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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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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沉默了很久,才又道:“终究你是主母,她要入门,也是要问过你的。”
阿沅,你看,你果然不在意,你果然是这么云淡风轻。你在梦境里遇到的都是别的男人,怎么可能为我羁留你的脚步,我强求了,不想再求了。
崔沅无谓地放下杯盏,“随意吧。”
她已经走了出去。
谢澜跟出门送她,一路上崔沅都极其沉默寡言,对他更是没有一句话,谢澜送她回院中,问了一声:“你何时会搬回来?”
崔沅也是一个心气高的世家女,想到她的夫君同别人在一处都觉得膈应,皱眉道:“还是不了,这样也挺好的。五郎与我都更自在一些。”
谢澜低声道:“好。”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事实上谢澜等的不是她那些无理的要求,决然的拒绝,他等的是她的和离书。崔沅一定会受不了他这样,他只等着那一日她亲手了结他的业障,早死早超生,不必终日想着念着,明知不忘,提心吊胆。
可是很多年都没有。
他忘了去想为什么没有。
一个月他都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崔沅找到他的时候,谢澜靠着一张床榻,眼底是熏熏醉意,身边娇滴滴傍着一个妙龄女子,她敛唇道:“夫主多日不近正妻,于礼不合。夫主也知纳妾之事要问过我,这些事也应当知道分寸的。”
他微愣,复杂地笑了笑,“好啊。”
他对她伸出手,“夫人拉我一把。”
谢澜真的喝得太多,崔沅用了点力才将他彻底拽起来,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靠着她的肩笑问:“这么勉强,何必为难自己?”
崔沅低眉道:“你是我的夫主。”她到底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一门心思和别人寻欢作乐。
暌违已久的燕好,他温柔而噬心,可她想的是,也许他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那双桃花眼永远绚丽,风流无端,引人折腰。
却如同例行公事一样,崔沅已经感觉不到那分珍惜。是谁把它弄丢了呢?
没过两个月,她有了身孕。第一个孩子,他会是谢氏下一辈的第一个嫡出孩子,当时所有人都是欢喜的,谢泓时常对他几个朋友说,他要做叔父了。不过他也只炫耀了一个月。
孩子小产了。
从来建康之日起,她先是水土不服,又终日忧思,五内郁结,心里隐隐约约有感觉,她和这个孩子的缘分不会太长,可小产的打击还是太大了,尽管医者和谢夫人都说,她年轻,好生将养,还有生育的可能。
可是崔沅不愿意听这些,她只宁愿和她同样承受着背痛的男人能来到她的床前,与她一起承担,一起忏悔。
谢澜来了,他坐在她的窗边,眼神很深,望不见底的黑,看得出有一些颓靡,他问她:“阿沅,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么?”
她听不懂他的意思。
谢澜的目光落到远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博陵飘来,“我早已输了。我们彼此放过,彼此成全好么?”
那是崔沅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她躲进被子里失声痛哭。
她还是留在了谢府。谢夫人见她终日无所事事,面带愁容,忧心她继续下去捣毁了身子,将谢氏中的事分出一些交给她打理,崔沅终于不至于孤独,抱着一些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渐渐地她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多,越来越成熟。
谢澜后院的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每个月也总有几天同房,可是再也没有一点怀孕的消息。崔沅知道,也许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儿了。
她在熹微的晨光里幽幽睁开水润的双眼,对谢澜诚恳建议:“五郎,你该立一个贵妾。”
谢澜有些默然,他静静地说道:“你喜欢便好,要什么样的人都交给你处理。”
崔沅没有再说话。
这事她也和谢夫人说了,谢夫人握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她多年操劳,“阿沅,苦了你。”
谢夫人对她的一点成见,在多年的相伴之中消磨得一丝不剩了。她只是心疼崔沅。谢氏子弟太多痴情人,偏偏到了崔沅这里,遇上一个风流花心的谢澜,是她的不幸。
崔沅物色了几个,挑给谢澜看她们的画像,大多是门第稍次的家宅的嫡女,谢澜看过之后,淡淡地说道:“还是不必麻烦了。”
“这种事终究要看缘分,有缘无分,不过惘然。”
不知道怎么了,崔沅竟摒弃了一贯的冷静大方,反问了一句,“五郎和那无数个小妾,都是缘分不到么?”
