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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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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泪水淌落、滴在她身上,瞬间渗入伤口;沙痛之感令她钝钝地呜咽了几声,又返了一点意识。
她微微睁开眼,眼内充血;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一眼已认出他的轮廓。
他感觉到、她忽然浑身颤抖了一下,略僵了片刻,她惊惶地撇过脸去。
“窈儿!窈儿… ”虞从舟只觉喉中卡着木契,再说不出话来。
静滞中、她痛喘着气,似乎极想逃开,但骨骼碎成百段,再难动弹,她知道自己此时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恐惧和仓惶都不能带她逃离。她渐渐死了心,说,
“能不能… ”
她的声音沙哑难辨,连自己都被惊到。她咳出一些喉间血沫,挣扎着说,
“能不能… 给我……”
一阵痛意淹来,她紧紧皱了眉,右手拉着那树根吡啪作响,吸不到一丝气,更吐不出一个字。
“你要什么?你要什么… 我全都去寻……”从舟只觉暗痛如锥,一寸一寸地碾扎在他心上。
她的身体似乎又飘浮了几分,抽搐渐止,命息渐弱。
她半睁开眼,目光中,弥弥哀求,漫漫痛绝,开口却是,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从舟怔如寒石,她的索求,仿佛一盆盐水沿着尖锥灌淋在他心间。当年一念之差,他间接地害了她的一生。时至今日,他能给她的,难道只有…
他看见姜窈朦朦胧胧地、望着他腰间的佩剑,流露出绝望的期望。或许受尽折磨后她最奢望的是一死解脱,但亲手杀她… 他怎么做得到。
她抬眼看了看他,视线模糊,看不清他面容。
她在等,却等不到他回答。她虚弱地闭了眼,惨笑着说,
“那… 你可不可以、至少让我知道,这毒… 到底还要烂多久,我才能死?”
从舟浑身一恸,窈儿的语气中,竟似是认为他才是那个给她下毒的人……他自以为爱她入骨,却原来、自己只是在她心中留下恐惧残念。在她纠结无解的命线中,自己与一个将她缠钉在地的恶魔究竟有何不同?
他思绪翻腾,这才意识到窈儿是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在死士营中的经历。而在她毒发之前,是他将她软禁在此,是他质问她是否仍是秦国暗间,而她最后吃下的食物,更是他派人放入这山洞中。一切在她看来,都显然是他已给她定了罪名,要以溃烂之毒将她处死。
他忽然明白,或许正是因此,她再痛也不肯出声喊,更不曾向洞外求救,因为她以为、是他要杀她,她就算喊了求了,也不过是死得更卑微些。
所以她反而爬进这深邃零乱的侧洞,或许抱着一线希望、这暗洞里或有通往外界的生机,但毒性太烈,黑暗太深,她的前路未有转圜,终是绝境。
“不是我下的毒… ”从舟深深埋下头,像是一声最后的忏悔。但话一出口反而想到,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姜窈昏沉的眼中却掠过一点微光,疑惑地说,“不是你…?”
“…是许多年前,秦国死士营为了逼你作死士,在你脉中埋下这‘命追’之毒。你失忆前,因为怕令我陷于埋伏,没有将我出兵狭荣道的军情传给秦人,以致你连遭追杀,亦得不到‘命追’的解药。是我一直都在误会你,却不知道、那个害你在危险中越陷越深的人,根本就是我自己!”
