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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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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从舟安顿好窈儿,转身又奔出庄去,全然未见众人饶有深意的嘿笑。
  众仆正眯着眼、等着公子再进门时好好给大伙儿说说与这姑娘的好事,却见公子面色温柔、两袖生风地三进宅门。这回,右手竟隔袖牵着另一位白衣公子的手!
  众人心跳一紧,公子今日到底唱得是哪出?起先是抱个昏迷的姑娘来见老爷,如今又牵了个如画的公子… 而那位公子的容貌,的确扣人心魂、男女通杀,说不出道不明的好看,叫人愣愣舍不得眨眼。
  尽管他们看惯了自家公子的无边俊颜,但眼前这一位、不争眉眼,胜在雅风连连,宛如坠世谪仙。
  却见从舟融融一笑、望着那白衣公子说,“爹爹在桃花丘,我带你去见他。穿过宅院,后门出去甚近。”眼底尽是温馨。
  虞荣等人再次惊得下巴磕地,这回真是脱臼了。原来公子要带去见家长的不是那姑娘,却是这个男子?
  虞荣的嘴合不拢,大着舌头问,“公子,这位… 是… ?”
  虞从舟很认真地说,“这位是大公子。”
  众仆互相怔怔一觑,原来还有姓‘大’的人家?
  从舟牵着范雎、一路脚底生风,穿堂越宅,不一会儿出了后门。远山岱岱,染着粉色春意,一眼望去,那小丘上似有数百桃树,端的是盎然美景。
  走近了,范雎已见一位须髯老者在桃花林中除草拾花。从舟兴奋地就要喊出声,范雎忽然将手一抽,反而紧紧握住从舟的手腕。从舟当他又要反悔,脸色瞬间发白,却见范雎凝住他说,
  “从舟… 哥哥做错的地方… 你莫记恨。”
  “怎会!”虚惊一场,从舟又缓下心跳,眉眼弯弯、勾勒出比桃花更璀璨的笑容。一转身,从他掌中抽出手,向林中老者奔去,边跑边喊,“爹爹!”
  虞愿清直起腰,见到是从舟,慈祥一笑。未及与他叙叙近况,余光中看见桃花丘下,一人白衣如水,郁郁而立。他心觉异样,不由凝眸细看。
  虞从舟欣喜地一挑眉弯,握住虞愿清的手道,“我寻到哥哥了!真的,他有毕首玉的另一阙,他还有支碧玉鹿笛,与娘亲那支正成一对!哥哥已与我相认,今日他同我回家拜见爹爹!”
  虞愿清闻言大惊,眼神中愈加带了一抹警惕,手上几分力道全紧紧握住了从舟。
  范雎缓缓步入花林,衣袂掀风,枝头桃花瓣瓣飘起,似有自惭之意,在他身后虚虚浮浮,慢慢凋落。
  他在虞愿清面前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虞愿清全然不似从舟那般喜上眉梢,反而冷冷打量着他。
  范雎从怀里取出半阙毕首玉,虞愿清眼中倏忽闪过苍凉。他将那玉递在虞愿清眼前,清声道,
  “先生可是、当年赠我金玉笔、缔兰扣的虞太傅?”
  “哥哥?”虞从舟一愣,笑容僵作诧异。
  虞愿清瞬时呼吸起伏不定,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两步蹒跚向他迈去,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双眼。二十几年过去,他再认不出他儿时容颜,但那金玉笔、缔兰扣… 若非是他,又有谁会知。
  “你是… 你难道真的是… 公子淮…”
  范雎眼眶泛红,却只是垂了眼,嘴角衔着一抹隐忍,微微摇了摇头说,
  “我早已不是什么公子。”
  范雎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作了深深一揖,
  “当年那场惨祸… 想来定是虞太傅救了我母亲,更是救了我弟弟。大恩难言谢,请太傅受我一拜!”
  说罢他双膝一曲,定定跪在桃花丘上,俯身便向虞愿清叩首。虞愿清大骇,亦慌忙跪下,双手扶住范雎急道,
  “公子!公子折煞老朽了!” 
  虞从舟在一旁早已失了思绪,见父亲居然对范雎下跪,惊喊了一声,“爹!”