谢澜失笑,“要遇到那样一个人太难了,阿沅你知道的。”他指的是荀翊。这么多年,无时或忘。
崔沅看着他,声音听不出心绪:“真的难。”
作者有话要说: 坚定HE不动摇啊啊啊~
☆、番外:追逐(四)
纳妾一事又因为谢澜三言两语搁置下来。
但他风流花心这事还是没有改; 后来崔沅都不愿意敞开门扉来见他; 谢澜对她要说的话,永远只是; 他又看中了那个女子的容色,来请她准允。
崔沅不管他要和谁在一起; 他来了; 她依礼招待; 绝不会说任何忤逆他的话。
“夫人; 有一个人我一定要让你见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春蝉发觉谢五郎总在无人察觉时来看崔沅,起初的疑心没怎么大,以为只是巧合,后来发觉并非偶然,她今日遇到一个妇人; 打听之下大为惊愕,定要让崔沅见一见。
崔沅多年不曾见过春蝉这么惊讶; 她放下手里的丝绸,“什么人?”
春蝉摇摇头; 去门外将人请了进来。
这个女人约莫二十五岁; 与她年岁相仿,容颜清丽; 眉眼与崔沅有几分神似,以至于崔沅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个女人是当年; 谢澜要立的第一个妾侍。
她对崔沅拜倒,“见过谢五夫人。”这称呼已经很陌生。
崔沅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这些年谢澜身边的女人换得尤其快,几乎一个月便有一个,算起来,这个女人当年在谢澜身边待的时间算是久长了,岁月太长,她已经褪去了昔日的明艳妩媚,变得温婉如水,“妾身何氏,原本有些话不能说,但欠了夫人一个解释,于心难安。”
崔沅凝了凝眉,“若是因为你曾经做过我夫主的妾侍,那不必说了,你与他是你情我愿,也没有对不住我什么。”
何氏听了直摇头,“我从未与他在一起过。”
崔沅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已经事先知道实情的春蝉,春蝉没有说话,只是对她轻轻点头,崔沅又收拢视线,微蹲下身将何氏扶起来,“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对五郎说。”
何氏被她请到圈椅上坐着,目光有些追昔,“我原本也是个身世不堪的,家道中落,流落异乡,被五郎买回了谢家。那些个日夜我与他相伴,夫人想必以为,他是真心宠爱我的罢,其实他什么都不曾做过,他只是陪我喝酒,说一些奇怪的话,起初我不太懂,只是觉得他很痛苦。夫人,他是我的恩人,即便要我以身相报我也是愿意的,可是他拒绝了。”
“他看出了我有这份心意,便将我送出了谢府,给了我一笔财物,让我在建康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崔沅的面容波澜不兴,只有扣在檀木几下的手指,微微收紧,抠下三指木屑。
何氏看着她,“那时候我便知道,五郎心底有一个真正爱的,却又无法得到的女子。夫人,这么多年我才明白,那个人是你,若是早一日知道,我定不会欺瞒你这么久。”
当年谢澜对崔沅,她是当真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情愫。看到现在崔沅这副模样,这么多年她本人应当也没有窥出半分吧?
她总算是做了一件积功德的事。
送走何氏之后,崔沅一个人沉默地坐了许久,春蝉本要问她怎么打算,崔沅抹了把脸站了起来,那脸上已经一片湿润。
她说:“其余的妇人,我也要见。”她告诉自己,不过是巧合,也许后来谢澜变了,真的变了,他才对她那么云淡风轻。
春蝉也是这么想的,但有一句话不得不告诉她,“夫人,天色已晚,夫人今晚不要安歇,子时时分春蝉还有一个人想你见见。”
今日见了一个人崔沅已知道分量,春蝉说的另外一个人,她也是非见不可了。
夜里却下了一道绵密的雨,崔沅早早吹灭了灯火,子时时分,春蝉来只亮了一支烛火,她们打起窗,春蝉对远处说道,“夫人仔细看看。”
风雨如晦,紫电在空中闪过,一个模糊朦胧的身影,在眼前一掠而过。四目相对,崔沅的胸口忽地一跳,可他也发现了,转眼便离开了。一帘风雨在他身后逍遥而落寞。
崔沅咬着唇放下窗,问春蝉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春蝉重新点燃烛火,“就这几日。每次大约子时,如果夫人吹灭了烛火,他一定会来。”
“他这算什么?算什么……”崔沅有些哽咽,沿着木橱滑落下来。将脸藏入手掌里,无声地滴落脸上的水泽。
多年主仆,春蝉知道她的心事,将崔沅紧紧地抱住,“夫人,荀翊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这世上总会有人真心待你。”
崔沅捂着脸抽噎,春蝉问道:“那些妇人,还要见么?”