姜窈僵直的眼神怵怵地望进他眼里,听他从头说来,仿佛一道闪电、将她黯黑的半世今生照得通亮。虽然,耀闪过后仍是漆黑。
怔愣之中,泪水汩汩溢出,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破碎的脸颊一滴滴淌下。
她忽然微微笑了笑,眼神留恋却又释然。她的语声涩哑,语调却带着往日的几分明媚,
“……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恨我。就算… 你要我死,也不会… 给我用这么狠的毒。”
她含着笑意,嘴边淌出暗血,唇角却牵起一点满足。从舟压抑得直想仰天长啸。他弓着身,紧紧贴在她脸旁,
“我怎么可能恨你?我爱你,我早就爱你入骨。我只恨我自己……”
他看见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脸上带着浅笑,眼帘却愈发低阖。
虞从舟豁然清醒,所剩时间不多,更要抓紧。他小心翼翼将窈儿更深地拢进臂弯,膝上使力,尽量柔缓地站起身来。但这一点提抱,仍然撕扯她身上断骨,她痛彻心扉地凄喊一声。从舟流着泪、几乎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被吞噬,
“窈儿,我们一起去死士营,不管是抢是求是换,我一定从王稽那里给你寻一粒解药。”
楚姜窈没有力气摇头,促喘间努力睁开眼,急说,
“不要去… 危险… ”
“最险不过命抵命。王稽不是多年前就想杀我么,我求他如愿!”
见从舟一意孤行,姜窈的眼泪顺着残破的眼角漫开,语声渐轻,
“不要去… 我已经……”
痛意像丝丝利线,勾扯她每一处神经肌骨,也愈发将她的意识勾向虚无,她凝着最后一点气力说,
“不值得了… ”
在她最后沉昏晕去的时候,她感到他冰凉的唇覆在她耳边、透着被泪水浸透的破音道,
“值不值得让天意做主,是生是死我都与你一起。”
……
虞从舟驾马车一路向西,直往秦国而去。行得慢怕来不及,行得快又怕太过颠簸、姜窈再也经受不起,以致手中马鞭每一鞭都挥得颤抖。
驿道上是一望无边的灰黄,映得天色也黯淡无望。
天地交朦之处,隐约有一骑绝尘,疾速向他驰来。那人白衣白氅,衣袂翻飞,如云擎风,却难掩他瘦削身形。
从舟手中一紧,勒缰收鞭,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看见他。
那人须臾便行到他面前,白衣一扬,翻身下马。
从舟怔怔喊了声,
“哥哥?”
范雎面色苍白至极、似有病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视线直直地打量了他一遍,并不言语,跃身踏上他的马车,起手便去掀帘。从舟一阵惧怕,下意识就想去拉他的手,但范雎眼神如剑,亟亟一扫,从舟被震得手脚俱僵。
范雎掀开帘。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见到她全身的溃脓污血、扭曲身骨,还是犹如狱火倾覆,荼烧于心。范雎身形微微摇晃,一把拉住从舟衣袖,借力稳住自己。
从舟满心愧疚难赎。当初哥哥救回窈儿性命、而他却固执地将她带走时,分明说过定会护她安好。而今、一年不到,她的境况竟比那时更加不堪。
“你要带她去哪儿?”他听见范雎沙哑地问。
“我… ”虞从舟见范雎似乎早已知道窈儿中毒,不再细说,颤声道,“我想带她去秦国,向王稽换一粒解药… ”
“这么迟才发觉她中毒么?这么迟才想到要寻解药么?!”
