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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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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月亮竟然升得这么迟?”他斜目远望,一勾暗黄透红的月牙挂在东天地平线上,低低斜斜,忧伤撩人。
  他拿过金樽,正要饮,却见一片紫竹叶飘落樽中,浮于酒上。他叹笑一声,不觉想起少年时的嬉戏。
  赵王玉指轻拢,夹出那片竹叶,双手相辅,将竹叶抿于唇间。
  悠悠扬扬,他忽然吹将起来,略有青涩,但音调委婉,如梦如魅。
  旧时情景霎那间在竹林中湮开。似在朝阳下,紫叶旁,金冠白袍的他以竹叶为笛,而紫衣少年和声以歌。那和声音律沉凉微亢,紫衣少年所唱全然浮于梦境,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偕行!…”
  赵王嘴角微微笑着,喉间却难忍一道泣声。而此时此刻,他听见另一声强抑的哭喘,也似和音一般,从紫竹林外飘浮传来。
  他放下竹叶,倚着林中清风慢慢向一排浓密的紫竹走去。月牙儿的光印在他背脊上,将他的影子拉的斜斜长长、穿过那排婆娑紫竹,透向暗淡远处。
  “从舟,明日就是月朔了,再无月光。你,还会再来这里陪我吗?”
  赵王透过扑朔飘扬的竹叶,望向紫竹林外的那抹暗紫身影。
  从舟,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是你不知道。你每晚都在这里,隔着竹林、听我说话,望我饮酒,我早已猜到。我说了这么多,你却始终站在我的影子里、不肯出来见我一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伤,才会将你压抑如斯?
  竹林踏影…无月便无影。明日,你不会再来了?
  林外的人没有回答。赵王听见悉索之声,是从舟锦衣掠地,跪在他的影中。
  他心酸难耐,一步迈前,却见从舟跪行着亦向后退去。
  赵王立刻停了脚步,两人两道清影,毕竟还是被一排紫竹隔开两边。赵王站在月光下,从舟跪在暗影中。
  “我竟让你如此为难…”赵王歉声一叹,“我不会逼你,你也不必顾忌我,至于那伤了你的秘密…
  “你不说,我便不猜。我不怕你瞒我,只怕猜错了,会坏了我们之间的心有灵犀。”
  





☆、94两处瑶台

  
  楚姜窈的伤势好些了;可以自己坐起身、可以自己扶墙走。她知道淮哥哥就要回秦,也听说从舟已经好多天没有回过虞宅了。
  范雎牵过马,倚在亭边,轻声探问,“小令箭,你……和我一起回秦国么?”
  “回秦国?”小令箭放下手中笔墨;“…秦国从来也没有我的家。” 
  范雎明白她的意思,虽早有所料;但还是难免心口蛭闷。
  “从前从舟哥哥同我说,我是赵国人;我也曾真心想把赵国当作自己的家。但原来… 真的是天下之大,无处为家。”
  她抿了抿嘴,忽然又简单一笑;“仔细想来,倒还是魏国大梁的那些破庙漏檐更像是我的家。”
  她越想越出神,不觉咯咯轻笑。
  范雎猜的到她在想些什么糗事,宠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廓,
  “我们少时… 也能算快活么?”
  “当然。”小令箭仰起娇俏的笑脸,眨了眨眼道,“就是吃的少点,衣服破点,屋子冷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心情最不好受的时候,最爱回想和淮哥哥在一起的日子… 好像能忘掉烦恼。”
  “人都说青梅竹马最难忘,但我们那时既没有青梅,也没有过竹马。”
  小令箭看着范雎难得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嗯,倒也是。‘酸梅’和‘竹棍’挨得比较多一点……”
  范雎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语,只是立在一旁、半晌无声。
  “小令箭… ”他忽然神色极肃,咬着牙关、垂下眼睫,似乎遮挡着心中最后的挣扎,
  “…你… 有没有……爱过我?”