“见。”她突然想知道,她在谢澜的口中,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一次她亲自对那些女人登门拜访,这么多年,她们无一例外地都有了各自安好稳定的日子,但当她们面对崔沅时,却又是无一例外地羡慕。
崔沅开门见山点名来意,她们什么都说了。
有一个生得与崔沅实在相像,谢澜照例喝到微醺,那晚险些将她认错成崔沅,她也以为自己能得到谢澜的眷顾了,可惜但凡有片刻的清醒,都足以让他抽身而退,他从未彻底醉过,所以从未放浪形骸。
每一个迎入府里的女人被送出去妥帖地安置,都只是一个缘故,她们对他动心了,谢澜身边不要一个对她留情的女人。这些女人大多身世坎坷,就算得不到谢澜的妾位,有了安稳的生活也是一种恩赐了,他们只是羡慕那个在谢澜眼中,无人比拟的妻子。
回府的时候,崔沅脸色有些白。
握着丝绢的手,几度紧得苍白,又几度恢复鲜红。
她该恨他的,可是脑中一片混乱,她完全想不起来他的不好,记忆里都是那群女人的声音,他如何如何坚贞不移,他如何如何对她的牵肠挂肚……
她飞快地跑进谢澜的院落。
正如多年前,赴着荀翊的一个个约定一样,心境已经转变凄凉,可这份坚定一如往昔。她原来还有这份勇气。
可是在看到他的背影时,鼓足的所有勇气,又在一瞬间泄尽,她看到他,便会想到那个早夭的孩儿,她没能保住他,她恨过谢澜,恨他无情,恨他不体谅自己,可是,可是……
谢澜独自在房中收拾行李,几乎形销骨立,听到声音,他转过身,鬓角杂了一缕白发,眼角是细碎的眼纹,明明也才不到三十的人,崔沅突然心口一痛。她是不是一直太自私,把所有委屈推到他身上,却从来也不懂他,从来不曾问过他?
“你要走?”崔沅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慢慢地向他靠过去。
谢澜点头,“建康有些沉闷,想出去走一走。”
崔沅多看了一眼,“你的东西,我给你收拾吧。”
谢澜不明其意,崔沅看了眼他行囊里的东西,低声道:“我是你的正妻,你要远行,自然要我准备。”
“好。”谢澜答应了。
习惯地沉默无话。
崔沅回去打点着,一面收拾一面掉泪,十年前的她不是这副模样,她已经变得太懦弱了。
春蝉问她:“夫人对五郎,和荀翊是一个感觉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怎么思索,她摇头,“不是。”怎么可能会是一样?一个少女时的梦境,和一个十年相对的现实,怎么会一样?
春蝉又问道:“若是夫人还想,为什么不可以再追逐一次?”
过了十年,她已经不再那个一意孤行的少女了。还可以么?
谢澜的包袱里多了很多崔沅准备的东西,有些惊讶,他喜欢的,一件一件,都妥帖精简地装在包袱里,他习惯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也在包袱之中放着。
“郎君,车已在门外候着了,随时出行。”
谢澜点了点头,他羡慕谢泓,建康城里羁绊太多,始终没有机会去往天下川江大河游历,这是他不容易下的一次决心。
部曲行了一礼,出门准备事宜。
他前脚才离开,谢澜便见到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崔沅,眼有些浮肿,像哭过了。她特意换上了一袭水绿衣裙,丝绦如流水,鬓发如墨云,还是记忆里生动美丽的模样。
“夫主。”她走了过来,眼睛湿润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样凄美的目光,像一缕朦胧的雾色。
“阿沅?”谢澜惊讶地看着她,她的目光执迷到让自己心慌意乱。
崔沅的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拽了一下,脆弱而无措,清澈的眼眸眨了一下,泪水被推下来,模糊了视线。
谢澜被她拉着衣袖,有什么堵在胸口发不出,只是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猛地低下头,一滴泪水砸在地面,溅起一缕水花,“你可以——不走么?”
