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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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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丫头呢?怎么看到她跑出去了?你们吵架了?”
  
  “关你什么事?”谢三郎回头,眼神狠恶。
  
  楚江红笑笑,似看不见这杀人一样的目光,握着团扇扇的风呼呼的,“怎么,她知道你利用她了?真是可怜,遇人不淑……”
  
  “闭嘴!”谢三郎暴怒,像一只狼一样。他转身,一脚踢倒绣凳,手臂一挥,桌上的碗碟砸的砰砰响。
  
  屋内顿时硝烟四起。
  
  楚江红退了几步,捂着灰,淡淡的瞥了眼谢三郎:“现在置气有什么用?三爷,你这事做的可真是绝,你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我们这类人么?”
  
  谢三郎不理他,躺回床榻,指尖碰到吊在幔帐的黄果兰,他一扯,尽落到他的怀里。
  
  “他们说,□□无情,戏子无义。”楚江红捏着蛇腰慢慢的走了。
  
  谢三郎扯来黄果兰,在鼻尖吸了一口,□□无情?他还真是!
  
  雨点闷声而坠。
  
  打的窗外的芭蕉咚咚声,谢三郎坐在窗头,窗扇打开,外头水淋淋的,水的雾气溅在他脸上,他的衣襟上。
  
  他已经坐在这很久了,他摊开手,黄白的黄罗兰已经蔫了,手里却残香一片。
  
  门外轻响,有人在上楼,他扭过头,又害怕又满怀期待的看去。
  
  喵呜一声,淋了雨的猫看了他一眼窜了过去。
  
  “这雨落得还真大。”金楼主撑着油纸伞进了屋,丫头将伞收了,他走进去,瞧见那人依旧一身白衣站在窗头,不知再想些什么。
  
  见身后寒气逼近,他偏头,看了一看,依旧看着窗外,问:
  
  “她走了?”
  
  金楼主拿了丫头递过来的帕子,将自己发尾的水沥干,他今日穿的竹青色长衫的边尾润湿了呈青黑色,沉甸甸的,扫在黑色的皂靴上。
  
  “你不担心?”
  
  他走过去,捏过一杯茶,饮了口,啧了两声,“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出了事,你不怕?”
  那人依旧面窗而立,“怕什么?”
  
  “比如狼子野心,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蒙人欺骗最多了。”
  
  “多被骗两次,就聪明了。”
  
  金楼主将茶喝尽,杯子搁在桌上,“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那人回头,淡淡望了他一眼,“萧家的儿女从来不畏怕栽跟头,因为她知道从哪里栽的,就应该从哪爬起来。”
  
  木姜拿了一小块银子递给时长服侍金楼主的丫头。
  
  她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木姜,有些犹豫,“要是楼主知道了……我可帮不了你。”
  
  木姜早就打听好了,这个丫头是专门负责打扫金楼主屋子,近段时间刚谈了个婆家,偏偏自己的老娘克扣着银子留给幼弟,她连像样一点儿的嫁妆都没有。
  
  她又拿了块小银子递给她:“楼主每天会关注你么?他每天白天都要出去,哪里记得屋里的一个小丫头?”
  
  “但……”小丫头咬着下唇,有些动摇。
  
  木姜又递了块小银子,将她的手握上合着,贴到她耳根,“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木姜和小丫头在屋内正在换衣服,便听到门外有人喊:“翠云!”
  
  翠云慌乱的瞥了眼门,回头道:“你快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木姜系好腰带,将自己的辫子拆开包在巾子里,手向下一打,耳朵上的黄果兰一摇摇,她愣了愣,将它扯了丢到一旁。
  
  翠云将麻布、水桶递给她,推她出去:“记得,楼主喜欢干净,床头的黑木柜子不要碰!”
  “知道。”木姜出了门。
  
  金楼主的屋子在百香楼的三楼,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楼里浓厚的香味脂粉,断不了的淫言浪语,他偏偏凑热闹一样戳在这里面。
  
  木姜的肩上搭着抹布,手里提着桶,穿过姑娘们娇抛的手绢,男人猥亵的笑容,上了三楼。
  
  屋里没有人,金楼主一向喜欢安静。
  
  木姜提着水桶进去,关了门。
  
  她一直以为像金楼主这样日进斗金的人,屋内必然是金碧辉煌,恨不得把金子镶在骨子里的,因为百香楼就是这样,无所不到极致的奢侈。
  
  但她巡视一圈,屋内的灰色的幔帐被铜勾子勾了一半垂在地上,后面是一张床,旁边是个黑色的柜子。
  
  门外响了一下,木姜立马将巾子沁湿了,去抹旁边的桌子。
  
  她回头看了看,门没看,她这才站起身子,床的对面有两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整整齐齐的。
  木姜觉得有些好笑,在妓院里置书,是假斯文,还是真隐士?
  