  语声渐轻,鬼使神差一般,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会问出这一句,不禁双手微微发颤,他拂过广袖,挡住指尖。
  小令箭怔住了,脸上错综复杂、却并无羞红之色,只是忽隐忽现着深深回忆的心绪。
  “爱过。”
  她沉沉埋下头,不敢让范雎看见,“ …但小时候,是不敢爱,淮哥哥和我身份悬殊。长大了,更是爱不到,我和淮哥哥天遥地远。”
  这一句‘爱过’,毫无预警地刺进范雎心底,就像彼岸花开,艳虽艳极,伤亦伤极。
  阻断他与她的,毕竟不是孽缘,而是宿命。
  若他不曾身负血海深仇、若他不曾只身入秦、若他可以忘记父辈恩怨、只与她徜徉山水之间,那么,那一个爱字,
  可不可以给多一点时间,
  可不可以不错过,
  可不可以一辈子?
  但就算是那样,他或许也会有另一种年少轻狂、或许也不甘心在乱世中寂寂无闻*,或许也没有福气独善其身……
  原来命运若要教他煎熬,本就可以寻出许多理由。
  他点了点头、认命了一般,戚然一笑,眺望亭外柳叶纷飞,“那,你爱从舟么?”
  风声渐急,柳丝扬到最高处,他听见她低低一声,“嗯”。
  “为何一直不告诉他?”他转过身,看见她的唇殷红得快被咬出血。
  小令箭灰着脸抿着一丝笑,摇了摇头说,“情丝深重,可惜缘丝菲薄。” 
  范雎抬起手,抚摸她的长发,心疼她的退却。
  “你打算留在赵国找从舟?”他问道。
  “嗯。他现在… 也是无家无国的人,我想找到他,陪陪他。”
  “怎是无家无国?他是秦国人。”
  “秦国人,赵国心?”小令箭涩涩一笑,“赵国、赵军、赵王,早就已经深深刻在他心上,他此生所有的志向都建在他对赵国的信念之上……”
  范雎想起那夜从舟也这般说过,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自从从舟知道身世真相,并未曾与小令箭有过一夕交谈,他撤身远走、以为不该再乱她心境,但她其实早已懂他,盼着与他心意相通。
  范雎望了望天边暗霞,实在不忍再留。即使从舟离开,这片天地中竟仍旧没有给他留下一点余地?
  他缓缓转身,见他就要离去,小令箭赶紧撑起身来,蹒跚走过几步,拉着他的手张了张口,又不知能说什么,眼神中满是忧虑牵挂。
  “我会照顾自己,不必担心。”范雎轻轻握住她的手。他掌心冰凉,触上她肌肤却令她感到一阵温暖。
  小令箭低了头,指尖慢慢抚搓他的手掌。小时候日日相见、从未分离,长大了却每次一别都不知是否还能相见。
  但她的目光忽然怔住,身上止不住地发寒,双眼再也无法从他手上挪开。
  两人手上都有相似的淡青色疤纹,细密交错、如絮如络,都是‘命追’裂肤后的残疤,明明白白地印证了这几日来小令箭心中的疑猜。
  “淮哥哥!… 你怎么可以…”小令箭霎那哽咽,他竟为了救她以身试毒?!那十数日的毒发之痛、绝望之悲、顿时再度涌过心间,淮哥哥竟然为她受那千般折磨、而她却毫不知情?
  她身体发软,依着他身体瘫滑而下、跪在他脚边。她一手紧紧抱住范雎双腿,初时强压泣声,但悲伤愧疚愈发激荡胸间、再难自已,不觉已是嚎啕、难掩全身颤抖,哭声撕心裂肺。
  小令箭,你到底有多久没有这般大声哭过了?从小你是个最不擅掩饰情绪的孩子,但后来…爱不敢爱,哭不敢哭,一个人淹在恐惧里,转过身又总是微笑。
  哭出来也好,我最怕你、哭也不自由。
  “淮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伤自己?如果没有解药、如果根本没有解药怎么办… 要怎么办?!… ”她想到自己几乎害死了淮,心痛自责几乎要将她压垮,
  “我只是一个小乞丐,怎么值得你……”
  范雎一把拉起她,直直盯住她的双眸说,“你做小乞丐的时候,我也是。你流浪无依、以为自己是孤儿时,我也是。你被逼无奈、在赵国做间谍时,我也是。我们根本就是同命相连,哪有什么不同?!”