  “从舟… ”虞愿清转身看向他,眼中满是怜惜与慈爱,但此中太多事由,要如何才能说得清…
  他复又望向范雎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公子,公子和从舟… 还能相认为兄弟。苍天有情,人世留恩……大王和魏姬天上有知,定然欣喜宽慰!”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究竟在说什么!”虞从舟目光游移,凉声滞喊。
  “虞太傅,过往种种,我自会说与他知… 虞太傅快请起!”
  虞愿清点了点头,与范雎相扶着站起,含泪而笑,“魏姬娘娘生前常说,她总觉得你还活着。本以为她只是给自己留个念想,没想到、真是母子连心…”
  范雎潸然一笑,“当年我被逼喝下毒药,自以为再无生路,却是洪太医偷偷给我喂了解药,又辗转打听到我被埋的土丘,深夜将我挖了出来。待甘茂将军携父王灵柩回到咸阳后,洪太医又把我藏在甘将军府中… 父王在洛阳临终时,猜到定是宣太后、公子市等人对他下毒以谋权篡位,因此他将三军的兵符、和毕首玉的上半阙悄悄交于甘将军保管。甘将军为保住虎符、也为着我的安全,一路逃避樗里疾的追杀、带我辗转各国,流落至魏。”
  “原来是洪太医、和甘茂将军…”虞愿清明白,公子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其中艰辛险难,必是罄竹难述。
  “公子、从舟…”虞愿清一手牵住范雎,一手又去牵从舟,但从舟仓惶地抽身向后倒退了几步。虞愿清叹息一声,心中无计可解,只默默道,“老朽至今仍藏着大王与魏姬的灵位… 老朽这就去取来。”
  虞愿清的身影渐渐行远,从舟双眼紧紧剜住范雎,目光激执浓烈,却分不清是何情绪,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范雎并不答他,反而问道,“从舟,你可曾听说过,如今的秦王之兄、秦武王,当年入周拜见天子,竟在洛阳突然两目出血、绝膑薨亡?”
  从舟的目光愈发惧冷,怔怔点了一下头,“…史书有记,‘秦武王与孟贲比举龙文赤鼎,两目出血,绝膑而亡’。”
  范雎极目天边,彤云映彻,却苍白了他的脸颊。
  “那一年,秦武王不过二十二岁。举鼎而亡是假,被人落毒是真……你又可曾听说过,秦武王唯一的子嗣在他亡故那夜也突然夭折于咸阳宫中?”
  虞从舟胸中促喘难平,缓缓吐出两字,“从未。”
  “你当然不会知道……今后世人也都不会知道。因为史书早被宣太后和国舅魏冉改去:‘秦武王身后无子嗣,遂诸弟争位’。”
  范雎眼神空茫,唇边极苦一笑。他静静立于桃花林中,仿佛生来已在此中与世长隔,
  “我就是那本该夭折的孩子。我的父,是秦国武王,我的母,是魏姬含香。
  “我姓嬴,名淮,
  “我本应是,公子淮、太子淮、秦王淮。”
  




☆、92向来未懂

  虞愿清取来灵位;远远看见从舟目光空洞地倚坐在一棵桃花树下。范雎迎了过去,接过灵位、小心翼翼置于西面,与虞愿清二人一前一后、向那灵位跪下,深深叩拜。
  虞愿清直起身,轻唤一声,“从舟… ”
  “不…不……爹爹…”从舟仓惶地摇头;他知道爹爹是要逼他向秦武王灵位叩首,他一寸一寸向后挪去;身体却冷得僵硬。那一瞬间,冰凉的泪水涌出;泄下他过往种种热切,不住失控泣喊,
  “我是赵人… 我分明是赵人!… 我明明是一生一心都只愿效忠赵王的上卿… 要我在赵境、向秦王叩首;这样怎对?!”