谢澜说不出听到她说这句话时的震惊,可是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或者怎么说才能让胸口那些郁气发出来,只能跟着她一起不知所措。
崔沅忽地扑入他的怀里,泪水肆虐起来,十年,十年太长了。她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华可以蹉跎。
“你怎么了?”
谢澜被她撞得头有些发晕,今日以前他完全预料不到这样的境况。他慢慢地抬起了手,要碰她颤抖着的肩头。
崔沅在他怀里摇头,哽咽着说道:“别推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嘿嘿。
☆、番外:追逐(完)
谢澜的手终究落在了她的肩头; 崔沅胸口扯紧了; 撕出纤细的疼。
他将她推出一段距离,崔沅抿着唇直落泪; 下一瞬他的唇不期然欺了上来,身体里骤然灌满他的气息; 熟悉而清冽的柚叶味; 崔沅睖睁着; 但很快陷入他给予的炙热之中。
“我怎么会推开你?”谢澜的口吻像是说着一句玩笑话; “崔沅; 你每向我走一步,我都欣喜如狂,可惜岁月里我们已背离了太远了。”
她用手指封住他柔软的薄唇,紧密地依靠入他的怀里,抽噎着问他:“所以; 你还是不要我了?”
掌下的肌肤在指尖轻微颤抖。
谢澜微叹,“我只是不想你折磨自己。”
崔沅在他怀里摇头; “不是折磨。”她想了想,加上足够分量的一句;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再痛也没有想过要逃,我是自愿的。”
谢澜有些激动; 他抱着她许久说不出话,风吹荡着竹帘,打起廊下一滴透明的水花; 白梅一般细腻地勾勒出分散的形状,怀里的人,第一次真实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不是同床异梦,没有那么多说不出的隔膜和误解。
许久许久,崔沅道:“我爱你,我是爱你的。我承认了,你能别走么?”她抓着他的袖口,手指轻轻发抖。
尽管崔沅也不知道她何时动了凡心,何时有了即使痛楚难忍也要与他厮守终身的念头,可是这样的念头太清晰,她极力忽略也始终徒劳无功。也许是从他明知她名声狼藉还愿意娶她开始,也许是知道他曾被她救过那时开始,也许是从一个个深夜寂寞开始,总之很早很早……
谢澜虎口一颤。有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说话,并不是回避,而是识海已乱。
爱……么?
这个字太沉重了,横在他们之间的这个字,像一把利刃,一道枷锁,紧紧圈禁着他们。这么多年,在心口溃烂的伤口奇异地结了痂,又酥又痒,他忘了反应,忘了该怎样回答。
之前走出去准备马车的人又回来了,不合时宜地在门外问了一声,“郎君——还、还走么?”