  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捧着她全已泪湿的脸说,
  “小令箭,你早就已经是溶入我骨血的一部分,若我以我骨血之伤,能救你一命,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得失之分。”
  他不要她记恩,他不要她愧疚,那都不是爱。他微微笑了笑,松开她、退了几步翻身上马,兜转马缰,临别只说了一句,
  “找到从舟时,记得告诉他,你爱他”
  ……
  邯郸城繁华如昔,一士安仍旧歌舞升平。而在一士安最顶楼的小阁楼里,有一人买醉难得、求梦偏醒。
  小阁楼里徒有四壁,经年未有人至,只剩一股旧时腐朽的气味,和千张层叠的蛛网。
  一士安的主人想不明白、堂堂虞上卿为何放着楼下那些花红酒绿不去,偏偏向他要这间破阁楼。但一锭金子扔来,他全没了好奇,只管闭口不提,每日把酒坛送去。
  日升月落,似乎只剩一种轮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又饮尽一坛,手一推,酒坛咕噜咕噜滚远,磕在墙角。他睨着眼、茫然看去,又看见这几日来最常见到的那两个字,
  ‘瑶台’
  这阁楼里唯一剩下的就是灰墙上的这两个字,张狂却带着恨意。不知道是何人所书,也不知道那人是为了什么躲进此处。
  是自嘲吧,人间最尘封的地方却是末路上的瑶台。
  原来这阁楼里,不止他一个万念倾扎的灵魂。
  对他而言,何处是瑶台?赵宫么?那个他所有热血开始沸腾的地方?还是秦宫?那个他所有血缘开始纠缠的地方?
  哥哥说,他本应是瑶台人——秦宫的公子,秦王的后嗣。
  爹爹说,他本应受瑶台礼——所以带他侍读赵宫,相伴赵王。
  赵王说,他本是他瑶台客——倾心知己,生死不计。
  可惜两处瑶台,一心难全。
  自幼到大,他只愿为赵国征战、一心以身许赵,而今方知,他生是秦国人、死是秦国鬼。
  他怆然一笑,捏过笔戳向墙上添了几个字。又冷冷将笔一掷,颓然向阁楼深处走去。
  …“不作瑶台冷清客”
  狂乱七字仿佛血迹一般干涸在墙上。
  这一晚他终于醉了,醉中有梦,梦见一张温暖明亮的笑脸,梦见她对他说,若人能像迷迭香一样,就算只有些许湖边的水汽、也可以坚强的生存下去,那该多好… 
  他迷恋那种久违的温暖,不愿醒来,只想一直沉醉在梦里、和她简简单单在一起。但酒醉令他头痛欲裂,他无奈地睁开眼。
  恍惚间,却看见灰墙上多了一行字,他揉了揉眼,那行字仍然在那儿:
  不作瑶台冷清客
  …别是人间暖笙歌
  他一个激愣,强坐起来,是谁?
  阁楼的木门忽然吱呀推开,门外晃进一抹淡杏衣衫,那人端着几碟小菜和一碗面,见他醒了,脸上漾起温暖恬美的笑容。
  “从舟哥哥… ”
  竟是窈儿,就如同他在梦中所见… 难道,他还在做梦么?
  “你……怎会在这里… ”他全身一怔,脱口问道。
  “因为…”她清亮的眼眸中泛着柔柔的光,说不尽的美好甜润,“因为你在等我,…我猜错了?”
  虞从舟像是一个冬眠太久、极度渴望第一抹阳光的小动物,倏地凌乱几步、蹴然向她走去,他想要紧紧抱住她,轻轻倚靠她。但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瞬间失了勇气,贴在墙边,又滑坐下去,
  “窈儿,你从前说过,说我‘命里肯定既缺侍从,也无舟船’,你不记得了,但或许真的如此,凡你赌的都会应验。”
  他转过头躲开她的目光,“窈儿,你是秦人,回秦国去吧,去找哥哥,他比我更能爱你护你。”
  姜窈没有说话,轻轻走到他身后,柔柔地贴在他背上,右手圈抱住他。
  虞从舟更觉愧疚,又说,
  “当初你昏迷初醒时,是我骗了你。并不是哥哥要你留在我身旁,是我……从他身边强抢了你。”
  “从舟哥哥,在山洞里你说过,不管我要什么,你全都给我。现在我活下来了,你却要食言,将我赶走吗?”