范雎怒气燃起,再也控制不住、挥起马鞭向从舟甩去。虞从舟身形微晃,一声不敢发。
看见一道血印子由从舟侧脸向颈间渐渐渗出深红,范雎又有些怜惜从舟的痛心无助。
他叹了口气,八年来,小令箭瞒得很好,自己何尝不是多年未察,又岂能尽怪从舟。
范雎捏着马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说,“立刻带她回你府上。”
从舟惊诧地抬眼看他,满眼不解。
范雎一字一顿道,“我已有解药”
……
转回虞府,从舟将姜窈抱入自己卧房,小心置于榻上,焦急地望着范雎。
范雎从怀中拿出两只小瓶,拔开瓶塞,一股辛呛之味散入房中。他取过一碗,将其中一瓶尽数倒入碗中。
虞从舟虽不解药理,但看那液汁浓黑如墨、泛着亮红,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亦看出此是剧毒。他顿时心一颤,倾身上前,急拉住范雎道,
“这不是解药,这分明是毒药……”
范雎面色平静,修长手指拨开从舟的手,指向碗中毒酒说,“此是鹤顶红,“ 又指着另一瓶道,“此是断肠草。”
他苦笑一声说,“命追是绝狠的毒。这是以毒攻毒的办法。”
原来当日秦王要他以毒酒自尽,是为了救他、更是宣太后为了试验他的忠心。宣太后多年来不愿还政与秦王,多是因为他是当年赵武烈王强逼秦国册立的君王,宣太后怕赵人以此干政,使朝局失控,因而从始至终架空他的权利。但这些年来,秦王的作为与胸怀,宣太后亦深记于心,反倒是公子市私欲熏心,沉迷于宫斗,越行越远,愈发教她失望。而今她亦相信了范雎之辞,认定公子市甚至以死士之毒傀控相邦,她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若真的大政归他,反而会令日益稳健的大秦朝局重陷混乱。
范雎赌的就是宣太后的这份怀疑。秦王与公子市都是她的骨肉,只不过秦王自幼质在敌国,而公子市承欢膝下,宣太后自然对公子市更多信任。但若公子市越发不受她的控制,而秦王向来隐忍顺服,她心中的秤杆会倾向哪个儿子,亦并不难猜。
地室中最后那一幕,他决绝地拒绝一年一解之药,反而毫不犹豫地饮下剧毒,已全然让宣太后相信,他真心向秦、一心为王,即使死也要助王主政天下……
范雎抬手将断魂草亦倒入碗中,两毒相溶,佌佌有声、令人发怵。
他心中苦笑,这制毒之人当真通晓人心,鹤顶红与断肠草皆是世间剧毒,有谁敢以命相试,更不要说两毒共服。是以命追虽有终身解药,但绝不用担心会有死士发现得了。
他缓缓走到榻边,慎之又慎地将小令箭扶起、拢进怀中。碎骨错声,钝钝入耳,他与从舟皆心如刀割,而小令箭早已没有知觉。
虞从舟僵在原地,见范雎端起碗就要将毒汁给她喂下,刹那间还是失控一喊,
“不要!这试验… 赌不起…”
范雎目光沉穆,静默片刻道,
“我已经试过了。”
“哥哥……?”从舟全身憷寒,瞬间失语。
哥哥究竟为窈儿试了些什么?难道,他曾拿自己的性命去试绝世绵毒命追、又以残溃的身体去赌天下至毒鹤顶红与断肠草?
怔怔看着范雎撬开窈儿的嘴、将毒酒灌进她的喉中。窈儿没有意识,但身体还是本能地起了反应,毒酒在她口中、胸中灼烧,她从喉咙里呜呜隆隆地发出哀声闷喊,似乎挣扎着想要避开酒碗,但范雎紧紧圈锢着她的身体,掐住她的下颚,她无法逃脱。范雎又按压她颈间的穴位、她只能继续一口一口将毒全部咽下。
一碗尽,范雎双眼通红含泪。他太清楚这其中的痛苦,自己都不敢再次回想,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小令箭在他眼前受同样的折磨。
果然她身体剧烈痉挛,苍白的嘴唇颤抖地翕合,吸到的空气却如火苗、烧透胸肺。三毒并起,煎熬全身,溃裂的皮肤渗出丝丝黑血,周身滚烫红肿。范雎没有勇气再看她挣扎痛苦的脸,一伸手将她的头埋向自己前胸。
她虚弱发颤地不断以头垂撞他的心口,暂时瘫软了片刻,忽然连声惨叫,撕心裂肺,潜意识地想咬牙忍声,一扣嘴却紧紧咬住了范雎锁骨下的皮肤,痛得他亦倒抽一口冷气。
鲜血从范雎肩口淌出,渗进小令箭的口中。她多日未进水粮,此时这丝丝腥甜如斯温暖,叫她难掩贪恋、竟矢口吮吸,更叫范雎心痛万分。
但她突然松了口,似乎明白这是他的血,转而扭过脸避向外侧,死死咬住唇。
