。”
  
  谢澜沉默了很久,才又道:“终究你是主母,她要入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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