  从舟想起山洞里晃着血光的绝望,忽然身上一冷,回头紧张地看着她,
  “你要什么?”
  “我要… 陪着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话音似一股魔力,顿时慑住他的魂魄。这一句在他听来,竟胜过十句爱你。
  “窈儿… ”他反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似乎想要将她嵌入他的灵魂。
  但只得片刻,他又强抑心绪、落落松开手,木然别过头,
  “窈儿你不明白,我本想与你相配静好,可是如今,我只会带给你无妄颠簸。”
  “人在颠簸,心却静好。这样,也很快乐。”
  

  


☆、95舟沉浅滩

  
  二人彻夜对饮;楚姜窈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与他同醉同痴,二人各抱着个一士安的酒坛,倚在阁楼的墙角,互偎着久违的那点温暖。
  “窈儿……你越对我不离不弃,我越是心中有愧。” 虞从舟低头凝视着她;道不明心中紊思。
  她微微笑了,右脸的酒窝圆润而妩媚;“为何有愧?是我不想离开你,是我自己舍不得。”
  姜窈低了低头;靠在他胸口,
  “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暖;是歌,是天赐的人间稀客… ”
  虞从舟怔住了,他明明那么深的伤过她的心……
  待第二日酒醒,楚姜窈说,“从舟哥哥,魏姬娘娘既然曾是魏国公主,我们去魏国看看好么?”
  她知道他仍旧圈锢着自己,若不将他母亲搬出来说,只怕难以让他走出这间尘封的陋阁。
  虞从舟果然点了点头。
  不做公子,不做上卿,出行倒是简单之至。两人共乘一马,粗布衣衫,一路随性而行,慢慢向南而去。
  从青涩少年开始,他始终处身政谋之中、刀戎之间。王上九岁登基时,他才八岁,从此为了王的安危,他不曾有一刻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十几年过去,没想到竟还能远离朝堂,与窈儿一起策马山水之间。他的鼻尖轻轻贴上姜窈的发丝,仿佛整个天地间都盈满一种清爽的香气。
  或者… 难道… 他真的可以忘却身世、可以放下挣扎,和窈儿做一对隐居的山樵?
  很快便入了魏境,放眼望去,与赵、秦并无甚差别,一样是黎民耕作、江山秀丽。
  “原来这里就是娘亲出生的地方,也是哥哥和窈儿长大的地方。”
  此时他们远离赵国,似乎他身上那些属于赵秦之间的纠葛也变得遥远。
  走过一座座城池,看过一片片乡野,远足果然可以叫人变得豁达,通透得看不见过往。
  每穿过一座城,窈儿就拉着他去寻城外的十里长亭,即使每座长亭都长得份外相像,她也乐此不疲。
  从舟说,“长亭里留有告别的声音。”
  窈儿笑,“长亭里也有重逢的酒香。”
  他忍不住也微微一笑,总是拗不过她快乐的视角。
  于是他也染上这个习惯,每次寻到一座长亭,他就题上几笔诗,姜窈就画上几抹画,姜窈笑他是酸诗,从舟嘲她是腐画。
  真有官大人来长亭接风、送行什么的,两人就赶紧牵了手悄声逃走,模样神态活脱脱就像两个逃出书塾的青稚学童。
  有一日山雨骤来,一位士大夫奔进长亭避雨,恰见从舟二人在亭中泼墨留痕,忽然讶异地瞪大眼睛道,“这位、不就是‘天下七俊’中的‘邯郸虞君’么?!”