  虞愿清知他难以接受,满心爱怜化作老泪纵横,“从舟,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你与公子淮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你也是嬴姓王族,是先王的儿子。当年宣太后与公子市欲夺王位,趁先王入周,在洛阳毒死了先王,又在秦宫放火焚烧魏姬殿宇、并赐毒与你王兄。幸而先王曾为魏姬埋过殿下密室,李宫娥留在殿中替死,魏姬躲进密室得以逃过一劫… 事后我帮魏姬扮成宫女偷偷逃出宫,待捱过风声,便辞官入赵。那时魏姬已怀你在身,她只好与我假做夫妇,为的全都是保全你这一脉先王骨血啊。”
  从舟双手捂住耳朵,但一声一句依旧穿荡着透入耳膜。
  “你们不是父子……我们、也不是父子?……”泪水淹住口鼻,他只瑟瑟地摇着头,重复低喃。
  范雎站起身,想要去扶他,腰间一块玉璧在虞愿清眼前晃过。虞愿清见那玉璧分明是秦国重臣方可佩带之物,忍不住问道,
  “公子已回秦国为臣?公子… 可是要复仇?”
  范雎顿下脚步,点头认下,“我是嫡子… 父王母后深仇大恨,岂能忘却。从小到大,甘将军对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父母大仇、无一日可忘!’”
  “只是从舟他… ”虞愿清眼中似有乞求,“魏姬娘娘这一生,都不想他卷入朝堂纷争,她临终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微臣,莫要让他起复仇之心。娘娘实是不想让他……”
  “母后不想让他不快乐、不想让他活得沉重。”虞愿清尚未说完、范雎轻声打断,“我明白,我早就明白。”
  “公子?…”
  “他的名字……‘船溯逆流,道阻且右;鱼游从舟,行畅且悠’。从他的名字,我就明白了母后所盼。所以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不愿与他相认。”范雎面色淡若林花。
  他伸出手,将虞愿清缓缓扶起,眼波中满是恳切之意,只盼虞愿清放下心中所虑,
  “逆流行船之事,我来便好。从舟他… 我早就明白,他在赵国才是最安全的,我从未想过将他再卷入秦国的宫斗。只是秦赵之间、始终难免纷争。他是秦人,身上流着秦王室的血液,我不忍见他为了赵人、杀戮秦国子弟… 是以此番痛定思痛,才会决定将他身世和盘托出。”
  他轻叹了口气,又撩开衣摆,向秦王、魏姬灵位跪去,
  “父王母后在天有灵,请原谅淮儿… 前路不管是艰是险,让淮儿一人承担。父王母后,请护佑从舟平安。”
  桃花纷纷而下,晕眩了从舟的整个视界,一起纠缠纷乱的,还有灵位、哥哥、爹爹… 眼前愈发苍白,不断幻现出赵王的脸、哥哥的脸、娘亲的脸… 每一个人都叫他不敢正视。
  他只觉得一生的笃信在瞬间崩溃,过往画面如浪底沉沙,被一点一滴侵蚀残破。
  他挣扎着攀着身边树干,立起身来,跌跌撞撞向后山走去,满心只想逃离,不知何处容他躲避。
  范雎疾步追上,一把拽住他的手,
  “从舟,你不需要逃避,你的家仍在这里,你仍是赵国上卿。今日我与你相认,只是想求你一件事……哥哥求你,莫为武将、莫杀秦人。”
  “莫为武将、莫杀秦人?”从舟痴痴地重复着他的话,忽然仰面悲笑,笑到泪眼朦胧,“我十五岁为将,为赵国征战沙场,我所杀的秦人又何止成邱谷中那八千兵士?!死在我手上的秦人的血,早就可以把这满山桃花染成血红!而现在,你们却说我是秦人,是秦王的孩儿?!……你为什么不一剑杀了我,替你的秦国子民报仇雪恨!”
  范雎没有说话,一行泪顺着他微有青疤的脸颊淌落,将他的瞳映成透明的苍凉。
  虞从舟哽咽地苦笑,忽然想起窈儿曾经想劝他,“他日你若领兵,莫要攻秦,你若屠城,莫杀秦人。”当日他还误会她仍旧受秦人所控、想要借情惑乱他心,却原来,那全是因为他自己才是秦人,她不想让他将来负疚抱憾!