“不要忍,求你不要忍……”范雎轻声泣喊。他宁愿她咬痛他,让他与她甘苦与共。
忍到尽头,她再也忍不住,一张嘴、连番呕出褐色胆汁,全身抽喘、似乎要将一个被禁锢多年的灵魂一起呕出。
那灵魂似乎终于得了解脱、得了安息。须臾之后,她的侧脸沿着他的臂弯无力滑下,再也没了动静。
☆、90错落三生
她的灵魂似乎终于得了解脱、得了安息。须臾之后;她侧脸沿着范雎的臂弯无力滑下,再也没了动静。
从舟站在三尺之外,心如冰凝。这房中片刻,竟似十年。他怔怔地盯着姜窈,却再看不到一丝生气。周围的空气顿时窒泄,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不断扩大:他方才答应过她;无论生死、他都会与她一起,此生早已欠她良多;此刻不能让她久等。
他一手怔怔地摸上佩剑剑柄,范雎举目看向他;从舟毫无察觉。范雎忽然伸手,用力扣住他的手,将他一把拽到榻边。从舟一步踉跄险些摔倒;扶榻稳住时,范雎已将他的手指搭于小令箭的手腕脉上。
虞从舟神色渐变,忽一抬头,如看神灵一般看着范雎,痴喃道,“她还有脉… 她还有脉?”
冰冷的泪水沿面颊滑落,悲她之痛、喜她之留,喜极悲极,从舟像个雪中忏悔的孩子,蜷身跪在范雎身旁。
范雎站起身,取了湿巾轻轻擦拭小令箭身上血污,又拿出一瓶褐色药膏,一点一点涂在她破碎的肌肤上。全身都有伤口,他一直忙到黄昏。又怕她骨骼愈合错位,范雎用布条在她身上缠裹固定。
虞从舟跪在一边,看范雎额上渗着汗,愈发惭愧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在从舟面前,似乎渐渐起了一道冰墙,隔在他与他们之间,将窈儿与哥哥围成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窈儿与哥哥一起共有出生入死的患难,青梅竹马的回忆,和彼此间心甘情愿、以命换命的舍得。
他悚然觉得,自己永远进不到那个世界里,在窈儿和哥哥之间,他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多年前,是陷害他二人的幕后操手,而多年来,是一个棒打鸳鸯的恶棍?
范雎的声音打断了他,“再找些软布和绳索来。”
他立刻应下,寻了东西再回房中。范雎将软布垫在她四肢上,随即以绳索将她手脚皆绑在榻板上。
知从舟不解,范雎说,“断骨复接、溃肤愈合时会奇痒难忍。我怕她没有意识时、若死命抓挠,会使接骨扭曲,皮肤留疤。”
从舟不敢想象,只怔怔点了点头。
一个激冷,他抬眼细看范雎的脸庞,玉面本无暇,而如今,却可见淡青色的道道疤痕,虽已不明显,但还是喧嚣着当日那场皮肉皴裂、血水满面的残酷。
“哥哥… ”从舟心头疼痛到麻木,愧疚到颤栗,“我再也不会和你抢了……若不是我当年嫁祸于你,又怎会几乎害死你和窈儿… 是我错了,是我害了她… 也害了你… 我一错再错,要怎么偿才偿还得清?……”
范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静静摇了摇头,“我不怪你,即使没有你构陷,我也会寻别的机会入秦… 是我拖累了她,是我一心只想做自己的事,却不知道连累她不得年少飞扬,反而被死士营羁绊一世。”
他们二人早就听闻,秦国死士营中,死士都要经受各种恶刑、苦训的煎熬,许多死士熬不过的,立死营中。侥幸存活的,也往往在执行任务时难逃一死,即使成事,只怕下场亦不过是兔死狗烹、事后遭人灭口…
姜窈都因那一日之变,经历过一些什么… 她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从舟潸潸泪下,自己与她相处五载,见多了她眼角漾笑,眸中明媚,就忘记深察她的隐苦,如今方才明白、其实是她越知时日无多,便越想留下明朗的影子。
“哥哥早就知道她是秦国死士?你早就知道她被埋‘命追’之事?”虞从舟怔怔问道。
早?再早亦是迟了,范雎侧身看向小令箭说,
“一年前从你手上救下她时,我才发现她脉中被埋了‘命追’之毒,那时才开始怀疑、开始去查……她瞒了我整整八年。”
一厢沉默,二人无语。
忽听虞从舟又问,“你都查过……那,楚江妍呢?也是秦国死士?”