  她又想到翠云说,楼主不允许他们碰那个黑色的柜子。
  
  怕丢失金银么?
  
  怎么可能,门外的好东西多的是,谁会放着现成的不偷,偷些不确定的事物?
  
  只怕是百香楼他们吃的药。
  
  木姜走过去,她听到自己心腔跳动的声音。
  
  她伸手,摸到黑色的柜子上。
  
  门吱的一声开了,沉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止一个人。
  
  金楼主进来,看到屋内有丫头收拾,愣了一下,说,“等会我们再细讲。”
  
  那人点点头,刚要说话,看见蹲在地上擦桌子丫头的侧脸,顿了顿。
  
  “怎么?”金楼主问。
  
  那人指了指她,出去了。
  
  金楼主此时才将目光转向她,瞧了半晌,勾了勾唇:“这桌子是上了油还是怎么的,擦这么久?”
  
  木姜顿了顿,转身去擦身边的椅子。
  
  金楼主抱着胳膊,盯着蹲在地上略显僵硬的人,嘶了一声:“我说,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木姜抓紧手里的抹布,擦的凳子快掉了层皮,她硬着脖子,说:“老爷,东西总的慢慢擦才是。”
  
  “哦?”金楼主笑了笑,走到她身后顿住,看着她的后脑勺,顶上有两个旋,暗叹道,又是个倔脾气,和她哥一个样。
  
  木姜觉得自己的脑后竖了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会砍过来,她屏住呼吸,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却不想身后的脚挪开了,她稍稍偏头一点,看见他正站在柜子前,双手握住把手。
  
  木姜觉得自己呼吸快要停止了。
  
  金楼主将柜子稍稍打开些许,停了手,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退了几步,右手捏在下巴嘶了一声,脚尖一转出去了。
  
  木姜丢下手里的抹布,快步走到柜子前,猛地打开。
  
  里面瓶瓶罐罐,木姜指间划过上面的字,指间顿在黑色的小瓷瓶上,打开,刺鼻的药味冲的她脑门一闷。
  
  “你在干什么?”
  
  金楼主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像是猫被捏着脖子的那层肉,木姜抠着柜子门,全身僵硬。
  
  手里的小瓶被金楼主捏了过去,嗅了嗅,又摇了摇,“你要这个?”
  
  木姜摇头,低头去捡抹布,却被金楼主踩在脚下,她抬头,顺着他的袍子向上看。
  
  金楼主的体型健美却不显莽气,他迈出的脚踩的抹布上,袍子里的那双腿微微屈起,露出连贯而流畅的弧线。
  
  木姜拽着地上的抹布不松手,看到那双打量她的眼睛里去,“老爷,你踩到我的抹布了。”
  
  金楼主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木姜也顺着他的目光慢慢向下。
  
  “我说,偷东西就要有个偷东西的样子,被人抓包了还这么冷静?”
  
  木姜抓紧抹布的边角,装傻,“老爷再说什么,我不是来打扫卫生的么?”
  
  金楼主点点头,抛了抛手里的瓶子,反问:“你不是想要解药么?”
  
  木姜盯着他,抿着嘴。
  
  “我可以给你,我也知道你是为谁。”金楼主站起来,俯视她。
  
  “但是值得么?”
  
  木姜将手里的抹布丢到地上,撑着膝盖接力站了起来,她对上那双戏谑的眼,点点头:“值得。”
  
  “傻子,被人利用了,还替人数钱。”
  
  木姜平视他,那种眼神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求饶,好像她站在眼前像个大人一样看他小打小闹,诶,凭什么?
  
  他们兄妹两看他的表情这么像?
  
  谁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走上前,手里捏着瓶子,掐上她的下巴,“要不你陪我一夜,我把它给你?”
  
  木姜的头颅被外力一抬,吃力的朝上仰着。
  
  “西西就是这样从我这拿到的,把我伺候好了,什么都给你。”
  
  木姜笑。
  
  他手上的力气更大,怒道:“你笑什么?”
  
  “这一个月的解药,还需要用这样的东西换?我不来拿,你过几天还不是得给他?”
  