  ……眼泪更迭,笑容狼狈,愧疚如锥。
  “从舟,那不怪你,从前你并不知情,莫要自责。”远处飘来虞愿清微颤的声音,“所有亏欠,皆因我欺瞒了你,我一命还不尽大秦,来生再还… ”
  虞从舟听得一阵发寒,虞愿清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匕,全无犹疑地扎入自己胸中。
  “爹!”漫溢的血色顿时激散虞从舟心上的懵昧错幻,他疯狂地奔向虞愿清,却仍是太晚,他接住他软顿的身体,血流从他指缝滴滴渗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爹爹!”
  范雎亦是大惊失色,未料虞太傅竟会如此决绝。
  虞愿清微弱地摇了摇头,眼光涣散中仿佛又看见从舟少年时可爱跳脱的模样,他淡淡笑了笑叹道,
  “你我半生父子,一世君臣……
  “…我身为秦人,却藏身在赵国为官。也是因缘际会,那时赵武王竟选我为太子傅、教辅太子何。我知你是王室血脉,与太子何又几乎同岁,便生了私心,请赵武王准你为太子侍读,可让你也受王室典教、习太子骑射。却怎料,你便从此与太子何成了生死之交… ” 
  从舟早已泪水成线,又在此时听父亲提起他心底最脆弱如幻的过往,不觉浑身悸颤。
  “可能这是天命注定……但毕竟,你是秦武王的次子,他是赵武王的次子!我实在不愿你为他伤了自己性命。所以他年幼即位、未满舞勺之龄、又内忧外困之时,竟封你为中卿,我只怕你为他挡了锋芒、却成为众矢之的… 我那时不许你为赵卿、固执地辞官退隐,还对你说过许多狠话… 今日想来仍是愧疚……”
  从舟狠命地摇头,“爹爹一片苦心,是从舟向来未懂!”
  “你母后生前,最不愿你复仇、不愿你因仇恨活得不得洒脱… ”
  虞愿清紧紧攒住他的手,鲜血黏住二人指间,
  “我死了,这世上便再无人知你身份。只盼你,莫受前尘往事之累… 但假若你当真想要回秦、索你应得之位,你怀中的毕首玉、碧鹿笛,足以为身份之鉴证,你可进可退……”
  可进可退… 爹爹在世最后一句,竟是以己一命、要他可进可退。可笑他早已经身陷囹圄、进退维谷。
  虞愿清的身躯在他怀中渐渐冰凉。范雎心中煎熬,伸出手,轻轻抚上从舟肩头。从舟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全身一紧,猛地回头颤抖着冰寒目光,
  “是你逼死他!”
  范雎早有愧意,当不住他的怒视,向后踏空了半步。
  但从舟忽又全身萎顿下去,虚弱地抱着虞愿清、断断续续哭泣,
  “不是你,不是你,是我自己……我竟忘了,是我逼你来的。是我不孝,害死了娘亲,又逼死了爹爹……”
  一坛桃花酿仍在林间散着若隐若现的沉醉,百树桃花依旧玢美如云,而范雎看着从舟灰寂的背影,知他在此间此刻、或已失却一生的前程飞扬。
  ……
  窗外霏雨叮咛,楚姜窈听得见声音,却喘不出气。
  飘忽之间,姜窈感到似乎有人趴在她身上发着抖,那一声声强忍的哭泣、暗哑却叫人心悸。
  她睁开眼,看见白幡、素祭沿着窗外屋檐幽幽摆荡,阴云黯淡、无力地将门边白花刻出絮絮阴影。
  是她的祭奠么?她已经感觉不到毒嗜心肺的痛,想来应该已经一死解脱了……
  呃… 好迟的解脱,好长的煎熬。
  哭泣的人可是从舟?她害他伤心了……本想藏匿起来、消失于世上,却还是被他看见自己最不堪的模样。
  房中并不见鬼差,或许自己的灵魂尚有最后一刻能暂留此间。‘从舟,别哭,别伤心…’她想要宽慰他,却发不出声音。
  她抬起手,抚摸他柔软微卷的长发,指尖冰凉、她体会不到温度。
  那一霎那,从舟突然抬起头,怔怔望向她。他脸上泪痕斑驳,一双眸子却忽然有了一瞬光亮。
  “窈儿?窈儿!”他痴迷地盯着她,一双冰冷的大手拢上她的肩头。
  从舟怎会看得见自己?姜窈魂魄惊栗,自己不是已经……
  “你… 我… ”那一惊一震,楚姜窈不自禁地居然说出两个断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她毒发日久,肌骨寸裂,怎么还可能活下来?