  从舟愣了愣,转过身,却认不得眼前那人,只礼貌地作了揖。那人寒喧了几句,问虞卿为何离赵入魏,他只是微薄一笑摇了摇头,闷声不答。
  那夜他便喝了很多酒,再醒来时,发觉黑夜深深,自己躺在一艘小画舫中。左右环顾了一下,未见有人,却忽然听见琴架边有人乐呵呵地叫了声,
  “虞美人!”
  “‘鱼美人’?你,你在叫我?”
  “嗯!”
  虞从舟涨红了脸,拧着眉、悒悒落神。姜窈凑到他眼前,眼珠转来转去扫视着他说,“人都说你是‘天下七美’,你不是也很以此为傲的么?”
  “不是!”
  “哦?”姜窈有点意外,又听他说,
  “是… ‘天下七俊’……”
  “哈哈,那不是一样嘛,没差啊。”
  “有差。”
  “何差?”
  虞从舟郁结,闷了半天,别过脸说,“美… 是用在女娃娃身上的。”
  “哈,原来你在意就是这个呀?”姜窈一骨碌爬起来,绕着他转着圈说,“朝阳很美,山河很美,它们都不是女娃娃啊。再说,‘美’比‘俊’好啊,不单女子喜欢你,连男子们也喜欢你… 诶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她知道从舟也就有时候看上去狠厉气拽,其实心里头很是三观笃正、品端苗红,便也不再逗他,
  “别较真啦,‘美’就是、就是一种‘赏心悦目’。这天下,若连从舟哥哥都当不起这个字,还有谁能当得起……”
  第二日清晨,姜窈趴在虞从舟身边、庆幸劫后余生、仍能与他一起……她仔细地打量他完美容颜的每一寸赏心悦目,忽然他眼睫颤了颤,似要醒来。姜窈亦是一个激灵,立刻闭眼装睡。
  从舟深吸了口气,侧了侧身,一睁开眼就看见窈儿睡在面前三寸之处,不由酒意全散,默默地凝着她。
  她额上那些丝丝缕缕、仍未淡却的疤痕又一次映入眼帘,他伸手抚摸,肌肤相触的瞬间深深牵扯他的心痛。
  他撑起身,看见画舫中的一盒燕脂,便抽过朱笔,蘸了燕脂,轻轻在她额上沿着疤纹绘了一株梅花。
  梅枝深浓,梅花红甚,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整张脸说不出的娇美绝艳。
  姜窈怕痒,这轻轻柔柔地笔触更让她痒得浑身发烫,她再也装不下去,咯咯大笑着睁开眼。
  虞从舟本已猜到她是装睡,此时更是搂住她双肩不让她逃躲,口中温暖的气息呵在她额头,湿润的梅花点点凝着。
  从舟呵气竟比笔触更痒得难熬,姜窈一边抽笑,一边小手扑棱,但自然、完全不可能推得开他。
  他被她的笑声感染,脸颊上也红晕荡开、热热彤彤,忽然一股热浪激上头顶,他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一个晨吻烫烫地烙在她额上。
  他顺次吻过她额上每一朵梅花,犹不自禁、烫唇沿着她的脸颊一一滑过,吸吻在她的唇上,镬咬于她舌间。
  他的吻堵住她的呼吸,她却停了挣扎,似乎就算失却整个世界、也舍不得离了他的疯狂与温存。
  画舫缓缓漂荡在水上,水面依旧微波不兴,水下却已激流翻涌。
  ……
  曾几何时,似乎也曾在画舫之中这般搂抱着她,也曾为她额上的淤痕而心疼,也曾难以克制地吻上她的额…
  那时仿佛画舫中酒灯通明,自己身上湿衣淋淋。
  究竟是在哪里,又到底是何时?总有许多和她一起的画面似隐若现,为什么还是记不起、想不清。或许失忆的并不是她,而是他。
  那日晚间,他忽然拉住姜窈的手说,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总觉得,我这一生爱过你两辈子。”
  楚姜窈一愣,直直看向他双眼。他以指尖蘸了燕脂,轻轻涂抹在她唇上,眼中微有惴惴不安,当初他为她点唇时、可曾深深伤了她?