  木姜对气味很敏感,一打开那瓷瓶就知道是谢三郎那捏碎的那颗。
  
  金楼主失了兴趣,将药丸丢给她:“拿去吧。”
  
  木姜接过,转身却坐在凳子上。
  
  金楼主好奇:“你不走?”
  
  木姜懒得抬眼,摊在那,感觉骨头被人抽走了一半,“你不是想看我值不值得么?我也想知道。”
  
  金楼主大笑,拍着脑袋坐到她跟前:“哎哟,哎哟,是我眼拙!没想到你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夜幕很快降临了下来,因为下了雨,闷热散了一半,空气里多了分潮湿。
  
  糊在谢三郎的脸上,逼得透不过气。
  
  他听田嫂说,木姜回了百香楼。
  
  可是人呢?
  
  不在通铺,不在他这,去了哪?
  
  莫非是到金楼主那头解药了?
  
  那,怎么还不回?
  
  他心里像刀子搅着,等回神时,已站在百香楼的天井。
  
  小厮认得他,迎了过来,问:“谢老板,有什么事。”
  
  他抬头望向金楼主那屋,直直的上了楼,说:“我有事找楼主。”
  
  小厮忙的伸手拦住,“谢老板,真是不巧,楼主在忙。”
  
  在忙,在忙什么?
  
  木姜呢?在他屋里?
  
  他打开阻拦的手,冲了上去,猛地开门,直直的望向床榻。
  
  幔帐合着,床下头有两双鞋,一双黑色的皂靴,一双粉色的。
  
  他定在那,死死地看着那双鞋,却不能确定是不是木姜的。
  
  床铺里传来人声,金楼主挑了一半帘子,“谁在哪?”
  
  谢三郎也不知从哪来的胆子,窜到跟前,“哗”的一下掀开帘子。
  
  金楼主抱着楼里的姑娘,挑着眉,“怎么?要自荐枕席?”
  
  谢三郎被攥着的心一松,放开帘子,“楼主……”
  
  木姜提着桶立在门口,看到谢三郎僵着身子站在那,金楼主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笑的十分欠揍。
  
  木姜握住桶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哑,喊道:“三爷?”
  
  谢三郎转身,大步迈了过去:“你去哪了?”又握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久,连头发丝都扒着看了,才松开了口气。
  
  木姜看到谢三郎垂着眼,不敢看她,又瞧了眼金楼主,谢三郎站在那,后背像是被火撩一样,面前又被那双水泱泱的眼睛看着,谢三郎心里的那框晦涩又打翻了,他既怕木姜知道他的利用后离他远远地,又怕木姜死心后对他视而不见。
  
  于是他拉了木姜的腕子,将她扯出了百香楼。
  
  百香楼里的楼梯是刷了红漆的松木,大力一踩,茕茕有声,煞是好听。众人饮酒作乐的动作一顿,只见一位雌雄莫辩的公子哥儿拉着一个粗使丫头疾跑,直到窜过妖妖娆娆,推过一个又一个沉迷酒色的男人,谢三郎终于将木姜带了回来。
  
  他松开她的手腕子,捏着自己的拳头,声音高的不像自己的:“我叫你去偷药?你就去?”
  
  木姜看着自己的脚,先前跑的快,鞋底板蹭了层泥巴,泥巴上巴着踩烂了的花,她声音亦如往日那样,既不歇斯底里,也不摇尾乞怜,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不是三爷要我去拿的么?”
  
  谢三郎以噎,喉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他的手想要身向前握住她的肩膀,却又停滞,垂在自己的腿缝,“叫你去,你就去,你平日有这么听话么?”
  
  木姜默默地听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药,说:“我只找到这个。”
  
  棕黑色的药丸躺在那双细软的手上,谢三郎一顿,想要去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无力极了。
  
  “我去找解药时,金楼主进来了,我来不及,只找到这个。”
  
  过了半晌,直到木姜以为面前的这个人愧疚占了上风,手里的药却被他接了过去。
  
  他哑着嗓子,问:“然后呢?金楼主把你怎么样了?”
  