  范雎因担心从舟,一直都在门外守立。此刻听见房中动静,疾步跨进房中,见小令箭醒来,眉间忧纹终于散开几分。
  “淮哥哥… ”见范雎亦在此,那一刻她方才真的信了,“我竟然真的… 怎么可能?”
  从舟苍白的脸上泛起久违的一丝温柔,“是哥哥救了你,是他觅得解药。他为了救你,还……”
  范雎一抬手按住从舟肩膀,止住他的话音。
  姜窈本已空绝无望,不曾存任何偷生的念想,此时却真的还能残喘于世,她难抑感伤,无语凝噎,泪滴颗颗坠跌。
  但分明窗外是满园祭奠、白花丛丛,她缓过片刻,惶惶问道,
  “那,为何府中挂满白幡与祭花?若我还活着,却是谁身故?”
  从舟指间一紧,掌心的冰寒透过姜窈的薄衫浸入她的肩头。范雎亦是低了眉眼。她仔细打量从舟,透过他的长睫,却在他眼中看到无边的悲寂,往日璀璨的栗眸湮成一片灰褐。
  又有泪水涌上他的双眸。从舟一蹙眉间,紧紧闭上眼帘,阻挡她的视线。而泪水如潮,泻过他眼底那抹深深的青痕。
  窈儿心底一惊,急伸手握住从舟衣袖。虞从舟怔怔答道,
  “是我… 逼死了爹爹……”
  他再也无法言语,撇过脸去,蓦地抽出手,夺门而去。
  她极想唤他,但喉间沉重,唤不出声。
  范雎倚身在她榻边坐下,将这几日变故缓缓说与她知。
  楚姜窈怔怔抬起手,拭去范雎眼眶边欲坠未坠的泪滴。
  “是我做错了么?我明明答应过自己、答应过你,不会让他知道。”
  “不是淮哥哥的错… 他信你、敬你… 我们从前欺瞒着他,终归不对。他终究是要知道。”
  



☆、93天各一方

  入夜微凉;范雎给小令箭喂了药,见她虚弱地睡沉了,方才起身离开,心中又开始担心从舟。
  虞宅中白幡飘曳,漫着森森凉意。宅前宅后都不见从舟影踪,范雎闭了眼;顺着从舟的心境慢慢走去,果然在桃花丘那棵染血的树边、看见他蜷缩的身影。
  走近才发觉;他捏着酒樽,瞳孔失焦;只是凉凉地灌饮。范雎搭上他的手腕,轻声道,“莫喝了。”
  从舟回首望了他一眼;片刻才分辨出他来。他霍然起身,手腕一转、反而紧紧握住范雎,一抬手已将酒樽堵在他的嘴边,烈酒漾着月波、在范雎眼前熠熠震晃。
  “若当我是兄弟,就陪我喝一夜……”
  从舟语声虽冷烈,却似乎有一丝哀求。
  范雎被他冲撞得猛地靠在另一棵桃花树下,桃花花瓣被震得纷纷飘落,在二人的世界中扬起一场清冷薄寒的春雪。
  范雎没有抗拒,双唇贴上他的酒樽,半尺之遥、凝看着从舟、饮尽一樽。
  虞从舟怔怔收了手,退了几步,抬起酒坛将那樽满上、递给范雎。自己便抱着酒坛一口一口地喝。
  沉默的对饮。范雎打破寂静,“是我不对……我没想到… ”
  虞从舟知道他想说什么,忽然截断他的话,酒醉不酣、苦笑问道,
  “哥哥,你说,父……父王他… 可曾为我取过名字?”