  但姜窈忽然握住他的手指、轻轻含在唇间,仰望着说,
  “不管我记不记得,我有直觉,我两辈子里都爱你一生。”
  ……
  终于还是回到赵境。
  四更的更声咚咚传来,姜窈迷朦地睁开眼。客栈小屋中却不见从舟,她推开窗户,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在湖中两座小桥上来来回回地走着。那身影雪清玉瘦,如月落霜桥,清冷绰约。
  她走出客栈,行到桥边,虞从舟仍是浑然不察,眼神空空荡荡,映满湖面幽暗的光。
  “这两座桥头都被你跑焦了。”
  耳畔传来窈儿清越又略带笑意的声音,他抬起头,见她盈盈立在水边。
  他沉默一阵,道,
  “夜太凉,你受过肌骨之伤,不该出来……”
  月光洒在二人肩头,静谧如画,仿佛前生前世就曾这般在月下桥上、伫立对望。
  窈儿没有说话,更向他走近几步。他叹了一声说,
  “至少,要多穿一件。”
  “穿得再多,也还是冷,是吗?
  “不管站在哪里,都是无边的冰寒,屋里屋外都没什么区别,是吗?”
  他说不出口的感受,却听窈儿替他一一诉来,他觉得自己仿佛一条终于搁浅的船,很重很沉,陷在她柔软的沙里,却还是不能自控地随水漂摇。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牵着她的手在桥上坐下,听见她问,
  “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儿?”
  虞从舟神色沉沦,“我总觉得自己的平静,像是暂时被绑住的野兽,或许有一天挣脱、就会铸成大错。”
  他别过脸,看着黑漆漆的湖面,“太靠近你,终会伤害你。”
  “如果你是困兽,我就更不能走,我不想让你一人受折磨,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帮你解索。”
  “你不怕?但我真的很怕、怕会伤害到你。”
  “不会的,就算有苦有甜,也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从舟哥哥,别总想没有意义的事折磨自己。”
  他忽然苦笑起来,那笑声在湖上飘荡,听来蚀骨。
  “意义?我还能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呢。我非赵非秦,非侯非民,我人生的意义,就只剩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没有意义……窈儿,你这么美好,真的不该跟我这样一个废人。”
  他靠在桥柱上,神色错综复杂,“我原本渴求有朝一日能相助明君,齐国平天下。所以自幼读史书、习兵法,上采春秋、下观近世。可笑乱世纷争,从今后我却没有立场护卫赵国而战,也没有立场为秦国而拔赵城… 我… 已经失了所有的立场。”
  “没有立场,也可以平安天下。” 
  楚姜窈语声平静,却令虞从舟心中一诧。他转身盯着她,“何为?”
  楚姜窈握住他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呵着气暖他,微微笑了笑说,
  “小逞逞于朝,大隐隐于市。”
  虞从舟目光微紧,心中暗暗重复,未料她会如此说。
  “不做将相王侯、不上战场征战,也可以尽你所能。若能放□世纠缠、脱出秦赵恩怨,你可以以客观之态,习点兵法之纲,揣摹政谋,着书写传,若得有政论兵法传世,亦是平定天下、安乐百姓之功。”
  虞从舟怔了怔、蓦然直起腰背,视线凝向遥远城郭惶惶出神。思忖片刻,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又开始杳然无止的在两座桥间来回徘徊、低头思量。
  直到天边微微泛白,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深深吸了口气,一侧首,脸上溢着淡笑,自信沉着复又溶于他的眼神。他几步向她走来,牵着她的手、俯身就要吻来,姜窈羞怯避开,嗔笑说,
  “不要,你身上酒气浓!”
  他顺从地捂住嘴,点点头说,“洗去就好。”
  他退后几步,脸上微染邪魅笑容。楚姜窈暗有直觉他又要出人意表,正要转身逃开,却见他长腿一跃跨出桥栏,侧头向她眨送了一个魅眼,纵身便跳入湖中。
  姜窈张大嘴却喊不出声,竟为她一句‘酒气浓’、他便跳入湖中去洗?从前怎不见他如此‘听话’?