看这两人亲密的架势,应当是——走不了罢。
谢澜松开抱着崔沅的手,眼神已经软了太多,眼尾那缕隐约的皱纹让她既心疼又内疚,她想摸一摸他,而她也真正这么做了,泪水捂热了眼眶,珠子似的往下落。
谢澜握住她的手,纤纤瘦弱,握在手中充满了骨感,“不会太久。”
他还是要走。
崔沅明白了他这些年的压抑,可是,“能晚几日么?”她的声音藏着细微的颤抖,“我想,再陪陪你。”
谢澜笑了,“好。”
门外的部曲如释重负地得令,暂且将外头的行李都去收了回来。
于是这几日他们日日待在一起,这对两看两相厌的夫妻,在看不对眼了十年之后忽然如胶似漆,令底下不知情的一群仆人齐齐傻了眼。
在出阁之前,崔沅是博陵远近闻名的棋道高手,她想陪他做完一切夫妻应该做的事,譬如拉着他下棋。可惜这么多年,崔沅的功夫都下在了协理偌大一个谢氏上头,棋艺早疏,输了十二子,最后扁着嘴将棋子一推,“不来了。”
他从未见过她撒娇的模样,禁不住绽出一抹清润沉稳的微笑,还是那双灼灼得近乎浓艳的桃花眼,从前她不喜欢,现在爱屋及乌,觉得他怎样都好看。耍赖耍不过,崔沅也不要再下棋了,直接落到他的怀里,静静地靠着他。
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静地相处一个黄昏。
静谧的流霞从云间的罅隙里遗漏,落日熔金,染柳烟浓,崔沅攥着他的袖口,她近来很喜欢抓他的裳服,总是很用力,即便是睡着也是用力握着的,像害怕什么会趁她不注意时溜走。
可惜这样的时光总是太短暂,约定的七日眼看着近了。
他还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崔沅心底遗憾,可是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来,然而这时跟了她多年的春蝉,却做了一件越俎代庖的举动,她竟然命人将崔沅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搬到了谢澜的院落。时隔十年,她竟然搬了回来。
她没有责怪春蝉的擅作主张,她心里清楚春蝉是为她好,再逼一逼她。也罢,她再放下尊严一次。
离开的前一日晚上,崔沅很热情,主动缠着他,不知道有多久,他滴着汗水,声音听得出一丝喘,眸色氤氲着一层欲色,“阿沅,我只是离开一阵。”很快回来,不要太紧张。
崔沅抿了抿唇,说的却是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我还要。”
她用力缠着他。
很难想象老夫老妻的两个人,崔沅现在要放下身段跟他说这样需要多大的勇气。
谢澜无奈,“我明日要早起。”
“起不了,那便后日再去。”她无赖地掐着他胳膊,“你不敢了。”
这话真像是在嘲笑一个男人的某些方面不行,谢澜也是一个好面的人,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后来,崔沅连一句嘲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汗透了,好似一条脱了水游上岸的鱼儿,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大口呼吸,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出行那天,崔沅坐着车跟了很久,一路送他到城外,谢澜觉得近日的崔沅有些爱哭,但是这一次没有,她只是沉默无话地抱着他,一直到有人来催,她才细声道:“说句好听的给我听吧。”
从嫁过来,她从来没听过他说一句好听的话儿给她听,她没有给过他一点半点机会,用一句“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把他所有要说的都堵了回去。
可是她现在很想听了。
谢澜的食指撩着她的秀发,还是那么乌黑如缎,他轻轻挑唇,“阿沅很美,我又有些后悔不想走了。”
崔沅皱了皱眉,“你可以不走。”
“我也不舍。”谢澜的手指移到她的脸颊上,浅浅地刮了下她的鼻梁,“我给的承诺一向作数,不会太久,最多几个月。”
他只是需要冷静一下,以便更心无杂念地来爱她。
谢澜终究还是走了,在日暮黄昏后,在潇潇夜雨骤落时,在芭蕉倾斜初承恩露时,崔沅一个人看着细密的雨帘,点点滴滴,心事如错杂反复的琵琶声。
没过两个月,崔沅被诊出有了喜脉。
阖府上下都大为高兴,没想到崔沅这个年纪还能再怀上,真是上天赐予的福分。
崔沅时常抚着肚子想,峰回路转,真的还有圆满的一日,和那时候的孤寂感伤不同,她满心期待,她期待也是因为她相信,那个男人和她怀着同样的期待,她真希望他可以在临盆之前回来啊。
鉴于她有过滑胎的经历,谢夫人对这个孩子尤为看重,收回了她手上所有闲杂的事,每日给她的事,便是吃饭,读书,看花赏月,无比闲暇。
“母亲,这件事能暂且瞒着五郎么?”
谢夫人惊讶,“他是这孩子的父亲,难道不该知道?”