  范雎顿觉心痛、答不上来。父王临终并未见到母后一面,她腹中胎儿、父王应是尚不知晓、更不可能为他取名定字,否则、甘茂将军不会从未向他提及。
  他想到自己常常记恨宣太后将他的名字从嬴姓宗谱上抹去,但从舟他… 从来都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史书宗谱上根本就从未有过他。
  “若没有名字,将来、就算泉下叩见,父王… 也不会认我的吧?”从舟把脸贴在酒坛上,望着很远很远的星辰。
  “但母后为你取了名。”范雎想不出别的安慰。
  他便笑得更苦,“‘虞从舟’?‘行畅且悠’?……呵,原来姓不是姓,名不是名…”
  “我一生只想辅佐赵王,环并四方。本以为,生于乱世、也可似利舟得水;却原来、我只不过是流落他乡,犹如池鱼失水。”
  梦想破碎的声音,在他心中振聋发聩。
  虞从舟又捧起酒坛吞了几口,“我本想为将为相、立业拓疆。但现在,我是个没有国籍、没有立场的人。我的身份… 令我所有的志向都变得可笑、所有的牵挂都变成罪孽。”
  “至少你对我的牵挂不是罪,我们是兄弟。你对小令箭的牵挂也不是孽,你们… 你们都是秦人,今后你与她相爱、不必再有顾忌……”
  今后?他哪里还有什么今后,哥哥不会明白,他还牵挂赵王、牵挂赵国军士、赵国百姓。那在父王眼中定是三重罪,而他对哥哥和窈儿的牵挂,在赵王眼中、又怎会不是孽?
  虞从舟回首看向范雎,又推了推他的酒樽、促他又饮一轮。
  “命运是不是和我开了一个很冷的玩笑?我和窈儿… 我们相遇的时候,明明都是赵人,及至我怀疑她是秦人的时候,我曾经为了三军安危,竟想过要处死她,可原来、连我也是秦人…
  “…我又凭什么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范雎知他难以接受。他虽是秦国世子,却不能直面秦王,因为即使秦王不愿杀他,也会迫于隐忧、不得不杀他。他本是赵国上卿,却又从此无法面对赵王,因为他今后不能与秦人为敌、自认心中有愧了,不再能坦荡地襄助赵王。
  忽然从舟的声音打断他紊乱的思绪,“哥哥,你从前说过,若窈儿和你一起回秦国、她的安危你全能做主,现在可还是如此?”
  范雎不解,沉默地望着他,他便当他是默认。
  “哥哥,你接窈儿… 回秦国吧……”虞从舟强撑着,但语声还是哽咽了,“从前我以为将她留在赵国、留在我身边,我就一定能护她周全,但其实、我只是一再害她受伤…”
  “她中的是死士营的毒,与你无关。”范雎想要安慰。
  从舟低下眼睫摇了摇头,“每次能救她的人都只有你,我… 我知道自己不配照顾她。如今,我在赵国、人鬼难分,就更没有资格留住她。”
  “从舟,你可曾想过同我一起入秦?”范雎想要伸手去拉他,浑身却被酒意撕扯,失了力气。
  “入秦?世人皆知我是赵国上卿,入秦也只会引得芥蒂丛生、令你添难。况且,娘亲不想我入秦,我不会违了娘的意思。”
  月光之下,无根的花雨飘落在二人身上,从舟拈着一瓣落花,并不遮掩真心,
  “我身上虽然流着秦人的血,但我的心早就在赵国生了根。人不如花,撕不开自己的心、斩不断自己的根。”
  想到此,虞从舟心中忽然满是怜意,自言自语道,
  “窈儿全家都是秦人,她的根、本在秦国。这些年留在赵国必非她所愿。是我一再让她两难。”
  范雎酒意上涌,忍不住斥道,“你莫忘了你的根也在秦国!”
  虞从舟知道范雎是怕他敌我不分,便挪近他身侧垂首道,
  “哥哥放心,我自会辞去赵国帅印,从今后,隐姓埋名……绝不会与你作对、也再不敢与秦人为敌。”
  哥哥和窈儿都曾说过,要他莫攻秦城、莫为赵将… 当初不懂,此时他又怎会不从。
  “隐姓埋名?你想要逃避?”范雎知他原是心志高远,听见那四字从他口中说出,似乎能触到他心间层叠的薄冰。
  从舟苦笑,若是还剩哪怕一线去处、又有谁会想逃避?