  虽知他必有古怪,但下一个瞬间,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不识水性,心中陡生惧意,两步奔向桥栏,低头望去,湖中哪还有他的影子,连根发丝儿都似石沉水底。
  她下意识地就跟着翻出桥栏,跃入湖中,没想到水不深,竟只是没胸而已,她那一跳还生生震得脚踝痛麻。
  悔恨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姜窈连忙要向岸边逃去,但在水中哪里跑得快,从舟果然呵呵笑着从水中窜了出来,周身撩起的湖水在她身边点点滴下,如雨如霖。他一把拢住她的双肩,带着邪佞的潮气呵笑道,
  “方才恹闷时,扔过许多石头子儿……水有多深早已摸清了。”
  他贴上她的背,两人都湿漉漉的,身上尽是湖水中的水藻气味,他凑近嗅了嗅她,点点头说,
  “嗯,是小鱼儿最喜欢的味道!”
  说着他一寸一寸地吻过她的发丝,又吻上她的侧脸。怀中的小人儿轻轻颤抖,不知是因为夜风酥凉、湖水戏波,还是因为他的抚摸揉乱了她的心。
  看着姜窈闭着眼,仰起头想要贴近他、更贴近他的模样,他一把圈住她的腰,微翘起唇角,贴着她的脸疏然笑道,
  “原来我峥嵘一场,散过为你疏狂…”
  ……
  数月后,咸阳城北。
  秋风上,意悲凉。有一人黑发低束,白衣长迤,在黑夜荒郊三步一跪礼、九步一叩首,直直往北,向永陵叩行而去。
  地上的荆棘刺破了他的手掌,他浑然不觉,依旧叩拜下去,额上亦是殷红。
  许多年来,范雎总在这一天、独自一人悄悄于夜间祭拜永陵。永陵里埋葬着他的父王。今夜,是父王的祭日。
  他是他堂堂正正的孩儿,却不能堂堂正正地来祭拜他。唯有等日光消匿,人烟散去,才敢只影凭吊。
  拱形的陵丘越来越近,高耸的陵碑益发苍凉,范雎这一步跪下去,身上虚脱,几乎站不起来。
  他坚持着弯下腰、埋首磕头。直起身时,恍恍惚惚看见陵前一道灰色身影,夜风吹过,扬起那人及腰长发,在空中画出诡谲波影。
  范雎心中惊诧,跪在原地一动未动。二人相隔十丈开外,各自无声。





☆、96沉香袅袅

  乌云掠过;雨水细细密密地淋下,范雎额头的血丝混着雨水曼延滑下,汲入口中,他尝到一点腥咸。
  陵前那道人影忽然弯了腰,跪伏在碑前,一声暗压的抽泣从雨中透来。
  “从舟…”范雎怔怔喊道。
  那人回过头;见是范雎,泪水愈发漫泻而下。他膝行着靠近范雎;两人四目对望,泪水雨水隔在中间;各自忆起回不去的从前。
  心中发酸,范雎伸出手将从舟抱入怀中,慢慢拍抚他的背;宽慰他的哽咽。他感觉到雨水顺着从舟的面颊滴滴淌落、没入他的发丝。
  雨越下越大,兄弟二人并肩而跪,在雨中同拜永陵。
  “父王,是孩儿不孝,迟了这许多年。”他听见从舟躬身低喃。
  星辰向西方流尽,一缕曙光透云而来。二人膝下早已都是一片泥沼。沉默良久,从舟忽然开口,
  “哥哥,这么多年来,你真的只想为复仇而活?”
  范雎被问得心中怵寒,怔怔望着陵碑说,
  “复仇……我当然想复仇。但我最想做的,是父王假若还活着、会想要做的事。”
  “那是什么?”
  范雎沉默一阵道,
  “所盼所求,天下合一。”
  “……既是如此,哥哥能不能放下仇恨?当今秦王毕竟有治世之才,而他如此赏识你,定能令你施展兼并天下的抱负。但若有人察觉你是父王的嫡子,即使秦王惜你才华、也敌不过你对他王位的威胁,他绝不会留你性命!就算你能杀死秦王、杀死宣太后和公子市,父王在九泉之下就会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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