崔沅摇摇头,她明白谢澜出去是为了放松自己,放下芥蒂与不快,她只希望他能真正没有烦恼冗沉地归来,她也想,她亲自来告诉他。
谢夫人有些懂,又轻轻碰了碰她的渐渐开始显怀的肚子,目光慈祥,“他是我们陈郡谢氏的这一辈的老五呢,和谢澜倒是合上了。”
崔沅在家也是行五,这个排名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谢澜果然没有走太久,大概半年就回来了,他回来之后谒见过父母,想到没有出门相迎的妻子,不知道半年过来,她有了什么变化。这次回来,他太放开了太多,气质沉淀得更朗如温玉。
穿门入帘,便看到坐在软椅上大腹便便的妇人,丰腴了不少,脸色红润,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先是看着她,视线很快就落到了她的肚子上,目光僵直了,她笑靥如花,对他伸出手唤他:“夫主。”
谢澜突然热泪盈眶。
他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我该早些回来的。”
“不迟的。”崔沅张开手臂抱着他的腰,一个笑,一个哭,场面有些不受控制地滑稽,崔沅受不了他这样,在他的英挺如峰的鼻梁上印下一个绵长温软的吻,“可惜有些久,久得我都想你了。”
“我也是,日思夜念。”他漾开薄唇,低声道,“我爱你。”
迟来了十年。
他每一日都在思念,每一日都在用尽全力地爱她。
他们都藏得太好了,都没发觉对方的心意。不过这样的遗憾,以后不会再有了,此生不会再有了。
九月,崔沅产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谢澜脸上的笑怎么都收不住,还是医者交代崔沅这个年纪生育,加之先前有流产先例,产后定当好生照料,于是谢澜几乎事必躬亲,无微不至。这谢府的人终于发觉,谢家专出痴情种,原来到底是没有例外啊。
月光宛如深蓝的天色结着的一朵硕大清圆的霜花,蕊枝斜缀,桂香清馥。
他们中间躺着一个吐着泡泡的婴儿,崔沅睡在最里头,谢澜侧过身,月光在他的脸上流泻开淡淡的皎白,他突然微笑,“阿沅,近日我见到荀翊了。”
“你还以为我跟他有什么?”崔沅听到这两个字,想到少时那段经历,想到因为荀翊他们错过这么多,便有些不大高兴,也不懂谢澜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谢澜一伸手,自棉被下将她们母子都抱入怀里,失笑道:“他如今做了外戚,在朝中显赫一时,和谢泓有些不对付,谢泓这个臭小子今日要我传个话,若是他五嫂不心疼的话,他要用些手段把往荀翊死里整一下了。”
崔沅一愣,想到那个离经叛道的小叔子,摇头跟着他一起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是变着法膈应我们夫妻呢。”
谢澜正要说什么表忠心,崔沅握住他的手,温柔坚定道:“夫主放心,我亲自去教训他,真是愈发没有大小了。”
“好。”
静谧的夜里,他们便一直这么抵足而眠。婴儿吐着泡泡,在银白的月光里破碎了又吐一个,再碎,再吐,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就到此结束了啊,听到亲友说要看谢泓的小包子,哈哈哈,突然想象无能,他的孩子是个什么惫懒乖张的小胖仔23333
☆、瑾瑜
桓瑾之是寤生的; 桓夫人当年生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但意外的是,她似乎极为看重桓瑾之; 丝毫没有因为他险些让自己魂归黄泉而留下心头的一根刺。
但桓瑾之却天生有个不太好的病,除了母亲; 但凡有别的女人近身; 便会浑身起红疹; 严重时可引起呕吐和昏厥。
这种症状在五岁时已初见端倪; 后来再没有一个妇人敢近他的身; 都说桓家七郎将来只怕难有后嗣,这些话他听得多了,起初也难过,自己为何与常人不同,但后来有了谢泓和王悠之为伍; 也渐渐不那么在意。
所幸的是,把酒言欢; 曲水流觞,这事也不需要女人参与; 他又开始不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低在何处。
但有一个意外,便是那日庾叔亭带着她的幺妹到江边游玩; 碰巧路上回来遇到桓瑾之,庾叔亭在妹子耳边说了一句,“这便是桓七; 不能近妇人的,莫靠得太近。”
庾沉月水墨漆黑的眼珠盯着远处紫衣长袍的少年瞅了几眼,忽然松开庾叔亭,笑靥如花地朝桓瑾之扑了过去。
“七哥哥!”
在场的只有桓瑾之行七,但他实在识不得这是什么人的声音,没等反应过来,跟着被一个娇软的身体扑倒在地,不少人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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