  木姜偏着脑袋,想了会儿,问:“能怎么样?三爷说说看。”
  
  谢三郎握紧手里的解药,目呲尽裂。
  
  木姜看在眼里,却觉得没意思极了,她第一喜欢一个人,也第一次被一个人利用,还好,还好,有了第一次就算了,不要有第二次就行了。
  
  她转过身,说:“三爷,这些时日奴发现三爷对奴太好了…让奴…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分,如今奴明白了…奴会注意自己的分寸,免得让三爷误会了。”
  
  谢三郎闭上眼,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连连道了两声好。
  
  “奴也想了,每夜睡在三爷的屋头也不是个事,奴还是自己睡回通铺,三爷夜里怕黑,记得多点几支蜡烛。”
  
  谢三郎嘴里苦涩,却道,“好。”
  
  木姜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难过,但当所有的话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谢三郎有些可怜,明明想让她去偷解药,为什么不明白说,偏偏用色相迷惑她?
  
  可怜到了极点,倒生了几分悲哀。
  
  木姜跨过门槛,扫了一眼门外的开的正盛的芍药,往日,那刚栽过来的芍药本是奄奄一息,淋过暴雨,晒过猛日,倒是生出几分妖艳来,好不迷人。
  
  木姜走下楼梯,日头正盛,刺的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白墙乌瓦外栽了一棵荼蘼,花恰好谢了一半,桃红色的花埋了一半在土地,露出腐败的棕色。
  
  她慢慢的走出去,好像从谢三郎的世界里走出去,虽然慢,却也坚定。
  
  夏日漫,谁家荼蘼萎一半,楼头谁家少年窃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
  
  不能羞。
  
  ——————————————————————第一卷  完
  
  

  ☆、妆成舞长袖(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评的小天使,真的很感谢你们~
                        
  夏日过去,日头便像蒙了层霜,一天不如一天,照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很。
  
  谢三郎端着一碗稀粥,看到桌子上的黑的不能再黑的咸菜,扯着嗓子喊:“就吃这个?”
  
  小厮将吃食端来,瞧了眼坐在一旁的谢三郎,没个好气:“谢老板,能有吃的还是楼主的大恩,您瞧瞧,您在这儿吃了多久的白食了?百香楼可是养闲人的地方?”
  
  谢三郎将筷子一置。
  
  小厮转身就走,“得了吧,您啊爱吃吃,可别向奴才置气,有什么理找楼主说去。”说罢,麻溜的抽抽肩膀上的麻巾,走了。
  
  木姜进门,看着那小厮絮絮叨叨的骂了好一会儿,瞧进去:“三爷,这是怎么的?”
  
  谢三郎不动声色的将那咸菜丢到桌子下,将稀粥喝尽,“那厮刷滑头呢,好好地一只鸡少了条腿还敢和我唱反调。”说完,筷子尖尖将碗底的米粒刨进嘴巴。
  
  他放了碗碟,擦擦并没有油痕的下巴:“这几日我饿的快,吃的也多,那鸡也没剩多少,便没给你留了。”
  
  他说完还啧吧啧吧嘴,好似真的在回味。
  
  木姜低头,看到滚在地上的咸菜头,没说话。
  
  谢三郎招了木姜过来,问:“今日外头好大的动静,你去看了没?”
  
  怎么没看,长安街的小摊贩都被清空了,都说有大人物要来。
  
  木姜提起白瓷茶壶,倒了一杯水,瓷碗里是白水,她默不作声,端起喝了。
  
  谢三郎趴在桌子上,神情恹恹,有些疾世愤俗,“都是人怎么差距这么大?等百年后断了气,还不是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噗嗤噗嗤的往轮回井里跳,说不准今日还是皇子皇孙,明儿就是蟑螂鼠蚁了。”
  
  木姜哑言。
  
  谢三郎骂了通,觉得无趣,回头看了眼外面,只见楚江红的门阖的紧紧地,不知在做些什么,这些时日他同木姜闹掰了,又不见楚江红和他抬杠,这日子真的过得无味的紧。
  
  忽的,肚子雷声大作,谢三郎的背脊有些僵,强扭着脖子半趴在在那。
  
  木姜看了一眼喝了一半的白水,问:“三爷,您又饿了?”
  
  谢三郎哼了两声,“那是,爷现在在长身体,你瞧不见爷这张脸都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补?”
  
  木姜起身,提脚出去,“那奴去买点儿吃的。”
  
  谢三郎微微弓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记得买一只烧鸡回来,要油滋滋,黄晶晶的。”
  
  木姜好笑,真想问,三爷不是刚吃了一只鸡么?怎么还要吃一只?
  