  “…我早就避无可避。秦国,赵国,都不是我的国,也没有我的家。天下之大,却哪里都不可能有我的避风之处。” 
  “你可以来找我。我们是兄弟。”
  明知不会,但从舟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见范雎脸上酒熏的润红越来越深,虞从舟回想起最初在洺烟湖边那一场相问逼认、浅浅微笑道,“哥哥,当初我第一次拿着毕首玉、要逼你相认时,我其实、一心想做你的避风之所。”
  “你这是僭越,别忘了长兄如父……”
  虞从舟抿唇一笑,又顺从地点了点头,“嗯。”
  范雎只觉思绪越来越沉,醉意越来越深,忽然感觉到有样润凉剔透的东西塞进他手中,
  “这是你送窈儿的碧鹿笛,我一直藏着、不肯还给她……对不起。”
  绕过两次更迭,原来还是哥哥与窈儿各持一支、才是最好最衬的相配。
  从舟站起身,心里明白、不论对情对亲、对国对君,都已到了该远远藏起来的时候了。
  他顺着桃花飘散的方向,越过桃花丘、与从前最眷恋的一切走向天各一方。范雎还想伸手挽留,但已力不从心
  ……
  很快朝野便传遍了,虞上卿退了帅印,甚至多日未见早朝。
  有传言说,是因为虞父的猝亡,乱了他的神思。
  也有人说,是他府上那妖精、时而扮男时而扮女、不知姓楚还是姓顾,总之懵了他的心志。
  赵王坐在殿上,怵怵地看着手中帅印。从舟辞帅,竟连一个因由都不曾告诉他、竟连一面都不曾来见他,这全不似他的从舟。他直觉相信,从舟必有难言之隐,但再如何这般说与自己听,仍是情绪郁滞,数日来不能安寝。
  夜深星稀,赵王披了锦袍,不知不觉往王宫南面的紫竹林走去。蔡小六离得远远的跟侍,赵王似乎浑然不觉。
  走入竹林,他提袖拂过石凳石台,怔怔坐下。已是四更天,月弯才刚刚升起。清冷的月光凉凉洒来,将他俊秀的身影投向西方,深深映入紫竹林中。
  紫竹之间飘过一阵流香,比麝淡,比兰清。幽幽转转酝在他脑海中。那么熟悉,他戚然苦笑。
  他想喝酒,一回首才发现台上无酒。蔡小六是个聪明有识的,适时奉上一瓶渌酒、一盏金樽。
  赵王泻酒波于樽中,一抬手竟去对月敬酒,柔声道,“从舟,可与我对饮否?”
  蔡小六见赵王未饮先醉,打了个哆嗦,麻了半边身。
  没有回答,赵王悠悠哂笑。金樽贴口,一仰而尽。
  “从舟,还记得小时候你做我侍读的日子么?”赵王心无旁骛,仍旧自饮自语,“那时,每次你心烦意乱,总会躲在这竹林中,你总是怕我记挂…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是你不知道。每每你躲在这石台边时,我亦藏在紫竹林后。你若心有烦忧,我怎会不察。看你失落彷徨,我心急如焚,方知君王亦会如此无能。”
  他抿嘴寂寞一笑,又饮一樽。
  “后来沙丘一劫,你我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时我曾立誓,再也不让你因我而伤,必倾我君王之力,予你所爱、取你所求。
  “但或许,冥冥中伤了你的人,正是我么?
  “那年我封你为中卿,虞太傅愤而辞官。从那时起,我便隐隐知道,他有很深的秘密隐瞒了你我。我很怕,那秘密有朝一日会成为隔在我们二人之间的鸿沟。
  “如今虞太傅故去,你亦不再来。想来他已经把那秘密告知于你…
  “从舟,是不是我… 让你左右为难了?”
  赵王轻啜了一口,一滴泪悄悄滑入酒樽、溶于酒波,“我料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但从舟,你还会回来的,是吗?没有你,我就真的只是孤家寡人了。”
  ……
  此后数日,赵王每晚难寐,都会躲去那紫竹林中独饮独语。有时林间拾步,有时望月而歌,寒薄之声难应暖春之景。
  “今晚的月亮竟然升得这么迟?”他斜目远望,一勾暗黄透红的月牙挂在东天地平线上,低低斜斜,忧伤撩人。
  他拿过金樽,正要饮,却见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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