范雎略一侧目看着他,并未答话,良久,终于还是换了视线。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不是死士。”范雎想不出别的话来劝慰他。
“但她……确是秦国暗间?”
范雎沉默了,虞从舟栗色的瞳眸愈发黯澹无光。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逝者已矣,我不忍你白白受失落煎熬之痛。而且楚氏一家都是秦人,那女子与小令箭一样,生来没有选择。她既然曾经是你的至爱,这乱世中留一份完美不容易,我不想毁了你心中那场完美。”
完美?从舟苦笑抑痛,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但的确因为逝者已矣,他曾经为了维系江妍在他心中那一场飘忽的完美,下意识地便将察觉到的瑕疵都推迭到窈儿身上。
“况且,”范雎又道,“你要绞杀小令箭时,她只消说出她不过是替她姐姐做着相同的事,你都不见得真能下得了手杀她。但她并未透露分毫。所以我知她也不想让你失望痛苦。她当初濒死都没说过的,我怎会违了她心意。”
濒死都未曾说……她宁愿错落三生,也不想让他失落痛苦,但这却是最让他失落痛苦的。因为那时他来不及让她深信,他早已爱上了她、最爱的只是她
……
夜黑有风,湖浅无声。
虞从舟与范雎坐在湖边假山之上,从舟的酒葫芦十七八只、散堆在石上。二人沉默,只顾饮酒。
“哥哥,”从舟借着酒意壮胆,忽然打破寂静说,“你有没有… 问过窈儿,她… 真的不记得过去和我一起的事了么?”
范雎冷冷一笑,墨瞳中跳着粼粼的光芒,仿佛湖面的月华,
“她和我之间,从来没有秘密,所以我不需要问她。”
“你是说,你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
从舟满脸怔诧,范雎瞧了他一眼,目光深邃道,
“真与假,到底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满足你的好奇心而已。若她真的不记得了,你和她可以一切从头,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福气,在一生里和心上人相处两世?若她其实还记得… 她情愿在你面前掩饰过去的痛苦,她情愿笑着往前生活,那其实是很难很累的。你又为何要去挖掘她想掩埋的东西呢?”
从舟低了头,蹙着眉眼,玉肤俊颜上泛起愧红赧色。
范雎仰身躺倒,看着月弯在云中时隐时现,淡淡说,
“面对她,我从不想探究,我只想迁就。她若安好,我便安心。”
从舟潸然失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话,叹息自己究竟不如哥哥爱的宽容。
他也跟着躺下,二人眼中是同一片天地。此间星光璀璨,月色温柔,许久以来,他都盼望能与范雎亲近相处,一同赏月饮酒,却不料是在窈儿伤得遍体鳞伤之时。
从舟看着星月西去,轻声问道,
“每天里,你最喜欢什么时候?”
“我最喜欢,二更夜。”
“二更?那不是上榻睡觉的时候?难道哥哥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盼着睡觉?倒不像你的作风。”
范雎亦跟着他淡淡地笑了,
“是,是常盼着。黑暗里躺在床上,我总能幻想出和她一起的各种场景。她奔跑时扬起的裙裾,她痴笑时右脸的酒窝……二更天时总是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即使她并不是真的在身边,我也能和她有各种对话,因为我太了解她,她的回答我都猜得到。”
从舟黯然一笑,倾羡之意在眼中结成点点雾气,
“哥哥,那今晚,你可不可以问问她,她,会原谅我么?她有没有… 像爱你一样、爱过我?”