  暗自一打量,却发现谢三郎着实瘦了一圈,只是巴掌脸本来就没几两肉,瘦了也不明显,唯有肩膀越发的瘦削。
  
  木姜出门,撞见鬼鬼祟祟的楚江红,他手里抱着个小包袱,站在那魂不守舍,木姜走到他跟前,吓了他一跳,窜起来抱紧手里的包袱。
  
  “做什么,这么吓人!”惊魂未定,声音都带着抖音。
  
  木姜看了一眼,告诫自己千万别多事,开了门就往外面走。
  
  楚江红却喊住她,“那个…木姜?”
  
  木姜回头。
  
  “那些谢三郎……得手了没?”
  
  哦,是问这件事。
  
  木姜摇头。
  
  楚江红的眉目瞬得写满了失落,他转身,侧手摸着板黑的门进去了。
  
  小倌楼还是和往日一样,一块空牌匾,天井的荷花早就谢了,荷叶颓败伏在水面上,徒生几分萧瑟之意。
  
  木姜将目光移到二楼,谢三郎端了小凳坐在门口,见她看了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眼睛,半晌又像是不甘示弱,瞪了过来。
  
  像个小孩子一样。
  
  要是没有用色相勾引她利用她,木姜觉得自己喜欢谢三郎真的只是迟早的事。
  
  长安城亦如往日的热闹,木姜买了烧鸡包在荷叶里,转身要走,却被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
  
  沾满了风尘仆仆,和久别重逢的喜悦跨过千山万里从她身后响起:
  
  “木姜!”
  
  木姜转身。
  
  何偏正晒黑了很多,脸庞却依旧刚毅,他挥手,袖头烂了的布条在风中一飘一落;背后的剑柄也蒙了尘,他站定,滚大的汗从微铜色的额角滚了下去,浸湿了他的衣领子。
  
  何偏正恰好办完事回来,一路艰辛坎坷不必多说,九死一生回到长安,鼻腔里奔波的尘土味儿还没散去,眼眶里便出现了这个人。
  
  她不娇不俏,进退有礼,内心向往渴望也会不动声色,像一碗白开水,初始品尝可能会觉得平淡无味,尝的久了便会知道她的好来。
  
  清透,没有杂质。
  
  这正是何偏正所渴望的。
  
  木姜见到何偏正完整无缺的回来了也替他高兴,那一纸含糊的书信倒让她牵挂他的安危,世人皆知侠客潇洒,谁又知道他们都在刀剑上舔血?今日赢了便是他人眼中钉,骨中刺,明日输了又是仇人剑下的一抹孤魂。
  
  木姜手里拿着烧鸡,余温灼着她的手,她吃痛,将自己从思绪里拉回来,添上一抹笑,叫道:“何大侠。”
  
  何偏正明明过了二十五六,却像个愣头青一样傻站在那,直到木姜喊了他一声,才惊醒,而后醒过神:“何某,何某这次回来遇到……不少惊奇之事,不知何时能够……给木姜讲讲。”
  
  木姜笑,摇了摇手中的烧鸡:“真是不巧,楼里的主子吩咐我买吃食,不若定在晚上?”
  
  何偏正应了,“不如来福酒家可好?”
  
  木姜点头。
  
  楼里谢三郎饿的前胸贴着后背,眼见这熟悉的人影近了,他抱着栏杆挺直了腰板,望眼欲穿。
  
  他吊着一口气:“木姜!”
  
  木姜将荷叶打开,烧鸡鲜香的油味吱的一声冒了出来,谢三郎搓了搓手,探手捏了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一点儿形象都没有。
  
  木姜却没吃,坐在一旁。
  
  谢三郎翘着二郎腿,嘴里塞得满满的,一双丹凤眼直溜溜的盯着她。木姜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忙来忙去头发也散的不像样子,又将它散开,编了一股,身上的衫子黑漆漆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又去衣柜重换了一件。
  
  谢三郎吃了七七八八,将手里的骨头随手一丢,拿了帕子楷手,问:“干嘛呢,像个仓鼠一样折腾来折腾去?”
  
  木姜换了一件淡青色的布衫,整理衣襟的时候,探手一摸,耳垂下的冰凉凉的,早已不是那黄色的小清香了。
  
  她一愣,将手垂了下去。
  
  谢三郎越发觉得不对劲,瞧她头发梳的光溜极了,衣衫子又换了件新的,站在门口一副春眼含水,活活一副被哪家儿郎勾了魂儿去了。
  
  哪家儿郎呢?
  
  反正不是他。
  
  谢三郎冷哼一声,倒了杯凉白开,冷到了心疙瘩。
  
  天才刚擦黑,小厮正搭着凳子将灯笼亮了,木姜便从屋外进来,攒紧手,站在谢三郎跟前,却不瞧他。
  
  “爷,奴晚上告个假,家里有事,奴要回去一趟。”
  
  谢三郎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瞧,嘴唇还抹了点儿胭脂呢,还是他送的呢!
  
  他语气凉凉,问道:“去哪呢?”
  
  木姜愣了一会儿,说:“家里有事呢。”
  
  “能有什么事,你父母双亡,又没有什么兄弟姊妹,有什么事呢?”
  
  “总之是有点儿事。”
  
  谢三郎冷笑一声,身子朝她那侧了侧,说:“能有什么事,让你把衣衫子换了,头发重梳了,又抹了胭脂?是不是去找野男人了?也是,我谢三爷给不了你好吃的好喝的,就急着将自己发卖出去了?”
  
  木姜气结,一双通红的眼瞪着他。
  
  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有什么资格?就算是她真的要和什么人约会,难道不是正当?男未婚,女未嫁?哪点不行?
  
  她不说话,谢三郎只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嘴巴上更下了刀子:“这长安城里,你一个小奴能找到什么样的后生,不若是个小厮走贩,撑死了不过一个管家,世家子弟、读书的能瞧的上你?”
  
  木姜知道了!这谢三郎就是个嘴贱的!自己过得不好便让全世界都跟着他不好受,自己脑子装着一脑袋的污秽,便认为其他人都是和他一样肮脏!
  
  怒到了极点,随性一挽耳间的碎发,笑道:“是啊,三爷不留情,总的有儿郎留情与我,不论是个别的什么东西,其他是个清白的人!”
  
  谢三郎脸唰的一下白了,捏着自己的手,抿紧自己的唇,眼神凶恶的恨不得抽剑杀了她!
  
  木姜跨过门槛正欲出门,背后凉风一动,谢三郎将自己的衣衫合好,束好发,跟在她身上,音色依旧凉凉:
  
  “走,我陪你去瞧瞧,免得那个猪油蒙了的男人把你骗了!”
  
  木姜正要顶嘴,回头一看,谢三郎神情恹恹,一双丹凤眼下青黑一片,手抱在胸前有些发颤,着实可怜,她看着,又将自己嘴里的话咽了下去,直觉得喉头像塞了团棉花,堵得难受。
  
  谢三郎跟在她身后,眼睛贪婪的勾勒着她的轮廓,这人夏日离他那么近,伸手就能触碰的到,如今离得那么话,一说话便是刀山火海,一靠近便是呲牙裂齿?
  
  谁错了?
  
  是他!
  
  自作自受。
  
  

  ☆、妆成舞长袖(二)

  何偏正早就在来福酒家候着,他点了一桌的菜,都是些肉食,他瞧着木姜清瘦的紧,只当她在楼里吃食受了苛待。
  
  却不巧,他一抬眼,便看到楼里走进二人。前面的那个青衫女子,面容温和,嘴角扯着僵硬的笑,后面跟了个粉衫男子,腰间别着一把骨扇,背着手,边走进来便四处打量,一身子的纨绔气,白瞎了那张脸。
  
  木姜看到何偏正,同他打了个招呼便落座,谢三郎脚贴着脚,挨着她坐了,抽出腰间别的骨扇,扇出一股冷风出来。
  
  何偏正只瞧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木姜:“木姜姑娘,你还未来,我便擅自点了菜。”
  
  来福酒家人多,先点着边先做,免得到时候人多挤在一起,在这干坐着。
  
  木姜颔首:“听何大侠的便是。”
  
  谢三郎哼了一声,倒了杯茶尝了尝,脸皱的像包子一样。
  
  何偏正这才问过去:“这位是?……”
  
  何偏正是四处游走的侠客,所见之人皆是一身的男儿气概,从未见过这般的,木姜也碍着他的身份,生怕说了以后他瞧不起谢三爷,于是低垂了眼,撒谎道:“这是我们楼里的账房先生。”
  
  谢三郎听了,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将茶一口饮尽。
  
  晚间风大,饭散后何偏正欲送木姜回楼,被木姜婉拒。谢三郎吊儿郎当的走在她后面,有气无力。
  
  木姜记得谢三郎爱吃肉,可这一顿上,何偏正同她将话,谢三郎垂着眼听着,一杯茶接着一杯茶饮,筷子都没动一下。
  
  于是她停了步子,等谢三郎。
  
  街市的灯晕了一层光影在地上,谢三郎踏上去,揉碎了,经过木姜的身旁,自顾自的走到前去。
  木姜发了声:“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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