范雎眼神中掠过一丝苦意,蓦地坐起,冷冷睨了他一眼,忽又一仰头,饮尽半葫酒,
“她与我相隔天涯,与你近在咫尺,你还需要问我?!在高阳城外洛水河边时,我就已经从她眼神中看见……〃
范雎再说不下去,手一扬一掷,将葫芦抛向很远,连回音都听来疲惫。
“我不信你这么久了还会看不清!我说过,对于她,我只愿迁就。所以,” 他转身看向从舟,字字沉音,“所以我才会迁就她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和我!”
……
午后,范雎走过从舟的卧房,透过窗,他看见从舟守在小令箭榻旁,拭去她额上冷汗,一边为她周身重新敷药,一边不停轻声絮叨着从前往事、试图唤醒她。
又是时候该离开了……范雎心中艰涩,想要道个别,但他也清楚知道,既然牵挂说不出口,道别只是一场伤别。
他轻轻转身,步履沉沉、却也无声。
但虞从舟竟似有直觉,忽然回头看去,看见窗外他瘦削清冷的背影。
“哥哥,你要走?”
听见他的声音,范雎停住脚步。
“能不能再多留几日?窈儿从前、每天都盼着见你。”虞从舟站起身,隔窗相问。
范雎不答,凝身未动。从舟鼓起勇气,对着他的背影开口道,
“而且… 哥哥你都回到赵国了,能不能… 过些日子和我一起去见见爹爹?”
从舟语声渐轻,知他最不爱提这件事… 果然范雎刹一回头,眼神冷冽地扫过他。从舟身上一个激愣,眨了眨眼,低下头再不说什么。
“我又让你误会了么,虞上卿?若不是小令箭有难,我根本就不想… ”语音最响处嘎然而止。
从舟抿了嘴角,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见到我。”
虞从舟这才忽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他杵在窈儿榻边,哥哥才不愿进屋来。他连忙推开门走出房外,落落垂了手,略有尴尬地说,
“你陪着她吧。我去前厅,不会过来的。”
范雎叹了口气,侧过脸,却似仍旧要走,虞从舟急道,
“你不留下来等她醒么?”
“知道她会醒就足够了。”
虞从舟眉间一紧,追上两步说,
“每次救她的人都是你,每次她醒来看见的人却是我… 你,你不会舍不得么?”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让她爱上你?”范雎瞬时停了脚步,回转身来盯住他,“世上一切感情都有可能转变成爱,唯有恩情不会。我不想让她再记我什么恩情,我从来都不想做她的什么恩人…
“…最初的最初,阻挡在她和我之间的,或许就是合泽山相救的恩情!”
从舟定定地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似乎懂了。但这一气喝出,范雎反觉自己心中更加浑沌一片,自己明明舍不得,却为何一再退舍……
虞从舟紧紧捏着自己锦袍一缘,轻声道,
“那阻挡在我们之间的又是什么?哥哥,为何你始终不肯认我?究竟要世上何物才能让你接受我?你告诉我,我都会去办。”
范雎墨黑的瞳中、堪堪拂过寂瑟的风。不是山水千重,不是赵军秦宫,那究竟是什么隔开他们亲生弟兄?
……
虞从舟等不到他的回答,却隐隐听见房中姜窈轻唤一声,“从舟… ”
“窈儿?!”虞从舟的惊诧溶着欣喜一起全漾在脸上,“窈儿醒了?”他迫不及待就想冲进房去看她,但哥哥就在眼前,长幼有别,他不敢乱序,忙一伸手去拉范雎衣袖道,
“你进去看一看她吧。”
☆、91遗世公子
小令箭气若游丝的声音亦令范雎一怔。他终是踏进卧房;走到小令箭身边,低身坐在榻缘。
从舟立在远处,视线越过范雎的肩头凝在窈儿身上。
她并没有醒,仿佛是在噩梦之间,冷汗濡湿了她的细发。她紧紧皱着眉,痛苦地左右挣扎。似乎感觉到手脚被绑住、她越发想用力挣脱;却身不由己,只剩连声咽喘;涌出一行泪、无助地滑落。
从舟心中拧痛,她这般模样;令他想起在成邱谷中,士兵要绑住她将她带下去时,她也是这样挣扎、也是这样泪如泉涌。
“从舟… ”姜窈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想应下,又听她哭道,
“别杀他们… 从舟,不要杀他们… ”
范雎一蹙眉,回头扬起微寒视线,钉入从舟眼中,“杀谁?”
虞从舟有些慌神,撤开目光没有作答。虽然他始终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如今知道楚氏一家皆是秦人,让她亲眼看见那八千杀戮,终归是自己太过疏忽。
此时却听近卫在屋外敲门喊道,“公子爷!”
虞从舟心绪颇乱,不想让他入房,只说,“何事?!就在门外说!”
那近卫便遵令道,“前几日在成邱射杀的那八千秦兵里,竟有五人逃匿了出去。杜将军刚刚将他们擒获,俱已正法。”
范雎闻言,视线忽然变得灰淡,虽仍落在从舟脸上,目光却慢慢涣散开去。
“从舟… ”他低低叹了一声,再说不出别的。
“…是,我是在她眼前杀了八千秦人。但我没得选。是秦人欲行伏击偷袭,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赵人!”
是,他是没得选… 范雎本一心想让他简简单单地梦在梦里,以为这样前世纠葛就不会乱他今生、他的梦想依旧可以在梦中安全,但岂知一梦必有一醒,他为他造了梦,却忘记梦回时、那只会让他更痛苦。
范雎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什么要强行帮从舟选择?可知错上加错亦不成一个对字。
“从舟,你当真想我与你相认、哪怕那兄弟之路会是一条不归路?”
范雎说得沉缓,虞从舟却讶得乱了方寸,几步上前蹲在他膝前,不敢置信地仰望着他,见他说得严肃认真,立刻点头不止,又怕他反悔,蓦地站起一把抱住他,隔着他肩头时而苦笑时而唏嘘。
他笑得温暖、抱得强势。到底血浓于水,亲情暖意侵入怀中,范雎不由眼眶发烫,心中又暗暗唤了几声‘从舟’,终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既如此,我就再留几日,待小令箭断骨接合一些,我便随你去虞家老宅,拜见父亲”
……
数日后,邯郸城郊,虞氏老宅。
“虞荣,爹爹呢?”
管家虞荣正在虞宅收拾前园,忽然就听见公子清越的声音,抬眼一看,果然是公子回府,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来迎道,
“公子回来啦!老爷,老爷去桃花丘采花,说要封一壶桃花酿… ”
“好,知道了。”虞从舟左右打量了一下从小长大的院落,不知不觉眉梢间泛起感恩之意,
他垂着长睫舒雅一笑,转身又出了门去。
家丁、丫鬟闻声都涌到前园,却没见到公子,虞荣也正兀自疑惑,不知公子怎又出了宅去。
正在大眼对小眼,突然就看见公子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个昏睡不醒的女子进了门,径直抱去了公子自己那间房。
虞荣和一众丫鬟侍从都惊得下巴磕地,公子一向不沾风流,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迷晕个女子,直接回宅入房?
不过既然公子带着喜意急着来见老爷,应该是认真的。众人又互相瞥了瞥,忍不住乐得笑了。公子早就该成家立业,现在有了中意的姑娘也好。虽然那姑娘瞧着并非绝色,但也算得清秀。公子喜欢最要紧,若总惦着容貌配不配得上公子,岂不是为难了公子的倾城颜色。
虞从舟安顿好窈儿,转身又奔出庄去,全然未见众人饶有深意的嘿笑。
众仆正眯着眼、等着公子再进门时好好给大伙儿说说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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